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醫廬紀事 第55章 親緣淡薄
白前一副恍然大悟的語氣,表情卻不見半點意外。
“嘖嘖,真是可憐啊,天生就偏心的霍老將軍和霍老夫人就算了,有眼無珠,身份卑賤的先生也算了。
連你青梅竹馬、從小‘嗬護’長大的未婚妻也覺得霍二爺比你好呢!”
霍伯征雙眼通紅,目眥欲裂盯著白前,“難道不是?不管怎樣,她是我的未婚妻,難道不應該一心向著我?
三千兩,區區三千兩銀票,就讓她倒戈,她難道不該死?”
“區區三千兩,霍大爺也知道是區區三千兩呢,那霍大爺怎麼就沒給呢?
生生將救未婚妻於水火的機會讓給了霍二爺呢?”
霍伯征啞口無言,白前譏諷一笑,“當然,霍大爺也不是什麼都沒做。
明察秋毫地發現了雅姐姐為了祖母病情和家中開支,不得不遣珍書出外典賣家中珍寶古玩。
當機立斷地殺了雅姐姐不‘謹言慎行’的依仗。
還將她的屍體塞到送來孔府的海貨中,要好好嚇雅姐姐一番呢!”
宋正則這才反應過來,指著霍伯征不敢置信大喊,“原來珍書也是你殺的!”
霍伯征沒給他半點眼神,顯然殺了珍書這件事對他來說根本就不算事。
“當然,最重要的是太孫,太孫的寵愛,是你最大的依仗。
所以,一看到太孫也要‘背叛’你了,你徹底慌了,所以才佈下了殺人局,設下了連環計。
你要殺了‘背叛’你的雅姐姐,將罪名推到你母親身上,再殺了她,逼得霍二爺不得不閉門守孝。
這樣,你既解決了‘背叛’你的雅姐姐,也能扼殺太孫‘背叛’你的根源。
還能逃脫春闈,擺脫一直逼你讀書的母親,還真是完美到不能再完美呢!”
霍伯征被她踩中心底最隱秘、最卑劣的心思和算計,早已搖搖欲墜的理智徹底崩潰。
盯著白前的眼神直如要將她吞吃入腹,惡狠狠大喊,“我沒錯!是他對不起我!
明明我纔是霍家的嫡長孫!他憑什麼跟我搶!
從小跟我搶祖父、祖母的寵愛,跟我搶國公世子的位子!
現在更是跟我搶未婚妻,搶太孫的青眼!
我沒殺他已經是在看在血肉至親的份上了!我沒錯!錯的是他!
是他恬不知恥,搶不屬於他的東西!搶我的東西!”
宋正則連連冷笑,“看在血肉至親的份上,是你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根本殺不了霍二爺吧!
所以才挑著沒有反抗之力,有對你毫無防備之心的弱女子下手!
霍伯征,我果然沒看錯你,你就是個虛偽又無恥的無能小人!”
“無能”兩個字顯然再次刺激到了霍伯征,他努力掙紮著想要擺脫穴道的控製,掙得麵色發紫,嘶聲喊道,“誰說我殺不了他!
不是白前多管閒事,不是太孫也要救他,他早就死了!
早就死了!
他纔是那個無能的蠢材!一個奴才就能輕易殺了他!
更可笑的是,他竟然還放那個奴才走了!
婦人之仁!
這樣一個婦人之仁的蠢材,以後又怎麼能當得起鎮國公的位子,撐得起霍家的門庭!”
“果然是你給霍二爺下的毒!”
宋正則氣得笑了,“他不能?那你這個殺母殺弟殺未婚妻的毒蛇就能了?
那你倒說說你要怎麼繼承國公爺的位子,撐起霍家的門楣?
就靠殺人?還是殺家裡人?
你是準備把霍家人殺得一個不剩,隻剩下你,讓皇上彆無選擇,隻能選你繼承國公之位?
霍伯征,但凡你能耐到去殺個不是霍家的人,說不定還能靠著又狠又毒去撐起你霍家的門楣,窩裡橫算什麼?”
宋世子罵人從來沒有這麼精準過,“窩裡橫”三個字再次精準踩到霍伯征的痛腳。
霍伯征正要回擊,白前慢悠悠開口,“霍大爺,你之前問為什麼。
明明霍二爺沒有你嘴甜,沒有你勤勉,沒有你一派貴公子的風度翩翩,為什麼所有人都偏愛霍二爺,我倒是知道答案的”。
霍伯征謾罵的氣勢一頓,轉頭看向白前,臉上滿是不屑,不屑之下卻儘是緊張、焦慮與猜疑。
白前笑了笑,“霍大爺,璞玉就算深陷汙泥之中,被挖出來的那一刻還是會驚豔世人的眼。
而頑石,就算把自己打扮得再漂亮,也就是塊漂亮的石頭。
就算一時能迷惑世人,等璞玉一出現,也就立即真假分明,高下立現。
霍大爺,這世上固然有如你母親般有眼無珠的,但更多的都是明眼人,霍大爺要試著習慣”。
璞玉——頑石——
霍伯征的表情瞬間猙獰,一直麵無表情、雙目低垂的霍幼安也忍不住朝白前看去。
她,誇他是璞玉——
白前轉眼看向孔氏,“霍夫人,你小兒子懷疑你要殺他,而你的大兒子更是栽贓你,甚至要殺你。
十八年來,你寵愛大兒子,厭棄小兒子,錯把頑石當璞玉,如今可後悔了?”
這番話彷彿開啟了什麼機關,孔氏雖還是冷著臉,渾身卻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淚水更是如霍伯征頭上的冷汗,層層而下,彷彿一尊哭泣的美人雕塑。
“就是就是!做人父母的,都是親生的,偏心到這個程度,活該有這樣的報——報——”
宋正則的聲音卡在了嗓子眼,一雙圓潤潤的丹鳳眼瞪得比霍伯征激凸的眼睛還要大。
那,那是——那是,孔大姑孃的鬼魂回來了嗎?
不是,不是說,鬼魂都是頭七纔回來嗎?
不但宋正則,孔家小小的院落中,除了白前、霍幼安和孔靈子,所有人都一副見鬼了的表情。
霍伯征震驚過後,猙獰的麵色慢慢放鬆下來,又恢複了幾分平日翩翩貴公子的模樣。
不斷目視霍幼安,示意他給自己解開穴道,被忽視後,就換上了一副不屑的表情。
孔雅還好端端地活著,那屋子裡死的肯定不是她。
孔柔也還好端端的,死的多半是個丫鬟。
一個丫鬟死了也就死了,難道還真的能叫他抵命不成?
至於其中到底出了什麼緣故,孔雅還好端端地活著,等他恢複自由後自然會弄清楚。
孔靈子冷聲開口,“奇書早就贖了身,是良民,更是與雅姐兒結為了異姓姐妹。
宋大人,還請大人速將嫌犯緝拿歸案,莫要叫死者地下難安”。
宋正則恍恍惚惚應了一聲,周運機靈上前,十分粗魯地攔腰將霍伯征扛在肩頭,嘿嘿直笑。
“托霍二爺的福,要不是霍二爺點住了嫌犯的穴道,小人可不敢靠近這要把兄弟、未婚妻、連著老孃都殺光的毒蛇!”
宋正則回神,簡直想給周運喝個彩,但還是矜持咳了咳,十分沒誠意地訓了句“話多”,拱手告辭。
孔氏無神的眼珠動了動,對準了幾人離開的方向。
孔靈子開口,“霍夫人,出嫁從夫,日後若無大事,還請霍夫人不要再回孃家。
來人,送霍夫人”。
孔氏僵硬扭過頭,卻在接觸到孔靈子目光的前一刻,又狼狽避開,轉身離開。
這一次,她沒能維持住大家閨秀、京城才女該有的儀態。
肩背鬆垮,腳步淩亂,宛如比美鬥敗的孔雀拖著亂糟糟的尾巴,連方向都掌握不準。
白前上前握住孔雅的手,孔雅滿眼是淚,站在那裡搖搖欲墜。
昨天夜裡,三個女孩兒擠在一張床睡了,直聊到快天亮才睡。
早上,長平去報信,孔雅和蕭軟軟都還沒醒,隻有白前起來了。
白前遂交代不要打擾孔雅,急急來了孔府。
孔雅今天罕見地起晚了,直到現在才趕了過來。
她還隻知道奇書死了,如果她知道奇書為什麼會死,會更加崩潰。
白前安撫拍了拍她死死攥著自己的手,朝孔靈子屈膝一禮,“孔公子,我也告辭了”。
接下來是孔家的家事,她不方便再留在這。
孔靈子慘然一笑,俯身長揖,“這次的事多謝白神醫,孔某日後定然相報!”
“孔公子客氣了”。
白前還禮,轉眼看向霍幼安。
霍幼安兀自盯著霍伯征和孔氏離開的方向發呆,滿是劍繭的手中無意識地把玩著蠶刃。
他還是那副麵無表情的懶散模樣,白前卻知道,他在難過,在傷心。
傷心難過他嫡親的兄長,竟然厭惡他到要他去死!
白前伸手推了推他,“霍二爺,你不送我回家嗎?”
霍幼安恍然驚醒,看了看她,朝孔靈子一抱拳。
“宋世子的人馬上就會來取走蠶刃,還要麻煩小舅舅叮囑他們保管好,待事情了後還於我”。
那是祖父拚殺沙場、九死一生得來,又滿懷愛意與期待贈給兄長的。
兄長不珍惜,甚至利用它的鋒利輕便來殺害自己的未婚妻,那就由他來保管。
孔靈子應下,霍幼安陪著白前往孔府外走。
白前是騎著家中的小毛驢來的,來時她匆匆忙忙孤身趕路,連小草都沒來得及帶。
歸時,她穩坐毛驢之上,高大俊俏、文武雙全的霍家二公子為她牽著韁繩,眼角餘光還總是不自覺往後看,生怕她摔了。
白前看著看著,不自覺噗嗤笑出聲來。
霍幼安下意識回頭,又彆過目光,“白神醫笑什麼?”
“我在笑,當年孔姐姐跟我一般端坐在小馬上,看著霍伯征在前麵給她牽馬,肯定跟我此時的心情一般,高興又得意。
這麼俊俏又出眾的少年郎在為我鞍前馬後呢!”
霍幼安想起花農說的白前誇他是明珠一顆,想起白前當著眾人的麵誇他是璞玉,表情雖還能勉強繃住,耳根卻悄無聲息紅了,脫口道,“白神醫救了霍某的命,又治好了祖父的腿,霍某自當為白神醫鞍前馬後!”
白前語調輕快,“霍二爺隻是為我牽個驢子,算不上鞍前馬後。
曾經為我鞍前馬後的那個俊俏少年郎,已經成為我的前夫啦”。
前夫?
前夫!
霍幼安遽然回頭,就見白前托著腮,彎著眉眼,嘴角抿起一個愉悅的弧度。
不知怎的,他的目光就落到了白前腰帶上纏著的白色芍藥上。
他自己常年一件灰撲撲的布袍子從春湊合到冬,自然不會關注他人的衣著。
隻不知怎的,他卻記住了白前的每一套穿著,每一條腰帶,以及腰帶上那一朵朵美麗素白的花朵。
所以,那一朵朵美麗的、素白的花,不是因為她喜歡,而是什麼類似戴孝的講究?
前夫——
白神醫看著也不過才十五六歲的模樣,怎麼就成親嫁人,還合離了?
白前顯然注意到了自己一聲“前夫”給霍幼安造成的衝擊,或者,她本就是故意的。
“不過我的前夫實在比孔姐姐的前未婚夫要溫柔得多”。
她的前夫還很溫柔!
說不定就是兄長那種溫文爾雅,討女子喜歡的溫柔!
“孔姐姐的前未婚夫要殺她,又是割舌、又是斷手、又是喉嚨塞凶器的。
我的前夫可是親手端了毒藥給我,溫柔地哄我喝下去的”。
果然是那種會討女子喜歡的溫柔,會喂白神醫喝毒藥,還溫柔會哄——
霍幼安躲閃的目光猛地定住,僵硬挪回白前臉上。
白前彷彿沒看見他震驚的目光,憐惜摸了摸腰帶上纏著的芍藥花。
“霍二爺,那時候的我,就和你現在一樣,傷心、憤怒,想不通。
那是我最親的親人啊,我對他那麼好,他為什麼想我死呢?
我的仇人,哪怕是素不相識的人想我死,我都不會傷心,不會憤怒,可為什麼他也想我死呢?
我想不通,心灰意冷。
就想啊,既然他想我死,那我就死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而且,我發現的時候,毒藥早已深入肺腑,勉強活下來,餘生也定然是在病痛折磨中度過。
不如就遂了他的意好了,也算是全了我們夫妻一場的緣分”。
霍幼安死死抿著唇,定定看向淡然笑著的白前。
從霍伯征暴露到現在都沒有過多餘表情的俊臉上,終於出現了波瀾。
是啊,不如遂了她的意好了,也算是全了他們母子一場的情分。
這是他在發現長生給自己下毒,指使的人是孔氏後,滿腦子裡塞滿的想法。
他不知道長生也被騙了,長生一直以為是孔氏給他下的令。
就算,就算當時,他查明瞭真相,知道了是霍伯征做的,估計也會是一樣的想法。
身中劇毒,恢複無望,又被最親的人如此憎恨,連帶著自己也厭憎起自己來,隻想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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