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太子掌心書 第154章 番外四:帝師“受難”記
番外四:帝師“受難”記
春末夏初,禦書房內。
太子太傅周文淵須發皆白,手持戒尺,一臉嚴肅地站在書案前。年僅六歲的小太子蘇庭,正襟危坐,小手握著毛筆,一筆一畫地臨摹字帖,小臉繃得緊緊的。
周太傅學問淵博,治學嚴謹,是帝師的不二人選。然而,這位老臣有個“缺點”——過於恪守古禮,對小太子的要求嚴苛到了近乎不近人情的地步。坐姿、握筆、甚至呼吸的節奏都有規矩,稍有不慎,戒尺雖不真打,但那嚴厲的訓誡和失望的眼神,足以讓年幼的太子戰戰兢兢。
蘇宸偶爾過來抽查功課,見兒子小小年紀被管束得如同木頭人,眉宇間難掩壓抑,心中不免有些心疼。但他深知周太傅忠心耿耿,且嚴師出高徒,自己當年也是這麼過來的,不便過多乾涉。
這日,蘇宸與林硯一同來看太子功課。隻見小蘇庭因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手腕微微發抖,一滴墨汁不慎滴在了雪白的宣紙上,暈開一小團汙漬。
周太傅眉頭立刻擰緊,聲音沉肅:“殿下!心浮氣躁,何以治學?字如其人,一點汙漬,便毀了一篇功夫!今日這篇《勸學》,重寫十遍!”
小蘇庭眼圈一紅,卻不敢哭出聲,隻得低下頭,小聲應道:“是,太傅。”
蘇宸眉頭微蹙,剛要開口,林硯卻輕輕拉了他的衣袖,遞給他一個安撫的眼神,然後緩步上前。
“太傅息怒。”林硯聲音溫和,他拿起那張被汙損的字帖,仔細看了看,微笑道,“殿下年方六歲,能靜坐臨帖半個時辰,筆力已見框架,實屬難得。這滴墨跡,依臣看,倒像一隻誤入紙間的小蝶,若能順勢添上幾筆,或可化瑕疵為趣味,讓殿下明白,有時‘錯誤’亦可生出‘意外之喜’,未必全需扼殺。”
周太傅一愣,看向林硯。他對這位天策上將軍的才學能力是敬佩的,但對其偶爾“離經叛道”的思維卻不敢茍同:“林大人,治學需嚴謹,豈可兒戲?”
林硯不慌不忙,取過一支細筆,蘸了少許淡墨,在那滴墨跡周圍輕輕勾勒數筆,果然,一隻栩栩如生、振翅欲飛的墨蝶躍然紙上,原本的汙漬成了蝴蝶的身體,渾然天成。他又在空白處題上一行小字:“學海無涯,思趣為舟。”
小蘇庭看得眼睛都亮了,滿是驚奇和崇拜地看著林硯。
林硯將筆遞給小太子,鼓勵道:“殿下試試?讀書寫字固然要認真,但若一味苦熬,失了趣味,便如鳥兒折翼,難以高飛。偶爾讓思緒飛一會兒,無傷大雅。”
蘇庭怯生生地看了周太傅一眼,又看向自己父皇。蘇宸眼中帶著笑意,點了點頭。
小家夥這才鼓起勇氣,學著林硯的樣子,在另一張紙上小心翼翼地畫起來,雖然稚嫩,卻充滿了興致。
周太傅看著這一幕,眉頭依舊皺著,但看著小太子臉上久違的光彩,終究沒再斥責,隻是長長歎了口氣。
自那日後,林硯便時常“偶遇”太子下課,或帶他去格物司看新奇的水力模型,或在校場用簡易的弓弩教他射箭(當然是特製的、毫無危險的小弓),甚至隻是在禦花園裡,指著奇花異草講解它們的習性、用途。
林硯從不板著臉說教,而是將道理融入故事和實踐中。他告訴蘇庭,為君者,既要知書達理,也要通曉民生百工;既要守規矩,也要懂得變通;既要威嚴,也要有仁心。他講朔方風雪中軍民一心抗災,講清州濁浪裡百姓如何守望相助,講涼州城下將士們為何拚死守護家園。
小蘇庭聽得入了迷,在林硯麵前,他不再是那個必須時刻緊繃的小太子,而是一個可以提問、可以好奇、甚至可以偶爾撒嬌的孩子。他的性格肉眼可見地開朗了許多,眼神中也多了靈動和思考的光芒。
周太傅起初頗為憂慮,幾次向蘇宸進言,認為林硯此舉會帶歪太子,使其“不務正業”。蘇宸卻隻是笑笑:“太傅,庭兒是儲君,未來要治理的是一個活生生的、複雜的大雍,而非書本上的僵化教條。阿硯教他的,是書本上學不到的‘人情’與‘世故’,是‘變通’與‘擔當’。朕覺得,很好。”
一次,周太傅佈置功課,讓蘇庭寫一篇《論仁政》。小太子苦思冥想,寫出的文章雖引經據典,卻空洞無物。周太傅不甚滿意。
恰逢林硯過來,看了文章後,沒有點評文章本身,而是對蘇庭說:“殿下,明日我帶你去京郊的皇莊住兩天可好?”
蘇庭驚喜地看向父皇,蘇宸點頭允準。
林硯帶著小太子去了皇莊,讓他親眼看看農人如何耕作,聽聽老農講述年景收成、賦稅輕重、官府吏治如何直接影響他們的生活。甚至讓蘇庭親手嘗試了扶犁(當然是象征性的)、餵了雞鴨。
回來後,蘇庭重新寫了一篇《論仁政》。這一次,他沒有堆砌華麗辭藻,而是寫下了自己看到的、聽到的、感受到的。他寫老農皸裂的手掌和看到好收成時的笑容,寫村裡孩童因為新設的義塾而能讀書識字的喜悅,寫對“仁政”最樸素的理解——讓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幼者有所教,老者有所養。
文章交上去,周太傅看完,沉默了許久。文章談不上文采斐然,卻字字真切,充滿了溫度與力量。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教了半輩子聖賢書,或許真的忽略了最重要的一樣東西——將心比心。
從此,周太傅對林硯的“插手”不再那麼排斥,甚至偶爾會主動詢問林硯對某些課業的看法。禦書房的氛圍,不知不覺間緩和了許多。小太子蘇庭,則在嚴師與“趣師”的共同引導下,健康地成長著。
蘇宸將這一切看在眼裡,一次晚膳後,他牽著林硯的手在宮中散步,忍不住笑道:“朕看周太傅如今見了你,眼神都複雜得很,又是敬佩,又是無奈。你這‘帝師剋星’的名頭,怕是跑不掉了。”
林硯莞爾:“臣隻是希望殿下能有一個更快樂的童年,將來能成為一個懂得百姓疾苦的明君。”
“有你在,朕很放心。”蘇宸停下腳步,夜色中目光柔和,“你不僅是朕的良臣,亦是庭兒的良師。朕之幸,大雍之幸。”
月光如水,灑在兩人身上,將身影拉長,交織在一起,如同他們共同為這個帝國未來所鋪就的道路,堅實而充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