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醫廬紀事 第71章 願意娶我的
“許狀元?你不舒服?”
溫柔靜雅的聲音響起,許遠端猛地頓住腳步,這才恍然發現自己竟是不知不覺走到了有間醫廬門口。
正在落鎖的白前正仰起頭,微帶詫異地看著他。
許遠端隻覺體內奔湧的血液瞬間凝固,忙垂下頭去。
他知道自己此時的臉色定然不會好看,他不想她看見。
白前又開啟鎖,往有間醫廬裡走,“許狀元請進,我給許狀元診個脈”。
他好得很,他知道,但不知怎的,他竟就真的乖乖跟著她進了有間醫廬,乖乖坐到了她麵前,乖乖伸出了手腕。
白前微涼的手指搭上他腕間脈搏的那一瞬間,他躁動的心慢慢平靜了下來。
再一次,他又感受到了平靜。
原本隻能通過活生生的人逐漸失去呼吸、逐漸失去心跳才能感受到的平靜,再一次地,他在白前身邊感受到了。
許遠端的理智漸漸回籠,他不能殺人了,至少暫時不能。
唐知味盯上他了,他沒有把握逃過他的眼目——
許遠端想到這,麵色柔和下來,溫聲開口,“我沒事,隻是遇到了些不好的事,叨擾白神醫了”。
白前收回手,點頭溫聲道,“人有七情六慾再正常不過,許狀元不必不好意思。
隻是怒傷肝,鬱傷氣,我給許狀元開點藥”。
她說給許遠端開點藥,結果卻是令小草拿出了一小罐糖漬烏梅,笑道,“下次許狀元遇到不開心的事,記得吃藥,免得傷身。
放心,這是小毛病,不會再收許狀元的醫藥費”。
許遠端啞然失笑,接過糖罐,俯身長揖,“那就多謝白神醫了”。
年輕的狀元郎儀態端雅,神色愉悅,再無半點初來時狠厲陰沉,戾氣橫生的模樣。
白前忍不住再次開口,“藥吃完了,許狀元可隨時再來有間醫廬取,莫要照顧彆家生意”。
千萬不要到處亂跑,隨便殺人了。
許遠端沒有聽出白前的言下之意,笑得越發愉悅而明快。
任誰也想不到這樣一個明朗俊俏的少年狀元,會麵不改色地當街毒殺一個與他毫無關係的孩童……
……
……
第二天一早,許尚書的嫡長子因為要“靜心讀書”啟程離開京城,回了老家。
於是,該懂的都“懂”了,大爺這是被老爺放逐了。
原因麼,自然就是昨天丫鬟尖叫的那一聲“大爺”。
然而,許母卻不太懂。
許尚書可能還會沾沾自喜,自己保養得當,乍一看上去是能被人錯認為許大爺的年輕。
但她卻很清楚,丫鬟再眼花也不可能把許尚書認成許大爺。
特彆是許遠端還那麼巧合地出現了。
加上早上那兩趟,他一天來了她院子三趟!
他來得實在是太頻繁了,讓她想不懷疑都不行。
但要說是他指使那丫鬟來抓姦,甚至喊什麼大爺,那為什麼會是喊大爺,不是二爺?
明明他要搶的是二爺的親事,而不是早早就訂下親事,與白神醫毫無瓜葛的許大爺。
許母猜不透,搞不懂,天真單純的許夫人也不太懂,好在她也不太關心。
她問了許尚書,被許尚書以“他要靜心讀書,三年後纔能有望得中,撐起許氏門楣”的理由打發了,就不再關心此事。
她關心的是白前的親事,“老爺昨天不還說是給二爺求親的麼,怎麼今天就換成了程哥兒?”
許尚書拉下臉,“什麼換不換的?這要傳出去,彆人會怎麼想許家?
白神醫還要不要出門見人?
昨天是你聽錯了,我本來就是說的程哥兒,是你聽錯了!”
許夫人肯定自己沒聽錯,這麼大的事,她怎麼可能聽錯?
但許尚書發了火,她很害怕,加上她私心裡覺得許遠端比許二爺好多了,更能配得上白前,也就不再追問,反而更熱心地去找大媒。
她在貴婦圈子裡人緣不錯,很快就找到了——翰林胡掌院的夫人。
胡夫人是個嫻雅多才的世家女,與白夫人交好,正好許遠端也在翰林院做事。
許尚書對許夫人找的大媒人選十分滿意,催著她請人將事情辦了,免得被人捷足先登了。
許母聽說了,忙找到許夫人,偷偷將白前腰纏白花的事說了,又悄悄叮囑許夫人。
“夫人,若蒙白院判不棄,我們再也不敢拿什麼守寡戴孝說話的。
但尚書大人一向對程哥兒許以重望,說不得會反悔。
還要求夫人先瞞著尚書大人,悄悄跟媒人說一聲。
我們確乎是誠心求娶,看重的是白神醫的人物品格兒。
我瞧著白神醫的年紀,約莫她那夫孝也沒守多久。
如果她立意要守滿夫孝,程哥兒也不算大,我們能等得起。
待事情定下來後,再跟尚書大人說明不遲”。
許夫人一想有理,果然按著許母叮囑的和胡夫人說了。
許遠端打馬遊街的風采,幾乎全京城的女人都親眼目睹。
胡夫人本就愛許遠端的人才,加上許母這一番話,更是對許家母子的人品肅然起敬。
當天就給白夫人下了帖子,第二天就上門拜訪。
白夫人聽明她的來意後十分驚訝,惋惜推拒,“姐姐,我也不瞞你。
我這個女兒天生體弱,我怕她養不住,剛滿月就讓她師父抱走了。
其後十五年,她都是隨著她師父過活,她師父給她訂下了一門娃娃親。
那兒郎卻更是個體弱的,眼見著不行了,不顧我們前前還沒及笄,就要前前嫁過去。
不想成親當天,那兒郎竟就沒了,他的寡母也傷心過度,一病不起。
雖然他那寡母臨死前留了話,叫前前不必守著,連孝也不必守了。
但前前重情,雖因著師門規矩出外行醫積善,孝卻是一直戴著的。
算著日子,前前還得守半年多的夫孝呢”。
胡夫人就將許母的話說了,白夫人沒想到對方竟然這般誠心求娶,一時竟是說不出話來。
自從白前的師父寫信來將白前的親事說了,她心頭就一直存著一樁心事,生怕白前因著這個變故尋不到好夫家。
沒想到今科狀元郎竟然登門求娶,聽胡姐姐的話音,那位狀元郎不但文纔出眾,長得也是極標誌的。
更難得的是許家竟然全不在意前前嫁過人的事,還說願意等白前守滿夫孝……
胡夫人看出她這是意動了,笑容又更熱切了幾分。
“許狀元那份兒相貌人才,京城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聽我們老爺說,更難得的是性子溫和,做事也伶俐,這京中誰不誇他是第二個唐狀元?
就是出身弱了點,但也有許尚書這個師父兼族伯在,背靠許氏,家底子弱一點也沒多大關係。
憑許狀元的本事,他日定可以為前前掙個誥命,掙一份偌大的家業來!
要我說啊,這通京城尋下來,也難尋到第二個比許狀元更好的女婿人選了!”
白夫人被她說得更加意動,但這畢竟是大事,她也不敢一個人做主,隻含糊了過去。
胡夫人也不盯著她說,轉而說起了閒話。
京中說親都講究媒人三登門,再沒有一次就說成親事的,顯得女兒家不夠矜貴。
胡夫人走後,白夫人一整天都心緒不寧,好不容易等到白院判和白遠誌下衙回家,迫不及待將事情說了。
白院判立即道,“讀書人頂什麼用?前前還是尋個醫藥之家出身的孩子,日後夫妻才能和睦”。
白遠誌,“……”
爹,你說讀書人不頂用的時候,能不能不要當著我的麵?
白夫人白了他一眼,“前前的師父給她尋的倒是她師姐的孩子,世代從醫。
孩子自己也是自小久病成醫,結果怎麼樣?”
白院判語塞,白遠誌開口,“前前特意叮囑過的,再嫁從己,她主意大,還是先等前前回來聽她怎麼說”。
白夫人一想也對,隻又免不了唸叨,“這都什麼時候了,怎麼還不回來?
一個女孩兒家的,天天這樣子拋頭露麵的,當年就不該叫她師父帶走她……”
這番話,白院判和白遠誌早聽得耳朵起繭了。
父子倆對視一眼,正要各自找藉口溜走,門口傳來了白前的聲音,還有陌生男子的聲音。
白遠誌忙搶出門去,在看到唐知味的那一刻,眼都直了,是,是,唐狀元——
唐知味作為本朝第一個以十九歲稚齡考中狀元的狀元郎,可以說是大蕭所有讀書人前進的榜樣。
白遠誌與他是同科,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天天放在嘴邊唸叨,唸叨得白前都早早聽說了唐知味的大名。
本來麼,榜樣都是遠觀而仰望的,現在,遠觀而仰望的榜樣突然就走進了他家的小院。
這,這份激動與驚喜,到底誰能懂?
白遠誌呆住了,白夫人比他要沉得住氣得多,一愣過後,就是大喜。
一把拉住要行禮的唐知味,催著白前帶著人進來坐,又趕著白遠誌去泡茶待客。
唐知味隻得隨著白前往屋裡走,一邊悄悄耳語,“白神醫,我瞧著伯母對我好像熱情得太過了,你說我什麼了?”
白前,“……”
不好意思,我在我爹孃麵前連提都沒提過你。
不過,娘親的確好像是熱情得過頭了,難道唐知味和她們家還有什麼淵源?
很快,眾人入內坐定,唐知味再次起身行禮。
白夫人一把按住,嗔怪,“許狀元不必這般外道,快坐著”。
唐知味眉頭微挑,睨了白前一眼,意味深長,“許狀元?”
他進門後兩次要行禮介紹自己,都被白夫人按住了,卻原來白夫人是將他認成了許遠端。
白前亦是愕然,忙道,“娘,你認錯人了,這是兵部唐狀元,蕭姐姐的未婚夫”。
白夫人呆住,不是許狀元麼?
這怎麼又來了個唐狀元?還是軟軟的未婚夫?
她身子弱,又不愛熱鬨,從來沒去看過新科進士打馬遊街,因此竟是鬨出這樣的笑話來。
白院判掩唇咳了咳,怪不得了,他就說今天夫人怎麼對一個外男如此熱情。
白前如臨大敵,“娘怎麼會將唐大人認成許狀元?許狀元要到我們家來?為什麼?”
他們家沒什麼私生子之類的亂七八糟的事,按理說,許遠端就算要挑人殺,也挑不到他們家啊!
白夫人尷尬笑笑,“沒事沒事,是娘老糊塗了”。
這是顧忌他這個外人在了。
唐知味聞聲知意,笑道,“不知夫人還記得不記得中了烏木春,死在有間醫廬那個孩子?”
白夫人茫然點頭,這樣的大事,她肯定記得啊!
唐知味笑眯眯扔下一個炸彈,“那孩子是許狀元殺的,唐某正在追查此事。
所以,事關許狀元,還望夫人開誠布公”。
白夫人,“……”
事情原委很快清晰,唐知味撫掌微笑,“看來我罵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果然沒罵錯”。
白遠誌,“……”
不是,不是說唐狀元溫文爾雅、脾氣溫柔、大度溫和,怎麼還罵人的?
白前恍然,“怪不得我去許府看診,總能碰到許狀元”。
白遠誌咬牙,“那個登徒子!”
白前實事求是為許遠端辯解,“許狀元很是知禮,且於醫術一道頗有靈氣,和他說話常叫我耳目一新”。
白遠誌,“……他殺人了!”
雖然唐知味根本沒找到證據,但絲毫不影響他盲目信任唐知味。
白前歎氣,“是啊,可惜他喜歡殺人”。
白遠誌,“……”
你這是什麼意思?
要是許遠端不喜歡殺人,你還真準備嫁給他?
白遠誌顧忌自家妹妹女兒家金貴的顏麵,沒有追問。
唐知味卻顯然沒那麼體貼,開口問道,“白神醫在可惜什麼?”
白前莫名,“自然是可惜好不容易有個願意娶我的,竟然就要死了”。
她說著不太確定地看向白夫人,“娘,你是說,這世上沒誰願意娶我吧?”
白夫人,“……”
她的原話明明是,“雖說還沒拜堂,那孩子就沒了,你總也是嫁過人的,本就不好尋婆家。
你還見天地往外跑,看這世上誰願意娶你!”
她是要叫她乖乖留在家中,跟她學女紅女德,怎麼到她嘴裡就成這樣了!
白前歎氣,“娘果然說對了,這世上的確沒誰願意娶我。
願意娶我的,已經死了一個,還有一個就快要死了”。
白夫人,“……”
她絕對是要氣死她!
唐知味,“……”
這種時候,霍指揮使怎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