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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太子掌心書 第22章 舊影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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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舊影纏身

鷹嘴崖那道利用洪水架設“飛索”的軍令,如同投入激流中的巨石,在東宮和北境前線都激起了巨大的波瀾。後續的軍報如同長了翅膀,不斷飛回。

最初是趙擎副將充滿驚愕與孤注一擲的回執——遵令!就地伐木!蒐集繩索!死馬當活馬醫!

緊接著是嘗試架設失敗、損失人手的噩耗。

然後,在巨大的犧牲和反複試驗後,終於傳來了時,那落筆的力道也不再那麼暴戾。福安看向林硯的眼神,也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複雜,甚至……一絲極淡的忌憚。

林硯的名字,並未出現在任何官方文書之上。那“飛索”之策,被歸功於前線將士的“急智”和“英勇”。但東宮核心的幾人,心知肚明那靈光一現從何而來。林硯在蘇宸心中的分量,悄然發生了變化。他不再僅僅是一個“有用”的書童,更像是一柄在關鍵時刻能出奇製勝的“秘刃”。蘇宸偶爾會就一些非核心的、涉及地方民生或陳年舊案的文書,極其簡短地詢問林硯的看法。問題往往模糊而刁鑽,像是隨意的考校,又像是刻意的試探。

林硯的回答則愈發謹慎,他依舊將自己包裹在“道聽途說”、“記憶模糊”的外殼下,將超越時代的見解掰開揉碎,混雜在看似合理的“民間土法”或“古籍殘憶”之中。每一次回答,都如同在懸崖邊行走,既要展現價值,又要小心翼翼地掩蓋住“穿越者”這個最大的秘密。

就在林硯以為危機暫時過去,可以稍稍喘息之時,來自過去的陰影,如同潛伏的毒蛇,驟然亮出了獠牙。

這天上午,蘇宸正在批閱一份關於江南鹽稅積弊的奏章。福安引著一位身著緋色官袍、麵容端肅、眼神銳利的中年官員走了進來。此人正是都察院右僉都禦史,以耿直敢言、鐵麵無私著稱的魏謙。

“臣魏謙,參見太子殿下。”魏禦史躬身行禮,聲音洪亮,不卑不亢。

“魏卿平身。”蘇宸放下朱筆,聲音平淡,“何事?”

魏禦史站直身體,目光如電,毫不避諱地掃過侍立在蘇宸側後方的林硯,隨即朗聲道:“啟稟殿下!臣今日冒死彈劾一人!此人罪奴之身,本應發配苦役,卻不知以何手段,竟混入東宮,侍奉殿下左右!此乃藐視國法,褻瀆宮禁!更兼其父林謙,乃青州鹽引貪墨案罪魁,已伏國法!此等罪臣孽子,身負血債,心藏怨懟,潛伏儲君身側,其心叵測!臣請殿下明察,即刻將此獠拿下,交有司嚴審,以正國法,以儆效尤!”

如同平地驚雷!

林硯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瞬間凍結了他的血液!他猛地擡起頭,臉色慘白如紙,難以置信地看著那位一臉正氣凜然的魏禦史!

罪奴身份!父親林謙!青州鹽引案!這些被他深埋心底、如同烙印般恥辱和恐懼的過去,竟在此刻,以如此猝不及防、如此**裸的方式,被當眾撕開,血淋淋地攤在了太子蘇宸的麵前!

巨大的恐懼和一種被扒光示眾的羞恥感瞬間淹沒了他!他感到蘇宸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般落在了自己身上,那目光中蘊含的審視和驟然凝聚的寒意,讓他如墜冰窟!

福安的臉色也瞬間變得極其難看,看向魏禦史的眼神充滿了冰冷的怒意。東宮的人事,尤其是太子近侍,豈容外臣置喙?更遑論如此當眾揭短,形同逼宮!這魏謙,背後必有推手!

蘇宸靠在椅背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指節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光滑的紫檀木桌麵,發出單調的“篤篤”聲。那聲音不大,卻如同重錘,一下下敲在林硯的心坎上。

“魏卿,”蘇宸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平靜得可怕,“你彈劾的,可是孤身邊侍墨之人,林硯?”

“正是此獠!”魏禦史義正詞嚴,手指直指林硯,“殿下!此子乃罪奴林硯,其父林謙,於大雍景泰十二年,任青州通判期間,勾結鹽梟,倒賣鹽引,貪墨官銀數十萬兩!罪證確鑿,已於景泰十三年秋後問斬!其子林硯,依律沒入掖庭為奴!此乃內務府與刑部皆有存檔之事,鐵證如山!殿下萬不可被此等罪孽深重、心懷叵測之徒矇蔽!”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林硯的靈魂上!父親被斬首時血濺刑場的畫麵,掖庭中暗無天日、飽受欺淩的絕望,如同潮水般洶湧而至,幾乎要將他吞噬!他死死咬著下唇,嘗到了濃重的血腥味,才勉強維持住站立的姿態,沒有當場癱軟下去。他垂在身側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身體因為極度的屈辱和恐懼而微微顫抖。

書房內一片死寂,氣氛壓抑到了極點。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林硯身上,充滿了鄙夷、驚愕、幸災樂禍。

蘇宸敲擊桌麵的手指,倏然停住了。

他緩緩擡起眼,目光越過魏禦史,再次落在了林硯慘白如紙、強忍屈辱的臉上。那眼神深邃依舊,卻不再是純粹的冰冷審視,多了一絲……探究?像是在評估一件物品上突然出現的、意想不到的瑕疵。

“林硯,”蘇宸的聲音低沉響起,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魏禦史所言,是否屬實?”

來了!最終的審判!

林硯的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衝撞,幾乎要破膛而出!他知道,任何狡辯和否認都是徒勞的。內務府和刑部的存檔,就是鐵證!他深吸一口氣,用儘全身的力氣,強迫自己擡起頭,迎向蘇宸那深不可測的目光。

他不再掩飾眼中的痛苦、屈辱,但也竭力保持著最後一絲清明和坦蕩。他“撲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金磚之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回……回殿下!”他的聲音因為巨大的情緒波動而嘶啞破碎,卻帶著一種豁出一切的清晰,“魏大人所言……奴纔出身……句句屬實!奴才……確是罪臣林謙之子!奴才……確是掖庭罪奴之身!奴才……不敢有絲毫隱瞞!”

他承認了!坦蕩地、卑微地、屈辱地承認了!

魏禦史臉上露出一絲得色。福安眉頭緊鎖。

蘇宸的眼神微微一動,依舊平靜無波:“哦?你倒是坦誠。既是罪奴,依律當在掖庭苦役,為何會出現在孤的東宮?又為何,能近身侍墨?”

這是最關鍵的一問!直指他身份背後的運作和可能存在的陰謀!

林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回答稍有差池,便是萬劫不複!他伏在地上,聲音帶著刻骨的卑微和一絲聽天由命的悲涼:“奴才……奴纔不知!奴才隻知,那日掖庭管事王德海傳令,言東宮需雜役書童,奴才……奴才便與其他罪奴一同被送入東宮。初時隻在書庫灑掃……後來……後來蒙殿下不棄,福總管提點,才……才得以近身侍奉……奴才所言,句句屬實!掖庭名冊,東宮接收文書,皆可查證!奴才……奴才若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甘受千刀萬剮!”

他將自己完全摘離出來,扮演一個完全被動、任由命運撥弄的棋子。所有的一切,都推給了掖庭管事的指派和太子的“恩典”。姿態卑微到了塵埃裡,賭的就是蘇宸的掌控欲和對東宮內部人事的自信——他不相信太子會容忍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安插一個“心懷叵測”的罪奴到如此近身的位置!

果然,蘇宸聽完,並未立刻表態。他的目光轉向福安,帶著詢問。

福安立刻躬身,低聲道:“回殿下,林硯入東宮,確是內務府循例撥派雜役,經掖庭管事王德海送入,初時分配至書庫。後因其整理書冊得當,字跡尚可,被書庫管事李忠(已被處置)舉薦至外書房整理檔案。再後來……”
福安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了林硯一眼,“……因其在書庫門前自證清白,並顯露修複古籍之能,又蒙殿下恩典,方調入內書房侍墨。所有文書流程,皆存於東宮檔房,並無異常。”

福安的話,證實了林硯所言非虛,也間接說明瞭林硯能走到今天,雖有偶然,但更多的是自身展現出的“價值”和太子的“恩準”,並非什麼處心積慮的陰謀安排。

蘇宸的手指重新開始輕輕敲擊桌麵,那“篤篤”聲在寂靜的書房裡顯得格外清晰。他的目光在林硯伏跪的身影和一臉正氣的魏禦史之間來回掃視。

“魏卿,”蘇宸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壓,“你彈劾林硯,言其罪奴之身,潛伏孤側,其心叵測。然則,其一,其入東宮,乃內務府循例撥派,東宮依規接收,流程清晰,非其所能左右。其二,其近身侍墨,乃因顯露微末之技,且經孤首肯。其三……”

蘇宸頓了頓,目光變得銳利如刀,直刺魏謙:“……你言其‘心藏怨懟’,可有實證?”

魏謙被蘇宸最後一句問得微微一窒,但立刻梗著脖子道:“殿下!其父因罪伏誅,其身為孽子,豈能不心懷怨恨?此乃人之常情!潛伏殿下身側,便是最大隱患!何須實證?寧枉勿縱啊殿下!”

“寧枉勿縱?”蘇宸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帶著濃濃的嘲諷,“好一個‘寧枉勿縱’!魏卿身為都察院僉都禦史,執掌風憲,糾劾百官,竟也持此酷吏之言?大雍律法,何時成了擺設?定罪,何時隻需誅心,無需實證了?”

他的聲音不高,卻如同冰刀刮骨,帶著凜然的帝王威儀!魏謙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額角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林謙之罪,已由國法懲處,罪不及孥,此乃祖訓,亦是常情。”蘇宸的聲音帶著一種定鼎乾坤的力量,“林硯既入東宮為奴,便是東宮之人。其心如何,孤自會明察。其行如何,孤亦自有論斷。不勞魏卿越俎代庖!”

最後一句,擲地有聲,帶著不容置疑的維護和敲打!

魏謙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什麼,但在蘇宸那冰冷銳利的目光逼視下,最終隻能不甘地垂下頭,躬身道:“臣……臣失言!臣……臣也是為殿下安危計,憂心……”

“魏卿的忠心,孤知道了。”蘇宸打斷他,語氣淡漠,“若無其他要事,退下吧。”

“……臣……告退。”魏謙臉色變幻,最終隻能深深一揖,帶著滿腔的不甘和憋屈,退出了書房。

書房內再次隻剩下三人。

沉重的威壓並未散去。林硯依舊伏跪在地,身體因為巨大的情緒衝擊和劫後餘生的虛脫而微微顫抖。他知道,危機並未真正解除。太子保下他,不等於信任他。這“罪奴”的身份,如同跗骨之蛆,將永遠伴隨著他。

“起來吧。”蘇宸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謝……謝殿下恩典。”林硯艱難地撐起身,垂手站立,不敢擡頭。

蘇宸的目光落在林硯蒼白的臉上,那眼神深邃難明。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過去如何,孤不在乎。”

“孤隻看眼前。”

“做好你的事。你的命,連著你的舌頭和手腳。”

“記住,你現在……是東宮的人。”

“是!奴才謹記殿下教誨!奴才……定當恪儘職守,萬死不辭!”林硯再次深深躬身,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和前所未有的沉重。

“東宮的人”……這四個字,既是枷鎖,也是烙印。它斬斷了他與過去的最後一絲名義上的聯係,也將他徹底綁死在了東宮這條船上,綁死在了太子蘇宸的身邊。

福安無聲地示意林硯退下。

林硯垂著頭,腳步沉重地退出內書房。關上門的那一刻,他靠在冰冷的門板上,才發覺自己渾身都被冷汗浸透,如同剛從水裡撈出來一般。

迴廊外,天色陰沉。他望向灰濛濛的天空,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和沉重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席捲了全身。

他活下來了。在身份被徹底揭穿的絕境下,被太子以強硬的姿態保了下來。但這保下來的代價,是更深、更徹底的依附與束縛。

未來的路,似乎變得更加凶險莫測。而那位冷峻的儲君,他心底深處,對自己這個“罪奴孽子”,究竟是利用?是憐憫?還是……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不容他人染指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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