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太子掌心書 第39章 萬壽獻禮
萬壽獻禮
紫宸殿，大雍王朝的心臟所在。此刻的氣氛卻比深秋的寒風更加凜冽肅殺。
今日並非大朝，但殿內依舊冠蓋雲集。三品以上大員、在京親王、各部主官肅立兩班，個個屏息凝神，垂首低眉。龍椅之上的皇帝蘇衍，麵沉如水，眉宇間積鬱的怒火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壓得整個大殿鴉雀無聲。
禦案之上，赫然擺放著兩樣東西：一樣是三皇子蘇玦精心搜羅、耗時數月才製成的一幅氣勢恢宏的《千裡江山圖》繡品長卷；另一樣，則是林硯那份字跡歪斜卻力透紙背的條陳，以及作為佐證的賬簿、則例和糧價卷宗！
“鹽引案”三個字，如同一塊燒紅的烙鐵，時隔多年，再次被狠狠地按在了朝堂之上，灼燒著每一個知情者的神經！
“蘇玦。”皇帝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冰碴子般的寒意，打破了死寂，“你的壽禮，朕看到了。心思……倒是精巧。”他的目光掃過那幅華美絕倫的繡品，卻無半分欣賞之意，反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諷。
蘇玦心中一凜，臉上卻立刻堆起恭謹謙和的笑容，出班躬身道：“父皇洪福齊天，壽與天齊。兒臣才疏學淺，唯以此拙作，略表寸心，惟願父皇江山永固，萬壽無疆！”言辭懇切，姿態放得極低。
皇帝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目光卻銳利如鷹隼，猛地轉向肅立在丹陛之下的太子蘇宸：“太子！你送來的這份‘壽禮’，倒是更讓朕……‘驚喜’啊！”他重重一拍禦案，震得那幾本賬簿卷宗都跳了一下！
“景泰十四年！兩淮鹽運司！火耗逾製！超征白銀八百三十兩！還牽扯出當年的‘鹽引大案’！”皇帝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雷霆震怒，“蘇宸！你告訴朕！你在這萬壽節前夕，翻出這等陳年積弊，意欲何為？！是想讓朕的壽辰，也染上這醃臢汙穢之氣嗎？！”
巨大的威壓如同實質般砸向蘇宸！殿內所有目光瞬間聚焦在他身上，有幸災樂禍，有驚疑不定，也有深深的憂慮。
丞相趙嵩垂著眼皮，撚著胡須，嘴角卻幾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
大將軍王賁眉頭緊鎖，目光在蘇宸和皇帝之間逡巡。太傅周文淵則憂心忡忡地看著蘇宸，又瞥了一眼禦案上林硯那份字跡拙劣的條陳，眼中滿是複雜。
蘇宸身著儲君朝服，身姿挺拔如鬆。麵對皇帝的滔天怒火和滿朝文武的灼灼目光，他臉上沒有絲毫惶恐，隻有一片深沉的平靜。他緩緩出班，撩袍跪倒，聲音沉穩有力，清晰地響徹大殿：
“父皇息怒。兒臣此舉，絕非為攪擾父皇聖壽，更非揭朝廷之短以彰己能。實乃此弊積重難返，如附骨之疽，侵蝕國本，毒害黎民！景泰年間舊案，牽扯甚廣，致使忠良蒙冤，巨蠹逍遙！兒臣近查舊檔，發現此火耗逾製之鐵證，深感震驚痛心！”
他擡起頭，目光坦蕩地迎向皇帝：“鹽政乃國朝命脈，鹽課乃國庫重源！此等上下勾結，借火耗之名，行貪墨之實，年複一年，所吞沒之銀何止千萬？此非一府一司之弊，乃動搖國本之禍！兒臣身為儲君，監國理政，見此蠹蟲碩鼠竊國之財，豈能因循守舊，因畏難而緘口不言？又豈能因時日久遠，便任由沉冤難雪，忠骨含恨？”
蘇宸的聲音陡然轉厲，帶著一股金戈鐵馬般的殺伐之氣：“兒臣鬥膽，於父皇萬壽節前奏明此事，正是要以此案為獻禮！獻的是刮骨療毒、澄清吏治之決心！獻的是告慰忠魂、整肅朝綱之宏願！兒臣願請父皇聖裁，重啟‘鹽引案’徹查！凡涉案者，無論勳貴朝臣，無論時隔多久，必嚴懲不貸！追繳贓款，以充國用！還天下鹽戶一個公道！還蒙冤者一個清白！此，方為江山永固之根本！此，方為兒臣對父皇……真正的賀壽之心！”
字字鏗鏘，擲地有聲！如同驚雷，在死寂的大殿中滾滾而過！
皇帝臉上的怒容凝固了，他死死盯著跪在丹陛之下、神色坦蕩堅毅的兒子，胸膛劇烈起伏。蘇宸這番話，義正詞嚴，占儘了“為國為民”、“整肅綱紀”的大義名分！將他翻舊賬的行為，硬生生拔高到了“獻禮”的高度！讓他這個皇帝，竟一時無法反駁！
蘇玦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他沒想到蘇宸竟如此強硬，更沒想到那份他以為是蘇宸授意、用來打擊他的條陳，竟會引出如此大的風波，還牽扯到了鹽引舊案！這讓他獻上的《千裡江山圖》，在蘇宸這番“刮骨療毒”的慷慨陳詞麵前，顯得如此蒼白可笑，甚至……有些不合時宜的諂媚！
“父皇！”蘇玦急忙出列，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太子殿下憂國憂民，兒臣欽佩！然鹽引一案，當年三司會審，證據確鑿，早已蓋棺定論！林謙貪墨，罪證如山！豈能因這不知何人妄加揣測的‘火耗逾製’，便輕易推翻？此舉恐動搖國法根基，令朝野人心惶惶啊父皇！更何況，今日乃父皇聖壽……”
“夠了！”皇帝猛地一聲斷喝，打斷了蘇玦的話。他疲憊地揉了揉眉心，目光在禦案上那兩份截然不同的“壽禮”上來回掃視，最終停留在林硯那份字跡歪斜的條陳上。
“太子之心，朕……知道了。”皇帝的聲音帶著濃重的疲憊和一絲揮之不去的猜忌，“鹽政之弊，確需整飭。但鹽引舊案，牽涉甚廣，時隔多年，豈可輕言重啟？此事……容後再議！”
“父皇……”蘇宸還想力爭。
“朕說，容後再議！”皇帝的聲音陡然轉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嚴，“今日乃朕壽辰，不談這些煩心之事！”他揮了揮手，意興闌珊，“太子、三皇子，獻禮有心了。都退下吧。”
“退朝——！”內侍尖利的嗓音響起。
一場足以掀翻半個朝堂的風暴，在皇帝刻意的壓製和壽辰的“喜慶”名頭下，暫時被強行按了下去。但所有人都知道，那被撕開的口子，再也無法彌合。暗流，已然化作洶湧的潛潮。
蘇宸麵無表情地站起身，看也沒看旁邊臉色鐵青的蘇玦一眼，轉身大步離去。玄青色的朝服袍角拂過冰冷的金磚，背影挺拔依舊，卻透著一股深沉的孤寂與寒意。
蘇玦死死盯著蘇宸的背影，又怨毒地瞥了一眼禦案上林硯那份條陳，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他獻上的錦繡江山，終究敵不過那幾頁歪歪扭扭的“鬼畫符”掀起的驚濤駭浪！
“林硯……”一個陰冷的名字，如同毒蛇般，從蘇玦的齒縫間擠出。他記住了。這個斷手的書童，成了太子手中一把出其不意、卻又鋒利無比的暗刃！
紫宸殿的玉階，在深秋的陽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光澤，彷彿染上了一層看不見的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