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後和怨夫破鏡重圓了 038
幽禁
第四日,
元堂兄披著滿身晨露急趕回來,甫一進門便險些被府內的種種驚掉下巴。
穿堂風肆虐過境的花廳之中,喻長風與祁冉冉就坐在小圓桌旁氣定神閒地用著早膳,
透亮正堂門戶大開,
且‘大開’的緣由並非是門窗敞露太過,而是因為壓根兒就沒了門。
元秋白見此情景眼角一抽,牙疼似的‘嘶’了一聲,
“你們夫妻倆這是……這是又打算和離了?而且和離之前還要將我的宅子一分為二地拆開帶走?”
不然為何要將他的府邸糟蹋成這樣?
“沒打算和離。”祁冉冉不好意思地仰頭衝他笑,
“堂兄,對不住了,
我與喻長風昨日……”
“我賠。”喻長風取下腰間令牌擱到桌子上,一臉淡定地接過話頭,
“明日派人帶著我的令牌回一趟天師府,
讓奉一給你支銀子修門。”
這二人之於此事倒是配合默契,
一人開口道歉,
一人出麵賠償,可憐元堂兄滿心的困惑尚且未能完全呈露,
一句卡在嗓子眼兒裡的質問就這麼被硬生生地堵了回去。
他用瞧發瘋病人的眼神看了看祁冉冉,又望瞭望喻長風,末了歎息一聲,端著一副任人捏圓搓扁的好脾氣一臉無奈地攤了攤手,
“不是,
那我今晚睡那兒啊?咱們三個總不能一起住吧?”
喻長風替祁冉冉剝好水煮蛋殼,又將手邊一疊翠綠的黃瓜絲往她的方向推了一推,
旋即站起身來,自堆在前庭的一攤雜物中翻出兩扇完好無缺的紅木門板,
“你要住哪間?我現在去裝門。”
元秋白:“……”
然拆門歸拆門,
天師大人經過了這輪發瘋,原本呈倒懸之態的動蕩心念好歹趨向了安和穩定,終於可以開始進行魘術治療。
施行的時間就此定在了第二日午後,元秋白在新安上門板的臥房裡秉燭待旦地預備了大半宿,翌日來到桌前與他們共用午膳時,臉色瞧上去簡直比喻長風一個養病之人還要羸憊蒼白。
祁冉冉在給他夾菜的間隙裡抬眼看向他,“堂兄,你不要太緊張了。”
元秋白轉頭回望,“我不緊張啊,堂妹,你也不要太緊張了。”
祁冉冉:“……可是你一直在用筷子舀水喝。”
元秋白:“……你捧著吃了半刻的飯碗也是空的。”
喻長風左手從元秋白手裡抽出竹筷,右手為祁冉冉碗中添上飯食,麵上神情波瀾不興,反倒成了三人之中最為淡定的那一個。
……
食不知味地用過午膳,接下來便是正式的魘術施行。
元秋白特地尋了間偏僻安靜的小屋子,備齊湯藥,燃好安神香後便先安排喻長風躺了進去,他則轉道去了隔壁邊廂,汲出冰涼的井水胡亂洗了把臉。
深深吐納幾口氣,繼而提步出房門,元秋白驟然訝異瞠目,就見適才還油煎火燎的祁冉冉居然正端著一副平和鎮定的鬆閒之態侯在外頭闃然等他。
他頓時一愣,“堂妹?你怎麼……”
祁冉冉快速衝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眼睛彎起來,笑得很是明媚。
“堂兄。”
她衝元秋白做口型,
“我需得先離開了。”
元老王爺是在昨夜亥時帶著人來的,他也為難,雖說是個異姓王,然上頭有陰晴不定的聖人壓著,旁側有狼顧虎視的繼後盯著,對麵是執掌天師府的權貴天師與恣睢公主,底下的長子還日日不省心,儘是挑些下獄抄家掉腦袋的渾水來蹚。
元秋白能攔他爹一次兩次,攔不了他爹十次八次,再者,祁冉冉也不願將壓力都推給他來抗。
在她前世有限的簡短記憶中,元秋白似乎窩窩囊囊地當了一輩子的閒散世子;今生他們的接觸多了不少,祁冉冉遂更加確認,她堂兄此人就是個極易同情心泛濫又甚好欺負的包子性格,若非想與俞若青長相廝守,他恐怕一輩子都會樂天知命,安安穩穩地待在王府裡。
更何況黑.火.藥終究出自她的公主府,這事歸根結底,總得由她來解決。
元秋白聽懂了她的弦外之音,明顯有點著急,“我爹他……你今日……那喻長風……”
祁冉冉笑盈盈的,“你爹他此刻就在府門外,我今日必走不可,喻長風那邊就勞煩堂兄多多關照。”
她在元秋白心忙意急的語無倫次裡相當俏皮地衝他眨了眨眼,“堂兄,魘術治療可一定要成功啊。”
“還有,記得告訴痊癒的喻長風,我等著他進宮裡撈我出來。”
***
提步過府門,元老王爺果然已經站在簷下靜默立候,褚承言率領一隊金吾衛隱於樹影之中,見她出來了,難得沒有主動迎上前去。
“韶陽公主。”元老王爺硬著頭皮同她行禮,“老臣,見過公主殿下。”
祁冉冉雙手將人扶起來,“這事怪我,同喻長風拌了幾句嘴,就近便躲到我堂兄的宅子裡來了。元老王爺事後可莫要訓斥我堂兄呀。”
“韶陽公主客氣了。”元老王爺忙不迭再次拱手,“逆子無為粗鄙,如何擔得起公主殿下一聲‘堂兄’?他……”
“公主殿下。”
褚承言身旁的金吾衛首領闊步上前,打斷他二人的喋喋不休,
“聖人急召,韶陽公主請。”
手臂示意的方向是駕富麗寬敞的華貴馬車,車簷一‘鄭’字銀鉤鐵畫,簷下一垂簾描金重彩,然車體三麵卻無一扇檻窗,一眼望過去嚴絲合縫,恍若一方無隙可乘的移動牢籠。
這是鄭皇後給她的羞辱。
是禛聖帝隔空打在她臉上的一巴掌。
祁冉冉眯了眯眼,須臾,笑盈盈地走了進去。
……
車輪很快滾動起來,不消半日經朱雀門入皇城,一路直抵宮闈內院。
長生殿內,禛聖帝高坐堂中,鄭皇後居於右側,二人相顧無言,卻在祁冉冉邁入正殿大門時,齊齊朝她看了過來。
‘吱呀’一聲。
厚重門板徐徐閉合,祁冉冉麵色平靜地斂裙叩首,“兒臣見過父皇,母後。”
禛聖帝沒應聲,自然也沒叫她起來,一旁的鄭皇後接過話頭,嗓音陰柔和緩,卻是直接給祁冉冉判了死刑,
“韶陽,你在公主府內私藏黑.火.藥,恣肆妄為,居心不淨,如今可知罪?”
祁冉冉維持著叩首姿態恭順回話,“母後說笑了,公主府內儲放的並非黑.火.藥。”
她邊說邊抬起頭來,似笑非笑地扯扯唇角,眉梢徐徐一揚,將鄭皇後扣下來的大帽子輕飄飄地扔回去,
“兒臣不過是存了幾百掛的雙響爆竹留著玩樂罷了,怎的還能被母後牽扯到‘居心不淨’上去?”
……雙響爆竹?
鄭皇後眉眼一沉,“從何處得來的雙響爆竹?”
祁冉冉麵不改色,“我娘留給我的。”
她用的稱呼是‘娘’,而非‘母後’,且話雖是對著鄭皇後講,眼睛卻徑直看向了禛聖帝,
“我娘說了,我二十歲生辰那日,旁的若是做不了,那便放幾筒雙響爆竹散散委屈,熱鬨熱鬨。”
俞家有祖訓,每個俞氏商號的繼承人都將於二十歲生辰當日正式接掌家族生意,自此之後盈虧自負,家底賠完就提頭來見。
俞瑤當年便是如此,她生來靈慧,較之上一任繼承人更多了幾分機敏狡黠,於掌家的第二年便漂漂亮亮地贏了一仗,打得老對家甘拜下風,甚至還親自給她送來了幾萬掛雙響爆竹,聲勢浩大地放了三天。
那時的俞瑤張揚明媚,完完全全俘獲了禛聖帝的心。隻可惜祁冉冉七歲之時,禛聖帝繼天立極,俞家一夕之間被迫成為了帝王的錢袋子,俞瑤也被自己的枕邊人穩準狠地擺了一道,儘數移交俞氏商號,就此與禛聖帝徹底交惡。
禛聖帝對俞瑤有愛嗎?
有。
哪怕二人後來連理分枝,再無完滿可能,俞瑤也從未質疑過這一點。
但奈何這愛裡摻雜了太多不純的東西,變得低廉又惡心。於是俞瑤告訴祁冉冉,在適當的時候,她大可將這‘逝去的愛’端出來用一用,畢竟越是虛偽假意之人,間或反倒會表現得越懷念真心。
……
果然,這話方落,上首的禛聖帝便緩緩撩起眼皮。
祁冉冉在他晦澀深幽的陰沉視線裡彎起唇笑,頰邊那與俞瑤如出一轍的小酒窩輕輕淺淺地凹陷下去。
鄭皇後還欲多言,
“既是二十歲生辰才會燃放的雙響爆竹,為何會炸在相距甚遠的懲戒堂?況且尋常爆竹與黑.火.藥自有不同之處,哪怕外形做過偽飾,燃起來的威力也必定無法相提並論,當下大可去公主府中取上一筒,一點便知那究竟……”
“夠了。”
禛聖帝突然出聲打斷,他站起來,信步走下高台。
明黃的龍袞下擺就勢劃過祁冉冉烏黑的發頂,祁冉冉在半明半滅的光影裡閉了閉眼,指尖觸及到輕薄柔軟的綾衫一角時,也不知怎的,莫名就想起了幼時她被俞瑤托著後腰,騎在禛聖帝脖頸間放風箏的畫麵。
居高臨下的冷淡目光很快驅逐掉往時溫馨熙和的美好回憶,禛聖帝垂眸俯視她,漠然開口道:
“韶陽恣肆無忌,即日起,幽禁歲星殿,何時知道錯了,何時再放出來。”
——何時知道錯了,何時再放出來。
然她這廂已經給出過解釋的‘錯’卻並未被接受,留給她‘知錯就改’的餘地也渾然沒有,可想而知這旨意中的‘何時’,不過是端看聖人自己的心意。
祁冉冉心下腹誹嗤笑,麵上倒是依舊風平浪靜。
“兒臣,謝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