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醫廬紀事 第149章 追查
白前又進了宮,孝仁宗不顧院正等人反對,令白前再給他紮一次針。
白前逡巡不前,亦是勸道,“皇上的症狀已經緩解了許多,確實如院正大人所說,不需要再紮針。
否則下次再有類似症狀,藥湯的藥力便不足以壓製,就隻能紮針緩解了”。
“無礙”。
孝仁宗既發了話,白前自然沒有拒絕的餘地,當然,也不想拒絕。
待她紮完針,孝仁宗發話道,“這幾天,你依舊歇在豫華殿,省得宮裡宮外地來回跑,辛苦”。
白前,“……皇上容稟,民女與孫夫人約好了,今日要去孫府看診”。
孝仁宗不悅,“推了就是,想必那什麼孫夫人也不敢怪罪於你”。
白前微微側臉,確保自己羞澀的笑容最大程度地呈現在孝仁宗眼前,“皇上說笑了,孫夫人絕不敢怪罪的。
隻是,民女前些日子買了一袋珍珠入藥,尚欠掌櫃三千兩銀。
民女師門規矩疑難雜症纔可收診金,隻疑難雜症也不是天天能遇見的。
民女大多便是靠上門看診一次一千兩來維持生計。
且民女自小隨著師父上山下山地采藥看診,於宮內外來往並不算辛苦”。
她說著抬起頭朝孝仁宗俏皮一笑,“至少比不上被珍珠鋪子掌櫃追債來得辛苦”。
她本就容色極盛,這麼一笑更是燦若朝華,視覺衝擊直直壓過喪子之痛。
孝仁宗不自覺就也跟著笑了起來,大方吩咐,“去取一萬銀送給白神醫還債,再去朕的私庫找最好的珍珠送給白神醫入藥”。
白前一愣,隨即大喜謝恩,一雙大大的貓兒眼笑成了兩輪彎彎的明月。
孝仁宗隻覺心頭暢快無比,待白前走後,依舊維持著好心情,吩咐蔡忠,“白神醫在外出診一次尚要一千兩,總不能進宮給朕看病反倒還便宜些。
就按一天兩千兩來算,到她離宮按數給她,總不能讓她虧了”。
蔡忠恭聲應下,親自去選了最好的珍珠,又親自送到了豫華殿。
豫華殿中,白前正在為一個小太監看診。
小太監將右腿褲腳擼到了大腿處,小腿不自然地耷拉著,起了大片大片的燎泡,應該是昨天去甘泉殿救火受了傷。
小太監顯然很疼,臉色慘白,渾身都在忍不住地發抖。
在這大冬天的,額頭冷汗一層又一層地往下淌。
蔡忠九年前被提為掌印大太監,貼身伺候孝仁宗,對宮裡的小太監不能說每個都瞭解,但也幾乎個個都麵熟。
他記得這個小太監本不是豫華殿的,隻不過認的乾爹卻是豫華殿的一個小掌事,想必是通過他乾爹求到了白前頭上。
白前見他來了,忙起身行禮,蔡忠將賞賜交代清楚便道,“白神醫不用客氣,救人要緊”。
他既這麼說,白前也就沒再客氣,收回探脈的手,溫聲開口,“沒什麼大事,先處理一下外傷,正了骨,再開點藥祛除火毒就行了”。
她說完用清水仔細衝洗燙傷的地方,又用銀針一一劃破那些看著就惡心、劃破後更惡心的燎泡,仔細清潔。
她動作輕柔,不緊不慢,態度又極認真溫和,對著那惡心兮兮的東西絲毫不見嫌棄之色,甚至臉上還隱約帶著心疼,似乎生怕弄疼了對方。
蔡忠冷眼看著,她的動作神色竟和給孝仁宗看診時彆無二致。
不過是個小太監,五兩銀子就能買一個。
白前處理好傷口,敷上藥膏,又捏了捏小太監的膝蓋,溫柔問他,“疼不疼?”
小太監正要開口,白前猛地一用力,“哢噠”一聲骨頭脆響和小太監的慘叫聲同時響起。
白前收回手,吩咐小草給他上夾板,自己則提筆開藥方。
隻這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小太監就明顯輕鬆了許多,臉上的表情鬆快了,冷汗也止住了,拿著藥方千恩萬謝地走了。
蔡忠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道,“咱家瞧著,剛剛給那小太監用的燙傷藥都是極好的。
那小太監定然買不起,莫不是白神醫自己的?”
白前不甚在意點頭,“我自己做的小東西,掌印若喜歡,待會帶些回去。
這種常用藥,日常備著總是不錯的”。
蔡忠道了謝,打趣道,“白神醫看診不收診費就算了,還要貼進去藥錢,怪不得要欠珍珠鋪子掌櫃的帳了”。
白前莞爾,“好在我三年不收費,收費吃三年,偶爾欠些帳,也無所謂”。
蔡忠失笑,白前氣質溫柔、性子靜雅,偶爾俏皮便十分亮眼。
連他這個閹人都覺得賞心悅目,心情大好,何況皇上?
蔡忠越發覺得這位白神醫以後定然有大造化,神色越發親近,“白神醫,咱家這幾年來越發地少眠多夢。
也求了幾位太醫瞧過,效果不甚明顯,不知道能不能請白神醫幫忙瞧瞧?”
蔡忠想要看病,自然有無數個太醫、大夫求著要上門為他看,卻開口請白前幫忙,自然是存著打好關係的心思。
白前隻當沒發現,就事論事,仔細給蔡忠探了脈。
“不是什麼大事,蔡掌印如果是今天想要痛快睡一覺,我給蔡掌印紮幾針就行。
長久來說,我這裡有一種助眠香十分適合掌印。
如果掌印不喜歡熏香,我可以教掌印一套簡單的拳法。
掌印隻要每天早晚打幾遍,最多一個月就可初見效果。
半年後,保證掌印每天都能一覺睡到天亮”。
蔡忠本隻是為拉近關係,沒想到白前竟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頓時大感興趣。
少眠多夢,說起來不是什麼大毛病,但隻有身在其中才知道,太磨人了。
能解決,還不用吃藥,自然最好。
一套拳法,說是簡單,但對於從來沒學過這一塊的,想要一下記住,甚至打好,也不容易。
蔡忠本來隻準備來送個東西,閒話幾句就走,沒想到卻留下來了看白前給小太監看傷。
五皇子的事還在那懸著,正好孝仁宗又遣了人來宣他,他不敢多耽擱,跟白前約了得空再來,匆匆趕了過去。
沒想到,孝仁宗卻是問他白前收到珍珠後是什麼反應。
本來送賞賜這樣的事根本輪不到蔡忠親自出馬,白前收下後,蔡忠也遣了小太監回話,沒想到孝仁宗竟然還要再問他一遍。
蔡忠再次默默將白前的重要性又往上提了幾個等級,笑眯眯將在豫華殿的事說了。
包括白前如何給小太監治傷,又如何教他打拳。
果然,孝仁宗聽得很高興,“朕早就聽聞白神醫宅心仁厚,果然如此,難得她小小年紀就有這番心性”。
蔡忠免不得跟著將白前誇了一番,見孝仁宗心情好,試探開口,“皇上,奴才已經將甘泉殿的人全部審了一遍,現下隻有一個難處。
昨兒閩南王去了甘泉殿指導五皇子的學業,雖沒久留,但按例也是要問詢的。
隻閩南王的身份,卻是奴纔等不敢造次”。
他是掌印大太監,甘泉殿出事,他自然要全權負責查清事實,揪出凶手。
一提到剛剛慘死的五皇子,孝仁宗的笑容頓時就落了下去,“他什麼身份?
他什麼身份也要幫著朕,幫著他弟弟找到凶手!
你們有事單管去問!
但閩南王定然不可能和這件事有關,你們不要把時間浪費在他身上,立即揪出凶手!朕一定要滅他九族!”
孝仁宗說到後來已是咬牙切齒,他子嗣不豐,隻得三個兒子,兩個女兒。
長子閩南王是庶出,先太子和安樂公主都是先貞順皇後嫡出,三公主和五皇子則都是白貴妃所出。
先太子早亡,閩南王就國,遠離京城,十年都見不了一次。
三公主更是和親外族,一輩子都未必再有見之時。
他身邊就隻剩下安樂公主和五皇子,再有就是孫輩的蕭序。
安樂公主不省心,讓他每每想到就頭疼。
蕭序雖然不犯什麼大錯,卻憊懶、任性、又調皮。
太傅每每見到他就要告狀,也沒讓他省多少心。
隻有一個五皇子,雖比蕭序小了一歲,卻聽話懂事愛讀書,還十分親近他。
每每他累了、病了,連寵妃都不想見,就想見見這個小兒子,和他說說話,問問他的學業,比吃什麼靈丹妙藥都管用。
可現在,他的愛子竟然死在了他的眼皮子底下,死無全屍!
怎麼能叫他不恨!
蔡忠覷著他的神色,不敢再說,恭聲應下。
從帝王寢殿出來後,蔡忠去給白貴妃請安。
白貴妃已沒了平日溫婉出塵、氣度雍容的貴妃模樣,披頭散發地守在五皇子靈柩邊,麵色憔悴枯乾,雙目渙散,嘴裡喃喃地唸叨著聽不懂的話。
短短一天時間,白貴妃看著至少老了十歲,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枯敗、瘋狂的氣息。
蔡忠恭恭敬敬上前請安,白貴妃渙散的瞳孔逐漸聚焦,在看清蔡忠的瞬間猛地一把搡住他的領子。
“蔡忠!蔡忠!肯定是蕭序!給本宮抓住他!讓他給皇兒賠命!給我的皇兒賠命!”
蔡忠任由她抓著自己的衣領,溫聲哄道,“娘娘,凡事要講證據。
奴才保證一定會找到證據,找到凶手,為五皇子報仇!
剛剛奴才已經求了皇上恩典,去尋太孫殿下和閩南王爺求證——”
“不可能是閩南王!不可能是他!
就是蕭序!是蕭序!就是他!
你把他抓到慎刑司去!本宮要他五馬分屍!”
白貴妃狂亂地喊著,蔡忠微妙地感覺到不對勁
皇上身為父親,信任自己的兒子就算了,白貴妃為什麼也說絕不可能是閩南王?
五皇子之死處處透著詭異,洛神樓的火是從六樓起的,幾乎瞬間就向上燒到了十二樓,向下燒到了一樓。
再加上滅火後收集到的證據,可以十分確定洛神樓易燃的地方東都澆上了火油。
那麼多的火油,是怎麼避開他的耳目運進宮的?
又是怎麼神不知鬼不覺地灑在洛神樓內而不被人發覺的?
他幾乎敢保證,在這個宮裡能做到這點的除了他,就隻有皇上和白貴妃了。
而且,火油那個味兒,又撒那麼多,伺候的宮人就算不靠近洛神樓都能聞到!
五皇子受寵,皇上和白貴妃都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他往五皇子身邊安插人手,也隻成功安插了兩個掃院子的,更彆說貼身伺候的小太監了。
如果那個小太監本就是凶手安插在五皇子身邊的,那他是怎麼做到的?
如果那個小太監是受了威脅或者誘惑臨時倒戈,凶手又是怎麼做到叫那個小太監賠上命去賭的?
短短一夜加半天時間,他的人已經將那個小太監查了個底朝天。
小太監是個孤兒,在人販子手裡倒了幾回手,在八歲的時候被賣進了宮中。
剛進宮就被分到了白貴妃宮裡,因著踏實勤快,腦子也活,慢慢熬出了頭,在十二歲時被白貴妃調去伺候五皇子。
從十二歲到十八歲,六年時間,他雖然在宮中最受寵的皇子身邊伺候,卻依舊踏實勤快,不出頭,也不出彩,所以孝仁宗和白貴妃都很放心。
無論是在十年前就埋下這樣一個人在五皇子身邊,還是叫這樣一個人賣主賣命,都很可怕。
蔡忠自忖,宮中除了自己,還是隻有孝仁宗和白貴妃能做到。
他沒有動手,他自己自然最清楚。
孝仁宗和白貴妃也絕不可能動手。
剩下的,就隻有東宮了。
蔡忠眸色微暗,東宮現在就隻剩了個十三歲的少年太孫。
原先追隨先太子的那幫子屬臣也都在先太子遇刺身亡後一一獲罪。
現在東宮的屬臣都在先太子和先貞順皇後離世後,皇上親自提拔的。
還有個皇上的心腹唐侍郎坐鎮。
按理說,絕不可能會有人背叛皇上,做出那樣的事來。
但是,先貞順皇後、先太子——
蔡忠持著拂塵的手抖了抖,那兩位主子的手段,又豈是他一個奴才能預料到的?
保不險就留了什麼底牌給太孫。
當然,現在還要加上一個閩南王——
同時被孝仁宗和白貴妃完全信任,絕不可能殺害五皇子的人。
先不論為什麼孝仁宗和白貴妃都相信他,按理說,閩南王一個離京十年的王爺是絕對做不到這一點的。
但是,他能叫白貴妃這麼信任他就很古怪。
更古怪的是案發當天,他進了甘泉宮!
他是早已成年就國的皇子,就算要指導皇弟的學業,又豈會輕易選在後妃的宮殿中?
蔡忠翹起唇角,唔,他又聞到了秘密的味道。
隻無論他怎麼試探,白貴妃都沒有鬆口說出相信閩南王不是凶手的原因,隻一味地喊著一定是蕭序。
蔡忠見打探不出什麼,安撫了一番後,告退離開。
接下來,該去探探閩南王的口風了。
如果他動作快,說不定還能趕回來和白神醫學打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