重生後成夫君妹妹 第50章 050 願歲歲晏如,此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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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
願歲歲晏如,此生長……
灼玉雙手似木頭做的愣愣杵在他身側,
她的氣息滯了一息,而後似木雕有了生機,亦用力地回抱住他。
“容濯!”
竟被這麼多日,
她終於放任沉重的心緒隨眼淚一道釋放出來,
像一個孩子不講儀態地嚎啕大哭。
“你來了,你終於來了……”
和四年前她在船上抱住他時一樣的話,隔了四年,再次聽到這樣的話,容濯心頭湧出酸澀。
是啊,
他終於來了。
他終於有一次及時趕來了。
容濯更用力地擁住灼玉,將她揉入懷中,臉深埋入她的發間。
即便她因多日的逃亡蓬頭垢麵,
從頭至腳被水泡得濕漉漉,但他仍不知滿足地汲取著屬於妹妹的氣息。
這才真是總算活了過來。
“嗯,我來了。”
阿蓁,灼灼,妹妹。他在心裡過了一遍所有屬於她的稱呼,
但一時竟也不知喚出哪個更自然。
最終隻說:“走,我們回家。”
時光就此停住。
兵士們守在外麵默不出聲,他們無言地相擁,不知今夕何夕。
許久後容濯鬆開灼玉,
穩穩拖著她腰肢,
另一隻手替她擦拭去滿臉的淚和水,無比輕柔。
“還想哭麼?”
若不忙著哭的話,
他想吻她。
灼玉的確還很想哭,她心中淤積太多情緒,但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問,
冇到肆意宣泄的時候。
然而看到容濯落在她唇角晦暗黏著的目光,他輕揉過她唇角的指腹力度也溫柔誘人。
突然間,灼玉竟忘了要哭的事,也忘了要追問的事。
她呆滯而緊張地單腿立著,唇不自覺輕抿,似乎某種暗示。
容濯緩緩低頭。
灼玉也不由自主地擡頭,兩個早已做儘親密之事的人,此刻卻像對情竇初開、生澀的少年少女。
唇試探著、試探著彼此輕貼。
再生澀地廝磨、輾轉。
探入彼此……
“阿蓁!殿下!”
破屋外風風火火地闖入一道高大的身影和聲音。
另一道稍微穩重的聲音緊隨其後:“公子鐸,灼玉和殿下,恐怕還不大方便,不如等等——”
靳逐的聲音被容鐸震驚萬分的聲音徹底覆蓋住了。
“你們兩個在乾什麼?!”
容濯和灼玉雙雙停住,方彼此貼上的唇分了開。
灼玉手背捂著嘴,像偷腥被抓到的貍奴低頭不吱聲。
容濯扶著她腰肢,一手攏成拳抵唇清了清喑啞的嗓子,頭也不回,道貌岸然地迴應了容鐸。
“看不出麼?在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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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大軍押著俘虜往當城方向而去,容鐸仍不敢置信:“我以為流言是流言,你不顧一切來救阿蓁是因兄妹之誼,哪知……”
他們竟然來真的!
靳逐無言以對。
他忍不住想問一問容鐸,好歹曾是二人的長兄,他哪看出來這兩人之間還有清白可言?
光是太子殿下看灼玉那柔情得能掐出水的眼神就不清白!
長兄一驚一乍彷彿他們乾了天大的事,灼玉悶著頭坐在角落裡不說話,即便不回頭,她也能感覺到容濯望著她的目光。
她端起茶抿了口,不慎嗆得自己治咳嗽,容濯輕笑著替她輕順後背,柔聲道:“慢一些飲。”
他溫柔地伸出手,打算替她擦拭嘴角茶漬,毫不掩飾寵溺。
灼玉窘迫避開。
身側還有另外兩位兄長在旁觀,容鐸是親兄長,靳逐雖非親兄長但情誼深厚,唯獨容濯又是兄長又是情人,混在這其中不倫不類的。
她不敢看他,扭頭看靳逐:“左穀蠡王如何被左大將重傷,你們又如何拿住左大將的?”
靳逐和容鐸果然被戰事吸引了去,回憶起這兩日的經過。
容鐸先道:“父王豁出老臉同陛下請旨,又從趙國調了八千人馬,讓我趕來相助,正好趕上殿下和靳校尉要冒險以身為餌!”
靳逐接上話:“殿下擔從灼玉和縉雲縉武帶回的訊息推斷匈奴單於大抵會讓左大將與左穀蠡王相互製衡,決定將計就計、以身為餌。”
他們用容淩之死策反賈鐘,讓賈鐘給左穀蠡王傳信,為了讓對方相信,容濯甚至以身為餌。左穀蠡王為了搶功果然快馬加鞭帶兵趕來,因是私自行動,他隻帶了五千人,一萬兵馬奮力一戰亦有勝算。
灼玉頷首:“此人是左賢王心腹,在王庭頗有威望,俘虜此人足夠與匈奴談條件,揚我國威。但我聽說左大將也來了?我們隻有一萬三千兵馬,左穀蠡王五千強兵就夠難對付了,左大將還帶了一萬竟兵,同時對付兩方恐怕不易。”
靳逐剛要解釋,容濯手指叩了桌案幾下,慢悠悠地接話,奪去了灼玉的目光:“因而我們改了策略,尋了個身形容貌皆幾分像我的影衛,假裝皇太子已被左穀蠡王俘虜,再派人挑撥。長兄帶兵擾得兩方人內鬥,左大將果然對左穀蠡王發難,靳逐則埋伏待他們兩敗俱傷時出手。”
最後左穀蠡王被容鐸打傷,但卻被部將救走了。
左大將則被靳逐俘虜。
說到這,容鐸遺憾且不解:“殿下為何囑咐我放過左穀蠡王,同時俘虜兩位匈奴大將不僅能一雪前恥,也能換來更多利益!”
容濯反而灼玉:“灼灼認為呢?”
灼玉聽得熱血沸騰,忘卻了之前的羞赧,接過話:“為了讓單於不得不出高代價換取俘虜。
“若左大將和左穀蠡王都被俘虜,單於雖損失一個心腹,但也除了左穀蠡王這一隱患,因而他可能兩人都不換,過後再扶持旁人。左穀蠡王單獨回去則不同。
“他在左賢王庭根基深厚,單於手下暫無猛將可與之抗衡,可他是左賢王舊部,單於無法信任,故需救回左大將這一得力乾將。而春季匈奴戰馬瘦弱,王庭內部正亂,他們不會借開戰奪回戰俘,隻會和談,順勢藉著此次戰敗放大左穀蠡王的過失,讓左大將擔任新的左賢王。”
說完她對容濯挑眉:“怎麼樣,我猜的對不?”
容濯寵溺一笑:“灼灼知我。”
靳逐和容鐸:“……”
趙國和靳逐都與匈奴有大仇,此番借巧計重創匈奴,二人皆熱血沸騰,也原諒了他們暗戳戳的黏糊:“此番多虧了殿下和灼玉!”
容濯笑笑:“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匈奴內部是被灼灼和靳女郎挑撥內亂的,軍報亦是灼灼帶回的。是我等沾了她們的光。”
灼玉黯然垂眸:“若無阿姊相助,我一人做不到這些。”
提到阿姊,靳逐亦沉默了。
容濯神色凝重:“接下來朝廷與匈奴會和談,孤會暗示使臣讓匈奴單於派公主隨使一道來高柳塞談判,單於為了換人並穩住匈奴內部,定也想借靳女郎之力。孤會吩咐朝臣提議換回和親公主以一雪前恥。隻是結果,孤恐怕無法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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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報很快傳回了長安。
正直早朝時分,天子正與百官議事,前線互傳軍報。
天子看後,雙手微顫,眼眶倏然通紅,竟是一副沉痛之色。
百官皆知天子派儲君親至邊境緝拿叛賊,近月每每上朝,天子都冷著臉,雖不知究竟是什麼樣的內情使得天子狠心將一位才立功的皇太子派至邊境,但都不敢言語。
啪!
軍報連盒帶絹帛被天子從上方扔下來,正好落在丞相的麵前。
周相心驚,生怕看到什麼“全軍覆冇”、“皇太子薨”的字眼,被天家父子的哀痛牽連了。
然後還是一不留神窺見絹帛上字眼,“俘獲左大將”、“重傷左穀蠡王”、“俘匈奴兵一千”……
周相揉了揉眼不敢置信。
上方傳來天子的聲音,竟很沉啞:“此乃捷報,有何不能看的?傳下去!百官逐一閱覽!”
“勝了?”
“對!勝了!且是大勝!”
“總算!總算……近百年的恥辱啊,今日總算……”
……
雖不是徹底消除匈奴威脅,但於昭軍而言,匈奴無法打敗的固有認知經此一戰拂了大半。
殿中驚起喧嘩,驚呼聲、歡笑聲、痛苦聲,亂成了一片。甚至有官員激動地痛哭並以頭愴地。
天子在上首,慣常冷淡的神色亦崩裂,擡手捂住眼。
百官沉浸在大喜中,亦不敢直視天顏,唯有近身侍奉天子身側的內宦看清了天子竭力剋製住顫意的雙肩,以及砸碎在禦案上的幾滴水珠。
很快天子平複,沉聲道:“前線將士雖勝,然更大的戰場在隨後和談上,望眾卿
群策群力。”
百官聞言皆靜肅,就談判事宜展開激烈的爭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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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玉再一次見到了阿姊。
在大昭的地界。
她抱著阿姊,終於可以放肆地痛哭一回,也不再怕被阿姊嘲笑,嘲笑又如何呢……
她緊緊地抱著阿姊。
“阿姊,阿姊……”
靳逐則冷靜許多,一言不發地看著靳媱,深邃目光分毫不移,連她每根頭髮絲都要逐一端詳。
但靳媱一回頭,他視線就飛速移到灼玉麵上,沉著麵容露出微心虛,那一聲阿姊亦生硬。
“阿姊。”
他如從前一樣喚了一聲,但喚出這一聲之後,他原本要說的許多話忽然就再說不出口。
靳媱無奈地輕聲歎氣。
姐弟三人皆神色沉重,容濯進來了,看到灼玉縮在靳媱懷裡哭得像個孩子,腳下稍遲滯。
他徐步上前,對靳媱靳媱鄭重地行了個大禮,用朝廷所封稱謂敬稱:“過去數年,辛苦公主在外族為使,孤代大昭臣民,敬謝公主。”
靳媱看了灼玉一眼,起身與他見禮:“殿下不必多禮,此番我受大單於所托隨使臣前來談判,有些話想私下與殿下及諸位說。”
靳逐聽出端倪,沉聲道:“阿姊,我們會爭取——”
“阿弟!”
靳媱溫聲打斷他。
“我知道你們想換我回來,但我不會回去,此時亦不合適。”
她視線從他和灼玉身上依次掠過,用目光製止阿弟妹妹的反駁,道:“如今這位單於雖不如上兩代勇猛,但絕非庸庸之輩,他深諳蟄伏製衡之道。此次大昭僅是小勝,卻未根除匈奴之患。除非徹底壓製匈奴,否則戰爭無法停止。”
冷靜地分析過這一對她而言無比殘忍的現狀,靳媱並不沮喪。
她傲然挺直脊背:“即便此次能換回我,亦或你們用手段助我金蟬脫殼,可幾年後或許又會有一位無辜女子被封為和親公主。與其如此,不如讓我繼續走下去。
“我雖無法與匈奴閼氏平起平坐、亦無實權,但至少摸清這位單於的性情,隻要他還在位,我安危就可保住。換了其餘人或許還不如我,我過去的努力也將一場空。我這人傲氣,到底是不大甘心的。”
她看向容濯、靳逐和灼玉:“可我仍舊希望,幾位能讓我做大昭最後一任和親公主。”
灼玉咬牙屏住眼淚。
“不許掉淚哦。”
靳媱哄了她一句便不忍再多看她,她轉向靳逐和容濯,“幾位可否助我實現夙願?”
容濯又一次鄭重與她行禮,聲音微澀:“孤定當竭儘全力。”
靳媱問靳逐:“阿弟呢,難道你認為你做不到麼?”
靳逐握著拳頭冇說話。
胸中被無力席捲,他才與阿姊團聚,就又要失去她。
他擡起頭,重逢後法。容濯微怔,他比她高出許多,卻被她壓在牆上任意施為。
她很快鬆開他,像個得逞的登徒子拭去唇上水漬。
容濯喉結滾動:“你——”
“阿兄。”她再次打斷他,嫵媚眼眸雖殘存纏綿的迷離,目光卻深邃平靜,鄭重囑咐他:“答應我,待你登基,定要當一個好皇帝。”
天子尚在,她卻在囑咐他登基後的事。且自在定陶他執意邁出最後一步、與她有了肌膚之親後,她從此未在清醒時喚過他阿兄。
乍然重拾舊日稱呼,容濯非但不欣喜,反而不安。
隱約有什麼正在失控。
妹妹的鄭重和親昵,都像臨彆之際的最後溫存。
容濯目光晦暗,扣住她後腦勺,用力將她身子揉入懷中,不留分寸餘地,目光亦緊緊地鎖住她。
“妹妹若想遠離塵囂,我會陪你隱居。若想榮華富貴,我亦可當個閒王,甚至退隱經商。我從來都不在意能否坐擁江山。
“灼灼,我隻要你。”
“可我在意。”
灼玉踮起腳尖,湊近他耳畔低語:“因為,我要當皇後。”
容濯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灼玉亦看他,以他眸子為鏡,窺見一個更清晰的自己。
前世瀕死之際,她曾想——如有來生,定要從漆盤之上攀爬到高樓頂端,再不做任人捨棄的棋子。
如今她做到了,不再隻是身不由己的棋子,成了執棋之人,真正意義上與容濯並肩而立。
但也對下棋有了新的感觸。
有些人為野心和貪慾而執棋,亦有人固守大義。而她想做一個執棋者,讓每顆棋子都因大義而動,而不是因他人野心犧牲。
當然,她依舊喜歡榮華富貴,也喜歡手執棋子掌控命運。
容濯遲遲不語,隻是與她對望。灼玉挑眉:“你不願?還是你怕自己冇本事,日後當不上皇帝?那我可要尋彆人去了哦。”
她悠悠然轉身就要走。
容濯一把將灼玉拉了回來,用力揉入懷中,心貼著心瘋狂跳動,野心和愛意在同時瘋長。
“一言為定。”
“妹妹,你不能悔了。否則孤登基後必把你鎖在未央宮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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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涼殿。
近日天子越發不適。
秦皇後隨侍身側,替天子揉按額角,夫妻多年,天子鮮少對她表露內心真實情緒,此時她難得如此明顯地感覺天子在心神不寧。
沉寂許久,天子忽道:“他不該如此耽於情愛。”
皇後微歎,卻未順著天子的意思說:“但有時重情亦非壞事,夫妻之間若無情意,何談信任?”
她又道:“月前張王後來長安時,與臣妾說了些話。”
張王後說的是容濯幼時地動那一次,以及他嬰孩時期奄奄一息,在繈褓中苦苦求生的事。
皇後轉述的語氣起初平靜,後來逐漸顫抖。而天子聽著皇後的話,彷彿能望見一個孱弱的、被斷言活不過十歲的嬰孩虛弱地喘息,一雙眼卻格外明亮,滿溢著對生的渴望。
天子陷入了沉默。
皇後說完,又道:“當初換子固然是臣妾因您寵愛旁人而不甘,從而自作主張,但陛下也清楚不是麼?您知道先帝的心結是子嗣不豐,而太子生時天有吉兆,您需要這樣一個子嗣來穩固地位,因而睜一隻眼閉眼。這些年對他不聞不問,是你我為人父母的虧欠,如今他想從彆處彌補自己,為何不成全一二?不出於理智,隻出於為人父母的責任。”
多年以來皇後一直是天子最得力的幫手,他們更像君臣,而非夫妻,她很少反駁天子。皇後第一次像幽怨的妻子暗責丈夫那般說話。
天子失神,但仍固執道:“朕或許不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但是個合格的天子。皇後也不算一個好母親,卻是位好皇後。如你我這般的帝後才最有利於朝局。”
皇後道:“太子有手段、有謀略,即便不能與陛下相提並論,但及陛下十之五六也足矣。阿蓁那孩子有膽識、有情義,她自民間而來,身在富貴中亦不忘初心,會比臣妾更好。何況他們二人默契無人可及,哪怕往前數幾代,也不會再有任何太子太子妃能比他們默契。”
天子不屑地冷哼。
他傳來太子:“給朕理由。”
容濯跪於下首,冷靜地逐一陳明利弊:“於禮製,兒臣損了翁主名節,理應負責。於民心,翁主此番立了大功,百姓皆傳唱歌謠,奉為神女;於大局,趙國大敗匈奴,理應安撫之。且若翁主成太子妃,靳逐亦可在朝堂上多一份倚仗。”
他條陳縷析,說得頭頭是道。
“看似陳明利弊,不過都是用以遮掩你情種本質的幌子!”
天子打斷,直直砸下一封摺子。容濯冇有躲,那摺子從他麵上滑下來,落入他的手中。
展開絹帛,容濯指尖輕顫。
天子身側的內宦打眼一瞧,是那一份在皇太子前往匈奴翌日陛下就已擬好的賜婚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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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聞儲副之重,天下繫命,壺闈之修,弘於內室;今皇太子濯,年已及室,宜擇淑媛。谘爾趙國容氏女灼玉,毓自名族,柔嘉維則,行符圖史。是用命爾為皇太子妃。
“爾其恪恭中饋,虔奉祠嘗;助宣陰教,以成麟趾。
“欽哉!”
元裕十五年六月,天子為表趙國灼玉翁主助朝廷揪出叛賊餘孽、離間匈奴王庭之功,封其為皇太子妃,並定於秋七月完婚。
曾喧囂一時的妖之讖說、文薑之流言,皆在翁主匈奴一行之後化為烏有,太子妃人選乃民心之所向,街頭巷尾津津樂道,傳為佳話。
“臣女叩謝聖恩。”
長安趙邸。
灼玉恭謹叩拜,雙手高舉過頭頂,接下黃門手中聖旨。
宣旨的黃門離去前回望一眼那道婉嫕有儀的清姿,女郎亭亭玉立,華服加身,行止之間流露著渾然天成的貴族氣韻,那並非權勢富貴堆積而成的威壓,而是自脊骨中生出的傲然堅定,令人不自覺側目。
但天子的使臣才走,灼玉放下聖旨,像隻大貓癱坐錦席上。
她哀聲道:“當太子妃聽起來可真累啊,接個旨都要沐浴更衣以待,這步搖冠可真沉!”
玄色袍角下一雙玉白的手伸過來,溫柔替她摘了發冠。
“從今往後,妹妹可就是我太子宮的女主人了。”
他替灼玉揉按肩頭,微涼的指尖拂過耳垂,激得她敏感地縮肩,抖了抖肩頭把他的手抖落。
“想得美,還有事冇完呢!”
不好,要橫生枝節了。
容濯指尖微微一頓,才落定的心又被她懸至半空。
他柔情似水的眼眸中有了一絲危險的晦暗,話語幽幽:“妹妹想反悔,還是認為有何處不妥?”
灼玉眼波流轉,隔著鏡子與他對視,挑釁揚眉。
“不妥,非常不妥。”
是不妥,而不是悔了。容濯漆黑的眼眸複歸溫柔。
話裡的危險意味也化成了溫柔的水,聽得灼玉耳根子都酥了:“那麼妹妹是覺得哪一處不妥。”
灼玉喜歡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話,故意道:“你猜。”
“是覺得孤不夠深情?”
灼玉搖頭,從妖姬讖說到匈奴,他從來堅定不移,深情已毋庸置疑,深情到連她想用這理由來捉弄他都顯得自己在吹毛求疵。
“那——”
容濯低聲耳語,幾乎含著她的耳垂說話,目光透過銅鏡望著她,比平日直接四目相對多了一點距離感和陌生,因而也更具有侵略性。
“是認為孤不夠會侍奉人?不能讓妹妹屢登極樂?”
“……”
灼玉與他隔鏡對視,容濯目光倏然喑沉,充滿黏稠的暗示。
她的臉登時紅了。
他可太會侍奉人了!昨夜他在她睡著時到來,一言不發就動手動腳,她被快意激醒。醒來那一刻容濯手一探,她失聲尖叫。
眼下她腳趾、手指甚至頭髮絲都還在打顫,她羞得不敢回想,捂住耳朵道:“不是不是!都不是!”
灼玉擡手按下鏡子,避免再看到鏡子裡那雙蠱惑人心的眼眸,她背對著他,正襟危坐。
“我們談一談聘禮吧。”
“是該談談。”
容濯繞到在她對麵坐下,鄭重地遞給灼玉一塊令牌,是皇太子的令牌,等同於皇太子印璽。
“容氏第五代子孫容濯,願以皇太子之權勢為聘,求娶趙國翁主容蓁。結髮為夫妻,兩心不相疑,此後共生共存,孤所有之一切亦為太子妃所有,絕不藏私。”
他語氣鄭重,灼玉接過令牌:“你家祖宗要被你氣活了!”
看著令牌,她想起了前世。
前世容濯把令牌和她托付給陳媼,因為誤會而走向悲劇。此事成了灼玉的心結,認為這是他不夠信任、不夠深情的表現,如今經曆許多事,她已能獨當一麵。
再一回想才知非也。
前世他是見她太稚嫩,擔心她無法保護自己,因而要把她托付給彆人,可現在不同,她已然成了足以令他引以為傲的存在。
這塊令牌承載著他的讚許和情意,也是他未曾言明的賠罪。
灼玉冇戳破,在灤河荒村重逢之後,他們都冇戳破前世的事,大抵是彼此都有些近鄉情怯。
她收了令牌,但仍是搖頭,嫵媚眸子精明乖覺。
“阿兄,還是不夠哦。”
“還不夠?”
容濯寵溺而無奈地笑了:“太子之權再不夠的話,恐怕孤可就得行大逆不道之事了。”
灼玉忙捂住他的嘴,低道:“說什麼呢你,不要命了。”
他們極度信任彼此,連大逆不道的笑話他都毫不避諱地與她說,可灼玉冇他這股瘋勁,也深知他這個瘋子搞不好真做得出。
她也不再賣關子了,道:“為人夫君者,要備聘禮方彰顯求娶誠意。可為人兄長者,亦需為妹妹置辦嫁妝,方彰顯器重。莫非你想兩份並作一份?容濯,你這奸商!”
她嗔怨地瞪他。
容濯亦定睛看了她很久很久,看得她頭皮發麻。
“看什麼!你個大奸商——”
她的怨懟被堵住。
太突然了,容濯忽地像狼一樣,把她壓在下方,狂熱地吻住她,唇舌強勢地侵入糾纏,索取著她的呼吸,掠奪她的神思。
吻不足以宣泄他此刻欣喜。
妹妹借索要嫁妝委婉地給他遞了台階,終於又承認他們的兄妹之情,寬恕他的強占之舉。
容濯額頭抵著她,如同瘋狂祈求神靈眷顧寬恕的罪人,啞聲道:“阿蓁,再喚我一聲阿兄吧。”
灼玉還有些說不出口,當初剛重生得知身世時她死活喚不出那聲阿兄,隻不過那時是羞恥,現在除了羞恥,還有近鄉情怯。
她生硬地扭過頭:“嫁妝?”
容濯笑了,溫柔哄著:“好,給你備。禮錢三百萬幣,仆婢二十二,駟馬安車一乘,絲綢百匹,另湯沐邑、東海煮鹽場……”
“得了得了!”灼玉打斷他,“說得一套一套的,好似多疼愛妹妹,到頭來都進了你的太子宮!”
容濯輕蹭她額頭,哄人的話說得格外繾綣:“但孤給太子妃的聘禮、給吾妹的嫁妝,包括孤和太子宮,皆為妹妹一人之私有物。”
灼玉這才滿意,在他追索之下,用極間接的方式喚他阿兄:“這才勉強算個好……阿兄。”
容濯心念一動,又吻上來。
他不會滿足於此,還想要一句夫君,但是不急。
他們終將成為夫妻。
既伉儷情深,亦兄妹情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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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子成婚不易。
五月初,太常以龜甲卜筮,擇吉日得七月戊午日。少府丞持節至長安趙王邸,行執雁禮,玉版問名。
五月丁未日,虎賁郎隨護,太官令送來聘禮納吉。
五月己酉
請期。
七月丙辰,告廟。
七月戊午
皇太子大婚日。
這日惠風和暢,金桂飄香,長安城一派喜慶之象。
皇太子戴遠遊冠、著赤烏絳紗袍,腰佩白玉劍,至趙邸迎親。
趙王望著已然不複清稚的幼女,心中感慨,按禮製授女曰:“戒之敬之,夙夜無違命。”
再一看女兒,今日幼女發間戴銀鎏金步搖,著青縹深衣,腰束青綺帶,綴以玉璜。媥姺善步,珮玉有節華容婀娜,如九天之神女。
趙王眼中有淚,鐵打的忠臣心中暗暗說了句忤逆之言:日後那廝膽敢欺辱我兒,必征討之!
長公子鐸亦憤憤:好個光風霽月的皇太子!自己澆花自己摘。
而張王後看著這一對壁人,隻想到“苦儘甘來”四字。
這一對在幼年時同病相憐、彼此依賴,在少年時同甘共苦,互相扶持的兄妹倆,如今以另一種更為亙古的關係延續,彼此永不相棄。
就連遠在趙國,替父王暫理趙國朝政的二公子容嵇,遙想今日長安盛況,亦不由欣慰:能成佳偶也好,容濯實在太瘋狂,或許隻有阿蓁能降住。隻是,一路看著容濯對王妹的堅定,容嵇不由想到還未尋到蹤跡的素櫻。或許當初若他多些堅定和嗬護,她弟弟也就不會助容淩劫人,待王妹婚儀結束後,他要去尋她。
作為今日這盛大婚儀的主角,灼玉心中亦很不平靜。
拜過君父君母,辭罷兄長,她在心中遙遙對著遠在他邦的阿姊、陰陽相隔的阿母、戍守塞外的義兄,道一句:“毋憂毋掛,諸事皆好。”
禮官唱聲中,伴著環佩清響,皇太子與太子妃相攜登上駟馬安車,往未央宮而去。
沿途百姓爭相一顧這對神仙眷侶的風儀,祝語一路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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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宮的婚殿中。
皇太子、太子妃行過共牢禮,東西相向而跪。太史令奉持鎏金匏,太祝酌酒,訟祝曰:
“甘醴初酳,永締良緣。”
太子、太子妃各執一瓢飲。
太祝再訟祝:“線係巹杯,百歲同衾。”新人再飲。
又:“合巹同牢,子孫千億。”
待太祝三祝,皇太子夫婦三飲,合巹禮成後,諸王列侯宴上陪飲,太子禁宴,不出婚房。
禮官仆婢儘退,殿中僅餘龍鳳燭一雙、榻邊的新人一對。
好安靜。
靜得隻偶爾有燈花清響聲。
半晌之後,端坐如白玉雕的太子擡手,以拳抵唇清咳一聲,道:“不知太子妃如何稱呼?”
彬彬有禮,十分生疏。
太子妃一怔。
旋即低下頭,垂眸淺笑,眸光矜持地流轉,雙手揪緊了婚服袖擺,柔聲應道:“妾之閨名灼玉。”
太子斯文頷首,稍許又道:“往後喚汝灼灼,如何?”
太子妃又一怔,含笑應了。
又一陣尷尬的沉默。
皇太子擡眸望窗外,笑意和煦:“孤日前於殿前栽下桂樹,不知太子妃可還喜歡桂花?”
“殿下有心了,妾很喜歡。”
溫婉含羞的一聲謝過後,太子麵前忽地飛來一物,落在玉麵上,是一塊散著幽香的帕子。
他摘下帕子,像個乖巧的贅婿,溫聲問:“太子妃有指教?”
“彆裝了!”
灼玉猛推了他肩頭一把,臉上浮起紅霞:“都已這樣熟稔,還要裝不熟,你都不會不自在麼?”
容濯清越的笑聲歡暢,把她攬入懷中的動作亦是。
“即便再熟,該有的過程也不可少,這纔算圓滿,不是麼?否則往後子孫問起,你我如何作答?”
灼玉想想也是。
他們雖成過一次婚,然而兩人都是被人推入婚房,視婚儀如上值,根本記不得曾經曆了什麼。
紅燭劈啪作響。
“好累!成婚也太累了。”
灼玉抱怨著,容濯便攬著她雙雙往榻上倒去。
二人躺在喜床上,他攬著他兩世的妻子,如抱至寶:“灼灼,禮既已成,喚一聲夫君來聽聽吧。”
這口吻怪熟悉呢。
灼玉想起來了,當初她纔回到趙國,他也是用這樣的口吻,摺扇抵她額頭,誘哄道:“喚聲阿兄聽聽,我便不告訴父王。”
現在想起還是羞恥。
“不喚!”
容濯起身,取來個錦盒,從中取出一物,塞入她的手裡。
“這個與你玩。”
見他行賄了,灼玉好奇地接過賄賂之物,一瞧是太子印璽,放在手心裡沉甸甸的,是權勢的分量。
她勉為其難開口。
“……夫君。”
這一聲可喚得她舌頭打卷,渾身泛起雞皮疙瘩,翻了身背對著他,咕噥道:“禮也成了,喚也喚了,我歇下了,殿下自便!”
容濯按住她:“尚未禮成。”
他盯著她麵頰,眸中的柔情摻了欲,凝成幽暗的鋒芒,好似要把她生吞活剝、拆吃入腹。
灼玉驀地懂了他的所欲:“不行!三日前你我偷偷在茶肆見麵,已經有過一回。七日前,你夜訪我殿中,也折騰了一夜。今夜不行,婚儀太累人,我已經動不了了。”
其實不累。
她隻是有些緊張。
容濯哄道:“外麵有宮人記著,若不行夫妻之禮,婚儀亦不完整。你若是累,我來便好。”
灼玉便鬆了口,於是紅燭搖曳,喜被翻浪,她在急劇的跌宕起伏中隱忍著尖叫,任由他肆意妄為。
激盪平複之後,腳腕上忽地一涼,灼玉擡腳一動——
聽到格外清脆的鈴音。
“你!”
“彆出聲,聽。”
灼玉低頭,她的腳踝上多了一個金足釧,容濯握住她的玉足,長指輕撥金鈴鐺,不住地吻她。
鈴音起初緩慢,後愈演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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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番纏綿。
容濯不捨得離開,從身後擁著她,依舊維持著親昵的姿態。
背對著不夠親近,他把她掰了過去,取出又放回,哄孩子似道:“阿蓁,阿兄今日成婚了。”
又道:“吾妹阿蓁,今日亦成婚了,雙喜臨門。”
這話怎麼越聽越怪呢?
灼玉捶了他一下,陰陽怪氣地質問:“不知殿下娶了哪位女郎?令妹又嫁的誰家兒郎?”
容濯:“吾妻灼灼,乃吾妹阿蓁。吾之妹婿,乃當朝皇太子。”
灼玉更加覺得怪了。
“一會阿蓁,一會灼灼,搞得好像你娶了兩個人。”
容濯知道她什麼意思,正因怕她生出這樣的誤解,他才特地如此一說,勾出她的質疑纔好解答。
他鄭重道:“灼灼乃是阿蓁,阿蓁亦是灼灼。在妹妹其餘兄長跟前,孤喜喚灼灼,因她其餘兄長不能如此喚她。在仰慕她的郎君之前,孤喚她妹妹,隻因那些郎君縱能得她歡心,卻與她少了一層兄妹情。”
灼玉笑諷:“合著殿下是貪得無厭,什麼都想要!”
“但阿蓁和灼灼,從來都是一個人,不可分離。”
容濯呼吸噴在她頸側。
有些事情該戳破了。
他吻著她耳朵:“當初孤也想過要放手,成全你與彆人。甚至想過將前世與今生分離。隻去愛前世那個妻子,剝離出妹妹的痕跡,然而若不是對妹妹生了綺念,孤便不會記起前世的妻子。剝離了妹妹的痕跡,夢中的妻子也不再完整。”
現在談及前世,灼玉還是尷尬,低喃道:“嗯,我知道啦。”
容濯不放過她:“你不曾懷疑孤是因舊夢而偏執?”
他太瞭解她了,灼玉隻得敞開了說:“剛恢複記憶的時候我懷疑過,後來自己突然釋懷了。”
容濯問她因何事釋懷。
灼玉忽然翻身而上,把他壓在上方,居高臨下地睥睨他,眼眸嫵媚傲然,一如她此人。
她揚起下巴,道:“因為我已不再是曾經卑微戒備的我,會因我不通文墨而斷定你僅是貪戀我的美色,重來一遭,我闖過許多難關,才發覺原來我一直都有比美色更可貴的地方,無論是前世,還是如今。”
她眼中傲然,猶如在耀目燈燭下光輝四射的寶石。
容濯半分移不開眼。
灼玉將他灼熱的目光儘收眼底,稍俯下身,手指揉弄他微抿的薄唇,一字一句地宣告。
“所以,我值得被愛。容濯,你合該愛我,理當愛我。”
“嗯,孤合該愛你,理當愛你,隻能愛你。”
容濯低聲重複著她蠱惑人心般的話,扣住她後頸下壓、吻住,唇舌糾纏,片刻不想分開。
吻著吻著,灼玉舌尖嚐到細微鹹味,反應過來是什麼,她怔住了,要去看他的眼睛:“你怎麼了?”
容濯按著她的腦袋,把她按回他頸窩,不欲讓她看。
他摟著她:“彆問了,阿蓁,孤隻是太過高興。”
灼玉被他按得不能動彈,隨後感覺額頭上落了一滴水珠。
她愣了愣,擡起頭看著他,手不住地拍他肩頭,溫柔又慌亂道:“到底誰是兄長、誰是妹妹啊,容濯,你給我硬氣一些!”
話雖如此,她卻不比容濯鎮定多少,手慌亂地扒開他的手,溫柔吻去容濯清俊玉麵上的淚滴。
“阿兄,夫君……彆哭了,我回來了,我是你的了。”
下一瞬灼玉被壓在下方,搭在他耳邊的腳踝上傳來激盪放肆的鈴音,一聲比一聲更令人魂蕩。
這回哭的人成了灼玉,她低泣著揪住喜被無比懊悔。
嗚……
話說早了,他硬氣得很。
“阿蓁,再來。”
再來。
再來。
叮鈴叮鈴,鈴聲似招魂的仙音,也似慶典雅樂。灼玉倦極,倒頭就要睡,手心被塞入個物件。
是那把摺扇。
容濯輕吻了她汗濕的額頭:“灼灼,在上麵選幾個字吧。”
兩世糾纏,曾經的遺憾早已得到彌補,因而不必過多修補,今後他們會有更多的回憶。
灼玉便把摺扇塞回他手中,咕噥道:“字不用再選了,就歲晏吧。至於含義——唔,我編不出來,可若日後孩子問起怎麼辦……你來編吧,啊!你彆突然就來一下啊!”
容濯冠帶猛曳了下,迷離情動的眼中漾著寵溺。
“好,我來編。”
待夜風止息,倦極睡去,容濯扣住灼玉的手十指緊扣,灼玉聽到他清越嗓音在耳邊低聲說——
“願歲歲晏如,此生長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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