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太子掌心書 第18章 穢亂驚變
穢亂驚變
調入內書房侍墨，並未如林硯最初預想的那般，立刻陷入步步驚心的核心漩渦。相反，日子在一種表麵極度壓抑的平靜中滑過。
蘇宸似乎陷入了某種更深沉的忙碌和焦灼，案頭的奏章堆積如山，大多與北境軍情、糧餉排程、朝堂爭論有關。他批閱的速度更快，眉頭鎖得更緊，周身散發出的冷冽氣息幾乎能將空氣凍結。與林硯的交流，僅限於最簡短的指令——“墨”、“茶”、“燈”、“某某奏章”。
林硯則將自己徹底縮成了一個無聲的影子。
他精準地把握著研墨的濃淡，茶水溫度的高低，燈燭光線的明暗，整理文書的次序。他謹記福安嚴苛到極致的“眼瞎耳聾口緊”六字真言，絕不對案頭任何奏章內容投去多餘一瞥，絕不泄露一絲不該有的情緒。
隻有在蘇宸因肩傷或頭風而流露出極度疲憊和痛楚時，他才會在奉茶或添燈後，極其自然地將那盞紫銅小香爐挪得更近些，讓那清冽的鬆煙墨香無聲地彌漫開來。
這種沉默的、近乎機械的侍奉，似乎形成了一種詭異的默契。蘇宸沒有阻止那墨香，甚至偶爾在香爐燃儘時，會極其短暫地瞥林硯一眼，那眼神深邃依舊，卻少了些最初的審視和漠然，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習慣？
福安對林硯的態度也發生著微妙的變化。嚴厲依舊，但那種時刻警惕的審視感淡去了不少。偶爾在蘇宸專注於棘手奏章時，福安甚至會示意林硯去外間取些不緊要的存檔，這細微的差遣，代表著一種初步的、基於能力的認可。
然而，林硯心中那根弦卻繃得更緊了。他深知，這平靜如同冰封的河麵，底下是洶湧的暗流。三皇子蘇玦那邊吃瞭如此大一個悶虧，豈能善罷甘休？刺殺失敗，又被太子抓住了一個指向性極強的把柄，反擊必然雷霆萬鈞！
暴風雨比他預想的來得更快、更卑劣。
這日午後，蘇宸被皇帝急召入宮，似乎是為北境軍務做最後的廷議裁決。書房內難得清靜。林硯按照慣例，仔細清理著書案上散落的墨點和紙屑。福安則在外間低聲吩咐幾個心腹內侍辦事。
就在林硯將最後一點紙屑掃入簸箕，準備退出內書房時，外間突然傳來一聲女子淒厲到變調的尖叫！
“啊——！放開我！救命啊——！”
緊接著，是瓷器碎裂的刺耳聲響，以及重物倒地的悶響和一片混亂的驚呼！
“抓住她！”
“怎麼回事？！”
“攔住她！彆讓她衝撞了……”
林硯和福安臉色同時一變！福安反應極快，身影一閃已衝出外間。林硯心中警鈴大作，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他！他不敢遲疑，立刻跟著衝了出去。
外間已是一片狼藉！一個身著東宮低等侍女服飾的年輕女子，發髻散亂，衣衫被撕開一大片，露出雪白的肩膀和半截藕臂，臉上滿是驚恐的淚痕，正狀若瘋癲地掙紮著，試圖衝破兩個太監的阻攔。地上散落著打碎的茶壺和果碟，水漬和果肉濺得到處都是。
“放肆！”
福安一聲斷喝，如同驚雷，瞬間壓下了混亂，“何事喧嘩？！”
那侍女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掙脫了束縛，連滾帶爬地撲到福安腳下，死死抱住他的腿，哭得撕心裂肺，聲音因極度恐懼而尖利得不成樣子：
“福總管！救命！福總管救命啊！林……林硯他……他不是人！他……他見奴婢獨自在此打掃，就……就撲上來撕奴婢的衣服……欲行不軌！奴婢不從，他就……他就打奴婢！還要掐死奴婢！嗚嗚嗚……福總管！您要為奴婢做主啊！奴婢……奴婢沒臉活了！”
如同一個炸雷，轟然在林硯頭頂炸開！
穢亂宮闈！栽贓陷害！目標直指他林硯！
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直衝頭頂，林硯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他猛地擡頭，看向那個哭得梨花帶雨、眼神卻在不經意間掠過他、帶著一絲刻毒和得意的侍女！是她！那個曾在小祿子栽贓他打碎玉佩時，在旁邊幫腔作證的宮女！她是蘇玦的人！
“你血口噴人！”
林硯又驚又怒，厲聲喝道，“我何時見過你？方纔我一直在內書房清理書案，何曾出來過？福總管可為我作證！”
他急切地看向福安。
福安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看著腳下哭嚎的侍女，又看向臉色慘白卻強作鎮定的林硯，眼神銳利如刀，充滿了審視和凝重。穢亂宮闈，在東宮是足以淩遲的死罪！更何況是在太子書房重地！這盆汙水，又狠又毒！
“福總管！奴婢所言句句屬實啊！”
那侍女哭喊著，猛地扯開自己本就破損的衣襟，露出脖頸和鎖骨處幾道新鮮的、帶著血痕的抓撓印記，還有幾處明顯的青紫淤痕，“您看！這都是他……他留下的！他……他力氣好大！奴婢……奴婢拚死才逃出來……”
她哭得幾乎要背過氣去，那傷痕在雪白的肌膚上顯得格外刺目，極具說服力。
周圍的太監宮女們看向林硯的眼神瞬間變了，充滿了鄙夷、驚駭和幸災樂禍。
“林硯！”
福安的聲音如同冰渣，帶著滔天的怒意和殺機，“你有何話說？！”
“奴才冤枉！”
林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知道此刻任何慌亂都隻會坐實罪名。
他挺直脊背，迎著福安冰冷的目光，聲音帶著被冤枉的憤怒和斬釘截鐵，“奴才方纔確實在內書房！從未踏出一步！此女所言，純屬汙衊構陷！她身上的傷痕……”
林硯的目光銳利地掃過侍女脖頸上的抓痕和淤青，一個大膽的念頭驟然閃現，“……傷痕真假，一驗便知！奴才請求福總管，查驗此女指甲！”
“指甲？”
福安眉頭緊鎖，不明所以。周圍的太監宮女也麵麵相覷。
那侍女聞言，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慌亂，下意識地將雙手往破爛的衣袖裡縮了縮。
林硯捕捉到這一細微變化，心中更加篤定，他提高聲音，語速清晰而有力：“回總管！此女脖頸抓痕，若是掙紮搏鬥時被奴才所傷，傷痕必定淩亂，方向不一！且奴才若真欲行不軌，慌亂之中指甲必會斷裂或沾染皮屑血跡！而此女指甲完好無損，光潔圓潤！更重要的是——”
他猛地指向侍女脖頸上一處靠近耳後的、顏色略深的淤痕，聲音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洞察：“此淤痕形狀規則，邊緣清晰，絕非掙紮中碰撞所致！倒像是……被人用指尖刻意大力按壓揉捏而成！為的，就是偽造出被侵犯的假象！”
“你胡說！”
侍女尖聲反駁，臉色卻瞬間煞白，“你……你狡辯！福總管，彆聽他……”
“閉嘴！”
福安厲聲喝止侍女，眼神卻死死盯住林硯所指的那處淤痕，又猛地看向侍女下意識藏起的雙手。他久曆宮廷，什麼陰私手段沒見過？林硯的分析，條理清晰，直指要害！他心中疑竇叢生，殺意稍斂，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探究。
“還有！”
林硯不給對方喘息之機，乘勝追擊，丟擲了更關鍵的一擊，“此女口口聲聲說奴才欲行不軌，情緒激動，驚懼萬分！然而，她身上卻並無掙紮搏鬥應有的汗漬塵土！發髻雖亂，鬢角卻整齊！尤其是——”
他目光如電，射向侍女慌亂躲閃的眼睛，“她指甲縫裡，乾乾淨淨！若真與奴才這等‘卑賤粗鄙’之人搏鬥撕扯過，指甲縫裡豈會不殘留一絲皮屑、衣物纖維，甚至……奴才身上沾染的墨漬？！”
最後一句，如同重錘！侍女的身體猛地一顫，臉上血色儘褪！
“來人！”
福安不再猶豫，聲音冰冷刺骨，“按住她！檢查雙手！尤其是指甲縫！”
兩個粗壯的太監立刻上前，不由分說地扭住侍女的胳膊。侍女發出殺豬般的尖叫掙紮，但無濟於事。一個太監粗暴地掰開她緊握的手指，將她的雙手舉到福安麵前。
光線下，那十根指甲修剪得整齊圓潤，指甲縫裡……果然乾乾淨淨！彆說皮屑纖維，連一絲灰塵都幾乎看不到！
“不！不是的！是他……他清理掉了……”
侍女還在徒勞地狡辯，聲音卻抖得不成樣子。
“清理？”
林硯冷笑一聲，聲音帶著一種洞穿人心的力量，“福總管明鑒！方纔事發突然，此女從尖叫到被製服，不過片刻！奴才若有時間清理她指甲，何不先堵住她的嘴？更何況……”
他話鋒一轉，丟擲最後的、也是最致命的證據，“奴才方纔靠近此女時，聞到她身上有一股極其淡的、若有若無的‘春醉蘭’香氣！”
“春醉蘭？”
福安瞳孔驟然收縮！那是宮廷禁藥！一種烈性催情藥粉，遇水會泛起詭異的幽藍色！
林硯斬釘截鐵，聲音響徹死寂的外間：“此藥藥性猛烈，沾染後需及時清洗，否則殘留肌膚，遇水則顯！此女若真被奴才‘侵犯’，掙紮撕扯間必有汗水，其指甲縫、手腕、脖頸等易出汗處，若沾染此藥，隻需以清水擦拭，立現幽藍！請總管即刻命人取清水一盆，當眾驗看！是真是假，立見分曉！”
“轟——！”
侍女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當“春醉蘭”三個字從林硯口中清晰吐出時，她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癱軟在地，麵無人色，連哭嚎都發不出來了，隻剩下篩糠般的顫抖和喉嚨裡絕望的嗬嗬聲。
鐵證如山！再無需多言！
福安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那是暴風雨來臨前的極致陰沉！他死死盯著癱軟如泥的侍女，眼中翻騰著被愚弄的滔天怒火和冰冷的殺機！穢亂宮闈是重罪，但構陷太子近侍，尤其是在這東宮風雨飄搖之際，其心更可誅！
“拖下去！”
福安的聲音如同九幽寒風，凍徹骨髓，“關入暗牢！給咱家撬開她的嘴！挖出幕後主使！否則，你們提頭來見！”
侍衛如狼似虎地撲上來，堵住侍女的嘴，像拖死狗一樣將她拖了出去，留下一道絕望的拖痕。
外間一片死寂，落針可聞。所有的太監宮女都深深埋著頭，大氣不敢出。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和陰謀敗露後的冰冷餘燼。
福安緩緩轉過身，目光複雜地落在依舊挺直脊背站在原地的林硯身上。這個少年，又一次在絕境中，用近乎冷酷的冷靜和意想不到的洞察，撕開了卑劣的陷阱。
就在這時，內書房通往迴廊的那扇雕花木門，被無聲地推開了一道縫隙。
蘇宸不知何時已經回來了。他靜靜地立在門內陰影處，玄色的衣袍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顯然，外麵的鬨劇，他儘收眼底。
他的目光，越過狼藉的地麵，越過噤若寒蟬的眾人，最終，如同實質般，落在了林硯蒼白的側臉上。
那眼神，深不見底。沒有讚許，沒有怒意，隻有一種極致的幽暗和……一種林硯從未見過的、如同猛獸盯上獨屬獵物般的、極具壓迫感的深沉。
林硯若有所覺，猛地轉頭，猝不及防地撞進了那片幽深的寒潭之中。
四目相對。
蘇宸緩緩擡起手，指節分明的手指間，捏著一隻早已被捏得粉碎的、沾著點點茶漬的白瓷杯盞碎片。
“啪嗒。”
一滴暗紅的血珠，從他緊握碎瓷的指縫間滲出，滴落在光潔冰冷的金磚地麵上，綻開一朵小小的、刺目的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