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垂暮權傾 第8章 死亡的陰雲
日子在絕望中緩慢爬行,如同蝸牛拖著重重的黏液。秋初霽被轉入了條件更差、彌漫著更濃重死亡和衰敗氣息的陳舊多人病房。
夏露的身影日漸稀疏,每次造訪,臉上的厭煩如同冬日寒風,刺骨而直白,彷彿病房的空氣都能玷汙她的高貴。
帶來的所謂“飯”,通常是醫院食堂最便宜的、早已冷透發硬的饅頭,或者一碗飄著幾點油星、幾乎看不到菜葉的、冰冷的清湯寡水,隨意地丟在床頭櫃上,有時甚至直接放在他夠不到的窗台。
“愛吃不吃!餓死拉倒!”這是她最常甩下的話,伴隨著高跟鞋敲擊水泥地麵的刺耳聲響和重重的摔門聲。
秋初霽的身體如同一台徹底報廢的機器,在迅速地、不可逆轉地崩壞下去。
長期的營養不良和絕望的情緒,加上脊髓損傷引發的運動功能障礙、感覺異常、呼吸係統並發症、泌尿係統並發症以及心理和精神問題,將他拖入了更深的泥沼。
持續的、頑固的低燒像附骨之疽,日夜啃噬著他殘存的生命力。
泌尿係統的感染反複發作,每一次小便都伴隨著尿頻、尿急、尿痛等症狀,有時甚至出現血尿,以及腰部或下腹部的疼痛,給患者帶來極大的不適和羞恥感。
最可怕的是那漸漸加重的、令人窒息的胸悶和心悸,像有無數隻冰冷的手在胸腔裡撕扯揉捏,每一次呼吸都變成一場酷刑。他臉頰深陷,麵板蠟黃,無生氣地緊貼著突兀的骨架。
護士小陳是這無邊黑暗中唯一一絲微弱的光。
她總會“恰好”在夏露帶來的“飯”徹底冷硬發餿前,悄悄換上一點溫熱的、能入口的粥或麵條。
她悄悄避開眾人,輕柔地為他翻身擦拭,用熱毛巾細心清理失禁的痕跡,守護著他僅存的尊嚴。
在他被胸悶憋得臉色青紫、痛苦掙紮時,她會及時地調整他的體位,或者呼叫醫生,眼神裡充滿了無聲的同情和無奈。
“秋師傅,再堅持一下…會好的…”她總是這樣低聲安慰,聲音輕柔得像一片羽毛。
但秋初霽從她躲閃的眼神和緊蹙的眉頭裡,讀懂了那殘酷的真相。
他像一個被判了死刑的囚徒,在冰冷肮臟的牢房裡,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生命一點點流逝,聽著死亡的鐘擺越來越清晰。
這天下午,病房裡異常悶熱,窗外灰濛濛的天空壓得很低,一絲風也沒有。
空氣裡消毒水的味道混合著隔壁床老人失禁後清理不淨的尿臊味,還有不知哪裡飄來的水果腐爛的酸餿氣,沉甸甸地壓在胸口。
秋初霽感覺自己像被拋在岸上暴曬的魚,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撕裂肺腑的疼痛和沉重的阻力,意識在昏沉和短暫的清醒間痛苦地搖擺。
病房門被推開,夏露走了進來。她今日顯得格外煩躁,眉頭緊鎖,臉上掛著一抹被瑣事激怒的怒意。她索性摒棄偽裝,手持一枚表皮皺褶、色澤黯淡的蘋果,大步邁向秋初霽的床邊。
“秋初霽你這個廢物!”夏露的聲音又尖又利,像淬了毒的針,狠狠紮進他混沌的意識裡。
“老孃真是瞎了眼了,當初怎麼看上你這個廢物了!”她“啪”的一聲把削得坑坑窪窪的蘋果拍在櫃子上,汁水濺開幾滴,“你那點微薄的薪水,連條狗都養不起!如今倒好,你躺在這兒裝模作樣,還得讓我伺候你?呸!真是倒了血黴了!你那點棺材本,夠付幾天的藥費?嗯?”
她愈說愈怒,猛地起身,椅子腿劃過水泥地麵,留下一串刺耳的噪音。
她指著秋初霽毫無血色的臉,唾沫星子幾乎噴到他臉上:“你看看你這副鬼樣子!連個帶把兒的都生不出來,活該絕戶!
活該你死在這破病床上也沒人給你摔盆!我告訴你,秋初霽,彆指望我掏錢!門都沒有!你趕緊咽氣,省得拖累老孃!聽見沒?廢物!”
每一個字,都像沉重的鐵錘,狠狠砸在秋初霽早已殘破不堪的心上。他張了張嘴,喉嚨裡隻能擠出嗬嗬的、如同破舊風箱般的氣音,連一絲辯解的微弱之力都無法彙聚。
劇烈的絕望如同冰冷黏稠的瀝青,瞬間灌滿了他的四肢百骸,沉重得讓他隻想沉下去,沉入無邊無際的黑暗深淵。
眼皮越來越重,視野裡夏露那張因怨毒而變形的臉,連同這間彌漫著死亡和絕望氣息的破舊病房,都開始旋轉、模糊、褪色……最後,隻剩下一片令人窒息的、純粹的黑暗。
意識,像斷了線的風箏,徹底墜入虛無。
……
同一時間,僅僅隔著幾道牆、幾個樓層,空氣卻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頂樓的特護病區,走廊光潔如鏡,能清晰地映出人影,牆壁是柔和的米白色,空氣裡浮動著一股極淡的、昂貴的木質香氛氣息,恰到好處地中和了消毒水的味道,營造出一種近乎無菌的寧靜。
身著質地考究、剪裁得體製服的高階護工悄無聲息地穿梭其間,步履輕盈,彷彿漫步雲端。
最大的一間特護病房內,氣氛凝重得如同實質。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璀璨的燈火無聲流淌,卻絲毫照不進室內的沉重。
病床上,連線著各種精密監護儀的老人,臉色灰敗如金紙,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都彷彿耗儘了全身的力氣,在氧氣麵罩下形成急促而微弱的白霧。
床邊,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緊緊握著老人枯瘦的手,淚水如斷線珍珠,不斷灑落在潔白的被單,暈開一片深色痕跡。她聲音哽咽,帶著濃重的哭音,一遍遍哭喊著哀求:
“爺爺…爺爺你堅持住!你睜開眼看看萱姿啊!你不是最疼我的嗎?你說過要看我畢業,看我穿婚紗的……爺爺!求你了,彆丟下我……”
女孩身邊站著幾個人。一位氣質沉穩、鬢角微霜的中年男子,眉頭緊蹙,眼神沉痛地凝視著病床,雙唇緊閉,不發一言——佟振邦,佟氏集團現任當家,老人的長子。
另一位身著酒紅色西裝、頭發一絲不亂的年輕男子顯得有些不耐煩,手指無意識地在昂貴西褲上輕敲,眼神不時瞥向腕間名貴手錶——佟振宇,老人的次子,一個隻盼信托基金早日到賬的花花公子。
角落裡,一個穿著考究套裙、妝容精緻卻難掩刻薄的中年女人,佟振宇的母親柳曼,正用保養得宜的手帕輕輕按著眼角,但那眼神裡,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算計和如釋重負。
床頭的監護儀螢幕上,代表心跳的綠色線條微弱地起伏著,越來越平緩,間隔越來越長。血壓的數字也在緩慢而堅定地向下滑落。負責看護的主任醫師和護士長交換了一個凝重的眼神,輕輕搖了搖頭。
“嘀——”
一聲拉長了的、單調而冰冷的電子音,如同最後的喪鐘,驟然撕裂了病房裡壓抑的寂靜。那象征生命的綠色線條,猛然間僵直如鐵,化作一道冷酷無情的死亡之線,橫貫螢幕。
“爸——!”佟振邦發出一聲壓抑的、野獸般的悲鳴,高大的身軀晃了晃,猛地用手撐住了冰冷的床沿。
“爺爺!爺爺!!”佟萱姿的哭聲瞬間拔高,變成了撕心裂肺的號啕,整個人撲倒在病床上,肩膀劇烈地抽動著。
佟振宇誇張地“唉”了一聲,臉上擠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悲傷,眼神卻下意識地瞟向柳曼。
柳曼立刻用手帕捂住了臉,肩膀聳動,發出嗚嗚的假哭,隻是那捂著臉的手帕下,嘴角似乎難以抑製地向上彎了一下。
儀器的警報聲還在單調地鳴響,像在為這龐大家族的權力更迭奏響冰冷的序曲。死亡的陰雲,沉沉地籠罩下來。
……
窒息。冰冷。無邊的黑暗。
像是沉在萬米深的海底,巨大的水壓碾碎著每一寸意識。
秋初霽彷彿感到自己的靈魂正被這無邊的黑暗一點點吞噬,直至湮滅。
突然,一股強大到無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攫住了他!如同溺水者被無形的巨手粗暴地從深海裡提出水麵。一股熾熱如岩漿、帶著刺鼻鐵鏽味的液體猛然湧入他的喉管!
“呃——嗬!”
一聲沙啞、蒼老、不屬於他自己的痛苦嗆咳,強行撕開了黏稠的黑暗。
光!刺眼的白光!
秋初霽猛地睜開了“眼睛”——或者說,他感覺自己睜開了眼睛。視野模糊,彷彿被一層厚重的水汽覆蓋,如同隔世般朦朧。
劇烈的眩暈感如同海嘯般衝擊著他殘存的意識。陌生的感官資訊如潮水般洶湧而至,無情地衝擊著他脆弱的意識邊緣,幾乎要將他吞噬。
身體沉重無比,彷彿被鉛塊壓身,又被無形的繩索緊緊束縛,連細微的動作都顯得力不從心。
每一次試圖呼吸,都牽扯著胸腔深處一種陌生的、遲鈍的悶痛。空氣中交織著高階消毒水的清新與昂貴檀香的沉穩,與他記憶中那混雜著腐爛與廉價的病房氣息形成鮮明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