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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後和怨夫破鏡重圓了 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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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傷口

喻長風覺得自己有病。

祁冉冉因為生氣而拒絕用晚膳,
他認為這沒什麼需要操心的。不吃就是不餓,她那麼大一個人,又處在馮懷安這‘小輩’的宅子裡,
手裡也不是沒銀子,
想吃什麼動嘴吩咐一聲,再不濟就自己出去買,總歸著不會餓死。

因此,
在恕己吞吞吐吐走過來詢問他‘是否需要給公主送些晚膳過去’時,
喻長風原本是想回一句‘彆管她’的。

隻是彼時馮懷安斟給他的那盞茶已然快要涼透,他垂首啜飲茶水,
這才給了恕己‘默許’的錯覺。

瞥一眼恕己快步消失於廊頭的背影,他眼簾一動,
卻又覺得此刻冷聲喊人回來無甚必要,
遂再次不著痕跡地收回了視線,
泰然自若地繼續飲茶。

薄唇抵上青玉茶盞,
脖頸微向前傾,手腕也自然上抬……天師大人端得一派神安氣定,
可惜其中的甘甜水液卻並未如預期那般流入口中——

原來茶盞早就空了。

喻長風身姿頓時凝滯,雅黑長睫意味不明地向下一垂,須臾,後知後覺蹙了眉頭。

“師父。”

馮懷安小心翼翼湊過來為他添茶,

“可是弟子哪裡準備的不到位?師父說出來,
弟子立刻去改。”

“……沒有。”

喻長風闔了闔眸,有意停頓一瞬,
再睜開眼時,周身那股子能讓人直接破膽的低氣壓被他強行收斂了些,臉色瞧上去也沒一開始那麼嚇人,

“準備的很好,懷安費心了。”

馮懷安頓時鬆出一口氣,而托天師大人這句解釋的福,後半程的晚膳雖仍鴉默雀靜,但其間氛圍好歹不再壓抑詭異得令人窒息。

一炷香後,用膳結束,喻長風拒絕了馮懷安的吃茶邀請,徑直回了房。他在馮府有自己單獨的院落,清雅靈秀的一個小院,平日裡無人居住,卻常年有專人負責清理灑掃。

此時此刻,幽長的廊道兩側燈火通明,後排的屋舍裡卻隻有最大的那間正房亮著燭火。

其餘兩廂一具晦暗,顯然無人入住。

祁冉冉也沒住進來。

喻長風的目光就在那兩扇黑黢黢的窗子上定定停留了一小會兒,半晌,他收回視線,緊繃的唇角因為這一多此一舉的確認翹起譏諷弧度。

進房,換衣,靜心,熄燭。

臨上榻前他望著不遠處的窗子再次出神,馮府的小廝辦事明顯要比恕己細致的多,兩扇窗扉一具關得嚴絲合縫,連隻蒼蠅都飛不進來。

喻長風藏在衣袖上的手指就這麼幾不可察地動了一動,意識回籠之前,一顆滾圓的小石子已經被他銜在指尖,尤要蠢蠢欲動地將那窗栓擊開啟。

他很快覺出了自己的荒唐,動作旋即停滯,冷然垂下那雙烏漆漆的漂亮眼睛,毫無溫度地盯著手掌又瞧片刻。

少頃,理智戰勝衝動,喻長風麵無表情地將小石子收回袖中,繼而上榻,合簾,徹底隔絕掉視線。

再不往窗子的方向看一眼。

***

夜靜更深,一個時辰後,一陣腳步聲突然由遠及近慌亂襲來。

喻長風沒睡著,幾乎在那人踏上迴廊的一瞬間就睜開了雙眼,他坐起身,擰眉直視著漆黑一片的雕花欄窗,直至門板被人自外拍響,恕己驚慌失措的聲音緊跟著傳進來,

“公子!公主她,她……公子你……”

同在門外的元秋白沉著嗓子截過話頭,

“喻長風,你出來一下吧。”

“你們家公主殿下的情況有些不好。”

——最先發現祁冉冉陷入昏迷的人是恕己。

提著食盒去敲房門,屋子內明明亮著燈,裡間卻無任何回應。揣著滿腔熱情而來,卻結結實實吃了個閉門羹的恕己疑惑得抓耳撓腮,為他引路的小丫頭倒是從旁溫聲寬慰了他一句,

“公主殿下晚間時興致便不大高,許是路上過於疲乏,早早歇息了呢?您不如也先回去休息,總歸夜裡有人在外值守,必不會怠慢公主殿下的。”

這話說得隱晦,畢竟貴人們偶爾的任性恣情實屬常態,更遑論韶陽公主聲名在外,不拘事跡早已流佈上京。

恕己卻搖了搖頭,“不會的,公主她性子很好的,她拿我當自己人,就算眼下歇息了,稍後睡醒過來,聽見叩門聲也還是會來開門。”

說罷將食盒上方蓋著的保溫布巾又往緊掖了掖,白牙一露,笑得率真又開朗,

“你先離開吧,我再等一會兒。”

結果這一等就等了近一個時辰,恕己越想越覺不對,半晌之後將心一橫,乾脆撬窗翻進了屋中。

……

此時此刻,喻長風也隨他一起站在了祁冉冉的房間裡。恕己經不住事,哪怕二次見到滿地的鮮血也還是慌得六神無主,喻長風抬手按住他肩膀,明明什麼話都沒說,他卻彷彿突然有了主心骨,整個人極快地安靜下來,在聽到元秋白吩咐他‘打盆熱水’後,又極快地跑了出去。

元秋白則繼續留在房中,麵色嚴肅地向喻長風解釋祁冉冉的傷情,

“是輕微的汞中毒,粉塵混在掌心的傷口裡,致使破損的創口始終止不住血。失血過多,又奔波了整整一日,加之她白日裡還基本沒吃過什麼東西,身體一時沒抗住,所以才會暈倒。”

他邊說邊歎息著翻過祁冉冉的手掌,

“而且看這境況,咱們的公主殿下合該對自己的傷勢無比瞭解,你瞧瞧這些新添的割裂傷,明顯都是她為了剔除刀口處殘留的汞自己劃的。”

喻長風闊步上前,黑眸之中是意味不明的晦暗一片,“需要什麼藥?”

他很快來到榻邊,自後將祁冉冉整個抱住,一手從她身前繞過攏在腰際,讓她完全倚靠進自己懷裡,另一手則在元秋白的示意下握住她的手腕,權作固定之用,方便元秋白為她二次處理傷口。

“馬車裡還有……”

視線掃過散落在地的包袱袋,半塊未吃完的酥餅自其中明晃晃地露出來,喻長風瞳孔一縮,顯然憶起了這酥餅是因何沒吃完。

未完的話登時卡在了嗓子裡,喻長風頓了頓,胸膛快速起伏了一下,半晌之後才啞著嗓子補上了後半句,

“還有參丸和當歸。”

元秋白道:“已經喂過了,兩種各餵了三顆,約摸一會兒人就醒了。”

他堪堪替祁冉冉將掌心裡的傷口全全清理過一遍,當下心神一懈,‘哐當’一聲將小刀扔進銅盆裡,

“要不說你們兩個能當夫妻呢,我當年可是做了好幾年的心理建設,方纔敢做了這祛腐割肉的事項。你們家公主殿下一個嬌生慣養的金枝玉葉,對自己下手是真狠,腦子都不清醒了還敢直接下刀,刮骨療毒也不過如此了。”

喻長風的目光隨著他的話再次落到祁冉冉頹靡攤開的掌心上,元秋白說得沒錯,她對自己下手確實是狠,原本細膩無暇的掌心幾乎全爛了,深淺不一的傷口有的猙獰外翻,有的則半粘半裂的糊成一片,如蠶絲般趨近透明的一層薄膜虛虛覆蓋在破損的皮肉表麵,其上血漬斑駁,瞧上去不是一般的可怖。

他又將視線移回到祁冉冉臉上,公主殿下尚未清醒,麵色蒼白如紙,嘴唇卻紅得嚇人,因傷口感染而誘發高熱的境況不言而喻。

喻長風見她唇瓣囁嚅,似是有話要說,便微垂下頸,將頭偏過去,聽見她聲音低低的,帶著十足委屈的哭腔,啜泣著喊了聲‘娘’。

心口某處突然就這麼被人措不及防地戳了一下,有點堵,還有點疼。

喻長風喉頭滾動,半晌之後收攏手臂,五指圈住祁冉冉的手腕,極輕又極緩的,安撫似的摩挲了兩下。

……

恕己已經取回了熱水,元秋白又讓他端來燭火,自己則從藥箱裡取出一副銀針,二指撚起其中一根,是個欲要施針的架勢,

“外傷上的汞一開始就已經被你們家公主殿下自己清理得七七八八,我適才又整個善後過一遍,後續應該沒什麼問題了。現在需得以銀針封住手腕上的幾處穴位,防止已經進入身體的汞接續流竄,等她清醒之後,讓她一直喝水,灌個兩三日就行了。”

他見喻長風眸色沉得駭人,一旁的恕己一副烏雲蓋頂的憂愁之態,有意寬他二人的心,便又抬高了聲音道:

“好了,我說無礙那就必定無礙,咱們都多少年的交情了,你們兩個還不相信我?”

言罷斂袖施針,事畢又將剩餘的銀針收起,對著喻長風繼續道:

“她發熱了,但因封了經脈,藥汁起不了作用,需得以被子裹著,徹夜發汗才行,你看需不需要囑托馮夫人從馮府裡挑個辦事妥帖的丫頭?”

喻長風道:“不用,我自己來。”

“行。”

元秋白對這回答半點不驚訝,語氣如常地接著安頓他,“手上生了汗就及時擦,不可浸濕傷口,但也不能著涼,務必要讓她今晚褪熱。以及,不清楚你們家公主殿下的睡姿如何,腕子上的銀針切記不能掉。”

喻長風頷首,見他開始收拾醫箱,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突然開口又問了一句,“明日還需施針嗎?”

“需要。”元秋白放下衣袖,“明日一次,後日一次。怎麼了?”

“沒什麼,施針記得選在我在場的時候。”喻長風搖頭,略一停頓後又不甚熟練地道:“今日多謝你,還有恕己。”

元秋白‘嘖’了一聲,“喻長風你客氣成這樣就真的很嚇人了。”

他終於收拾好了醫箱,起身離開前將恕己也一並帶了出去,喻長風目送著他二人自外合上房門,直至內室之中再無旁人後才收回視線,重又凝視起懷中的祁冉冉。

許是參丸與當歸起了作用,祁冉冉睡得不若方纔那般瞑沉,她微蹙著眉,口中呢喃著喊疼喊熱,不甚舒適地掙紮了兩下,沁著汗珠的前額本能就要往體溫偏低的喻長風身上湊。

喻長風一手固定住她施著針的右手,另一手將她汗.濕的長發撥到一側,腦袋左偏露出脖頸,貼心地給公主殿下騰出一個擱置額頭的位置。摟著她的手臂同時用力,箍著細.軟的腰肢將人往上提了提,連帶著被子一起抱進懷裡。

祁冉冉意有所感,毛茸茸的額角劃過他下巴,默契埋進天師大人的頸窩之後又適意地蹭了兩下,片刻之後動作一停,彷彿重又睡著似的,安安生生地癱住不動了。

喻長風卻知道此刻還遠不到她安生的時候,她燒得更厲害了點,鼻子也堵了,沉重火.燙的氣息呼哧呼哧地噴灑在他赤.裸的脖頸間。

誠然他很不習慣與人親近成這樣,但之於他的所有原則在麵對祁冉冉時似乎都會被打破。

他莫名想起了過去,上一次照顧生病的公主殿下還是在數年之前,那時候他已經被祁冉冉藏在小屋舍裡偷偷養了大半年,戰場上受的大傷小傷基本痊癒,是個‘隻要想離開便隨時能離開’的利落狀態。

但鬼使神差的,他沒離開。

所以當俞瑤循著蛛絲馬跡找過來的時候,他心下先是一沉,繼而便詭異生出了一種‘私下裡拐帶人家女兒’的微妙的心虛感。

但好在俞瑤來見他的目的並非是要趕他走,容顏姣好的婦人先是認認真真打量了他一番,目光是審視的,其中卻無半點輕慢惡意。少頃,許是確認了他確實非奸猾之輩,她才緩緩歎出一口氣,開門見山地提了要求,

“今日我必須出門,快些明日歸來,慢些或得後日,但我女兒生病了,煩請你去照顧她。”

彼時年少的天師大人比如今還不會照顧人,但他經過祁冉冉近半年來毫不客氣的欺壓使喚,對於這等‘奉令承教’的使令已然接受良好,聞言便點了點頭,第一次隨俞瑤進入了那座供她母女二人藏身避世的隱秘宅院。

……

懷裡人很快有了輕微掙動的跡象,喻長風回過神來,搭在祁冉冉右手腕上的指腹稍稍用力,不輕不重地壓製住她無意識的撲騰。

祁冉冉掙了兩下沒掙開,迷迷糊糊間察覺背後貼著個人,身軀幾乎瞬間僵硬。

但緊接著,熟悉的信靈香氣綿延而至,祁冉冉一怔,聲音悶啞地確認了一聲,

“喻長風?”

“嗯。”

緊繃的身體遂再次放鬆,祁冉冉收起戒心,沒骨頭似的重又靠了回去。

可惜僅隻靠了一小會兒她就第三次掙紮起來,全身都被罩在被子裡,暖烘烘熱滾滾,恍惚間隻覺連頭發絲都隱隱散發著熾灼的火氣,

“喻長風,我好熱。”

她邊說邊去扯喻長風箍在她腰間的小臂,“你放開我,我不要蓋被子了。”

喻長風壓著被角巋然不動,“不行,你起熱了,要發汗。”

他捉住她亂動的左手,半點不留情麵地重新塞回被子裡,威脅也是無比嫻熟地脫口而出,

“不許再鬨了,再鬨點你穴。”

“……”

祁冉冉氣得張嘴咬他,腦袋諳練向上一抬,一口小銀牙叼住他下巴猶嫌不夠,還要錯著牙關來回撕磨。

喻長風耐著性子任由她咬,片刻之後偏開頸項,開口問道:“餓了沒?”

原本擱置在窗邊的小桌已經被挪到了榻頭,上麵擺著茶水點心,還有那碗祁冉冉十分喜歡但沒來得及吃上一口的八寶甑糕。

祁冉冉搖搖頭,她是真糊塗了,懵裡懵懂間以為二人還處在過去的那間宅子裡,

“我娘呢?還沒回來嗎?”

她鬆開牙關,打一巴掌再給顆糖,汗涔涔的額角貼上喻長風的下巴,撫慰似的,親昵蹭過那一圈小小的牙印,

“你不許,和娘告我的狀。”

“嗯,不告。”

喻長風沉聲應下,在這幻境一般短暫的夜色裡輕輕捏了捏她的手,

“你快些好,等你好了,俞姨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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