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醫廬紀事 第122章 收攏
“不過利錢不夠多,卻不能隻怪股子太少,還得怪大掌櫃的生意做得不夠大啊!”
喬氏冷笑連連,“錢記商行有皇商之名,以糧、布為根基,幾乎覆蓋了全大蕭的糧、布生意。
再加上西北馬場,已是惹人眼目,樹敵無數。
唐大人若是想把手伸到其他行業,單看唐大人的手夠不夠硬了”。
“誰說唐某要將手伸到其他行業了?”
喬氏一愣,不是?
她自覺已將錢記發展到了極致,唐知味還能再讓它上一層樓?
“糧食、布匹乃是民生之根本,落在大掌櫃手中,大掌櫃卻連份像樣的嫁妝都置辦不起來。
唐某卻是與大掌櫃不一樣,不但想要置辦一份像樣的嫁妝,還要置辦好幾份聘禮,總歸是要想想辦法的”。
唐知味說著起身笑吟吟一拱手,“大掌櫃放心,日後西北馬場之事,我唐某人絕不乾涉,錢記商行的生意也還由大掌櫃打理。”
“但,要由你說了算?”
“那倒也不是”。
喬氏又是一愣,然後就眼睜睜看著唐知味惡劣一笑,“要由唐某和霍指揮使一起說了算。
畢竟當初大掌櫃的小叔子找上門,是許了唐某和霍指揮使錢記商行一半的身家,一起調查錢大掌櫃的死因的。
雖然,霍指揮使多半隻要錢,隻辦事,不說話,但也不能不把他當主子不是?”
喬氏,“……那你,你們,如何向他解釋先夫的死因?”
唐知味又慢悠悠坐了回去,撣了撣衣袖,“死因?
那麼多大夫眾口一致,思慮過重,血虧體虛而亡,難道大掌櫃你還能收買全京城的大夫不成?”
喬氏,“……霍指揮使,姓霍”。
他姓霍,會同意你這般徇私枉法,中飽私囊?
唐知味悠悠一笑,“他姓霍,所以,沒有我,有些陰私肮臟之事,他永遠也查不出來。
甚至都沒聽說過,更想不到”。
喬氏一哽,“唐大人卻也不必如此自毀”。
他這話固然是在譏諷她,卻絕對也是自傷八百。
“隻你也小心著讓你現在的小夫君多活幾年,霍指揮使雖然光風霽月,他身邊的白神醫卻絕對醫可通神。
偏偏你在大婚前做戲還做到了她跟前,讓她給你的小夫君把脈。
如果他有一天也因為仙客來思慮過重,血虧體虛而死,白神醫可不是那些個庸醫,絕對能抓住你的小辮子”。
喬氏麵色難看,白神醫盛名在外,如果她不上門求診,又怎麼能顯得她誠心為林家孕育子嗣?
“說起來,唐某人今年二十六了,霍指揮使也有十九歲了,都該正式收個徒弟了”。
喬氏愣住,一顆心悄悄地提了起來。
“徒弟麼,太小了,哭哭啼啼地麻煩了,太大了,性子已經成型,更麻煩。
最好的就是十來歲的孩子,好教,還不必哄孩子”。
他這是在許諾,看她孩子的資質,他或霍指揮使會收她的孩子做首徒!
她的孩子會是太孫殿下的同門師弟!
喬氏提著心落到了實處,不敢置信抬眼看向唐知味。
唐知味微微一笑,“大掌櫃,唐某人雖然聰明,卻和霍指揮使一樣,是個實在人。
彆人若給了我想要的,我便也送給她,她想要的,如此方能做長久生意不是?”
喬氏盈盈欲滴的眼波化作清淚滾落眼眶,她控製不住地哽嚥了一聲,又死死捂住嘴,深深一福,哽咽卻清晰地承諾,“單憑大人驅遣”。
唐知味要的是錢記商行的東西,那些大半是皇上的,也從來不是她最看重的,她送給他一點都不心疼。
她看重的隻有西北馬場,那個她已然牽念半生,還將用餘生牽唸的男人最看重的西北馬場。
沒了西北馬場,他們之間的紐帶就會徹底斬斷。
現在,唐知味許諾不會沾手西北馬場,還許諾一切如舊,更是要提攜她和他的孩子!
一席話間,唐知味給予她的遠勝於她“剋死”林墨,再尋一個合適的夫君。
她又如何能不感恩戴德,又如何能不任憑驅使?
她是個極冷靜聰敏的,一時激動情緒外露,很快就控製住了,“大人說此來是有兩件事”。
“噢,這第二件麼,就是想請尊夫幫忙重鑄射日弓”。
射日弓、梅花槍,乃是先帝賞賜霍老將軍之神兵。
二十年前,霍幼安之父霍大將軍奔赴沙場之前,霍老將軍親自為兒子背上射日弓。
那場戰爭,涼人暗中糾結塞外九族之力,圍殺霍大將軍於雁落山,大蕭十數萬兵馬儘數覆滅。
涼人將斷為兩截的射日弓送至京城,先帝本在病中,見到後吐血而亡。
那之後,斷弓便一直封存兵部,至今大蕭尚未有人有一試之力。
喬氏遲疑,“夫君,我怕他,力有不及”。
“總要試一試,才知道他行不行,稍後,我會遣人將斷弓送來”。
唐知味說著起身往外走,喬氏落後一步恭送。
蕭軟軟等兩人走出一截,方輕巧落了下來。
許是本來就是為防止有梁上君子偷聽,外書房修建得極高而空曠。
她在屋頂上,其實根本聽不清兩人在說什麼,隻能捕捉到幾個含糊的字眼,看到了唐知味扔了塊紅色的石頭給喬氏。
她其實也不關心他們在說什麼,她,隻是想看著他——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在彆人不知道的時候,肆無忌憚又無所顧忌地看看他。
“你那個前婆婆和小叔,儘快解決了,永春郡主畢竟是皇家郡主,市井不入流之計,不要隨意教她”。
喬氏恭聲應是,唐知味頓住腳步,轉身作揖,“大掌櫃不必送了,告辭”。
喬氏蹲身回禮,目送著他的背影遠去兀自怔怔出神。
“他尋你做什麼?”
喬氏緩緩回神,“郡主”。
蕭軟軟再次追問,“他尋你做什麼?”
喬氏無聲歎氣,“生意上的事,實在不方便告知,還請郡主恕罪。
不過,最後唐大人倒是警告我不許教郡主一些市井不入流之計,郡主畢竟是皇家郡主”。
蕭軟軟冷哼,意味不明。
“郡主,唐大人是個極聰明敏銳的——”
喬氏仔細斟酌著言辭,“郡主就算將我渾身的本事學去了也無用。
對付那樣的聰明人,你再高明的手段,他也能看穿,還能將計就計,反將那些手段用在你身上。
最好的法子就是什麼手段也不用,用一顆真心換他的真心”。
蕭軟軟眼前一亮,“真心換真心?有用?”
“或許有用,或許沒用,但要說有用,隻有這一個法子”。
喬氏搖頭,真心實意開口,“郡主,唐大人那樣的人不是手段能拿下來的,也不是真心能打動的。
如果非得求一個有用,不如換一個——”
“我不會換!”
蕭軟軟打斷她,“他的人已經是我的了,如今我想要的隻是他的心。
如果真的拿不到,那他的人也還是我的,我已立於不敗之地,為何要換?”
真的是不敗之地嗎?
喬氏欲言又止,苦笑著換了個話題,“郡主不是說想要學冰皮酥的做法?
正好六爺也說想吃了,我們一起去廚房看看”。
喬氏的廚藝其實算不上好,不過恰恰合了林墨喜歡軟酥爛甜的口味。
蕭軟軟覺得不好吃,可就是這不好吃的,她也做不好,照葫蘆畫瓢地折騰了半天,弄出一鍋軟趴趴的麵疙瘩。
她又不耐煩,又焦躁,更不耐煩看到林墨黏糊糊地纏著喬氏一起吃什麼冰皮酥,徑自縱馬離開。
喬氏在東山的溫泉彆莊離京城有二十裡路,等蕭軟軟跑回京城,心中煩鬱之氣已去了大半。
進了城門就不能再縱馬,她牽著馬兒順著街道溜達,買了一堆吃的玩的,一股腦兒帶去了有間醫廬。
白前和孔雅都在忙,隻一個白宣無所事事,見她帶了許多零碎東西來,十分高興,一個勁地跟著她後麵叫姐姐。
俊俏乾淨又懵懂的少年總是讓人心情愉悅的,蕭軟軟反正也沒事,就陪著白宣一邊吃一邊玩。
到了下衙時分,有間醫廬就熱鬨了起來,先是霍幼安下衙過來,再是唐知味。
明明有間醫廬來往病人不絕,絕對可以稱得上熱鬨,蕭軟軟卻還是覺得隻他們兩人就讓整個醫廬都充實了起來。
待最後一位病人離開,隔壁老掌櫃過來拜見。
卻是他已經將鋪子轉給了錢記商行,自己準備帶著小孫兒告老還鄉。
他的小孫兒有一次吃魚卡住了喉嚨,魚刺下不去,上不來,是白前出手幫忙解決了。
老掌櫃一直心懷感激。
他是做布匹生意的,知道白前愛打扮,每每得了上好的布料,總是先問白前要不要,再擺出去賣。
老掌櫃此來是告彆,也是送禮,說著展開了手中的布料。
輕盈柔軟的布料在夕陽的映照下光彩搖動,堆疊出深淺不一的紅,令觀者炫目。
“這匹料子原是我那老婆子死前染的最後一匹,顏色極好。
她之前沒有人染成過,過後不定多少年才會有第二個人染成。
老頭子一直是當做鎮店之寶留著的,如今店也不開了,這匹料子就送給白神醫。
我那老婆子說了,這料子最適合新婚的小媳婦做寢衣了。
老頭子在此先祝白神醫許得如意郎君,一生順遂!”
老掌櫃說著將布料硬塞到白前手中,一片殷殷之心。
白前不好拒絕,也不想拒絕,道謝收下,打定主意回贈個更貴重的臨彆禮。
待送走老掌櫃,蕭軟軟就好奇湊過來摸了摸,入手滑軟冰涼,久之卻又回溫。
的確是好料子,顏色也鮮亮新奇。
“為什麼最適合新婚的小媳婦?不是小媳婦不能穿嗎?”
白前,“……”
你不懂,卻來問我,我若是懂了,豈不是顯得我太懂了?
“許是老掌櫃隨口一說”。
蕭軟軟懷疑地看著她,“我不信”。
白前,“……你若不信,待你成了小媳婦,我送你半匹看看有無不同就是”。
蕭軟軟下意識看向唐知味,唐知味卻隻看著白前,笑道,“待我有了小媳婦,白神醫也得裁一半送給我的小媳婦,不許偏心”。
白前,“……”
下一刻,她手中一空,剛剛還躺在躺椅上,安詳得彷彿下一刻就能與世長辭的霍幼安幽靈般出現在她身邊,搶過布料,認真警告,“誰都不許送,我幫你收著”。
適合他家小媳婦的東西,誰都不許搶!
白前,“……”
你們都可以滾去吃飯了!
……
……
安家祖上也曾顯貴過,可惜子孫一代不如一代,漸漸沒落。
待到安老爺這一代,已經完全成了個空架子,他一輩子都在想恢複祖上榮光。
但一來缺了機遇,二來能力也有限,竭儘全力也隻是維持著空架子不倒罷了。
其中,出最大力的就是他年輕時上好的皮相——孝仁宗親妹妹的女兒看上了他。
奈何孝仁宗對姐妹們都無甚感情,先帝崩逝後,他對兩個公主都隻是麵子情,甚至連親妹妹的女兒都沒給封郡主。
但那畢竟是公主的女兒,童氏嫁過來後,安家的門庭還是肉眼可見地好起來了,安老爺也終於補了個體麵又清閒的缺。
本來,他以為他娶了個好娘子已經是這輩子最大的運氣了。
沒想到他家祖墳上竟然冒起了青煙,出了安北這個難得的將才,年紀輕輕就位列一品大將軍,得封二品威遠侯。
他還不知道,他家祖墳要冒第二次煙了——
收到唐知味的拜帖時,安老爺心裡直打鼓,那位皇帝跟前的紅人,誰不想巴結?
但唐知味看著溫和親切,實際上滑不留手。
整個朝堂上下,誰都是他的至交好友,甚至連他都和他有三分交情,但真正能借到他的光的幾乎沒有。
這突然上門拜訪是打著什麼主意?
唐知味是奉孝仁宗的旨意而來。
他略提醒了下孝仁宗,許尚書一家還在鎮撫司不明不白地關著,時間長了難免會惹人口舌。
找到仙客來後,就把許家人忘得一乾二淨的孝仁宗這纔想起了這一茬。
他還以為許家人早就死光了!
孝仁宗十分不滿,“許遠端膽大包天給朕下毒,佟明今怎麼辦事的,竟然還留著他們?”
那不是您為了找仙客來,隻許佟明今審許家人,卻不許他傷筋動骨,態度曖昧,讓佟明今以為您還要再起用許尚書麼?
畢竟,許尚書可曾是您一力提拔上來,曾經心腹中的心腹。
唐知味微笑著順便抬了把佟明今,“許大人與許遠端謀反一事並無乾係,佟指揮使執掌錦衣衛,更需得小心謹慎。
其他倒也罷了,錦衣衛若是行差踏錯,便要叫人非議皇上殘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