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後和怨夫破鏡重圓了 039
禎禎
幽禁的日子並不算太難熬,
除去每日無法出門,她在吃穿用度上倒是無需過多憂心。
祁冉冉有時也會疑惑鄭皇後對待她的古怪態度,畢竟過往數年明裡暗裡的對峙交鋒中,
這人想置她於死地的意圖昭昭在目,
但那些諸如在飲食衣飾等物件裡□□暗害的便捷手段,鄭皇後卻是一次都未用過。
最容易弄死她的那一次,鄭皇後寧可擔著‘夜長夢多’的風險,
讓喬嬤嬤像熬鷹一般勞力費心地生生熬她,
也不願一碗湯藥直接將她快速送走。
今次自然也是如此,祁冉冉懶洋洋地倚在貴妃榻上吃又酸又小的爛葡萄,
半顆下肚之後唇角一垮,強忍著嫌棄將剩下半顆塞進口中,
葡萄串一擱,
纔想推開窗戶透透氣,
可惜密不透風的檻窗堪堪被她偷摸著壓開一小道縫隙,
下一刻便被一股大力‘啪’得自外合了上。
“韶陽公主。”
禁軍的警告緊隨其後,
“還請公主殿下莫要令屬下為難。”
——得,
懿旨再次升級,這是連窗子都不讓她開了。
祁冉冉瞬間皺眉‘嘶’了一聲,那禁軍關窗的動作太快太猛,她一時收手不及,食指上的大半片指甲被窗框上的鉸鏈生生卡斷,
鮮血當即湧了出來。
“哎。”
甩了兩下手,又扯過條帕子將食指緊緊裹住,
然半片要掉不掉的指甲蓋卻始終像個搓銳的細針一般紮在甲床上,祁冉冉嘗試自己往下拔,奈何十指連心,
歲星殿內還沒有傷藥,她末如之何,隻得再次叩響窗扉,
“本公主的手流血了,送些止血的傷藥進來。”
一窗之隔的禁軍絲毫不為所動,彷彿不通人言似的,
“還請公主殿下莫要讓屬下為難。”
他頓了一頓,又莫名耀武揚威般地補了一句,
“況且屬下當值數年,還從未見過有人是因著手指流血流死的。”
……?
門內的祁冉冉立時怔愣,旋即徐徐挑起眉梢。
怎麼著?
不過就是奉鄭皇後的命令看個大門,怎的還真情實感地挖苦起她來了?
這是曾經和她私底下有過恩怨?
向來不嫌事大的韶陽公主頓時起了好奇的心思,轉身回殿中搜尋一圈,尋出個趁手的鐵力木小圓凳拎在指間掂了兩下。
而後,她一鼓作氣,徑直便朝窗戶砸了過去。
‘砰’得一聲。
清透的絹紗最先破裂,緊接著,萬字紋的紅木窗欞便如冰層開綻,‘哢嚓哢嚓’地順次裂開數道縫隙。
呼啦啦——
穹頂鳥雀隨即驚飛,於偌大中庭散落一地羽毛。祁冉冉再接再厲,牟著一股瘋勁哐哐砸窗,以致於那扇阻隔著她與外界的小窗完全斷裂開時,窗外的禁軍含著滿目驚恐錯愕地望向她,那眼神當真像在看一個隨時都會衝過來捅人一刀的恣睢瘋子。
“方纔,”
祁冉冉扔開圓凳,她的食指還在流血,整個人卻好似失去痛覺一般毫不在意,僅隻站在殿內一片四散的木屑木條中慢條斯理地撥了撥額前碎發,末了紅唇一勾,頂著半張血糊拉碴的臉好聲好氣地發問,
“是誰關的窗?”
外頭的一眾禁衛軍登時齊齊垂首,祁冉冉也不著急,目光饒有興致地掃過對麵一顆顆黑漆漆的低垂頭頂,須臾,轉向了距離檻窗最近的高個子,
“是你嗎?”
她細致打量著高個子的麵容,認真於腦海中搜尋一圈,發現實在沒什麼印象之後又十分遺憾地歎出一口長氣,
“方纔是你關的窗吧。”
高個子臉色瞬間一白,將長刀往身後一擺,撩袍便跪了下去,“韶陽公主,屬下並非有意……”
祁冉冉打斷他,話中笑意不減,
“現在,不管你們誰,立刻去拿一些止血的傷藥給我,好嗎?”
高個子身後的方圓臉慌忙應‘是’,拔腿跑了出去。
祁冉冉那廂目的達成,甚至都懶得往外走,散漫一甩手上血珠,施施然將小窗闔了上。
這一次,不消片刻,果然便有雜亂的腳步聲匆匆由遠及近,少頃,歲星殿殿門大開,然進來的人卻並非太醫署中任意一人,而是她的好皇妹——祁禎禎。
這與她容貌五分相似的嬌俏少女金裝玉裹,翠繞珠圍,滿頭明璫寶璐奪目璀璨,通身華冠麗服貴不可攀。
她在她身前昂然站定,居高臨下地審視著祁冉冉滿手血汙的偃蹇之態。
半晌,她微微啟唇,那私底下刻意練習過無數次的,幾至與祁冉冉如出一轍的微笑弧度猝爾躍然麵上。
祁禎禎道:“皇姐,好久不見。”
***
祁禎禎起初並不叫祁禎禎,她的生母原本是長生殿內的一名婢女,因著眉眼與離宮的俞瑤有幾分相似,在一次賞宴之後被禛聖帝醉酒臨幸。
但禛聖帝翌日酒醒,卻似乎完全忘了這麼個人,宮婢無法,隻得無名無份地待在長生殿裡繼續伺候,直至十月之後誕下一女,自己也因難產身亡。而這甫一開始便不受重視的女嬰則在長生殿一眾宮人與教習嬤嬤的共同撫育下,如同透明人一般不聲不響地長到了十二歲。
後來,她被膝下無子的鄭貴妃接入宮中撫養,因沾了彼時已然位同副後、隻差一道冊封聖旨便可正式接掌鳳印的鄭氏的光,又因自己是除那位‘丟失數年的大公主祁冉冉’外最為年長的皇嗣,被禛聖帝以與國號同音的‘禎’字賜名,一時風頭無兩。
可惜就在她即將真正成為大公主的前夕,祁冉冉被找回來了。
……
太醫署的太醫姍姍來遲,跪在軟榻邊為祁冉冉處理手指傷口,祁禎禎熟門熟路地在歲星殿中逛過一圈,視線落在那串底部泛青的紫葡萄上,忽地掩唇笑了起來。
“皇姐,你被關起來幾日了?怎的吃穿用度差成了這副模樣?需要我幫襯你一二嗎?”
祁冉冉原本陷在貴妃榻裡意興闌珊,聽見這話倒是瞬刻來了精神,“此話當真?”
她撐著半邊身子從軟榻之上驟然坐起,被太醫壓著手臂按回去後又揚起腦袋,麵上神情熱誠感愧,半點不帶屈辱地衷心開口道:
“那敢情好,皇妹若是方便,明日便先送個幾千兩銀子過來吧。你也瞧見了,我如今被父皇幽禁在此,殿內原本的宮人也在第一日就被母後儘數調離了去,每日僅有個又聾又啞的婢女送飯送水,到我手上的餐食還大都簡單粗陋。”
“皇妹若能給我支援些銀子讓我上下打點,趕明兒我出去了,也學著父皇給皇妹寫上幾幅‘溫良謙恭,藹然明德’的大字,給你送去殿中當謝禮,如何?”
“……”
祁禎禎沒得到想要的反應,秀致眉梢應時便怏怏不悅地皺了一皺。她一甩衣袖,看這架勢是想同祁冉冉嗆兩句聲,然啟唇的一瞬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原本慍怒的眉眼極快緩和下來,須臾,又言笑晏晏地過去拽她的手。
“皇姐這幾日悶壞了吧?隨我出去走走?”
祁冉冉好脾氣地任她拉,身子沒動,圓溜溜的黑眼睛倒是懶散向上抬了一抬,其中墨色被光一照,頃刻便顯出了些如琉璃般波光湧動的剔透之感。
仔細算算,今日是她被幽禁的第幾日了?
第四日。
元秋白當時說喻長風的魘術治療需要持續幾日來著?
貌似是三日。
她這歲星殿的位置著實不錯,前後左右一具坐落有妃嬪寢殿,正是宮中女眷的棲身密集之所。
雖說一個後宮,天師大人闖也就闖了,但當下明顯就有之於他二人更為體麵妥帖的處理方式,祁禎禎這廝都快將湯匙塞進她嘴裡了,送到手邊的飯食,她沒道理不吃。
思緒至此,祁冉冉頓時淺笑開來。她眨眨眼,老神在在地又激了祁禎禎一句,“出去走走?皇妹是不是太過狂妄了?我如今是被幽禁而非靜養,哪兒能說出去就同你出去呢?”
祁禎禎譏誚挑唇,“這就無需皇姐顧慮了,且不論父皇與母後對我疼愛有加,必不會在意這點小事,就算日後真責問起來,我也自有法子解決。”
她如此說著,下一刻猛然用力,毫不手軟地將祁冉冉一把扯了起來,“走吧,皇姐。”
祁冉冉勉力壓下唇邊弧度,順勢步伐踉蹌地同她出了歲星殿。
……
祁禎禎的意圖並不難猜,這位早年備受輕視,繼而一朝飛上枝梢,緊接著卻又被她壓了風頭的二公主總是存有一種莫名其妙要勝她一籌的古怪勝負欲。
便如現在。
那些適才還伸手攔她、甚至故意為難她的禁衛軍在麵對祁禎禎時就會瞬間變得尊奉恭敬,而祁禎禎也不負眾望地從這份‘態度轉變’中如願品出了些許微妙的得勢之意。
她毫不遮掩地將這得勢表現出來,一手牢牢握著祁冉冉的腕子,另一手則扶了扶發間不曾偏移半分的步搖金釵,神情驕溢自滿,話說出口也是滿滿的鄙棄意味,
“皇姐如今倒是愈發窩囊了,也不知天師大人瞧見你現下模樣,會不會後悔當初選了你而棄了我?”
二公主昔年也曾求到鄭皇後麵前,要代替祁冉冉嫁去天師府,隻是可惜事與願違,最終還是原定的兩人締姻完婚。
祁冉冉撩撩眼皮,“你還在惦記喻長風啊?”
祁禎禎夷然自若,“天師大人卓犖不凡,我自然心悅他。”
祁冉冉又道:“可你去年在中秋宮宴上不是又對褚承言青睞有加了嗎?”
祁禎禎彎彎眼睛,眉目處刻意掬出來的細小笑紋乍一瞧上去幾乎與祁冉冉彆無二致,“褚大人也是我朝之棟梁,我欣賞他亦是無可厚非。”
——是,誠然欣賞一兩個人中龍鳳的確沒什麼問題,但每個她欣賞的物件都與她皇姐有所牽連,這就很有問題了。
祁冉冉若有所思地偏頭看她,半晌,忽地恍然大悟,“禎禎啊,其實你真正在意的人是你皇姐我吧?”
她也笑起來,眼角眉梢間同樣掬起一捧如春日豔陽般明豔燦爛的瀲灩漣漪,
“並非男女情愛的那種在意,而是打從心裡覺得皇姐超群拔萃,可又彆彆扭扭不願承認,故而隻能通過這等‘搶奪皇姐所有物’的方式來反向證明皇姐並非天下第一好?嗐,你這孩子……”
“祁冉冉!”
祁禎禎口沸目赤地厲聲打斷她,麵上神色驀然一變,耳朵尖卻有點紅了,
“你是關禁閉關出毛病來了嗎?”
說話間二人已經來到蓬萊池畔,此處雖也屬內宮範疇,然因著緊鄰太極宮,平日裡常會有朝臣在議事之餘駐足水榭偃息遊憩。
此時此刻,朝會堪堪結束,被留下來的大臣三三兩兩簇聚會齊,遠遠聽見她們的動靜,一個個的都心照不宣地停下來瞧熱鬨。
祁禎禎拽著祁冉冉來到池邊,大半個身子不動聲色地往欄杆上靠,
“皇姐,我知道這次的幽禁不會持續太久,但如果你在禁閉期間再次犯錯呢?”
祁冉冉反手一把攥緊她,
“禎禎,你是想汙衊我推你下水?容我提醒你一句,你知道蓬萊池裡的荷花是用什麼撒施的嗎?”
祁禎禎:“……”
她當然知道。
所以她咬牙切齒地回了祁冉冉一句,“我昨日已經安排宮人清理過了。”
已經清理過了?
嘖,真貼心。
祁冉冉抬眸瞥一眼不遠處闊步而來的熟悉身影,紅唇輕巧一翹,突然由衷感歎了一句,
“禎禎啊,你可真是個善於替人著想的好姑娘。”
祁禎禎一愣,“什麼?”
祁冉冉卻不給她反應時間,她說完這話,單眼衝祁禎禎俏皮一眨,繼而斂裙轉身,半點不帶猶豫地跳進了蓬萊池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