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農家: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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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烈的咳嗽如同撕裂破布,一聲接一聲地從胸腔深處迸發出來,每一次都牽扯著肺葉和喉嚨,帶來火燒火燎的疼痛。周承淵在這無法抑製的痛苦中,艱難地撬開了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簾的,是蛛網密佈、椽木裸露的破舊屋頂,幾處茅草塌陷,透進幾縷慘淡而陌生的天光。一股混雜著濃重黴味、苦澀藥味以及某種衰敗氣息的渾濁空氣,趁機湧入他的鼻腔,刺激得他又是好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幾乎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我不是……已經死了嗎?
巨大的時空錯位感,如同冰水混合著岩漿,瞬間淹冇了他最後的意識。他清晰地記得,自己躺在冰冷潔淨、儀器環繞的病房裡,生命力如同沙漏中的細沙,無可挽回地流逝。耳邊是醫生護士模糊而程式化的低語,身邊空無一人,隻有無儘的孤獨和悔恨陪伴著他走向永恒的黑暗。
那纔是他應有的結局。一個功成名就卻眾叛親離、在財富堆砌的孤島上訴說無門的老人,最終的歸宿。
可這裡……這裡是哪裡?
他艱難地轉動著眼珠,視線模糊而渙散。觸目所及,是斑駁脫落、露出泥土和稻草的牆壁,一張缺了腿用石頭墊著的破舊木桌,兩條歪歪斜斜的長凳,以及身下這張每動一下都吱呀作響的硬板土炕。這一切,都散發著一種遙遠、貧瘠、卻又帶著致命熟悉感的氣息。
“承淵……你,你醒了?”
一個沙啞、疲憊,卻又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喜與濃濃擔憂的女聲在耳邊響起。
周承淵循聲望去,看到一張湊近的、枯槁憔悴的臉。那是一個年輕的婦人,年紀看來不過二十七八,卻兩鬢斑白,眼角的皺紋深如刀刻,一雙本該明亮的眸子此刻佈滿了血絲和厚厚的陰翳,正一眨不眨地望著他,裡麵盛滿了幾乎要溢位來的憂慮。
她是誰?
這張臉……很熟悉,熟悉到讓他心臟莫名一抽,泛起細密的疼痛。可他混亂的腦海如同被攪渾的泥潭,一時竟無法將這張飽經風霜的臉與記憶中任何一個清晰的形象對應起來。她叫他“承淵”?這是他的名字。可這個女人……
劇烈的頭痛襲來,伴隨著更深的迷茫。
“水……水……”他艱難地發出聲音,喉嚨如同被砂紙磨過,乾痛得厲害。
那婦人聞言,臉上立刻顯出急切,連忙轉身,從桌上的破陶壺裡倒出半碗水,小心地扶起他沉重的頭,將碗沿湊到他乾裂的唇邊。水溫吞吞的,帶著一股土腥氣,但對於喉嚨灼痛的周承淵來說,卻不啻於甘泉。他小口地啜飲著,冰涼的水滑過食道,暫時壓下了那令人窒息的咳嗽**。
藉著喝水的姿勢,他的目光越過了婦人的肩膀,落在了更遠處的牆角。
那裡,蜷縮著兩個更加瘦小的身影。像是兩隻受驚過度的小獸,緊緊依偎在一起,試圖從對方身上汲取一點點可憐的安全感。她們麵黃肌瘦,頭髮枯黃如秋草,身上穿著打滿補丁、幾乎看不出原本顏色的粗布衣服,小小的臉上,隻剩下一雙因為瘦削而顯得格外大的眼睛,此刻正怯生生地望著他,那眼神裡充滿了恐懼、茫然,還有一絲……他看不懂的、屬於孩童的期待?
這是……孩子?誰的孩子?
念頭隻是一閃而過,並未深入。他太虛弱了,虛弱到連思考都成為一種負擔。身體像是被掏空了,隻剩下無邊的疲憊和沉重,每一個關節都在呻吟,肺部如同一個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雜音和隱痛。
婦人喂完水,用手背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那冰涼粗糙的觸感讓他微微一顫。她的眉頭緊緊鎖著,形成一個化不開的結:“燒還冇退。李大夫開的藥已經煎好了,我去熱一熱。”
她說著,起身走向屋角那個用泥土壘砌的、簡陋不堪的灶台。她小心翼翼地撥開灶膛裡微弱的餘燼,添進幾根細小的柴枝,火苗重新躥起,映照著她單薄而忙碌的背影。然後,她拿起一個缺了口的黑色藥罐,放在灶上,細瘦的手臂動作著,每一個姿態都透著一股被生活重壓磨礪出的麻木與堅韌。
周承淵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看著這間破敗、壓抑、充滿貧苦氣息的屋子,再感受著自己這具年輕卻病入膏肓的身體,前世的記憶與眼前的現實猛烈地碰撞著。
富可敵國的財富呢?前呼後擁的傭人呢?那些冰冷而豪華的醫療設備呢?
都冇有。
隻有這搖搖欲墜的茅屋,這憔悴不堪的婦人,還有那兩個像小乞丐一樣縮在牆角的孩子。
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絕望攫住了他。難道那輝煌而孤獨的一生,竟是一場大夢?還是說,眼前這令人窒息的地獄,纔是真實的歸宿?
不……不對……
一些更加破碎、更加久遠的記憶片段,開始不受控製地翻湧上來。是了……他似乎……也曾有過這樣貧寒的歲月。是在他很年輕的時候……那時,他好像還有一個……家?
念頭至此,心臟猛地一陣劇烈收縮,帶來尖銳的疼痛,比肺部的灼痛更加難以忍受。那是一種混合了無儘悔恨、愧疚和某種不詳預感的劇痛。
他下意識地再次看向牆角那兩個孩子。她們似乎被他剛纔劇烈的咳嗽和此刻直勾勾的眼神嚇到了,那個稍大一點的女孩子,下意識地將更小的那個往自己身後藏了藏,兩個小小的身子瑟縮得更緊了。
她們……在怕他?
為什麼?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想問什麼,卻發現自己連發出一個清晰音節的力氣都冇有。喉嚨裡隻有嗬嗬的雜音,以及隨時可能爆發的下一輪咳嗽。
就在這時,那背對著他忙碌的婦人,像是想起了什麼,頭也不回地,用一種帶著疲憊的自然語氣,對著牆角的方向輕聲說道:“招娣,彆怕,爹醒了是好事……看著點妹妹,彆吵著爹。”
招娣?
這個名字像是一道微弱卻精準的電流,瞬間擊中了周承淵混沌的腦海。
招娣……
盼娣……
這兩個被他刻意遺忘、塵封在記憶最深處、帶著無儘苦澀與罪孽的名字,如同兩把生鏽的鑰匙,猛地插入了鎖孔,試圖撬開那扇通往黑暗過往的大門。
一陣劇烈的眩暈襲來,伴隨著更加凶猛的咳嗽。他伏在炕沿,咳得渾身顫抖,眼前陣陣發黑,彷彿整個世界都在旋轉、崩塌。
那婦人——沈玉娘,聞聲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計,快步衝了過來,焦急地為他拍背順氣,語氣裡帶著哭音:“怎麼了?怎麼又咳得這麼厲害?承淵,你感覺怎麼樣?彆嚇我……”
周承淵無法回答。在意識徹底被咳嗽和眩暈吞噬之前,他最後看到的,是沈玉娘那張寫滿絕望與擔憂的臉,以及牆角那兩個依舊蜷縮著、用驚恐無助的目光望著他的、瘦弱不堪的小小身影。
招娣……盼娣……
黑暗如同潮水般湧來,將他重新拖入無邊的混沌。然而,這一次,混沌之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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