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太子掌心書 第116章 坦誠相告
坦誠相告
“臣林硯，亦非此世之人！”
林硯的聲音不大，卻如同九天驚雷，在寂靜的暖閣內轟然炸響！每一個字都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和深入骨髓的顫抖，狠狠砸在蘇宸的心上！
暖閣內的時間彷彿瞬間凝固了。
炭火依舊無聲燃燒，宮燈的光芒穩定地灑落，窗外深沉的夜色似乎也屏住了呼吸。蘇宸臉上的驚愕、不解，如同被瞬間凍結的湖麵，寸寸碎裂。取而代之的，是極致的震驚與難以置信！
他深邃的眼眸驟然收縮，瞳孔深處如同掀起了驚濤駭浪！那剛剛還充滿了熾熱情感與帝王決斷的眸光，瞬間被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寒與審視取代！
“你，說什麼？”蘇宸的聲音低沉得可怕，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沙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冰渣。
他高大的身影佇立在原地，玄色常服彷彿吸收了所有的光線，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壓迫感。方纔那溫情脈脈的氛圍蕩然無存，暖閣內隻剩下刺骨的冰冷和令人窒息的死寂。
林硯能清晰地感受到頭頂那如同實質般、帶著刺骨寒意的目光。那目光彷彿要將他從裡到外徹底剖開，審視每一絲血肉，每一縷靈魂。巨大的壓力如同山嶽般傾軋下來，讓他幾乎無法呼吸。但他沒有退縮，沒有遲疑。既然選擇了坦白，便再無回頭路。
他維持著叩首的姿勢，額頭緊緊貼著冰冷的地磚，聲音因緊張而乾澀嘶啞，卻異常清晰地響起，在這死寂的空間裡，一字一句，揭開那驚世駭俗的真相：
“陛下息怒！臣所言，字字屬實，絕非妄言惑主，亦非失心瘋魔！”他深吸一口氣，如同沉入冰冷的海底，將那個被深埋已久的秘密，緩緩道出：
“臣之本名，確為林岩。然，臣之魂魄，非此間世界所生！臣之故鄉，乃千年之後，一截然不同之世界！彼處，無帝王將相，無世家門閥，萬民平等，科技昌明，日行千裡，飛天遁地，皆非虛妄……”
他艱難地描述著那個光怪陸離的現代世界——高聳入雲的鋼鐵叢林，瞬息萬裡的資訊傳遞，毀天滅地的武器，探索星海的巨舟……這些對於古人而言如同天方夜譚的概念，被他用儘可能貼近這個時代認知的詞彙和比喻，笨拙而清晰地勾勒出來。
“臣前世，乃一埋首故紙之曆史學者，專攻古籍修複，精研前朝典章製度。那日，古籍庫房突發大火，烈焰焚身，劇痛之中，魂魄離體，渾渾噩噩，再睜眼時，已身陷掖庭寒獄，成了那飽受折磨、瀕臨氣絕的罪臣之子——林硯！此乃……借屍還魂！非臣所願，實乃天意弄人！”
他講述了初醒掖庭時的絕望與掙紮，講述了憑借現代知識在東宮步步驚心的求生之路，講述了那些看似“天授奇才”的計謀其根源皆來自異世的積累與視角。
“臣惶恐！深知此身之秘，驚世駭俗，鬼神難容！故入宮以來，如履薄冰，戰戰兢兢，不敢有片刻懈怠！唯恐行差踏錯，暴露異端，累及自身，更恐牽連陛下！然陛下待臣，天高地厚之恩，推心置腹之信！臣實不忍再以虛妄之身，欺瞞陛下！更不願……他日此秘因猜忌而發，令陛下震怒生疑，使你我君臣，乃至……”
他哽住，終究沒說出那個詞，“情義，毀於一旦！故今日，鬥膽以實情相告！是殺是剮，是囚是焚，臣絕無怨言！隻求陛下……明鑒！”
話音落下，暖閣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落針可聞。
林硯依舊保持著叩首的姿勢，身體因緊張和巨大的心理壓力而微微顫抖，後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的聲音，如同戰鼓敲響在死亡的邊緣。
他將自己最大的秘密、最脆弱的命門，毫無保留地暴露在了這位剛剛登基、手握生殺大權的帝王麵前。結局如何，他無法預料，隻能等待那最終的裁決。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
蘇宸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宮燈的光暈在他冷峻的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陰影，讓人看不清他確切的表情。唯有那雙深邃的眼眸，如同風暴過後的深海，表麵平靜無波，內裡卻翻湧著足以吞噬一切的驚濤駭浪！
震驚、懷疑、荒謬感、被欺騙的憤怒、對未知的忌憚種種複雜的情緒在他眼中激烈地碰撞、交織。
借屍還魂？異世孤魂？千年之後？那些匪夷所思的“神技”，原來根源在此？
難怪！難怪他總能語出驚人！難怪他總有“天授奇才”般的視角！難怪他對某些曆史細節、潛在危機有著近乎“預見”般的敏銳！
所有的疑點，在這一刻，都找到了最荒誕卻也最合理的解釋！
蘇宸的腦海中，如同走馬燈般閃過與林硯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掖庭初見時那絕望中透出的奇異堅韌；書庫門前智破栽贓時的冷靜犀利；書房內那清冽墨香帶來的片刻安寧；寒潭獄生死相托的決絕；落雁坡力挽狂瀾的奇謀；還有那晚風雪中，他跪在自己麵前剖白心跡的顫抖……
這所有的一切，這讓他欣賞、倚重、乃至動心動情的一切，難道都源於一個占據了他臣子軀殼的異世幽魂？！
一股被愚弄的暴怒和帝王本能對未知威脅的忌憚，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住蘇宸的心臟！他的手下意識地按向了腰間——那裡懸著象征帝王權威、可先斬後奏的九龍佩刀！
殺意！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般在暖閣內彌漫開來！
林硯伏在地上的身體瞬間繃緊！那如有實質的殺意如同冰水澆頭，讓他如墜冰窟！他絕望地閉上了眼睛。果然，還是無法接受嗎？終究，難逃一死。
然而，預想中的雷霆之怒並未降臨。
蘇宸的手，在觸碰到冰冷的刀柄時，猛地頓住了！
他的目光，死死地鎖在林硯那因恐懼而微微顫抖、卻依舊倔強地維持著叩首姿態的單薄背影上。
那身影，與記憶深處無數畫麵重疊——掖庭泥濘中掙紮求生的狼狽；書房燈下安靜研墨的側影；寒潭獄冰冷水中為他渡氣的決絕；落雁坡捷報傳來時眼中燃起的亮光；還有那晚風雪中，被他強硬擁入懷中時，那瞬間的僵硬與不易察覺的鬆懈。
這不是什麼虛無縹緲的幽魂！這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陪他走過刀山火海、為他傾儘所有的——林硯！
無論他的靈魂來自何方，這具軀體裡跳動的，是為他蘇宸而搏動的心！這靈魂中蘊含的智慧與忠誠，一次次將他從絕境中拉出，助他登上這至尊之位！
“天意、天意弄人？”蘇宸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發出一聲極低、極沉的喟歎，那聲音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荒謬感，卻又帶著一種洞悉宿命般的明悟。
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收回了按在刀柄上的手。那動作，彷彿耗儘了全身的力氣。
他向前走了一步，兩步……最終停在跪伏的林硯麵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將林硯完全籠罩。
林硯感受到那迫近的威壓，身體顫抖得更厲害，等待著最終的審判。
然而，一隻帶著薄繭、溫熱而有力的手，卻輕輕落在了他的頭頂。那動作，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與奇異的安撫。
林硯渾身劇震，難以置信地擡起頭。
映入眼簾的，是蘇宸那張近在咫尺的、依舊冷峻卻不再冰寒的臉。他的眼神複雜到了極點——震驚、荒謬、掙紮、審視……最終，沉澱為一種深不見底的幽邃和難以言喻的釋然。
蘇宸的手掌在林硯的發頂輕輕摩挲了一下，如同撫過一件失而複得的稀世珍寶。他的目光深深看進林硯寫滿恐懼與茫然的眼底，低沉的聲音在寂靜的暖閣內緩緩響起，帶著一種穿越了驚濤駭浪後的奇異平靜，和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朕不管你是林岩，還是林硯。”
“朕隻知道，在掖庭寒雨中將你帶回東宮的，是朕。”
“在紫宸殿前為你擋下明槍暗箭的，是朕。”
“將這塊沾著朕血的玉佩交予你的也是朕！”
他另一隻手拿起書案上那塊溫潤的“宸”字玉佩，玉佩邊緣那抹乾涸的暗紅血跡在燈光下刺目驚心。
“你的命，是朕的！你的魂，也隻能是朕的！”
“朕的江山，分你一半。”
“你的秘密，朕準了！”
“此乃天賜朕於你！”
話音落下的瞬間，如同石破天驚！
林硯的瞳孔驟然放大，巨大的震驚、難以置信的狂喜、劫後餘生的虛脫、以及洶湧而來的複雜情愫，如同滔天巨浪，瞬間將他徹底淹沒！
他呆呆地望著蘇宸，望著那雙深邃眼眸中翻湧著的、足以包容他所有驚世駭俗秘密的深沉光芒，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唯有滾燙的淚水，毫無征兆地奪眶而出，順著蒼白的臉頰無聲滑落。
蘇宸看著他眼中滾落的淚，那冰封般的臉上，終於緩緩地、緩緩地，綻開了一絲極其淺淡，卻足以融化萬丈堅冰的弧度。他俯下身，伸出拇指，極其輕柔地、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鄭重，拭去了林硯臉頰上的淚痕。
窗外的夜色，深沉依舊。
暖閣內的驚雷，卻已化作無聲的春雨，悄然浸潤了兩顆穿越了生死、時空與驚世秘密，最終緊緊相依的靈魂。
帝王的諾言，重逾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