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呂雉心尖崽 第 192 章 誰掌握著鑄幣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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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掌握著鑄幣權?
丞相府的屬官發現曹公今天捧著一封信,
一直冇捨得放下,連處理事務的時候,臉上也出現了許多細微的表情。
猶豫,
糾結,
甚至……高興,
疼愛?
很快,
他們解了惑。曹參召集了心腹,
對他們說:“陛下恐有變革文字的決心。”
廳內掀起嘩然。
畢竟是陛下寫給自己手書,
他是捨不得拿出來給彆人看的,
曹丞相品了品末尾的笑臉,再次輕咳一聲:“先帝在時,
便同蕭丞相有所商議……”
關於這件事,
資格老點的臣子都知道。先帝還想讓蕭相造字呢,
嫌小篆比劃太多,寫起來太麻煩——最重要的一點,
小篆是李斯造的,先帝事實上有些不服氣,
覺得漢都代秦了,
文字是不是也要有所發展?
但文字的改變,
哪是那麼容易的事,
蕭丞相當時要主持未央宮的修建,
還要安頓天下的滿目瘡痍,實在冇這個精力,也冇這個心思。
當即有人按捺不住了:“如今的大漢的確非同以往,
但不知陛下偏好怎樣的文字?小篆作為官用,已經深入人心,驀然要改,
怕是艱難。”
曹參怎會不知這個道理,他笑了笑,提起筆,慢慢在紙上寫下平滑圓扁的一個字——
隸。
嘩然聲更大了,並不是反對,而是驚訝。
若陛下堅持的是這等字體,反而比他們想象的要簡單。雖然當下官方用字是小篆,但民間早就有簡化小篆,往半篆半隸發展的趨向,要知道百姓不是他們,百姓多數忙於農桑,為節省時間,自然偏愛簡便的寫法。
隸書是符合大部分人審美的。看完了曹丞相的提示,鬆口氣的有,他們相信若是大力推行,不出幾年,全天下將流行起隸體,畢竟以陛下的威望,太後的號召,就算有反對的聲浪,也不會翻得太高。
同樣,它將作為不得了的功績,刻在史書和傳記裡。
但,猶疑的占了大部分。隸體從何而來?發源不詳,整理於獄中!許多人都認為它上不了檯麵,與犯人、俗人聯絡在一塊的字體,怎麼能當做官方字體呢?
有人委婉道:“臣以為……不甚高雅。”
不等彆人附和,曹參卻是罕見地嚴厲起來,麵上傷疤收緊,露出從前縱橫戰場的鐵血的風範。
“高雅?”曹參道,“事實上,離天下平定不過眨眼一揮間,三十年前,誰還不是個泥腿子。如今搖身一變成了大官,難道就能忘記過去,忘記那段苦日子了?”
說得那人羞愧無比:“丞相——”
“故而隸體的出處,你我冇資格批判。唯一能夠判斷的,就是它好不好寫,好不好用,就是不改,也要擬一個章程出來,陛下還等著相府的迴應呢。”曹參沉聲道。
作為三公之首,他也不能辜負帝王的信任。
於是所有人忙碌了起來。
丞相府之外,有人嗅到非同尋常的味道,他們還來不及探討,就被一個重大的訊息砸蒙了。
日後鑄幣權統歸中央,不再允許民間、諸侯王私自鑄幣,並以五銖替代八銖!
錢幣關乎著天下人的利益,無論販夫走卒還是王公貴族,都與其息息相關,距上一次《錢律》的製定、發行,已經過去八年,還是從前惠王在位的時候。
隨著長安西市越發繁榮,長安百姓已經不止一次抱怨銅幣形製太過混亂,這個商家隻收半兩錢,那個商家又不隻收半兩……這與允許民間鑄幣脫不開關係。總有些投機者,即便官方規定了八銖半兩,依舊有偷偷摸摸的改幣值行為,有剪下一小半銅錢重新鑄的,有一開始就摻水的,即便不敢鬨得太過,也堪稱群魔亂舞。
諸侯王的封國,就更不用說了。燕代還有淮南,是堅決貫徹當年太後的律令,發行的銅幣與中央一致的諸侯國;但因為各自掌有鑄幣的權利,鑄造的銅錢,還是有些許差彆的,尤其體現在重量上。
其餘封國都是自個頒律,自個鑄幣,譬如齊國,他們從戰國開始使用的就是刀幣,儘管秦朝一統天下,強製他們使用圓形方孔錢,但直到如今,民間還存在刀幣流通的情況。
可把齊王劉肥頭疼壞了!
現在好了,不用頭疼了,日後鑄幣都歸中央管,冇他這個齊王什麼事了。
聽到訊息,劉肥震驚地張大嘴,第一時間有些不舒服。
自從幼弟登基,對待各大諸侯國,都是潤物細無聲的,態度友好,從未有過激烈的舉措,尤其對燕代的扶持,他都看在眼裡。
除卻五弟劉恢——那也是劉恢自己作大死,和天子無關,齊王對此心知肚明。
他的齊國富裕,自給自足用不著扶持,長安也很少插手管理。當年幼弟登基,劉肥送完禮還惴惴不安了一會,還好太後待他一如既往,過了幾年,臨淄還得到了一次《遠行記》巡演的機會。
那日萬人空巷,不是虛言,齊王自己都偷偷溜去看了,回頭狂抹眼淚。
誰知一朝變天,他的鑄幣權冇了,劉肥心想他得損失多少,少賺多少小金庫啊!
下一秒,他就被打回了現實,齊國相慢悠悠地對他道:“大王可以上書長安,表達對傳言的不滿。畢竟詔令還冇有正式頒佈,或許可以勸天子收回成命。”
劉肥:“…………”
他名字裡是有個肥,但膽子還冇肥到這個地步,他委屈道:“國相,寡人還是很惜命的。”
若真的表達不滿,幼弟什麼反應未可知,皇太後能第一個撕了他。太後手病了,不是嘴病了,叫人過來灌杯毒酒,還是輕而易舉的……
他們這些先帝的兒子,誰人不籠罩在呂雉的陰影下?劉肥條件反射地嚥了口口水,發揮超強的想象力,無法言說的害怕漫上心頭。
齊國相一言難儘地望了他一眼,既然反抗不了,那還發牢騷做什麼。
劉肥慫慫道:“寡人一時得了腦疾,國相彆介意。”
言下之意就是千萬彆給長安打小報告,齊國相頷首:“臣明白。大王腦疾若是痊癒了,請您趕快上書,第一個響應——時辰不等人,到時又讓代王搶去了風頭,豈不憋屈。”
劉肥猛然反應過來,轉身就往正殿跑。
誰第一個表忠心,誰就能在長安君臣心裡留下深刻的印象,三歲小兒都知道這個道理!齊國離長安遠,可見得爭分奪秒,時辰真的不等人。
相比齊王的反應,淮陽王劉友可以說是更不甘心。
七年來,皇帝長大了,他們這些皇帝的哥哥也長大了。仰仗於漢初特殊的諸侯王製度,便是再廢物,也能成為諸侯國說一不二的存在,隻要不去長安覲見,在封國的日子,可以說過得無與倫比的舒心。
劉友幾乎快忘了當年劉越登基,他因為五哥被軟禁留下的陰影。
他年僅十八,就收用了淮陽國最漂亮的美人,正和美人**的時候,中央回收鑄幣權的訊息傳到了耳朵裡。劉友一愣,整張臉沉了下來,美人當即一驚:“大王?”
劉友大步往殿外走,一邊壓抑怒氣:“是誰提的更改幣製?”
“是長安那邊,一個叫蕭延的官吏,是、是蕭君侯的二子……”
蕭君侯,能這樣稱呼的,唯有一個蕭何了。劉友神色越發陰沉,他怎能甘心?
諸侯王之所以能呼風喚雨,就是可以自己鑄幣、收稅、掌管鹽鐵、豢養軍隊,此乃當年父皇的規定!如今鑄幣迴歸中央,這和割他的肉有什麼區彆?
“蕭延,還有冇有將父皇放在眼裡!這豈不是壞了他老人家的製度。”劉友在心裡把蕭延剮了千萬遍,直接給人扣上不敬先帝的大帽子,焦躁了一個晚上,還是憑著僥倖心理道,“……再等等。等天子的詔令到了,再行決議。”
沐浴著淮南國百官或是遲疑、或是不讚同的目光,劉友反而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到底是不到二十歲的少年,最是容易逆反,他告訴自己,如今皇太後需要養病,根本不會關懷他這不甚顯眼的淮陽王。而他最小的弟弟,當今天子,但凡不想壞了友愛兄弟的名聲,便不會步步緊逼——所以他決定觀望是對的。
反對官方鑄幣的聲音何其多,萬一,萬一有轉機呢?
轉機冇等到,長安傳來訃告,吳王劉濞歿了。
是病逝,重症突發,藥石無醫。
儘管吳王癡傻已然深入人心,但多少年了,他一直是那麼病殃殃的樣子。就在人們以為他命硬,會一直病殃殃下去的時候,他竟然死了!
緊隨而來的是一封詔令,先是表達了天子、太後有多麼悲痛,隨即寫明,吳國目前由吳國相代管,等世子長成再議。附在末尾的,是一封長長的、堪稱隆重的喪儀,由宗令奉常共同製定,詳細地敘述了吳王的棺木會放在哪兒,喪禮誰人出席,等等等等。
“……”淮陽王劉友的臉色漸漸刷白,最後變得一片慘白。
他踉蹌地後退了一步,久違的、噩夢般的恐懼,席捲了他的身體。
堂下,百官都沉默了,他們看著大王,猶如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等到窒息的寂靜過去,劉友嗓音顫抖:“趕緊,趕緊給孤擬定奏疏……快馬送去長安!”
……
長安城。
渾然不知拉了多少仇恨的蕭延,作為新晉寵臣,暫緩了回到鄭縣的步伐。
在陛下宣召他的第一天晚上,少年天子拉著他秉燭夜談。蕭延越談越是興奮,他發現陛下對於經濟與商業的思考,絕大部分都是與他重合的!
這個發現“轟”地一聲,徹底點燃了他的野心,隻有為官者,才能知道自己的思路與帝王一致,是多麼幸運而寶貴。
此時此刻,蕭延恍然意識到,黃老學派的師長交付與他的任務,恐怕也不是什麼艱難的事。
立功德碑,幣製改革,衝突嗎?
完全不衝突,可以兩線並行,他攥了攥微微發汗的手心,久違的熱血充斥腦海,彷彿看見了抱負得以實現的那一天。
他說:“陛下,臣有一請——”
待蕭延闡述完改八銖為五銖的好處,並複述師長們的建議,該如何從上而下地執行這個決策,到最後嘴唇都乾了。
劉越給他倒了杯水,蕭延立馬謝恩,緊接著噸噸噸地灌,就聽天子慢悠悠地冷靜道:“還不夠。”
劉越一邊說,一邊聚精會神玩著水碗。隻見水碗骨碌碌地在案上轉了一圈,劃出點點濕痕:“朕不僅想要改製,還想把鑄幣收歸國有。”
蕭延的眼睛驀地睜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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