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清河記 第115章 鹿溝血染白頭山 心蓮淚映寒潭火
詩曰:
碎骨熔魂淬寒淵,蓮池浴火續心絃。
兵鋒詭譎連環破,暗影重壓烽火連。
上回書道,西門慶戾氣焚身,尹潮陽拚死將其推入寒髓冰池,暫鎖凶煞!洞外金大妃叛軍火攻甚急,眼看二人就要葬身火海!李青蘿漠北遇險,幸得雪嶽山人出手相救,攜聖火金蓮北尋生機!西京城頭童貫喪心病狂,竟調轉磁晶凶匣轟殺己方軍民,強鎖凶煞!完顏宗翰鐵騎逡巡城外,暗藏殺機!
且說萬安山深處,冰瀑寒洞之中,西門慶被尹潮陽豁出性命砸入那一汪萬年寒髓。刺啦一陣蝕骨青煙騰起,戾氣灼燒的血紋竟肉眼可見的凝固僵直,暗金翻騰的汙光魔光生生被那亙古寒冰鎮住源頭!西門慶體表覆上一層薄冰,恍若寒潭深處新沉出水的青屍,七竅凍結的血冰掛成悚人錐柱。然人雖凍成冰坨,一絲遊魂未滅的痛苦卻化作冰冷顫栗,隨寒髓浸泡不斷激蕩。
“西門兄!西門兄!撐住!”尹潮陽掙紮撲到池邊,自己亦被戾氣反噬傷了心脈,胸前染透赤血,此刻又強壓寒意呼喊西門慶。
“尹潮陽休走!交出磁晶圖譜!”
洞外倭奴的嘶吼與高麗語的奔逃慘呼混作一團。那浸了火油的箭雨“嗖嗖”射入冰洞,撞在玄冰壁上彈起流火星子,更有數支落在二人咫尺之處,“轟”地燃起團團烈火!灼人熱浪卷過冰池,那剛被壓製下去的戾氣又似困獸撞向寒冰封鎖!西門慶體表薄冰“喀嚓”裂開細紋!池中寒髓竟也被這內外交煎擾得不安震蕩!
尹潮陽心焦如焚,強提一口殘存真氣正欲拚死再渡內力。忽聽身後“轟隆隆”一聲沉響!冰洞角落裡緊挨著玄冰壁根處,一塊覆滿厚厚苔蘚冰渣的石壁竟向內陷下去三尺,翻轉露出個黑黢黢洞口!刺骨寒氣混雜著幽微塵氣撲麵而來。
“潮陽吾兒!速入此門!”
一人從洞中暗影裡探出半身,聲音壓得極低卻焦灼萬分。火光映處,隻見來人灰發半白,身著高麗國一品深紫雲鶴官袍,麵容儒雅卻刻滿風霜憂慮——不是彆人,正是當朝待中尹瓘!
“父親!”尹潮陽絕處逢生又驚又喜,當下也不及細問,回身一把撈起渾身僵硬的西門慶。他半個身子浸入寒髓池,刺骨冰寒混著戾氣侵襲痛得他直欲昏厥,卻硬是牙關咬碎,死命將西門慶這具冰屍架了出來!寒髓池水隨著西門慶離池“嘩啦”四濺,幾點冰冷粘在那破襲火油箭上,嗤嗤作響。
兩人堪堪撲入石門,尹瓘枯瘦卻有力的手即刻按上內側機括。那苔蘚冰壁“轟”地又翻轉合攏,嚴絲合縫,恰在此刻,數名倭奴伊賀忍者黑巾蒙麵,手持鏈鐮猱身搶入內洞深處,刀光閃過,徒斬在合攏石門上冒出一溜火星!
秘道狹窄逼仄,僅容一人弓身前行。寒徹骨髓的風裹挾著冰屑不斷迎麵撲來,激得尹潮陽與尹瓘俱是一顫。尹瓘擎著一盞昏黃氣死風燈在前引路,低聲急道:“王上……國主已在秘窟候駕!開京已陷!金大妃豢養的死士與倭奴裡應外合,打著清君側誅妖人的旗號血洗內宮……所幸有忠良死士,攜王上及二位殿下自乾清宮密道突圍,輾轉至此……萬幸……萬幸遇見你放出宮中的舊時示警焰!”
尹潮陽架著西門慶冰僵軀體踉蹌前行,隻覺這重逾玄冰的人每走一步,腳下便滲出暗紅汙血結成的冰疙瘩。他憂心如割:“父親!西門將軍為控戾焚身,險爆磁晶,此刻已寒氣侵髓、五內俱焚,怕是……”昏黃燈光掃過西門慶麵部,卻見一絲微弱卻詭秘的黑金紋路在他眉間冰層下如活物般扭動了一下,隨即隱沒不見。尹瓘掃了一眼,眼神複雜,更多卻是劫後餘生的慶幸:“先至秘窟!自有分曉!”
秘窟深藏萬安山腹地,竟是由天然冰穴修葺而成。當朝國主王俁裹著厚厚貂裘,立於窟中一方晶瑩剔透的萬年玄冰案前,麵色凍得青白,眼眶深陷。太子王楷與年僅十六的慶元公主蜷縮在角落的石榻上,披著老宦遞上的陳舊毛氅。窟內十數個內侍與僅存的幾名披甲近衛個個神色驚惶,如驚弓之鳥。
“砰”一聲悶響,尹潮陽再撐不住,帶著西門慶一同仆倒在冰地上。寒意入髓,西門慶周身寒冰卻驟然生變!麵板上密密麻麻蔓延的暗金戾氣血紋在秘窟更濃鬱的寒煞逼迫下狂竄暴漲,如無數條受驚的魔蛇瘋狂扭動掙紮,竟“嗤嗤”作響灼化體表堅冰!一股妖異熱浪伴隨著血腥惡臭猛地衝騰而起!玄冰案幾上一點寒珠竟被這凶戾氣息所擾,“啪嗒”滴落!
“妖孽!這孽障竟引動玉髓寒心不安!”一位老宦尖聲驚叫,引得窟內眾人駭然倒退。兵士更是下意識握住刀柄!
“都住手!”
一聲低沉厲喝壓住惶亂。西門慶竟在此刻猛睜開眼!那眼珠赤紅如炭,卻又詭異的覆蓋著一層霜白冰翳!他牙關咯咯作響,在冰地上掙紮著撐起半身,目光死死鎖住玄冰案中心處——那裡一枚拳頭大小、剔透無瑕彷彿冰魄凝聚之物,正散發出鎮壓整座秘窟乃至溝通山外冰髓的純粹寒息!
“給…給我……”西門慶喉頭滾動發出野獸般的嘶鳴,竟不管不顧向著那玉髓寒心撲去!
“不可!”尹潮陽驚駭欲絕,與兩名近衛同時撲上阻攔!尹瓘亦是麵色劇變!此乃開京龍脈寒髓眼之引,一旦被戾氣汙染,後果不堪設想!
誰知就在這電光石火間,玉髓寒心似被西門慶體內暴走戾氣所激蕩,猛地爆開一團刺目冰華!
“啊——!”
西門慶首當其衝,被那寒光直貫胸腹!他發出非人慘叫,周身暗金紋路驟然亮到極致,隨即又似被巨力抽扯,瞬間黯淡數分!冰與火、戾與煞兩股巨力在他殘軀內猛烈撕扯,整個人如狂風中的敗葉般篩糠顫抖,口鼻中凍結的黑血噴濺出來,又迅速凝結!
“這……!”尹瓘猛地抬手阻止眾人,“且慢!”他目光銳利如鷹隼,緊緊盯住西門慶軀體異變,又望向那劇烈波動的玉髓寒心!案上冰屑竟隨著那玉髓之光流轉,顯出玄奧線條!
“莫非……戾氣狂暴,反而勾動了玉髓寒心的本源呼應?”尹瓘心念電轉,憶及雪嶽山人所傳古法,“陰極而陽生,冰極反引火……將軍以身化爐,強納戾火於寒煞之下!此乃自毀求生之道!但也唯有此等至寒至煞之地,方能暫時束住此獠體內那磁晶相衝的妖力!”
西門慶在劇痛煎熬中似乎捕捉到一線靈光!他掙紮著猛地以頭搶地,“咚”一聲撞在寒氣四溢的冰麵上!他七竅再次沁血,眼中卻爆發出一種近乎瘋魔的亮芒:“引……引他們來!白頭山……鹿兒溝!”
開京城內,硝煙混著未散的血腥氣彌散在街衢巷陌。昔日的宮闕台閣或殘破或焚毀,宮門重地已被服部中丈率領的倭奴忍者與黑甲倭兵占據。完顏雪身披猩紅狐裘,立於崇德殿前高階之上,金鞭輕輕拍打掌心,睥睨著下方跪倒一片、被倭奴刀鋒逼住的高麗降臣。她紅唇微翹,誌得意滿:“從今往後,開京再無昏聵國主!隻有大金帝國蔭庇!大妃娘娘仁德,隻需爾等交出磁晶圖譜、搜出逃亡孽種王俁!否則——”她玉手輕揚。
刀光過處,階下三個不肯開口的王族親貴頭顱噴濺熱血,直滾到群臣腳下!
“稟公主!萬安山冰洞已被攻破!”一渾身浴血金兵衝上石階急報,“尹潮陽及那西門妖孽……逃了!但洞內尋得沾滿寒煞汙血的衣角碎片,洞壁上留有數處冰裂之痕,似經曆劇鬥後遁入隱秘冰隙!末將已命輕騎三百,帶細犬沿冰瀑兩側追索!”
“廢物!”完顏雪俏臉一沉,金鞭猛抽在報信兵臉上,鞭痕立時翻出血肉,“區區兩個喪家之犬都拿不住?什麼衣角碎片,焉知不是金蟬脫殼之計?”忽有數名倭奴服部眾抬著一個凍得渾身青紫、僅存一口氣的傷兵奔來。那士兵口吐寒氣,牙齒打顫:“鹿……鹿兒溝……雪崩路標……冰洞出口往北三十裡……雪……雪峰下有秘營火光……”
“鹿兒溝?”完顏雪柳眉一挑,旋即冷笑綻開,“好個調虎離山!好個燈下黑!”她驟然轉身,鞭梢直指北方風雪呼嘯處,“合圍!倭奴服部全軍!金國勇士!將那白頭山鹿兒溝給本宮圍成鐵桶!掘地三尺!生要見人,死要見磁晶碎片!”
風雪漫天,白頭山鹿兒溝形如巨口,兩側雪峰聳峙入雲。穀底冰河凍結,僅有一條被千年冰塔林半掩的縫隙可容通行。西門慶裹著厚厚皮裘,斜倚在一道天然冰壁凹槽之內,麵前懸著一麵渾圓冰鑒。他以手指蘸著自己尚未凍結、帶著絲絲黑金煞氣的血,在寒冰鏡麵塗抹扭畫。冰鑒光華流轉,倒映著雪峰高處俯覽全域性的尹瓘手中銅鏡傳來的光影——大批服部倭兵身著奇詭白色雪地偽裝,動作迅如鬼魅,已由冰河下遊溯流而上;而完顏雪統領的金國重甲,踏得凍土轟隆作響,鐵蹄卷地煙塵,正從兩翼山口擠壓包抄!
“倭奴走冰河底穀……”西門慶聲音嘶啞,嘴角抽搐出一絲獰笑,那血紋又在皮袍遮掩下於頸項處扭曲一現,“讓他們……踩進‘九曲寒螭盤’!”他手指猛地戳下鏡麵一角。
高處雪窩裡的尹潮陽看得分明,立刻對身邊兩個僅存的控弦好手做了個“蛇首冰柱”的手勢!兩人點頭,身披白色熊皮匍匐而動,悄然靠近穀底那片怪石嶙峋、遍佈奇形冰筍的低窪地。此處下方正是冰河潛流,上方看似冰麵凍結如平地,實則隻有薄薄一層凍雪掩蓋著巨大冰隙陷阱!
“嘿咯嘿咯!”一隊服部兵在首領服部中丈指揮下,正沿著冰河潛流凍結的平闊處疾行。其中一人腳踏一處光滑如鏡的冰麵,隻覺腳下微陷!他低頭刹那——
噗嗤!
腳下薄冰應聲而碎!整個人慘嚎著跌入刺骨冰河!冰水灌入口鼻同時,這薄冰處冰麵上鑲嵌的、被磨得尖銳如矛的冰棱猛地從四壁彈出,“噗噗噗”從不同角度貫穿其胸腹!鮮血瞬間染紅了冰窟窿!
“小心!”服部中丈變色急呼。但這片被西門慶命名為“九曲寒螭盤”的區域暗藏奇詭,他剛喊出聲,另一處看似堅固的冰麵也“喀喇”崩裂,三名忍者收勢不及,齊陷冰縫,上方積雪中暗藏的冰索霎時被觸動彈起,套住腿腳就朝深處拖拽!慘呼撕扯著寒風!
“有埋伏!八嘎!”服部中丈眼中凶光閃動,拔刀指向高處隱蔽冰塔林。他麾下忍者紛紛祭起忍術,有人口噴毒霧,有人擲出手裡劍毒鏢,更有人試圖攀援冰壁繞行!
“起煙!起煙惑敵!”尹瓘在高處雪丘望見服部兵混亂,厲聲下令!幾處雪岩後立刻點起濕柴,刺鼻嗆人的濃煙迅速被峽穀橫風吹散,彌漫遮蔽了倭兵視線!
“金兵上來了!”放哨兵士聲音帶顫。
山口處鐵蹄聲撼動積雪!完顏雪竟不顧服部兵被困,看準穀底煙塵起處正是核心位置,鳳眼中殺氣衝天:“衝鋒!衝進去!活捉王俁者,賞萬金!”重甲金兵舉著濕牛皮裹的木盾,如一道洪流壓向鹿兒溝狹窄咽喉!馬匹嘶鳴,刀槍如林,勢要踏平這雪穀陷阱!
西門慶緊閉雙目調息,一絲心神全係在穀口冰層深處——那正是金兵洪流必經之地,其下冰河潛流在此處最是洶湧湍急!冰層早就被尹瓘派人暗中用醋水反複浸蝕,隻留下薄薄一層冰殼!“屏……息!”他喉嚨裡迸出兩個字,猛地攥拳!
轟隆——!
千軍萬馬正踐踏其上時,穀口數十丈冰麵驟然崩塌傾覆!人馬嘶嚎如天塌地陷!鐵甲浸入刺骨冰河便是索命符,沉重盔甲讓他們瞬間變成墜入冰淵的鐵秤砣,相互擠壓踐踏,冰水灌入後掙紮迅速變成絕望沉沒!後續人馬駭然勒韁不及,紛紛撞入前方冰窟窿,慘嚎連天!
“放!放火油球!”尹瓘厲嘯!數顆灌滿鬆脂獸油的瓦罐從兩側雪坡拋下,砸入金兵擠作一團的混亂中心!早有準備的箭手射出鬆香火箭!
“蓬!”
熾熱火焰在冰麵油水上衝天而起!寒冰、烈火、垂死者、掙紮者、燒焦的刺鼻氣味、熱蒸汽的嘶鳴與冰雪急速融化的巨響……整個鹿兒溝入口瞬間化為水火煉獄!人肉焦臭氣味衝天,無數“火人”淒厲慘叫著在冰窟窿邊緣翻滾!
完顏雪身在衝鋒大隊後方,隻見前軍如雪崩般陷落,火光驟起!座下雄駿戰馬被這煉獄景象驚得狂嘶人立!她死命勒住馬韁,俏臉血色儘褪,鳳目幾欲瞪裂,金鞭死死攥入掌心勒出血痕:“西門……慶!尹瓘老匹夫!!”她幾乎咬碎銀牙!
就在這時!
“時機至矣!”西門慶在冰壁凹槽中一聲嘶吼,那喉間掙紮咆哮的黑金血紋猛地衝破皮裘領口顯現!他手掌死死按住麵前冰鑒,“崩!”
冰鑒內倒映的白頭山巔峰萬年積雪猛地一陣波光蕩漾!西門慶嘔出一口黑冰汙血,整個人驟然脫力癱軟!
轟隆隆——!!!
如同天地初開的巨震!白頭雪峰最高處那片彷彿懸於蒼穹的扇形雪簷猛地一抖!一道幾乎透明的衝擊波無形無息自上而下拂過整個雪坡……緊接著,萬籟俱寂!
連下方山穀金兵臨死慘嚎、油火爆燃聲都瞬間消失了!
下一刻!
“隆隆隆——!!!”
白色死神終於傾瀉!億萬噸積蓄萬載的冰雪轟然崩塌!先是一條雪龍昂首,瞬間便化作鋪天蓋地的白色洪流!裹挾著無數碎冰巨石,以吞噬一切之勢自天際垂流而下!所過之處,山岩為之顫抖撕裂!
穀底所有存在,無論是燃燒著的金兵還是試圖攀岩逃生的服部忍者,亦或驚慌亂竄的失馬……連同整個冰塔林、九曲寒螭盤、火焰未熄的冰河入口,儘數在這毀天滅地的雪濤下徹底掩埋!衝天的雪塵白霧瞬間淹沒了整個視野!
僥幸在雪崩邊緣掙紮的完顏雪,僅被那雪浪邊緣餘威掃中,連人帶馬如同斷線紙鳶般被淩空捲起,狠狠砸在遠處一處堅冰斜坡上!戰馬筋斷骨裂當場斃命!她身上華麗狐裘早已不知去向,半邊臉埋在冰冷雪中,口鼻溢血,掙紮抬頭望著那片如山脈般墜落的死亡幕布,眼神空洞,隻有劫後餘生的冰冷戰栗和噬骨仇恨!
“西……門……慶——!”一聲淒厲如杜鵑泣血的詛咒,被凜冽寒風捲走。
再表漠北沙磧之地。雪嶽山人枯袖一捲寒煞,裹挾著李青蘿、巴爾術阿、耶律雲水及買買提,如一道貼著荒丘戈壁疾掠的藍煙。後頭桑昆金兵追之不及,被那橫亙沙原的凍氣雪塵牆生生阻絕,徒留怒罵。
行至半途,雪嶽山人忽然停下,閉目盤坐,口中喃喃疑是咒語,隱隱傳來“開京……”。眾人驚駭,不知又有什麼異事發生。
“仙長……開京怎麼了……”
懷抱寒玉盒的巴爾術阿忍不住回首,彷彿目光觸及遠方天際那直衝霄漢、經久不散的黑紅煞煙柱。沙啞語聲中飽含焦慮與寒意。
雪嶽山人恍若未聞,隻淡淡吐出四字:“凶煞已成,孽障當誅。”他灰袍迎風,目光如鷹隼掃過荒涼戈壁,最終落定在前方一處被褐色岩山環抱的低矮穀地。那處氤氳散出絲絲灰白地熱煙霧,竟隱有硫磺之氣於寒風中穿行。“便是此處了。”
穀內溫度陡升,與外界酷寒判若兩季。中央一方黑岩環繞的寒潭幽深如墨,潭水冰寒刺骨,可就在寒潭邊緣石隙之間,卻有數道渾濁熾熱泥漿“咕嘟嘟”翻湧跳躍,蒸騰出飽含礦毒的灼灼灰氣!
“此地水火相激,陰陽駁雜……”雪嶽山人立於寒潭畔,灰袍無風自鼓。他將李青蘿小心置於一方光滑黑石上,示意巴爾術阿開啟玉盒。那蓮瓣中心一點赤芒早已暗淡至微不可見,李青蘿臉色如透明薄冰,唇無血色,氣若遊絲。
“仙子!”買買提跪坐一旁,虎目含淚,“定要撐住啊!”
雪嶽山人神色凝重如古井深潭。他緩緩俯身,枯枝般的手掌懸於那枯焦蓮瓣之上寸許。口中低頌玄奧法咒,指尖引動一點自身本命冰魄真元,凝成細如蛛絲的冰藍光針,刺入焦蓮中心幾乎湮滅的赤點!
“噗!”雪嶽山人麵頰陡然泛起一絲不正常的酡紅,身形微晃!此乃強行激發冰魄本源為引子,對陰寒之體亦是莫大消耗!
那冰針刺下瞬間,焦枯蓮瓣猛地一顫!一股微弱的暖意漣漪般蕩開!雪嶽山人猛地轉向那翻湧的地熱泥漿!枯袖鼓蕩,一股冰寒刺骨的罡風驟然颳起,竟將那灼熱毒煞的地氣強行壓製收束!混亂的地熱能量被這股沛然寒煞強行梳理、壓縮,化作一道濃縮精粹、赤紅卻不再駁雜的熾熱靈流!
“疾!”雪嶽山人舌綻春雷,指尖猛引那精粹熾流,如牽火龍俯首,直貫寒潭水麵!
嗤啦——!!!
滾燙靈流撞入冰寒黑水!刺耳沸騰之聲炸響!水霧如巨大白蘑菇瞬間升騰彌散!潭中冰水與熱流瘋狂纏鬥,竟在漩渦中心短暫凝結出一塊紅藍交織的詭異水晶!下一瞬,水晶崩裂!
一股奇異的能量波動掃過黑石。石上李青蘿悶哼一聲,身體猛一抽搐,懷中枯焦蓮瓣猛地劇烈震顫!蓮心那點赤芒如同被強行灌注了生命力,猛地熾烈燃燒起來!一絲微小的根須自焦痕中艱難探出,貪婪吸收著空中混雜著水汽、熱力與冰寒殘餘的氣息!
“成了!續脈引源,浴火涅盤!”雪嶽山人眼中疲憊深重,聲音卻第一次露出一絲如釋重負。“速尋至寒至淨之水培植心蓮!”他目光掃過潭邊,“潭中黑水汙濁,當需……”
“我去!”買買提猛地跳起,環顧荒涼石山,“方纔翻過前麵那道紅沙梁時,山坳背陰處似有雪水冰泉滲出!”
“速去!”巴爾術阿抱起玉盒護住那微弱火苗般的新生赤點,急聲催促。耶律雲水慌忙解下自己水囊欲取潭上蒸騰的凝結水珠。
買買提如離弦之箭奔上山梁。片刻之後,一聲驚喜狂呼順風傳來:“找到啦!冰泉!清冽得緊!有活水!”
一縷微弱的暖意自蓮心悄然滋生,順著李青蘿冰冷的軀體爬升,輕輕叩擊那被凍住的心門。
“開京急報!十萬火急!”
傳令兵幾乎是滾爬著衝進金大妃暫居的、昔日王太後的慈寧宮偏殿,汙雪泥漿沾滿全身,聲音因為極度的驚駭和賓士而撕裂變形:“鹿兒溝!雪崩!雪崩了!全軍……全軍儘沒!服部中丈將軍……折在裡麵了!”
“什麼?!”正在享用倭奴進貢鮮果的金大妃猛地坐直,手中金盞“當啷”砸落,乳白椰漿潑臟了華貴的織錦地衣。
兵士臉色煞白如死人:“完顏……完顏雪公主殘部拚死突圍……公主本人……重傷……已被抬回宮門……”
話音未落,偏殿厚重的貂絨門簾被猛地掀開!寒氣與血腥氣率先湧入!兩名親衛抬著一張臨時拆下的門板,板上一人衣衫破碎,麵如金紙,胸襟、袖口皆是汙血與雪泥凍結的硬塊,正是隻剩半條命的完顏雪!
金大妃霍然起身,鳳目幾欲噴火,一步搶到門板前:“雪兒?!”
完顏雪彷彿被這聲音刺激,死寂的眼珠轉動了一下,目光落在金大妃臉上,怨毒、驚懼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瘋狂交織閃過。她張了張嘴,一股黑紅血沫立刻湧出:“母……母妃……那魔頭西門慶……未死……他以身為餌……白頭山……白頭山的寒氣都成了他的刀兵……他……他是白頭山裡的妖物!”
各位看官,且容賣個關子:那大金國公主為何叫高麗金大妃為母妃?這就有段因緣,暫放下回詳解。
金大妃隻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她踉蹌一步,扶住旁邊漆金殿柱,指尖深陷冰冷金漆。精心謀劃的篡位,借來的倭奴精銳……就這麼在滔天冰雪裡化為齏粉?連自己視若掌上明珠的雪兒都……她猛地回頭,死死盯住那嚇得癱軟在地的傳令兵,聲音尖利得如同用刀片刮過琉璃:“你說!倭奴……倭奴可有後續?!”
彷彿回應她的問詢,宮門之外驟然又起喧嘩!一金將連滾爬進殿,頭盔歪斜,嘶聲力竭:“海州……南浦……仁川……倭奴水師!乘著……乘著我開京內亂無暇他顧……數十艘關船突襲三港!已……已攻陷外城!港口火光大起!倭人……正在登岸!叫囂……叫囂要‘弔民伐罪’!”
“倭奴!背信棄義的倭奴!”金大妃厲聲嘶叫,聲音扭曲如同鬼泣!隻覺眼前一黑,喉頭腥甜,一股逆血幾乎壓不住,整個人劇烈搖晃起來!方纔還勝券在握的王座,此刻竟被雪崩埋掉一半地基,另一半又被兇殘餓狼強行撕裂!
她強行嚥下那口血,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柱上繁複雕花,眼神在昏迷的女兒完顏雪、殿外衝天火光和殿內瑟瑟臣子的臉上掠過,最終凝聚成一股焚城的怨毒與瘋狂的狠決:“傳……傳本大妃敕令!大開府庫!強征十五歲以上男丁!守城……給我死守開京!”
她猛地抓起一旁金盤上一個碩大紅蘋果,死命摜向殿中鋪著的猩紅地衣!果實爆裂,汁液飛濺如血!
“西門慶!童貫!倭奴……我要你們……統統死——!”
正是:
白顱血染寒螭碎,赤港煙騰惡浪翻。
蓮續殘心燃冰魄,火燎深殿起燎原。
欲知倭奴大舉入侵如何收場?童貫以西京軍民血肉為祭強鎖凶匣,又引來了何等更烈之劫?西門慶體內寒火戾氣相衝,終是冰封魔長,還是破繭重生?李青蘿浴火心蓮重續本源,此去開京是破局還是更陷危局?三股滔天烈焰撞向一處,將這幽燕河山又該燒向何方?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