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清河記 第96章 紫晶撼地焚金帳 素手懸壺濟虎賁
詩曰:
磁晶耀夜懾胡馬,素手裂帛震佞心。
天山雪映忠魂淚,汴梁城待龍虎吟!
且說汴梁城皇城司小院屋頂,西門慶迎風而立,紫袍翻卷,獵獵作響。他目光如冰封寒潭,穿透層層疊疊的屋宇街巷,直刺宣德門外那片跪伏於塵埃、黑壓壓如待宰羔羊的宋臣,再掠過金營連綿如林的刀槍旗幡,更掃視城內,四處騰起的哭喊濃煙與騷亂火光。一股冰冷徹骨又熾熱焚心的怒焰,自心口那團深邃旋轉的紫金磁晶升騰而起,沛然莫禦!
他緩緩抬起右手,五指箕張,掌心向天,心念如電。心口處紫金光芒驟然暴漲,一股無形無質卻浩瀚磅礴的磁力波動,如同投入古井的巨石,激起千層漣漪,無聲無息又迅疾絕倫地擴散開去,瞬間籠罩整個汴梁城!
初時,四野寂靜,恍如無事。
然則須臾之間,異變陡生!
宣德門外,跪伏的童貫腰間懸掛的禦賜金魚袋猛地一沉,勒得他肥碩身軀向前一栽!袋中那枚象征樞相權柄的金印,竟似活物般“嗡嗡”跳動不休,隔著錦袋亦能觸其震顫!張邦昌袖中幾枚壓袖的銀錁子,竟“叮叮”作響,互相吸附碰撞!周遭官員身上的玉佩、金帶扣、銀飾,無不發出細碎而詭異的嗡鳴,如群蠅振翅!
金營之內,騷動更甚!粘罕與斡離不胯下神駿的塞外戰馬,突然焦躁地刨踏地麵,昂首長嘶,任憑鞭打嗬斥亦難安撫!鐵浮屠重騎那包裹著厚實牛皮的鎧甲內部,精鐵打造的甲葉、護心鏡、乃至連線處細微的鐵環鐵扣,竟“叮叮當當”自行撞擊起來,聲音密集如驟雨!陣中無數直指蒼穹的長矛、旌旗杆頂的槍尖、攻城雲梯上的鐵鉤鐵輪,皆如風中蘆葦,不受控製地左右搖晃、震顫!整個金兵大陣,彷彿被一隻無形巨手攥住、搖晃!
“地龍翻身乎?”粘罕勒住躁動戰馬,濃眉緊鎖,環顧四周,驚疑不定。斡離不亦是臉色陰沉,鷹隼般的目光掃視著腳下微微抖動的土地,與那些震顫不休的兵刃器械。
汴梁城內,正行凶肆虐的緹騎、衙役、兵痞們,手中刀槍棍棒陡然沉重如山!鋼刀與鐵尺相吸,“當啷”撞在一處;鎖鏈嘩啦抖動,如同毒蛇昂首!王貴正從一個白發老嫗枯手中,搶奪一對祖傳的薄銀耳環,手中新得的團練使腰刀猝然脫手,“哐當”砸在青石板上,兀自震顫跳躍不休,嚇得他“媽呀”一聲怪叫,連退數步,疑是白日撞鬼!搜刮的金銀銅錢在箱籠中叮當作響,似要破箱而出!
童貫被腰間金印勒得麵紅氣喘,又見周遭金鐵異動,一股寒意自尾椎骨直衝頂門,心中驚濤駭浪:“妖…妖星之力!西門慶那廝…未死?反得妖法?!”他強壓驚懼,尖聲對左右嘶喊:“穩住!莫慌!些許地動,何足道哉!速速催繳!誤了時辰,金國爺爺怪罪,爾等俱要人頭落地!”然其聲音尖利,已帶顫音,色厲內荏之態儘顯。
西門慶獨立高簷,紫金雙眸俯瞰著下方因這無形磁力而陷入驚惶混亂的眾生相,如觀螻蟻。掌中那團紫金光芒愈發熾烈,深邃如蘊藏星海。他心念再催,磁晶之力驟然提升!
“嗡——!”
一聲沉悶卻撼動心魄的奇異嗡鳴,似自大地深處傳來!宣德門金營轅門處,兩座丈餘高的刁鬥(瞭望塔)上懸掛的沉重鑄鐵警鐘,竟無人撞而自鳴!“當——!當——!當——!”鐘聲惶急,響徹四野!轅門兩側堆積如山的繳獲兵器堆中,無數刀槍劍戟如同被無形巨手攪動,“嘩啦啦”自行碰撞、摩擦,火星四濺!
粘罕臉色劇變,厲聲喝問:“何處撞鐘?!”話音未落,變故再生!
“轟隆——!!!”
一聲天崩地裂般的巨響!震得整個汴梁城都晃了三晃!隻見金營深處,靠近堆放攻城器械與部分輜重之地,猛地騰起一團巨大無比、赤紅刺目的火球!濃煙裹挾著烈焰,如同地獄魔口,瞬間吞噬了方圓數十丈!無數碎裂的木頭、扭曲的鐵件、燃燒的布片、乃至殘肢斷臂,被狂暴的氣浪高高拋起,四散飛濺!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瞬間被爆炸聲淹沒!
這正是西門慶磁晶之力攪動金鐵,無意間引燃引爆了金兵堆放在器械旁的猛火油罐與火藥桶!粘罕、斡離不雖離爆心稍遠,亦被震得耳鼻流血,胯下戰馬驚厥狂跳,險些將二人掀落塵埃!金營精銳,頃刻間陷入一片火海與極度的混亂!救火聲、哀嚎聲、戰馬驚嘶聲、將官嗬斥聲亂成一鍋沸粥!
視線急轉城外黃土官道!
磁州殘將張俊,正率二十餘死士如撲火飛蛾,迎著數百席捲而來的金兵鐵騎洪流,揮刀死戰,欲為關鵬舉家眷爭得一線生機!金兵鐵蹄踐踏大地,煙塵滾滾,殺氣直衝霄漢!眼看張俊等人頃刻間便要被這黑色怒濤碾為齏粉!
“天亡我也!”關鵬舉在囚車內目睹此景,血淚橫流,枷鎖撞得囚車木欄“哐哐”作響,心膽俱裂!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
那撼動汴梁的恐怖爆炸聲浪與劇烈震動,沿著大地洶湧傳來!官道亦為之震顫!衝在最前的金兵鐵騎,戰馬受此天威般的巨響與地動驚嚇,前蹄猛地人立而起,發出驚恐長嘶!陣型瞬間大亂!不少騎兵猝不及防,被掀落馬背,隨即被後續收勢不及的鐵蹄踐踏,骨斷筋折!洶湧的衝鋒洪流,竟被這突如其來的天地之威硬生生遏阻、攪亂!
張俊渾身浴血,正搏命砍翻一名落馬金兵,見此天賜良機,狂喜怒吼:“天助忠良!弟兄們,隨我救人!”
他再不戀戰,身形如電,返身撲向關押老弱婦孺的騾車!手下殘兵亦爆發出最後氣力,緊隨其後!
關鵬舉老母年逾古稀,體弱不堪驚嚇,早已昏厥。其妻王氏雖麵無人色,卻緊摟著兩個瑟瑟發抖的幼子,強自鎮定。張俊衝到車前,手中長刀灌注畢生之力,狠狠劈向粗大鎖鏈!“哢嚓!”火星迸射,鎖鏈應聲而斷!
“嫂夫人!快帶老夫人和孩兒隨我走!”張俊嘶聲吼道,探手便欲攙扶。
“賊子休走!”那緹騎百戶竟未死於亂軍,此刻滿臉血汙猙獰,從斜刺裡殺出,一刀狠劈張俊後心!刀風淩厲,顯是存了同歸於儘之心!
張俊救人心切,後背空門大開!眼看刀鋒及體!
“噗嗤!”
一支勁弩如毒蛇吐信,自道旁密林中射出,精準無比地貫入百戶咽喉!百戶身形一僵,眼中滿是不甘與驚愕,手中刀無力垂下,轟然倒地。出手的正是隱伏林中的磁州弩手!
“快走!”張俊驚出一身冷汗,無暇多想,與兩名趕來的弟兄合力,將昏迷的關母背起,又將王氏和兩個孩童半扶半抱弄下騾車。混亂中,金兵已從爆炸的驚駭中稍定,部分騎兵重整旗鼓,再次凶狠撲來!
“帶老小先走!我斷後!”張俊將關母推給一名弟兄,厲聲咆哮,返身橫刀,與僅存的七八名磁州兵組成一道血肉堤壩,死死擋住追兵!
王氏懷抱幼子關安,攙扶著另一稍大些的孩兒關平,在兩名磁州兵護衛下,跌跌撞撞撲入道旁密林荊棘深處。她回望一眼,隻見張俊等人浴血搏殺的身影在煙塵刀光中若隱若現,丈夫關鵬舉那悲憤欲絕的嘶吼穿透金鐵交鳴傳來,心如刀絞,淚如雨下,卻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哭出聲響,隻護著婆母幼兒亡命奔逃。身後官道上,喊殺震天,血光再起!
皇城司小院之內,那撼天動地的爆炸聲浪如重錘擊來!院牆簌簌落灰。
靜室中,李青蘿正由耶律雲水小心攙扶著,靠坐榻上飲藥。巨響傳來,藥碗“啪”地脫手墜地,摔得粉碎!一股無形卻沛然的磁力波動掃過,李青蘿心口處那被火蓮溫養的本源,竟與之生出一絲奇異共鳴,她渾身劇顫,臉色瞬間煞白,彷彿神魂都被那遠方爆炸的烈焰灼燒了一下!
“青蘿姐!”耶律雲水驚呼,連忙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李青蘿急促喘息,額角冷汗涔涔,手指死死抓住榻沿,骨節發白。她望向爆炸聲傳來的方向,眼中滿是驚悸與了悟:“磁晶…引動天雷地火?西門…好霸道的力量!然則…生靈塗炭…”她猛地抬頭,目光穿透窗戶,望向城西官道方向,一種不祥預感攫住心神,“關將軍他們…”
榻邊,畏兀兒勇士買買提亦被巨響震動,黝黑的臉膛上滿是驚駭。他順著李青蘿的目光望去,又見她痛苦神色,焦急地嘰哩哇啦說著畏兀兒語,雙手比劃著爆炸、受傷的動作,眼神裡充滿關切與詢問。
李青蘿強忍心口不適,掙紮欲起:“雲水…備我藥囊…恐有…傷亡…”她聲音虛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
耶律雲水急道:“青蘿姐!你傷未愈,本源剛穩!城外刀兵凶險,如何使得!”
老薩滿也搖頭,用契丹語勸道:“姑娘,你此刻氣血兩虧,猶如風中殘燭,豈可再履險地?城外金兵如狼似虎,此去九死一生!”
“懸壺濟世,何分險地?”李青蘿喘息稍定,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靜立門邊、氣息淵深的西門慶身上,帶著一絲懇求與決絕,“關將軍忠良遭難,張將軍義士赴險,城外必添新傷!我身負岐黃之術,焉能坐視?縱是刀山火海,亦當往救!此心…此誌…不可移!”
她不再多言,強撐著便要下榻。身形搖晃,冷汗已浸透鬢發。
西門慶紫金雙眸凝視著她蒼白卻執拗的臉龐,袖中雙拳緊握,又緩緩鬆開。他未發一言,隻微微頷首。這無聲的應允,重逾千斤。
買買提在一旁看得真切,黝黑的麵龐上神色變幻。他猛地一跺腳,彷彿下了極大決心,從懷中貼身皮囊內,珍而重之地取出一個小小羊脂玉瓶。瓶身古樸,刻著天山雪蓮紋飾。他拔開塞子,一股清冽如冰泉、又蘊含勃勃生機的奇異藥香瞬間彌漫靜室!此乃畏兀兒雪鷹部療傷聖藥——“冰魄續命散”,非部族長老或立大功者不可輕用!
買買提雙手捧著玉瓶,單膝跪地,以最莊重的部族禮儀,將玉瓶高舉過頂,嘰哩哇啦對著李青蘿說了幾句,眼神熾熱而虔誠,隨即又指向城外方向,用力拍打自己健碩的胸膛!
無需言語,李青蘿已然明白。這畏兀兒漢子,是要以部族聖藥助她,更要隨她同赴險境!她看著買買提熱切而堅定的眼神,看著那瓶珍貴的聖藥,眼中泛起淚光,心中暖流湧動。她不再推辭,鄭重接過玉瓶,對買買提深深頷首:“亞帕汗…買買提…此恩…青蘿銘記!”
仰頭將瓶中那冰藍色、細如雪塵的藥粉倒入口中。
藥粉入喉,頓化一股冰線直透臟腑,隨即又化作融融暖流散入四肢百骸!心口處那溫潤的火蓮之力彷彿被激發,與冰魄藥力交融,迅速滋養著受損的經脈與枯竭的元氣!李青蘿蒼白的麵頰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了幾分血色,氣息也平穩悠長了許多!雖未痊癒,但行動已無大礙。
“走!”李青蘿精神一振,抓起早已備好的沉重藥囊,目光如電。
金營深處,烈焰熊熊,濃煙蔽日。猛火油引燃的火焰極難撲滅,吞噬著帳篷、糧草、器械。兵卒奔走呼號如沒頭蒼蠅,抬出的焦黑屍骸觸目驚心。帥帳之內,一片狼藉,案幾傾倒,地圖散落。
“廢物!統統都是廢物!”粘罕暴跳如雷,一腳踹翻麵前跪地稟報的千夫長,額頭青筋如蚯蚓般扭動,猙獰可怖,“查!給本帥徹查!火藥如何自燃?!看守之人何在?本帥要將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他咆哮著,聲震帳頂。苦心孤詣囤積的火藥付之一炬,更折損兵馬,銳氣大挫,如何不怒?
斡離不相對冷靜,但臉色亦陰沉得滴出水來。他鷹隼般的目光掃過帳外混亂的火光煙塵,又望向汴梁城方向,寒聲道:“此事蹊蹺!絕非尋常走水!那震動,那金鐵異鳴…粘罕,恐非天災,而是人禍!西門慶…磁晶妖物…定是他未死,作祟攪動風雲!”
粘罕聞言,獨眼凶光暴漲如實質:“西門慶?!又是此獠!好!好得很!”他咬牙切齒,如同受傷的惡狼,“傳令!屠城期限,提前兩日!加征女子三千!金銀再加三成!十日內不齊,本帥親率鐵浮屠,血洗汴梁!雞犬不留!”
這命令,既是泄憤,更是逼那妖星西門慶現身!
帳外角落,童貫與張邦昌如兩隻受驚的碩鼠,縮在一處。童貫聽著粘罕屠城的咆哮,又憶起方纔磁力異動時,西門慶那如同索命判官般的冰冷話語——“他的腦袋,我西門慶,預定了。”
一股寒意自腳底直竄頂門,肥軀篩糠般抖個不停。他眼珠亂轉,瞥見帳中混亂,粘罕、斡離不皆怒視汴梁,心念電轉。
“樞相…樞相…”張邦昌扯了扯童貫衣袖,麵無人色,低如蚊蚋,“金帥震怒…屠城提前…我等…我等怕是也要遭池魚之殃…不如…”他做了個溜走的手勢。
童貫三角眼中閃過一絲狠戾與求生之慾,猛地點頭。趁著帳中金將注意力皆在爆炸善後與屠城令上,兩人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溜出帥帳,借著濃煙與混亂兵卒的遮掩,惶惶如喪家之犬,朝著汴梁內城方向鼠竄而去!
西門慶獨立小院屋頂,紫金雙眸洞若觀火,將城外官道張俊死戰、關家家眷遁入密林、金營火海混亂…乃至童貫、張邦昌倉惶鼠竄之態,儘收“眼”底!心口磁晶感應著城中無數金鐵之器的震顫悲鳴,更捕捉到小院中李青蘿服下冰魄續命散後,決然出城的那股氣息!
他身形未動,心念卻如無形之手,遙探汴梁城西!那些被皇城司緹騎、衙役兵痞丟棄或散落於街巷、民宅中的斷刀殘劍、鐵尺鎖鏈…乃至深藏地窖的鐵器農具…凡蘊含金鐵之物,皆在磁晶之力感召下,發出低沉共鳴!
“哼。”西門慶一聲冷哼,淡漠無情。他右手五指對著城西方向,虛空一抓,一旋!
“嗖!嗖!嗖!嗖!”
令人頭皮發麻的破空銳嘯驟然響起!隻見城西數條街巷之內,數十件散落的斷刀殘刃、鐵矛頭、沉重的鐵秤砣、甚至民家灶膛裡的火鉗…如同被無形巨力牽引,驟然離地騰空!化作一道道森冷寒芒,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彙聚成一股死亡的鋼鐵洪流,撕裂空氣,朝著童貫、張邦昌鼠竄的必經之路——一條狹窄的背街小巷,鋪天蓋地攢射而去!
童貫、張邦昌正埋頭狂奔,氣喘如牛,忽聞身後銳嘯破空,驚恐回頭!
隻見一片寒光閃閃的死亡之雲,裹挾著刺骨的殺意,瞬息已至眼前!斷刀殘刃反射著夕陽的血色,鋒刃上猶自沾染著無辜者的暗紅!
“媽呀!”
張邦昌魂飛天外,雙腿一軟,癱倒在地,褲襠瞬間濕透!兩個隨從俯身去拽。
童貫反應稍快,怪叫一聲,猛地將身邊一個小太監往身前一拽,當成肉盾!
“噗噗噗噗…!”
一陣令人牙酸的利刃入肉悶響!小太監連慘叫都未及發出,乾瘦身軀已被數十件破空飛來的金鐵碎片射成了血篩子!汙血與碎肉四濺,當場斃命!
童貫雖以隨從擋下大部分攢射,肩頭、大腿仍被幾片鋒銳鐵器狠狠洞穿!“啊——!”他發出殺豬般的慘嚎,劇痛鑽心,撲倒在地,鮮血汩汩湧出,染紅錦袍。
張邦昌幸虧癱軟在地,所有射來的銳器,都插在了遮擋住他的兩隨從背上。
二人驚駭欲絕地看著隨從那不成人形的屍首,又望向那懸停於空、兀自震顫嗡鳴、沾染著血珠的數十件金鐵凶器,如同見了九幽惡鬼!
那西門慶索命的話語,此刻如同魔咒在他們腦中轟鳴!他倆早已肝膽俱裂,強忍劇痛,手腳並用,不顧一切地朝著內城皇城司衙門方向爬去,身後拖出一道長長的、粘稠的血痕!
殘陽如血,浸染著汴梁城西莽莽蒼蒼的野林。暮色四合,歸鴉聒噪,更添幾分肅殺淒惶。
密林深處,荊棘叢生。張俊拄著捲刃的長刀,單膝跪地,劇烈喘息。渾身浴血,甲葉破碎,數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兀自滲著血水。身邊,僅剩兩名傷痕累累的磁州殘兵,背靠著背,警惕地注視著林外動靜。在他們身後不遠處,關鵬舉之妻趙氏緊緊摟著兩個受驚過度的孩兒,守著依舊昏迷不醒的婆母,麵無人色,淚痕早已乾涸,眼中隻剩下麻木的恐懼與絕望。林外,金兵搜尋呼喝的叫罵聲,犬吠聲,由遠及近,如同催命符咒!
“張…張將軍…”一名殘兵聲音嘶啞,帶著絕望的疲憊,“金狗的獵犬…怕是…怕是尋著血跡跟來了…我等…怕是衝不出去了…”
張俊猛地咳出一口淤血,虎目赤紅如血,環視身邊僅存的袍澤與身後關家孤兒寡母,一股悲愴直衝頂門。他猛地舉起捲刃長刀,嘶聲低吼:“死則死矣!我磁州軍,隻有戰死的鬼,沒有跪生的狗!護住關將軍家小!死戰到最後一口氣!”
聲如負傷猛虎,慘烈決絕!
“死戰!”兩名殘兵亦被激起血性,低吼應和,強撐傷體,握緊了殘破的兵刃。
就在這絕望氣息彌漫、金兵搜捕聲愈近之際,林間小徑上,悄然出現幾道身影。
當先一人,青布荊釵,身負巨大藥囊,身形雖顯單薄,步伐卻異常沉穩堅定,正是李青蘿!她麵色依舊蒼白,但雙眸在暮色中亮如寒星,迅速掃過場中慘狀。身後緊跟著的,是如鐵塔般沉默的畏兀兒勇士買買提,他手握彎刀,目光如鷹隼般銳利地掃視四周,護衛在李青蘿身後。
“張將軍!”李青蘿一眼看到血人般的張俊,快步上前,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莫動!雲水,快!金瘡藥!止血散!”
耶律雲水背著另一個藥囊緊隨其後,聞言立刻上前。
張俊愕然:“李…公主?你…你怎會在此?此地凶險萬分!”
他萬沒想到,此刻出現的竟是重傷初愈的李青蘿!
“救人要緊!”李青蘿已蹲下身,毫不避諱血汙,素手如飛,剪開張俊破碎的衣甲,露出猙獰傷口。清冽的藥香彌漫開來。她一邊動作嫻熟地清理、上藥、包紮,一邊語速極快地對王氏道:“嫂夫人,老夫人如何?速讓我看看!”
王氏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泣不成聲:“姑娘…求…求您救救婆母…”
李青蘿迅速移至關母身旁,三指搭上老人枯瘦腕脈,凝神細察。買買提則一言不發,與耶律雲水分頭為另外兩名重傷的磁州兵處理傷口,動作竟也頗為熟練。
“臟腑受驚,氣血逆衝,厥脫之兆!”李青蘿秀眉緊蹙,立刻從藥囊中取出銀針,手法快得隻見殘影,數枚銀針已精準刺入關母人中、內關、足三裡等要穴。同時,她毫不猶豫地取出買買提所贈的冰魄續命散玉瓶,倒出少許冰藍藥粉,撬開關母牙關,以溫水化開,小心喂服下去。
“嗷嗚——!”
林外,獵犬狂吠聲陡然逼近!火光晃動,金兵粗野的叫罵已清晰可聞:“血跡往林子裡去了!定在裡麵!圍起來!彆讓那點子宋狗跑了!”
張俊與兩名殘兵霍然起身,目眥欲裂,握緊殘兵就要撲出去搏命!
“莫慌!”
李青蘿頭也未抬,聲音卻異常沉靜。她處理完關母,迅速起身,從藥囊中取出一個褐色陶罐,拔開塞子,一股刺鼻的辛辣氣味彌漫開來。她將罐中黃色粉末飛快地灑在眾人周圍,尤其是血跡延伸過來的方向。
“此乃‘七步倒’藥粉,取其辛辣刺鼻,可亂犬鼻!”她語速極快,目光掃向林外火光,“買買提!西南角林木稀疏,藤蔓糾結,你護住老夫人!張將軍,你與兩位兄弟護住嫂夫人孩兒,隨我從此處衝!腳步要輕,踏我藥粉所覆之地!”
她纖指一點西南方向一處看似更難行走的藤蔓荊棘叢。
張俊雖不明藥理,但此刻彆無選擇,對李青蘿已生盲信,低喝:“聽李姑孃的!走!”
買買提一聲低吼,如提嬰兒般輕鬆背起依舊昏迷的關母。張俊與殘兵護住王氏母子。李青蘿當先引路,素手撥開荊棘,腳步輕盈地踏入那片灑滿黃色藥粉的區域。耶律雲水緊隨其後,警惕後方。
眾人剛隱入西南角濃密藤蔓之後,大隊金兵已牽著狂躁不安的獵犬衝入林中空地。那幾條凶猛的獒犬,原本狂吠追蹤血跡,甫一踏入“七步倒”藥粉範圍,頓時如同被滾油潑了鼻子,“嗷嗷”慘叫著連連後退打噴嚏,狂躁亂轉,徹底失了方向!任憑金兵如何鞭打驅使,也隻在原地打轉狂吠,再也不肯向前一步!
“他孃的!這狗東西怎麼回事?!”金兵頭目又驚又怒,對著獵犬連踢帶罵。
“頭兒!血跡…血跡到這就淡了,前麵全是這怪味粉末!”有兵卒發現端倪。
“搜!給我仔細搜!定在附近!”金兵頭目氣急敗壞,揮刀劈砍藤蔓荊棘,兵卒們隻得散開,胡亂搜尋,一時被那荊棘藤蔓與刺鼻藥味弄得暈頭轉向,效率大減。
藤蔓之後,李青蘿屏息凝神,側耳傾聽外麵動靜,見計策奏效,微微鬆了口氣。她示意眾人繼續悄然後撤,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投向汴梁城方向,心中默唸:“西門…此間稍安,然童貫未死,金虜震怒,屠城在即…你…能否保住汴京?”
此刻,小院屋頂之上。西門慶紫金雙眸穿透沉沉暮靄,早已鎖定李青蘿等人所在方位。感應到她氣息平穩,已暫時脫險,他緊握的拳頭緩緩鬆開。然而,當他“目光”掃過皇城司衙門方向,感應到童貫張邦昌那如同風中殘燭、卻依舊帶著刻骨怨毒與驚惶的氣息正被抬入衙門深處時,紫金色的瞳孔深處,星雲驟然加速流轉,一股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般彌漫開來。
正是:
磁晶動地焚狼穴,素手回春隱棘林。
佞血汙街驚未死,龍吟虎嘯待天心!
欲知童貫張邦昌逃回皇城司後,又將施展何等毒計?金營震怒,屠城期限提前,汴梁百萬生靈懸於一線,西門慶如何應對?李青蘿等人能否在重重搜捕下安然回城?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