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太子掌心書 第118章 布衣卿相
布衣卿相
國喪期間,朝政並未停滯。蘇宸以“諒陰不言”之古製為名,實則通過福安、周太傅及幾位心腹重臣,牢牢掌控著帝國運轉的命脈。而林硯,則成為了這權力中樞最隱秘也最關鍵的齒輪。
暖閣內,燈火常明。堆積如山的奏章被分門彆類,林硯埋首其中,如同最精密的儀器高速運轉。他依據蘇宸的指示和現代管理經驗,建立了一套初步的文書處理流程:重要軍報、緊急災情直呈禦覽。涉及吏治、賦稅、民生等具體事務,由他提煉要點,附上處理建議,再呈蘇宸硃批。一些無關緊要的請安摺子、陳詞濫調,則直接由他代擬批語發回。
他的效率高得驚人,思路清晰,批語往往一針見血,切中要害。周太傅再次被召來商議北方流民安置和軍屯改革細則時,看著林硯條理分明、資料詳實的簡報和初步方案,眼中充滿了複雜的驚歎。他不得不承認,此子之才,確乃經天緯地,非常人可及。
然而,當他看到林硯案頭那份關於“試行官員考成法,以政績實效定升遷黜陟,弱化門第出身”的條陳綱要時,眉頭又深深鎖緊。
“陛下,”周文淵憂心忡忡,趁著林硯暫時退下整理卷宗的間隙,對蘇宸低聲道,“林大人之才,老臣歎服。然此‘考成法’,直指世家選官根基,若貿然推行,恐激起軒然大波!且其出身,終究是隱患。陛下重用之心,老臣明白,然是否可效仿前朝‘侍詔’‘待詔’之製,令其於翰林院掛一閒職,參讚機宜,既可儘其才,又不至將其置於風口浪尖,招致非議?”
蘇宸放下朱筆,目光掃過那份條陳,又看向窗外飄飛的雪絮,聲音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太傅老成謀國,所言有理。然,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法。大雍積弊,已非小修小補可解。世家尾大不掉,寒門報國無門,此乃錮疾!‘考成法’雖險,卻是刮骨療毒之方。至於林硯……”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深意:“翰林院?太小了。也護不住他。朕要給他的位置,當配得上他的功勳與才能,更當……讓天下人看清,朕革新吏治、唯纔是舉之決心!”
周文淵心頭劇震:“陛下的意思是……”
“朕欲新設一衙署,”蘇宸的聲音沉穩有力,如同定音之錘,“名‘天策府’。不隸六部,直屬禦前。掌機要參讚、監察風聞、革新實務、協理特殊軍務。位同九卿,主官稱‘天策郎’,正三品。”
“天策府?天策郎?”周文淵倒吸一口涼氣。這名字霸氣,權柄更是驚人!直屬禦前,位同九卿,職能幾乎涵蓋了政務的核心要害!這簡直是要再造一個淩駕於傳統官僚體係之上的權力中心!而主官人選,不言而喻!
“陛下!此議、此議太過驚世駭俗!”周文淵急道,“新設衙署,牽涉甚廣,非經廷議不可!且林大人雖有功勳,然驟登三品高位,恐、恐難服眾啊!朝野物議,陛下不可不察!”
“廷議?”蘇宸唇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太傅以為,如今的廷議,能議出什麼?無非是世家扯皮,寒門噤聲。朕意已決。至於物議……”他目光轉向暖閣門口,林硯正捧著一疊新整理的卷宗靜靜侍立,靛青的衣袍在滿室素白中顯得格外沉靜。
“朕登基後的第一道明旨,便是追贈林謙‘忠毅’諡號,赦其族複良籍。林硯之功,朝野皆知。朕擢拔功臣,何懼物議?”
蘇宸站起身,玄色的帝王常服襯得他氣勢迫人,“若有人不服,便讓他們看看,朕欽點的‘天策郎’,能為這江山,帶來何等新氣象!太傅,此事還需您老,在朝堂之上,助朕一臂之力。”
周文淵看著蘇宸眼中不容置疑的決斷,又看看門口垂眸肅立、寵辱不驚的林硯,最終化作一聲長歎。他知道,新帝的意誌已不可動搖,一場席捲朝堂的風暴即將來臨。
而他,這位清流領袖,將不得不站在風口浪尖,為新帝、也為這個他既欣賞又憂慮的年輕人背書。
幾日後,大行皇帝梓宮奉安山陵,國喪期滿。新帝蘇宸於紫宸殿正式臨朝聽政。
百官朝賀,山呼萬歲。莊嚴肅穆的氣氛下,暗流洶湧。當蘇宸以平靜卻極具威壓的聲音,宣佈追贈林謙、赦免其族,並擢升其子林硯為“天策府”首任“天策郎”,正三品,直屬禦前,協理革新機要時,整個紫宸殿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短暫的死寂之後,如同冷水滴入滾油,轟然炸開!
“陛下!不可啊!”一名須發皆白、出身頂級門閥的禮部老侍郎率先出列,聲音激憤,“林硯雖有微功,然其出身罪籍,乃天下共知!驟登三品,位列九卿,此乃顛覆祖宗法度,敗壞朝廷綱常!臣請陛下收回成命!”
“臣附議!”又一位世家重臣出列,“‘天策府’之設,前所未有,權柄過重!且直屬禦前,置六部於何地?置內閣於何地?此乃取亂之道!請陛下三思!”
“陛下!林硯其人,侍奉君前,形影不離,早有‘佞幸’之議!今又委以如此重權,恐非國家之福!臣懇請陛下,明察秋毫,遠小人,親賢臣!”禦史台一位素以剛直聞名的禦史,言辭更是尖銳,矛頭直指林硯與蘇宸的“曖昧”關係。
一時間,附議之聲此起彼伏,大多是根基深厚的世家老臣和思想守舊的清流。他們無法接受一個曾為罪奴的寒門子弟一步登天,更無法容忍一個淩駕於現有權力架構之上的“天策府”出現!朝堂之上,反對聲浪如同海嘯,要將站在殿側、一身嶄新三品緋色官袍的林硯徹底淹沒。
林硯垂手肅立,麵色沉靜如水,彷彿那些犀利的指責和鄙夷的目光並非落在他身上。隻有袖中緊握的拳,泄露了他內心的波瀾。他預料到阻力,卻沒想到如此洶湧。
就在反對聲浪達到頂峰之際,一個蒼老卻異常洪亮的聲音響起:
“肅靜!”
太傅周文淵手持鳩杖,緩緩出列。他須發皆白,麵容肅穆,目光如電般掃過群臣。殿內瞬間安靜了不少。作為三朝元老,清流領袖,太子之師,他的威望足以震懾群小。
“陛下!”周文淵麵向丹陛,聲音沉穩有力,“擢拔林硯,新設天策府,老臣……附議!”
“什麼?!”此言一出,滿殿皆驚!連那些反對最激烈的老臣都愕然地看著周文淵,彷彿不認識他一般。
周文淵不理眾人驚詫,繼續道:“林硯之功,非‘微功’二字可蔽!肅清朝堂,揭穿國賊,獻計北境,力挽狂瀾,樁樁件件,關乎社稷存亡!此等大功,若因出身之故,不得封賞,豈非令天下忠臣義士寒心?陛下破格擢拔,正顯唯纔是舉、賞罰分明之聖德!”
他話鋒一轉,直指那些反對者:“至於‘天策府’,值此新舊交替、百廢待興之際,陛下需一雙銳眼、一副利刃,助其明察秋毫,滌蕩積弊!天策府直屬禦前,專司革新實務,協理機要,正是要打破陳規陋習,為朝廷注入新血!爾等口口聲聲祖宗法度,可知法度亦需因時而變?若抱殘守缺,固步自封,纔是真正的取亂之道!”
周文淵的發言,有理有據,分量極重。他代表了清流中務實開明的一派,也代表了帝師對新帝的堅定支援。殿內反對的聲浪頓時弱了下去,許多原本搖擺或中立的官員開始竊竊私語,權衡利弊。
蘇宸端坐於龍椅之上,冕旒垂下的玉珠遮住了他冷峻的神情,隻有那微微上揚的唇角,泄露了一絲掌控全域性的從容。他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如同金玉墜地,清晰地響徹大殿:
“太傅之言,深得朕心。林硯之功,當得此位。天策府之設,勢在必行。朕意已決,無需再議。”
帝王之言,一錘定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和剛剛登基的銳氣。
“退朝!”
隨著太監尖利的唱喏,這場驚心動魄的朝議落下帷幕。反對者麵色鐵青,頹然退下;支援者麵露振奮;更多人是深深的震撼與思索。新帝蘇宸,以最強勢的姿態,宣告了他革新朝堂、打破陳規的決心。
而林硯,這位曾經的罪奴書童,身著象征三品大員的緋色官袍,在無數道或震驚、或嫉妒、或探究的目光洗禮下,挺直脊梁,跟隨著蘇宸的步伐,第一次,以“天策郎”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走出了紫宸殿。
陽光刺破雲層,灑在覆雪的宮道上,映照著那身嶄新的緋袍,熠熠生輝。布衣卿相,一步登天。前路荊棘密佈,然帷幕已開,再無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