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六9:倒爺翻身路 第442章 晨露沾濕的絲線
天剛亮,周丫就去收竹篙上的帕子。晨露把絲線浸得沉甸甸的,太奶奶那方舊帕子垂在最下麵,醉菊的金線沾著露水,在晨光裡閃得人睜不開眼。
“輕點收。”張大爺拄著柺杖站在槐樹下,褲腳沾著草屑,“昨兒風大,針腳怕是鬆了。”他指著帕子邊角,果然有處線頭鬆脫,像隻小尾巴在風裡晃。
狗蛋舉著竹籃跑過來,籃裡是新采的野菊,黃燦燦的沾著露水。“周姐,用這花染線吧?”他把花往帕子邊湊,花瓣上的露水落在酒漬印上,暈出個更小的圓,“比繡線顏色鮮!”
李木匠扛著修竹篙的工具過來,竹篙頂端的裂縫裡卡著片帕子碎角,是昨夜風刮破的。“這篙子得換根新的,”他用麻繩把裂縫纏緊,“老的經不住折騰,跟人一樣,到了時候就得歇著。”
趙鐵柱往壇子裡舀新酒,酒液濺在石台上,他彎腰去擦,忽然發現石台縫裡卡著根絲線——絳紅色的,和周丫繡帕子的線一個色。“是從竹篙上刮下來的,”他捏著線頭往外拽,絲線抽得老長,“夠繡半朵菊花了。”
周丫把鬆脫的線頭縫好,斷線卻捨不得扔,攢在個小瓷碗裡。碗底漸漸堆起堆彩線,紅的、黃的、褐的,像捧小小的彩虹。
“這線能接起來用。”張大爺從懷裡掏出個油布包,開啟是個竹製線軸,軸上纏著半卷絳紅線,線尾係著枚銅針,針鼻都磨圓了,“你太奶奶的線軸,斷線接長了,比新線還結實。”
線軸的竹紋裡卡著點碎布,周丫用針挑出來,是塊繡了半針的菊花瓣,布色發烏,卻還能看出用的是盤金繡法。“跟舊帕子上的醉菊一個樣!”她把碎布貼線上軸上,“這是太奶奶沒繡完的?”
狗蛋拿著線軸去纏新線,線總打結,氣得他把線軸往桌上一墩。“這老物件不聽話!”他指著軸上的刻痕,“你看這道道,像不像蟲洞?”
李木匠正在給新竹篙刻花紋,聞言抬頭:“那是繞線的記痕,”他指著刻痕的間距,“一圈一道,記著線用了多少,跟賬冊上的數一樣。”他用刻刀在新竹篙上也刻了道淺痕,“給你留個新記痕。”
陳家媳婦抱著巧兒來送針線,巧兒抓著線軸上的銅針玩,針尖在帕子的酒漬印上劃了劃,竟劃出道細痕。“像小蟲子爬!”巧兒咯咯笑,把針往線軸上插,正好插進軸心的小孔裡。
周丫忽然發現,線軸的竹心是空的,裡麵藏著張紙條,卷得像根細棍。展開一看,是用絲線寫的字,隻有一行:“線接三回,花繡半朵,念君歸”。字跡娟秀,墨色是絲線染的,紅得像血。
“是太奶奶寫的!”她聲音有點顫,“這是……等太爺爺回來?”
張大爺點頭,眼裡泛著潮:“你太爺爺當年被抓去當差,走時說三月菊花開就回來,結果……”他沒說下去,隻是用柺杖頭點了點那行字,“這線軸,她攥了一輩子。”
新竹篙立在槐樹下,李木匠刻的花紋是串高粱穗,穗子垂著,像真的結了粒。周丫把接好的絳紅線纏在軸上,線軸轉得飛快,新線舊線纏在一起,分不清哪是新哪是舊。
“繡朵新菊吧,”趙鐵柱指著竹篙的陰影,“你看這影子落在帕上,像朵沒開的花苞。”
周丫把帕子鋪在石桌上,竹篙的影落在酒漬印旁邊,她按著影子的輪廓下針,用的是接好的舊線。線有點脆,卻格外聽話,針腳走得又穩又勻。
狗蛋在旁邊用野菊花染新線,花瓣搗出的汁是橘黃色的,他往裡麵摻了點酒,顏色更深了。“這樣繡出來的菊,像沾了酒氣,”他舉著染好的線,“比太奶奶的醉菊還醉!”
李木匠把線軸上的銅針取下來,在新竹篙上鑽了個小孔,把針插進去。“當記號,”他拍了拍竹篙,“以後掛帕子,就認這根針。”
傍晚時,新繡的菊快成了,用的是接好的舊線和染了酒的新線,花瓣一半紅一半黃,像兩朵花疊在一起。周丫把帕子掛在新竹篙上,風一吹,菊影在地上晃,和竹篙刻的高粱穗影纏在一起,像幅活的畫。
鄰村的繡娘路過,看見帕子直誇:“這針腳,有老輩人的意思。”她指著那半紅半黃的菊,“是‘念舊菊’吧?我奶奶也繡過,說新線舊線摻著用,日子才能接得上。”
周丫把繡娘請進酒坊,給她舀了碗新酒。繡娘喝著酒,說起個事:“前幾年修祠堂,梁上掉下個布包,裡麵全是繡壞的帕子,邊角都有酒漬印,怕也是你家太奶奶的。”
“在哪?”周丫急著問。
“在村東頭的老繡坊,我給收著呢。”繡娘放下碗,“明天我給你送來,湊齊了,說不定能拚出整朵醉菊。”
夜裡,周丫把線軸放在枕邊,軸心的紙條被她撫平,夾線上裝的賬冊裡。線軸轉了轉,像是在說什麼,她忽然明白,太奶奶的線沒白接,花沒白繡——那些念想,早就順著線,傳到了她手裡。
狗蛋做了個夢,夢見線軸轉得飛快,新線舊線繞成個球,滾到槐樹下,長出棵開滿菊花的樹,花瓣都是帕子做的,酒漬印像熟透的果子,掛得滿樹都是。
第二天,繡娘果然送來布包,裡麵有七塊碎帕,每塊都有酒漬印,拚在一起,正好是朵完整的醉菊,盤金的金線閃著光,像太奶奶親手補完了一樣。
周丫把碎帕拚在新帕旁邊,用線縫成個大帕子,掛在新竹篙上。風過時,整朵菊像在動,舊線新線纏在一起,發出細細的“沙沙”聲,像太奶奶在哼那沒唱完的調子。
李木匠給線軸做了個木座,刻著“線承日月”四個字,放在櫃台最顯眼的地方,旁邊是裝帕子的木盒,石灰袋換了新的,透著股清苦的香。
張大爺坐在竹篙下,看著帕子上的菊,忽然笑了:“你太爺爺要是看見,準說這菊比當年的豔。”他指著酒坊的方向,“你聞,酒香混著線香,這日子,接得牢著呢。”
趙鐵柱往賬冊上寫下:“接舊線繡新菊,收碎帕成整朵”,筆尖劃過那行絲線寫的字,像是在跟太奶奶說:線接上了,花繡完了,人,都在呢。
竹篙的影在地上慢慢轉,像線軸在不停地轉,轉著舊線,轉著新線,轉著那些藏線上頭裡的日子,一圈又一圈,沒有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