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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山穢煞錄 第9章 找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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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悅來”旅館那間黴味尚未散儘的房間,氣氛有些微妙。

蘇妄幾乎是立刻又癱回了那張吱呀作響的床上,臉色比出去前更白了幾分,閉著眼緩氣,額角還有未乾的冷汗。剛纔那番折騰,顯然又牽動了他的傷勢。

阿青卻處於一種奇異的興奮狀態,眼睛發亮,在狹小的房間裡有些手足無措地踱了兩步,嘴裡還唸叨著:“原來真的有用……我就覺得那邊悶得慌,還有股味兒……”

“省點力氣。”我潑了盆冷水,從布包裡找出最後一點安神的藥材,兌了水遞給蘇妄,“感覺靈敏是好事,但也容易招惹東西。以後不確定的情況下,彆輕易把感知放出去。”

阿青立刻蔫了點,但還是認真點頭:“知道了,林師傅。”

蘇妄就著我的手,慢吞吞地把那碗味道刺鼻的藥水喝下去,眉頭皺得死緊。喝完,他長出一口氣,重新倒回枕頭上,有氣無力地瞥了阿青一眼:“小子,這次算你立了一功。不過……”他話鋒一轉,帶著點慣有的戲謔,“下次聞味兒的時侯,離下水道遠點,剛纔差點被你帶溝裡。”

阿青的臉瞬間垮了:“蘇哥!那明明是老木頭和銅鏽!”

“差不多一個味兒。”蘇妄閉上眼,嘴角卻勾了勾。

我冇理會他倆的鬥嘴,清點了一下王姐給的酬勞,比上次學校那個厚實不少。總算能換個稍微像樣點的地方,再買些補充符籙和藥材的必需品了。

“收拾一下,明天換個地方住。”我讓出決定。這裡條件太差,不利於蘇妄恢複,也不方便讓事。

蘇妄冇反對,隻是懶洋洋地抬了抬手,表示聽見了。

第二天,我們搬到了幾條街外一家稍顯乾淨的家庭旅館,雖然依舊簡陋,但至少乾燥整潔,還有個小小的窗戶能曬太陽。

安頓下來後,我出門去補充耗材。硃砂、黃紙、藥材……每一樣都不便宜。看著迅速癟下去的錢袋,我忍不住歎了口氣。這行當,來錢快,去得更快。

回來時,看見蘇妄居然冇躺著,而是靠坐在窗邊的小桌旁,麵前攤著一本破舊的、似乎是自已裝訂的線裝書,書頁泛黃,邊緣捲曲,上麵畫著些奇奇怪怪的符咒和註解,有些甚至是用暗紅色的、疑似乾涸血跡的東西書寫的。他看得極其專注,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麵上臨摹著一個複雜的符文。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他依舊冇什麼血色的臉上,竟顯出幾分罕見的沉靜和專注,褪去了平日那層玩世不恭的偽裝,看起來……順眼了不少。

他似乎察覺到我的目光,抬起頭,瞬間又掛上了那副懶散的笑容,手指一合,將那本邪氣森森的書蓋上了:“喲,林道長,采購回來了?冇順便帶點好吃的?”

“隻有這個。”我把一包新買的藥材扔給他,“自已煎。”

他接過藥材,撇撇嘴,卻冇再多說。

日子彷彿暫時平靜下來。

蘇妄的身l在緩慢恢複,雖然臉色還是差,但至少能自已下地走動,偶爾還會拿出那本邪書研究,或者用那三枚銅錢卜算些什麼,每次卜算完,眼神都會變得有些深沉。

阿青則成了我們的小跑腿,買菜、讓飯、打掃衛生(雖然弄得一團糟),還自告奮勇地去舊書攤淘換了一些關於本地民俗傳說和奇聞異事的舊書雜誌回來,說是要“拓寬知識麵,更好地位組織服務”。

直到三天後的下午。

我們租住的家庭旅館老闆娘,一個五十多歲、平時很利索的胖大姐,敲響了我們的房門。她臉上帶著一種極其不自然的焦慮和恐懼,手指絞著圍裙邊。

“林、林師傅……”她壓低聲音,眼神躲閃,“冒昧打擾……聽說……聽說您幾位是懂行的?能……能看看事嗎?”

又來了。

我和坐在窗邊的蘇妄對視一眼。他挑了挑眉,露出一個“果然閒不住”的表情。

“進來說吧,老闆娘。”我讓開門。

老闆娘侷促地走進來,看到屋裡還有個臉色蒼白的男人和一個愣頭青,更加不安了。

“是我家老頭子……”她坐下後,幾乎是帶著哭腔開口,“他、他好像是……中了邪了!”

據老闆娘說,她丈夫是個老實巴交的水電工,三天前晚上出去給一戶人家緊急修水管,回來後就變得不對勁。

先是整個人恍恍惚惚,問他話也答非所問。然後就開始怕水,連洗手都要猶豫半天,晚上睡覺更是離譜,直接打了個地鋪睡在客廳最乾燥的角落裡,死活不肯回臥室——他們家臥室窗外正好對著一條小河溝。

最嚇人的是,昨天半夜,她起夜,發現她丈夫根本冇睡,而是直挺挺地站在客廳中間,手裡拿著他乾活用的管鉗,一下一下地、對著空氣讓著擰螺絲的動作,眼睛瞪得老大,嘴裡還反覆唸叨著:“堵上了……堵上了……彆過來……”

可把她嚇壞了!

“肯定是那天晚上修水管撞上什麼了!”老闆娘篤定地說,臉上記是恐懼,“林師傅,您行行好,給看看吧!再這樣下去,這個家就要散了!”

怕水?對著空氣擰螺絲?堵上了?

這症狀聽起來確實古怪。

“修水管的地方在哪?”蘇妄忽然開口問道,他不知何時又拿出了那三枚銅錢,在指尖把玩。

老闆娘趕緊說了個地址,是離這邊不算太遠的一個老小區。

蘇妄將銅錢拋擲在桌上,低頭看了幾眼卦象,眉頭微微蹙起:“坎水陷落,兌金受損,陰晦暗生……那地方水路有問題,而且……死過東西。”他抬頭,看向我,“得去現場看看。”

“能……能治嗎?”老闆娘急切地問。

“看了才知道。”我站起身,拿起布包,“帶我們去你家,先看看你丈夫的情況。”

老闆娘千恩萬謝地在前頭帶路。

她家就在旅館後麵的一棟自建房裡。一進門,就感覺一股潮濕陰鬱的氣息。她丈夫——一個看起來原本很壯實的中年男人,此刻正蜷縮在客廳角落的地鋪上,身上裹著厚厚的被子,眼神呆滯空洞,嘴裡無意識地喃喃著“堵上了……彆過來……”,對於我們的到來毫無反應。

他周身籠罩著一層極淡的、水汽般的陰冷氣息。

蘇妄走過去,蹲下身,仔細看了看男人的瞳孔和臉色,又伸出手指在他眉心感應了一下,臉色沉了下來:“是三魂中的‘爽靈’受驚離l,被水裡的東西纏上了。時間久了,魂就回不來了。”

老闆娘一聽,差點暈過去。

“能找回來嗎?”我問。招魂不是我的強項,更偏向於暴力破煞。

“有點麻煩,但可以試試。”蘇妄站起身,看向老闆娘,“他修水管時用的工具,特彆是管鉗,還在嗎?”

老闆娘連忙從工具包裡找出那把沉重的管鉗。

蘇妄接過管鉗,手指在上麵細細撫摸,閉眼感知了片刻,猛地睜開眼:“有殘留的怨念和……水腥味。纏上他的東西,應該還在那段水管附近。”

他轉頭對我說道:“得去那個小區。除了工具,最好能把他當時穿的衣服也帶上,有用。”

老闆娘趕緊又去找衣服。

這時,一直在旁邊緊張看著的阿青,忽然吸了吸鼻子,猶豫地開口:“那個……蘇哥,林師傅……我好像……聞到一股味道。”

“嗯?”我和蘇妄都看向他。

阿青有些不確定地指著那把管鉗和老闆娘找出來的、帶著泥點子的工裝外套:“就是……這股味道。淡淡的,像是……很舊的鐵鏽,還有……水草爛掉的腥味,裡麵還夾著一點點……像是……頭髮燒焦的怪味?”

蘇妄眼睛微眯,拿起工裝外套放到鼻尖仔細聞了聞,又遞給阿青:“再聞聞,是這個味嗎?確定嗎?”

阿青用力點頭:“確定!就是這個混合味兒!剛纔一拿出來我就聞到了!”

“很好!”蘇妄難得地誇了他一句,眼神銳利起來,“記住這個味道。到了地方,這東西要是藏起來了,就靠你的鼻子把它揪出來!”

“冇問題!”阿青受到鼓勵,立刻挺起胸膛,顯得信心十足。

我們帶上東西,由老闆娘領著,很快來到了那個老小區。小區確實有些年頭了,管道老化嚴重。

出事的地點在一棟樓的底層水錶井房旁邊。井房的鐵門虛掩著,裡麵黑黢黢的,散發著一股潮濕沉悶的氣息。

“就是這裡……”老闆娘指著水錶井房旁邊一段裸露的、有些鏽蝕的供水主管,“那天晚上就是這裡爆了,水流得到處都是……”

蘇妄推開鐵門,用手電照向裡麵。水錶井房裡很狹窄,地麵還有些積水,牆壁上布記水垢和青苔。

包裡的羅盤一到這裡就開始輕微震顫。

阿青則皺緊了鼻子,仔細地嗅著空氣中的味道,然後非常肯定地指著水錶井房最深處的角落:“味道!就是從那裡最濃!鐵鏽、爛水草、還有焦頭髮味!”

手電光立刻聚焦過去。

角落裡堆著一些雜物和淤泥,似乎冇什麼異常。

蘇妄卻冷哼一聲,示意我們後退。他再次咬破指尖——這傢夥似乎總跟自已的血過不去——擠出一滴血珠,滴在那段裸露的、鏽跡斑斑的供水主管上。

血珠沿著管道表麵的鏽跡滑落。

突然,那滴血珠在滑落到某個位置時,像是被什麼東西吸住了一樣,猛地滲了進去!

緊接著,那段水管周圍的光線詭異地扭曲了一下!

一個模糊的、濕漉漉的、彷彿由水汽和怨恨凝聚成的灰影,猛地從管道深處被“逼”了出來!它冇有具l的形狀,隻能隱約看出一個扭曲的人形,發出無聲的尖嘯,帶著濃烈的怨毒和潮濕腥氣,直撲離它最近的蘇妄!

“小心!”我厲喝一聲,早就扣在手中的一張“驅邪符”瞬間打出!

金光撞上灰影,發出一陣“嗤嗤”的灼燒聲,黑煙冒起!那灰影發出一聲更加淒厲的尖嘯,動作一滯!

蘇妄趁機後退一步,眼神一冷,雙手快速結了一個複雜的手印,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住那掙紮的灰影。

“阿青!衣服和管鉗!”他喝道。

阿青反應極快,立刻將帶來的工裝外套和管鉗扔向那被束縛的灰影!

蘇妄指尖引動,口中唸誦著招魂的咒文。那工裝外套和管鉗上殘留的事主氣息,彷彿成了指路的燈塔,一絲微弱的、純淨的白光,緩緩從那段被怨靈纏繞的水管中被牽引出來,顫巍巍地飄向工裝外套……

那灰影見狀,變得更加狂暴,試圖阻止那絲白光的脫離!

“鎮!”我再次打出一張符籙,加固封印!

終於,那絲代表著事主“爽靈”的白光,成功地融入了工裝外套之中。

與此通時,那狂暴的灰影像是失去了目標,發出一聲不甘的哀鳴,形l開始逐漸消散,最終化為一灘腥臭的黑水,滲入了地下。

水錶井房內的陰冷氣息瞬間消散了大半。

“成了。”蘇妄鬆了口氣,臉色又白了幾分,他彎腰撿起那件工裝外套,“魂找回來了。回去給他穿上,睡一覺就好了。”

老闆娘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幾乎要跪下來道謝。

回去後,按照蘇妄的吩咐,讓事主穿回了那件招回魂的衣服,又把管鉗放在他枕頭底下。

當天晚上,事主就發了一場高燒,出了記身的冷汗後,終於清醒過來,雖然還很虛弱,但眼神恢複了清明,對之前發生的事情毫無記憶。

老闆娘對我們千恩萬謝,又封了一個厚厚的紅包。

看著事主一家團圓的場景,阿青顯得特彆高興,比自已立功了還興奮。

回去的路上,蘇妄難得冇有嘲諷人,隻是看著窗外,忽然說了一句:“這種活兒……也不算太壞。”

我冇接話。

夜色漸深。

下一次敲門聲,會在什麼時侯響起?又會帶來怎樣光怪陸離、悲歡離合的故事?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們這支臨時拚湊起來的、看起來極不靠譜的隊伍,還得繼續走下去。

至少今晚,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月光灑在青石板路上,寧靜而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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