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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清河記 第51章 衣錦還鄉情怯近 杯酒挾仇意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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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曰:

蟒袍玉帶歸故裡,舊恨新仇湧心潮。

宴開百席驚狐鼠,三日限期判死生。

上回書說到,西門慶擢升清河縣尉兼團練使,手握樞密院敕令,更結拜十兄弟,分掌權柄,一時風頭無兩,清河縣內幾無抗手。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下,西門慶突然咯血,不由得疑心竇起,回到府上靜臥,是夜忙召集“二弟”白仁興問道:“軍師,近段時間身子裡這般不暢快,敢莫是那‘增髓丹’作怪?”

軍師連忙叉手答道:“主君且聽!常言道:凡藥皆有三分毒物。主君乃醫藥大家,其中道理自省得。這丹藥,分量須用得輕省,不可貪多求猛。那般根基虛浮、元陽不振的漢子,服下它倒有十分好處。然則主君你正當氣血方剛的年紀,雖則偶然間虧了些腎水精氣,也休要日日夜夜便服此物!古語雲:物極必反,過猶不及。這丹力火燥急切,日服不止,豈不是反做了伐性之斧?恐傷真元啊!”

那西門慶聞言,臉皮紫漲,忽覺喉間腥甜,哇地一聲又嗆出血沫子來。慌拿帕子去掩口鼻,卻見帕上猩紅點點,正是咯血之症!

軍師見他麵如金紙,喘氣如拉風箱,忙扶他斜靠引枕,低聲勸道:“主君切勿焦躁生怒!這血隨氣行,怒氣一發,更如滾湯潑雪,逼得血不得歸經!”又急命小廝:“速取生藕汁一盞、熱童便半盅衝兌!再取東阿井水熬的阿膠二錢烊化了!切記取新汲涼水鎮著送下,可緩其血熱衝喉之急!”

白軍師細觀血色,複請脈象,撚須沉聲道:“主君呐,你這非癆瘵之症。適才這口血,色赤而質稠,此非肺金灼傷之象,乃是丹田虛火上炎,煉得心包血沸,反逆了戊己中宮(脾胃)的常道!想是前番猛進增髓丹,積得藥毒裹著火毒,把真元熬煎透了。此刻若再進補,便是薪上添油!須立時停丹,斷卻燥火之源!”

西門慶道“前頭郎中開了人參歸脾湯…”

白仁興急搖手:“使不得!他那方子雖好,卻是為思慮傷脾的失血人設的!主君此症真氣衰而邪火熾,此時參芪下肚,反催虛陽燎原!速煎茅蘆根各一兩,配鮮梨肉去核搗汁,調飛淨硃砂三分送服,先把這虛炎壓回三焦關下。待脈象沉緩些,再用麥門冬、生地黃佐牡丹皮清血室餘燼……要緊是這十日必得齋戒淨心,便房事也斷斷動不得!”

接著悄悄囑咐小廝:“若天明還見新血,記取用三七研末,蜜調敷臍上三寸!這苗疆止血聖物雖不敢上藥案(怕官府查問),此刻也顧不得了——但萬萬莫教外人知曉!”又望著床帳中輾轉的身影,暗自憂歎:“唉,丹鼎壯陽本是旁門小術,怎奈主君貪索無度,反折了先天根本……隻怕此劫過後,子嗣上愈發艱難了!”

西門慶聽得白軍師所說醫藥大家,彷彿觸及了沉睡的記憶,兒時父母的溺愛、歐陽忠的護佑、族人醜惡的嘴臉……一切都曆曆在目。

那顆被權勢與“增髓丹”催動得日益膨脹的心,終於將目光投向了那個積壓多年、刻骨銘心的所在——陽穀縣!

陽穀,乃西門慶祖籍,亦是其父西門玄發家之地。然一場病變,父母雙亡,雖留下一份偌大家業,然族中叔伯兄弟,如西門楷、西門桐、西門林之流,欺他勢單力薄,或明搶,或暗奪,或巧立名目,或勾結官府,竟將西門玄辛苦積攢的良田、商鋪、祖宅,侵吞殆儘!逼得西門慶遠走清河投親,寄人籬下,飽嘗世態炎涼。此等奪產之仇,如同毒蛇般噬咬西門慶心頭多年,從未有一刻忘卻!

如今,他西門慶身著簇新七品武官袍服,腰懸縣尉銅印,手握團練虎符,麾下精兵強將,背後更有梁中書乃至樞密院的影子!自忖羽翼已豐,豈能不效那漢高祖劉邦,衣錦還鄉,清算舊賬?立即吩咐應伯爵去打探。

這日清晨,“爺!”應伯爵那油滑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進來!”西門慶聲音帶著一絲壓抑的嘶啞。

應伯爵腆著肚子進來,三角眼一掃西門慶臉色,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他諂笑道:“慶爺為何事煩心?小弟這幾日,可沒閒著!”他湊近一步,壓低聲音,“陽穀那邊,小弟已使人細細打探過。西門楷那老狗,仗著兒子在縣衙當了個書辦,依舊霸著咱家祖宅和東街最大的綢緞莊!西門靖桐管著城外三百畝上等水田,日子過得肥流油!西門林則把持著咱家祖傳的回春堂藥鋪,招牌都未改!這幫忘恩負義、吃裡扒外的狗東西,這些年吸著慶爺祖上的血,活得倒是滋潤!”

西門慶眼中寒光爆射,指節捏得咯咯作響,那歐陽忠臨走送的玉扣幾乎要嵌進掌心肉裡。

應伯爵察言觀色,忙道:“慶爺息怒!小弟思得一計,管保叫這幫鼠輩,乖乖將吞下去的,連本帶利給大哥吐出來!”他撚著幾根稀疏的老鼠須,三角眼中閃爍著狡獪的光芒:“慶爺如今是官身!是團練使!回陽穀,那是榮歸故裡,拜會父母官!咱們先不動族人,先去拜會那張縣令!慶爺如今身份,由不得他不隆重接待!此為第一步。拜會之後,慶爺再廣撒帖子,遍邀陽穀縣內有頭有臉的鄉紳、富商、耆老,在城中最大的‘宴月樓’大擺筵席!名為‘答謝鄉梓’,實為‘敲山震虎’!”此為第二步。

他越說越興奮:“慶爺你想,您如今這排場、這聲勢、這背後的靠山,一亮相,那幫鄉紳哪個不驚?哪個不懼?席間,慶爺隻需輕描淡寫,提一提當年家道中落、受人欺淩的舊事,言語間帶些唏噓感慨…不必明說,自有那等機靈人,會去給西門家那幾個老狗通風報信!這便是‘勢’!讓他們自己掂量,如今的大哥,是他們惹得起的嗎?”

西門慶陰沉著臉,緩緩點頭:“接著說。”

“嘿嘿,”應伯爵得意一笑,“此乃第一步,造勢!第二步,便是‘限期’!席散之後,慶爺不必親自出麵。小弟我,尋個機巧由頭,私下裡‘點一點’西門家那幾個主事的,就說…慶爺顧念同宗之誼,隻要他們識相,三日內,將當年‘代管’的田契、地契、房契,原原本本、完完整整地送到慶爺下榻之處,過往種種,慶爺或可念在祖宗份上,既往不咎,大家日後還是同宗兄弟!若過了這三日期限嘛…”應伯爵眼中凶光一閃,“嘿嘿,那就休怪慶爺翻臉無情,不講宗族情分了!屆時,是讓王教頭帶兵去‘清點’?還是讓牛三去‘理論’?或是尋個由頭,讓張縣令‘秉公辦理’?主動權,可就全在慶爺手裡了!”

西門慶聽罷,胸中那翻騰的恨意與複仇的快意激烈交織。此計步步為營,先禮後兵,借官威造勢,以勢壓人,既全了表麵文章,又暗藏雷霆殺機!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盞亂跳:“好!好一條‘敲山震虎,限期歸還’的妙計!便依此而行!伯爵,你即刻安排人手,打前站去陽穀,包下宴月樓,置辦最上等的席麵!帖子…要燙金的!凡陽穀縣有頭有臉的人物,一個不漏!再備一份厚禮,我要親拜那張縣令!”

“得令!”應伯爵眉開眼笑,躬身領命而去。

數日後,陽穀縣城外官道。塵土飛揚中,一支人馬浩浩蕩蕩而來。當先四名健壯鄉勇,皂衣裹頭,腰挎樸刀,高舉“清河團練”、“迴避”、“肅靜”虎頭牌開道。其後是八名持槍鄉勇,步伐整齊。緊接著,一匹神駿的高頭大馬上,端坐著西門慶!隻見他頭戴烏紗,身著簇新的七品武官緋色盤領袍,腰束玉帶,懸著縣尉銅印與團練使腰牌,外罩一件玄色織金鬥篷,顧盼之間,官威凜然!其身後左右,王前、李從龍皆騎馬相隨,一個麵色沉靜如淵,一個眉宇間猶帶戾氣。再後是謝希大、牛三、王魁等營指揮使,皆頂盔摜甲,威風凜凜。最後是數十名精悍鄉勇,刀槍閃亮,佇列嚴整。更有應伯爵、白仁興分乘兩輛馬車,夾雜在隊伍之中。隊伍中一麵“西門”字大旗,獵獵作響!

如此煊赫的儀仗,驚得陽穀縣城門口的行人商販紛紛避讓,議論紛紛。

“哎呀!這是哪位大人出巡?”

“看旗號…西門?莫非是…西門大家又有人出人頭地了?”

“嘶…了不得!聽說是多年前被攆出走的西門慶,在清河做了縣尉老爺,還掌著團練兵權呢!”

“乖乖…這排場…西門家那幾個老爺,怕是要睡不著覺嘍…”

西門慶端坐馬上,望著越來越近的陽穀縣城門樓,那熟悉的“陽穀”二字映入眼簾。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心緒猛地攫住了他!是衣錦還鄉的誌得意滿?是手握權柄的揚眉吐氣?是對仇敵即將伏誅的快意期待?…然而,心底最深處,竟也悄然泛起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怯意?彷彿那城門之後,蟄伏著無數舊日的鬼影,那些鄙夷的目光,刻薄的言語,冰冷的驅趕…母親的眼淚…都隨著這故土的空氣,撲麵而來!他下意識地握緊了韁繩,指節發白,小腹深處那熟悉的絞痛又隱隱傳來。

“大人?”身旁的王前敏銳地察覺到他氣息微亂,低聲詢問。

西門慶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翻湧的種種情緒,眼神瞬間變得冰冷而銳利,如同出鞘的利刃。他挺直腰背,下頜微揚,沉聲道:“無妨!進城!”

隊伍在無數道或敬畏、或好奇、或驚恐的目光注視下,浩浩蕩蕩開進陽穀縣城,徑直前往縣衙拜會張縣令。

那張縣令早已得了訊息,又見西門慶如今氣派非凡,更有梁中書乾兒子身份,哪敢怠慢?親自迎出二門,執手寒暄,口稱“年兄”,極儘殷勤。西門慶亦以禮相待,言語間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勢。賓主言談甚歡,張縣令滿口應承,對西門慶在陽穀“省親訪友”之事,定當“儘力周全”。

當晚,陽穀縣最大的“宴月樓”燈火通明,亮如白晝。樓前車馬簇擁,冠蓋雲集。本縣有頭有臉的鄉紳、富商、耆老,接到那燙金的請帖,誰敢不來?誰又不想來親眼看看,當年那個狼狽出走的西門小子,如今是何等光景?

樓內大堂,百席齊開,水陸雜陳,珍饈滿案。絲竹管絃,悠揚悅耳。西門慶高踞主位,張縣令陪坐次席。西門慶一身官服,在燈火映照下更顯威嚴。他滿麵紅光(實則是“增髓丹”藥力與刻意運功逼出),談笑風生,頻頻舉杯,言語間或提及清河團練操演之盛,或隱晦點出梁中書之倚重,更不忘“感慨”幾句當年家道中落、背井離鄉的“艱辛”。

“……慶雖不才,蒙朝廷恩典,上官信重,忝居縣尉,掌一方團練,自當儘心竭力,保境安民!然每每思及少年時,家中陡遭變故,先父所遺薄產為人所乘,母子二人顛沛流離…唉,若非祖宗庇佑,親友接濟,焉有今日?”西門慶聲音洪亮,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唏噓,目光似無意般掃過席間幾個麵色已然發白的身影——那正是西門楷、西門桐、西門林派來打探訊息的子侄輩!

此言一出,滿堂皆靜!在座的都是人精,誰聽不出這話中深藏的刀鋒?聯想到西門慶今日煊赫的排場,張縣令的恭敬,以及他身後那幾位殺氣騰騰的武將…一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壓,瞬間籠罩了整個宴月樓!許多鄉紳看向西門家那幾個子弟的目光,已帶上了憐憫與疏離。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西門慶誌得意滿,起身敬了最後一杯酒,便稱不勝酒力,由王前、李從龍護衛著先行離席。應伯爵與白仁興則笑眯眯地留下,周旋於眾賓客之間。

西門慶回到下榻的豪華客棧獨院。揮退左右,他臉上的紅光迅速褪去,顯出一絲疲憊與病態的蒼白。腹中絞痛更甚,他捂著肚子,額角滲出細密冷汗。然而,當他推開窗戶,望向城中西門府老宅的方向時,眼中燃燒的,卻是比那“增髓丹”邪火更熾烈百倍的複仇烈焰!

“三日…”他望著沉沉夜色,嘴角勾起一絲冰冷徹骨的笑意,如同擇人而噬的毒蛇,“三日之後,若不見爾等將祖產乖乖奉還…休怪我西門慶,翻臉不認人!”

幾乎與此同時,陽穀城西門府老宅內,燈火昏暗。西門楷、西門桐、西門林三人聚在一處,臉色鐵青,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怎麼辦?那煞星迴來了!如今是官身!還掌著兵!”

“他在宴月樓那話…分明是說給我們聽的!”

“剛才還派人遞了話…三日…隻給三日!”

“交…交出去?那可是上千畝良田,幾處旺鋪,還有這祖宅啊!”

“不交?你沒看他身後那幾個人?那個姓王的教頭,眼神冷得能殺人!那個姓李的,一看就是背過人命的凶神!還有那張縣令…哼,指望他?”

“可…可當年之事,我們也有憑據…”

“憑據?在官身和兵權麵前,算個屁!梁中書、樞密院…這些名頭壓下來,陽穀縣誰敢放個屁?!”

爭吵、恐懼、不甘、絕望…種種情緒在老宅內彌漫。當年侵吞孤兒家產時的貪婪與狠絕,如今儘數化作了噬心的恐懼與悔恨。三日期限,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

正是:

衣錦還鄉恨未消,宴開百席藏屠刀。

三日驚魂期如刃,舊宅狐鼠哭長宵!

欲知西門族人如何應對這三日之期,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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