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後和怨夫破鏡重圓了 011
離京
另一邊,祈冉冉在離開鶴鳴山後便徑直縱馬去了褚承言的府邸。
她這廂一旦沒了迫切招攬玄羽軍的成事執念,褚承言那邊便全然失了籌碼。
眼瞧著她在天師府越住越穩,褚大人約摸是真被逼得沒了法子,竟渾不顧露馬腳的風險,於昨日公主府運送衣衫上山的車隊裡夾了封信,隻道他已經將玄羽軍的副統領請入京城,祈冉冉若願意,大可來他的府邸,暫且隱匿身份,當麵將韶關糧倉的鑰匙交給對方。
祈冉冉記得這位副統領,前世引爆公主府的那日,就是這位副統領扔了她姨母與表妹的頭顱。
動筆回了信,她應下褚承言的邀約,同時也提出了一個新要求——
她說,中秋宮宴她不想去,隻想留在褚府之內,與姨母表妹一起,於月夜之下,一家人共同吃一頓團圓飯。
鄭皇後平日裡是斷不會給她這個機會的,莫說私底下會齊團聚,那人巴不得造上幾個鐵籠子,將她俞家三人逐個次第地關進去,再永永遠遠地分隔開。
但她同時也知道,‘吃團圓飯’這事,放在今時今日,褚承言必定辦得到。
且不論鄭氏一黨現今是如何迫切期望著她能因為這份‘母家親情’主動離開天師府,乖乖重回到公主府的樊籠裡;
僅隻憶及前世裡那幅意外於褚承言書房中瞧見的月下闔家團圓圖,祈冉冉唇角微勾,眼中悅意一時更盛。
是人就會有貪念,回信中的‘一家人’自然是指她們俞家三位,可若適當其時再稍加渲染,指代成四人也未為不可。
前世的褚承言能利用她對自由的貪念步步算計,今生她反客為主,自然也當鄭重回他一份禮。
……
入了褚府大門,與玄羽軍的副統領就米糧交付問題虛與委蛇一番,祈冉冉揣著自己的小包袱回到客房耐心等待,果然於翌日一早見到了遮麵而來的姨母與表妹。
褚承言對她還是有所防備,見麵的地點定在後院亭台裡,蔓生帶著兩個丫頭立候旁側,看似恭恭敬敬,眼睛耳朵卻自始至終都未從她們身上移開半分。
祈冉冉這時候就表現得格外懂分寸,她似乎也明白這頓‘中秋團圓飯’來之不易,並未遣下任何屏退指令,僅隻手捧選單,眉眼雀躍,片刻之後脖頸一揚,無比歉意地衝蔓生抿唇笑笑,
“蔓生,我可以和我表妹坐到一處嗎?我想挨著她,和她一起看選單。”
蔓生頷首應‘是’,主動讓開俞若青身前位置,轉頭卻提來個銅壺,以添茶為名,繼續不遠不近地從旁伺候。
祈冉冉也不介意,甫一落座便興致勃勃地攀上了俞若青的手臂,她將選單平鋪開來,纖纖食指順著那長長的一列飄然遊移,極快點出了幾道菜,
“第一道,第二道,第七道,我記得這三道菜你與姨母都不能吃,咱們去掉吧。”
一,二,七。
俞若青覆上她的指,想到那些藉由元秋白贈禮送到手上的計劃暗語,與她六分相似的麵容之上神情微肅,清亮眸子裡隱有淚光在閃,
“是娘不能吃,表姐,你讓我與你一起嘗嘗吧。”
祈冉冉反手攥住她冰涼的手,慢而堅定地搖了搖頭,
“不行,倘若已知這菜品食之必生端,那打從一開始便不該嘗試一點。”
她又笑起來,圓溜溜的大眼睛徐徐彎成小月牙,“若青,要乖乖聽表姐的話。”
……
夜幕很快降臨,今日是中秋,宮中置酒高會,尋常百姓亦是弄盞傳杯,喧鬨長街一時鴉默雀靜,唯有奉旨藏在褚府門外的察事聽子乾乾翼翼。
褚承言出門取酒,歸來時瞥見院牆暗處的察事聽子與侍候的丫頭小廝,眉頭登時陰鬱一擰,隨即燥鬱地揮手將人全部屏退。
對於祈冉冉,他承認自己有些私心,雖然在現階段,這點私心的重量尚還遠比不上鄭皇後交給他的‘正事’。
但今夜的祈冉冉卻實在過於美好了。
她難得在他麵前顯現出如此真實又鮮活的一麵,一顰一笑儘似春日豔陽,他在黑暗裡待過太久,很難不為這抹明媚豔陽沉淪迷醉。
推開房門,圓桌一角的博山爐裡不知何時換了種香料,俞若青與俞姨母相互攙扶著歇在外間,副統領則更甚,軟塌塌地趴在桌沿邊上,顯然已經醉的不省人事。
再往裡,山字式的屏風表麵人影綽綽,祈冉冉癱在貴妃榻上,甜津津的聲音自後頭悠悠傳出來,懶洋洋得帶著笑意,
“回來了?我要的酒呢?快拿進來。”
褚承言喉頭一滾,沉聲應了句‘好’,提步繞過屏風。
……
緊鄰座屏的燭台燃得過亮了,此時此刻,一抹晃動火光躍過屏風凸起的棱角,斜斜打在褚承言的眉眼間,褚大人被那光晃得闔了闔眼,下意識抬手遮擋,然下一刻,心口的位置卻突然傳來一陣劇痛——
他猛地睜開眼,就見原本斜倚在貴妃榻上的祈冉冉不知何時已經竄到了他麵前,她仰著頭,素白的下頜隱在一團烏蓬的發絲間,頰邊的小酒窩甚至還微微向下凹陷了少許,不施粉黛的一張臉乾淨俏麗,十足十的天真爛漫。
可她手中卻緊緊握著一把刀,刀鋒熠熠銳利,半截因為她用力不當割破手掌,半截徑直沒入他的身體裡。
褚承言喉頭顫動,踉蹌著向後退了一步,他不知就裡,卻也明白祈冉冉眼中的殺意不似作假,強提著一口氣將人推開,轉頭就要向外跑。
祈冉冉卻不願意放過他,她無視自己被劃爛的掌心,兩步追上去,一手拽住他的頭發,另一手反持匕首,刀鋒向下,咬牙用力一送——
噗呲!
利刃陷入皮肉的聲音在寂靜內室裡被無限放大,這一次,她終於將刃首深深插.進了褚承言的心口。
……
彷彿憑空被人蒙了個罩子,四下裡一瞬間安靜極了,祈冉冉大口喘著氣,囫圇向後跌坐在地上。
掌心流血疼得厲害,雙臂也因為力竭而止不住地簌簌顫抖,然心頭的位置卻鼓脹一片,其中情緒激蕩洶湧,叫囂著要沸騰起來。
原來親自手刃狼心狗肺之人。
——竟是如此痛快。
***
子時二刻,俞若青與俞姨母搭乘褚府馬車悄然離府,過隆北大街時換車改道,就此順利出城。
醜時一刻,褚府門外的察事聽子慣例巡視,但見寢屋之內暗香浮動,燭光搖曳,隱有人影晃動糾纏,遂無聲淬了一口,重新潛回夜色之中。
卯時三刻,喻長風掀被坐起,二指捏捏眉心,隻覺那雙木然望了一整宿天花板的眼睛乾澀得厲害,其中血絲密佈,鈍鈍泛著痠痛。
他乾脆下了榻,揀起條帕子沒入麵盆,待到錦帕渾然浸潤,便擰至半濕,折成三折,搭到自己眼睛上。
須臾,錦帕幾至乾透,他取下帕子,隨手扔進麵盆裡,於水花四濺的刺耳響動中沉默回身,下一瞬卻驀地愣在原地。
麵盆前側便是銅鏡,一片破曉迷濛的濃白光線裡,喻長風就這麼毫無防備地,透過鋥亮的鏡麵,清晰看到了自己眼中的掙紮與不甘。
他突然就笑了,唇角無聲向上一扯,周身寒蕭似冰,唯有喉頭幾度滾動。
——好,真是好樣的。
……
巳時二刻,天師府所有車馬束裝就道,喻長風斂袍過殿門,正巧聽見一旁的恕己小聲嘟囔,
“公主怎麼還沒回來?不是說好了要一起出發嗎?”
他被這話引得眉眼微動,腳下卻沒停,一路行至山門外,臨上馬車前才忽地頓住,薄唇緊抿成一條線,像和自己較勁似的,身軀微向後偏,明顯是個想轉頭瞧一眼的架勢,然脖頸卻猶然堅定持立,始終僵滯著不肯回首。
又過一刻,便連晚到的元秋白都麵色古怪地上了馬車,喻長風雙眼輕闔,終於抬手撩起車簾——
一抹曦光就在此刻狡黠落下,光影漸移,彷彿拉慢了時間。
他沒料到會在自己的馬車裡看見祈冉冉。
幾乎在意識回籠的一瞬間,他難得安生了兩日的手臂忽地再次泛起熟悉的灼燒感,疼痛敲骨剝髓,突突刺激著他的腦袋,可此時此刻,他卻莫名在這雕肝鏤腎的痛苦裡感受到了一股陌生又怪異的愉悅情緒。
喻長風垂下眼,胸膛不甚明顯地起伏了一下。
祈冉冉沒覺察,手裡捏著塊酥到掉渣的點心尤自啃得歡實,半晌,見他一直站著不動,眉頭應時一蹙,旋即不滿地開始催他,
“你快上來呀,還有,簾子放下,晃眼睛。”
她嘟嘟囔囔的,語氣也是帶著怨怪的嬌嬌氣氣,彷彿此番出行是他占了她天大的便宜,而非她與他的各取所需。
喻長風清醒意識到自己該在此刻請她下車了,帶她偷偷離京這事甫一開始便頗具未形之患,且不論鄭皇後與喻氏宗老本就是個潛在的大麻煩,隻看祈冉冉如今又與褚承言故態複萌地糾纏不休,她朝秦暮楚在先,他自然也不必再擔著風險與她繼續交易。
手臂更疼了,鑽心蝕骨的痛感伴著祈冉冉的聲音一同湧向他。
“天師大人?我們出發吧?”
——拒絕她,就在這個當口,直截了當地回絕她的要求。
喻長風抬起眼,長袍之下五指緊攥,凸起的青筋一如遲緩解凍的冰封河川,一條條喧囂流淌過他的血脈,
“祈冉冉。”
他硬聲道:
“下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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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本章留評發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