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醫廬紀事 第54章 誰是凶手(三)
“宋世子,帶著霍二爺出去吧”。
宋正則忙扯著霍幼安往外走,“霍二爺,走吧,快走!
白神醫說得對,你今年十九歲,頭七年天天睡覺,統共也見不了幾個人。
後十一年更是待在深山老林,一年到頭隻對著那三瓜兩棗地,更見不了幾個人。
白神醫見過的屍體絕對比你見過的人多,你就不要在這裡礙事了!”
嘿,終於輪到霍幼安這廝在白神醫麵前出醜了!
宋正則捏緊了手中的《洗冤集錄》,算了,等有時間還是好好背一背吧,免得總是翻書翻不到的時候被白神醫撞見!
算了,還是不等有時間了,就現在吧。
左右現在除了等白神醫,等仵作來,也沒什麼事。
於是,在孔老太傅的府上,在放了屍體的屋子外,宋世子生平第一次認真看起了書,一邊看還一邊念念有詞,十分認真。
他一定要早日把《洗冤集錄》全部背下來,倒背如流!
絕對不要再在白神醫麵前丟臉!
在宋世子的念念有詞中,孔氏和霍伯征匆匆而來。
孔氏還是平日清冷自持的模樣,霍伯征卻不如她沉得住氣,雙眼通紅地看向孔老太傅。
孔老太傅閉了閉眼,點頭。
霍伯征鼻頭一酸,通紅的眼尾滑出一滴淚珠。
恰在此時,緊閉的房門開啟,白前不緊不慢走了出來,朝剛到的霍伯征母子福身一禮。
霍伯征希冀看向她,白前冷聲開口,“確定了,是割舌、斷手,血儘而亡,霍夫人和霍大爺進去看看吧”。
她話音一落,霍伯征就痛苦悶哼一聲,嘴角溢位鮮血來,蜿蜒在他雪白的下巴處,順著脖頸滑入衣領內,有種詭異的美。
白前上前幾步,琥珀色的貓兒眼平靜看向孔氏,“還沒到辰時,夫人今天不寫字了麼?”
孔氏冷哼,“嘩眾取寵,如膚之淺!”
白前尚未來得及反擊,見白前出來就偷偷將書藏起來了的宋正則蹦了起來,“你罵誰膚淺呢!
你倒是的確不膚淺!
就是心思深沉惡毒地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連嫡親侄女都要殺!
你這麼會殺人,改日把生你養你的老子娘也一起殺了,本世子就服你是個不膚淺的人物!”
孔氏一愣,細細的眉蹙了起來,那張漂亮得彷彿假人般的臉終於有了一絲活氣。
“你們懷疑是我殺了雅姐兒?”
宋正則聲音更大了,下巴也揚得更高了。
“不是你是誰!你割掉了她的舌頭,就是因為她頂撞了你幾句!
你還斬斷了她的手,就是因為她將定親手鐲還給了霍伯征!
你還讓她以發覆麵,不就是因為她剪了頭發要做姑子,你要叫她死後也見不了人!
不是你,其他人要殺孔大姑娘,誰還這麼麻煩得割舌斷手的?”
“雅姐兒要做姑子?”
孔氏錯愕,隨即便化作了怒氣,連連冷笑,“宋世子,宋司理,好大的官威!
先是無故懷疑我給醒哥兒下毒,現在更是誣陷我殺了雅姐兒!
我還是那句話,宋司理若真是那般明察秋毫、斷案如神,就請拿出證據來!”
宋正則,“……”
他要拿得出證據,用得著自降身份,跟她囉嗦?
早就把她打入大牢了!
隻是輸人不輸陣!
宋正則一梗脖子,“本官自然有證據!
五年來,你處處威脅恐嚇孔大姑娘,害得她斷手斷腳、臥病在床,你寫的那些紙條就是證據!
雖然你是用左手寫的,但這京城總有大儒學士,你用左手,也有的是人能認出你的筆跡來!”
孔氏又驚又怒,“你什麼意思?什麼左手,什麼雅姐兒斷手斷腳?”
“還不承認!”
宋正則得意洋洋將事情原委仔細說了。
孔氏喃喃,“原來你們把那個也栽贓到我頭上來了,怪不得雅姐兒會頂撞我,還總是說什麼謹言慎行——”
宋正則得理不讓人,學著孔氏連連冷笑,“你不用在這裝無辜!
這件事孔老太傅也知道,不過他老糊塗了,包庇你不說。
還為了你,要把孔大姑娘胡亂嫁出去,再不許她回孃家來,否則孔大姑娘也不會被逼得要出家做姑子!”
孔氏愣了愣,僵硬轉頭看向孔老太傅。
孔老太傅恨鐵不成鋼地重重一歎,轉過頭去不與她對視。
“原來,父親也認定了是我做的——”
宋正則更得意了,“不是你是誰?也隻有你這樣連親生兒子都要殺的蛇蠍女人,才能乾出這種事來!”
孔氏沒理他,隻盯著孔老太傅,“父親,你真的覺得是我做的?
是我指使長生給醒哥兒下毒,也是我遣人殺了雅姐兒,甚至還要作踐她的屍身?”
孔老太傅重重一歎,“雅姐兒——
事已至此,你且約束醒哥兒莫要聲張,汙了雅姐兒聲名,日後——”
孔老太傅說著慘然一笑,“日後,你且謹言慎行吧!”
他說完轉身就走,似已不堪重負。
孔氏怔怔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眼角處一滴淚水似是感知到了孔老太傅的不堪重負,倏然滑落,沒入鬢角,了無蹤跡。
她沒有轉過身,保持著目送孔老太傅的姿勢不變,聲音冰冷一如既往。
“宋司理要想給我定罪,拿出證據再來抓我!”
她說著拂袖要走,白前不緊不慢開口,“夫人留步”。
孔氏猛地轉過身,死死盯向白前,明明宋正則態度囂張、言語討厭。
但比起宋正則來,她更討厭的是這個看起來溫柔、不多話的所謂神醫!
白前微微一笑,“我相信不是夫人做的”。
孔氏一愣,宋正則頓時急了,哎哎直叫喚。
白前又衝孔氏一笑,“夫人不必懷疑,我真的相信不是夫人做的。
隻那天蕭姐姐說的話,我想再重複一遍,免得夫人忘記了”。
白前一雙貓兒眼滿含悲憫地看向孔氏,“就算不是夫人做的又如何?
夫人身為母親,卻被所有人、甚至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自己的親生父親,懷疑是下毒殺害自己親生兒子的凶手,實在是可悲至極!”
孔氏勉強鎮定的臉瞬間慘白。
白前不再看他,朝霍幼安屈膝一禮,“霍二爺,麻煩你幫我把霍大爺嘴裡的東西取出來”。
她這話說得沒頭沒腦、又古怪至極,霍伯征嘴裡的東西?
難道在這樣的時候,霍伯征還有心思在嘴裡放個梅子、糖果的,偷偷嚼上幾口?
霍伯征卻反應極快,轉身就要跑。
他快,霍幼安更快。
他甚至還沒完全扭過身體,霍幼安就已經點住了他的穴道,捏開他的嘴,雙指成剪,從他嘴裡夾出一個軟噠噠的東西。
那東西上染的全是血跡,看不出來是什麼。
霍幼安仔細看了一眼,“是魚鰾,剛剛他應該是咬破魚鰾,魚鰾裡的血湧了出來,造成吐血的假象”。
宋正則震驚張大嘴,什麼意思?
霍伯征特意搞個裝了血的魚鰾,特意等著孔大姑娘死,然後裝作傷心吐血?
白前轉眼看向霍伯征,“霍大爺,不如你解釋一下,為什麼要假裝吐血?
在這短短的時間裡,你又是怎麼弄到這個魚鰾,又放了血在裡麵,好方便隨時表演傷心吐血的?”
霍伯征俊俏的臉上早不見了平日的溫雅從容,麵色慘白、神色慌張,眼珠子不停地轉,想要去看孔氏。
可惜,因為剛剛他轉身的動作,從他的角度根本看不到孔氏。
宋正則回過神來,驀地一聲大喝,“嫌犯霍伯征,還不快從實招來!否則就是心虛,大刑伺候!”
這是他領差事幾個月來,從府尹大人那裡學到的唯一一招,效果十分明顯。
霍伯征本就在極度的緊張、恐慌之中,又被他這一嚇,結結巴巴開口,“是,是祖父!是祖父非要逼我今年下場!
明明先生說我再等三年下場,會更把穩一點!
祖父非要我今年下場,就是想我考不上,乖乖去西北曆練!
我,我不敢,不敢違逆祖父。
今天乍一聽到雅姐兒的死訊,就想著是個機會——”
是個機會借孔雅的死訊裝作傷心吐血。
就算霍老將軍還是非要逼他下場,他考不上也就有了名頭。
他比瞿先生更清楚自己的水平,彆說進士了,連同進士也不一定中的了。
“是個機會——青梅竹馬長大的嫡親表妹、從小訂親的未婚妻被人殺了,對你來說竟然就是個逃避考試的機會”。
白前冷冷一笑,“還真是涼薄呢!”
霍伯征聽她這麼說,心下反倒一喜,麵色也鎮定了許多,裝作難堪般垂下頭。
“我也不想,可祖父非要逼我下場,我實在,實在——”
他沒有繼續往下說,彷彿是要叫人可以充分想象一下他的無奈與委屈。
宋正則蹦了起來,指著他的鼻子就罵。
“霍老將軍逼著你下場,你考不上就考不上,難道他還能打死你不成!
就算你真的不想考,大不了在考試前一天,到冰窖裡躺一夜,有必要殺了孔大姑娘?”
霍伯征愕然抬頭,“你說什麼?
我隻是聽說了雅姐兒的死訊,匆匆備了個魚鰾,雅姐兒怎麼可能是我殺的?”
宋正則冷笑,“你當我們都是傻子不成?
霍二爺遣人去霍府報信,你們肯定是一接到訊息就往這裡趕。
你娘、那麼多下人,眾目睽睽,又是魚鰾,又是血的,你一時急找,到哪裡找去?”
霍伯征更加錯愕,“宋世子,難道你平日想要個什麼東西,還得要你親自去找嗎?”
宋正則噎住,白前悠悠一歎,“霍大爺,孔姐姐跟我說,她十二歲生辰那天,你們兄妹與孔公子一起連詩。
孔姐姐才思敏捷,受了孔老太傅和霍夫人嘉獎。
孔老太傅誇她肖似其父,詩畫一途,更是你們小一輩中最有靈氣的一個。
霍夫人也很高興,誇她尤勝自己當年,還將自己珍藏多年的古詩殘卷贈給了她。
可下一次你到孔府時,卻悄悄跟孔姐姐說,你娘命你轉述,女子無才便是德,要她謹言慎行,不要鋒芒畢露。
因著這件事,她第一次收到那寫著謹言慎行四字的紙條時,立即就懷疑是你娘所為”。
孔靈子喃喃,“怪不得,怪不得後來雅姐兒再也不肯於眾人麵前作詩!
父親還曾責怪祖母不該將管家之事交給雅姐兒,磨滅了她的靈性”。
孔老夫人將管家之責交給孔雅,正是在她十二歲生辰後不久。
孔氏盯著孔老太傅離去方向的眼珠動了動,看向霍伯征,表情木然。
霍伯征不耐,“白姑娘,你先是誣陷我娘,現在又雜七雜八說些陳年往事到底想乾什麼?
現在當務之急是收斂雅姐兒的屍身,免教雅姐兒死後難安!我們沒功夫聽你說那些廢話!”
白前神色平靜,語氣平淡,一點沒被霍伯征的指責影響到,“霍大爺,你實在是做了太多多餘的事了。
如果你隻是遣個殺手來殺孔姐姐,沒有人能抓到你的把柄。
甚至,就算是那個殺手被抓了個現行,你也完全可以推得一乾二淨。
結果,你含著魚鰾而來,一直沒有開口說話。
你覺得你裝作因為傷心震驚過度說不出話來,彆人一定發現不了端倪。
卻不知道,你剛進院子,嘴裡魚鰾的腥氣就熏著我了”。
她說著不緊不慢啊了一聲,“對了,你可能還會覺得魚鰾是經過匠人巧手硝製過的,你拿到鼻子下聞,都聞不到多少腥味。
你含著它,又抿著嘴,彆人再怎麼也不可能聞到,卻沒有想到,你做不到的事不代表彆人也做不到。
而你這輩子,最大的悲哀就是你做不到的事,也不允許彆人做到”。
霍伯征顯然被戳中了痛腳,猛地抬起頭來,溫雅俊俏的臉滿是陰狠。
“白姑娘,彆以為你救過醒哥兒、治好了祖父的腿,就可以在這裡大放厥詞!”
“霍大爺,你著相了,是因為恐懼,還是後悔?”
白前清透有神的貓兒眼在清晨的陽光下色澤溫暖,沒有他以為的指責、更沒有他臆測的鄙夷,有的隻是對世人的憐憫、對這人世間的包容。
霍伯征猙獰的表情一僵,近乎狼狽地垂下頭去。
“霍大爺,人生而有涯,知則無涯,一個人又豈能在方方麵麵優勝於其他人?
你知道,卻因著你霍府嫡長孫的身份,因為你母親對你過盛的期望,不肯承認。
所以,你發現霍二爺不但武功,連讀書都比靈透,就挑撥著你母親虐待他,逼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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