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太子掌心書 第40章 畫軸藏鋒
畫軸藏鋒
“靜心”小院的清晨，被一層薄薄的寒霜覆蓋。梅樹枝頭的枯葉邊緣凝著細小的冰晶，在初升的陽光下閃爍著微光。林硯裹著一件厚實的棉袍，坐在窗邊的書案前，聽著小順子低聲轉述著昨日紫宸殿上那場驚心動魄的朝爭。
“……殿下在朝堂上，當著滿朝文武的麵，把大人您的條陳和那些賬簿、則例都呈上去了！說那是他獻給陛下的壽禮！是刮骨療毒、澄清吏治的決心！”小順子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激動和一絲後怕，“陛下當時就震怒了，訓斥了殿下，說殿下攪擾聖壽……三皇子在一旁煽風點火，想把您的條陳說成是妄加揣測，要治罪呢！”
林硯靜靜地聽著，左手無意識地摩挲著溫熱的茶杯。朝堂上的凶險，雖未親見，卻也能想象一二。皇帝的態度在他意料之中——既不願承認當年可能有冤案動搖朝廷，更忌憚太子藉此事大肆清洗、擴張勢力。蘇玦的跳腳反撲，更是情理之中。
“後來呢？”林硯的聲音很平靜。
“後來殿下據理力爭！”小順子眼中閃著光，“殿下說鹽政之弊是動搖國本的禍事，不能因為怕難就不管，更不能讓忠良蒙冤！說得滿朝文武都啞口無言！連太傅大人都頻頻點頭！陛下……陛下最後也沒辦法，隻能說‘容後再議’，把這事壓下去了。”
“容後再議……”林硯低聲重複了一句，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帶著冷意的弧度。這結果，不算最好，但也絕非最壞。至少，鹽政之弊這頭巨獸，已經被他從泥潭裡強行拖出了一隻爪子，暴露在了陽光之下。蘇宸的強硬姿態，也必然震懾了一批人。而他的名字“林硯”，，而是背對著門口，負手而立，望著窗外蕭瑟的庭院。玄青色的常服襯得他背影挺拔而孤寂。
聽到腳步聲，蘇宸緩緩轉過身。他的臉色比前幾日更加蒼白，眉宇間是濃得化不開的倦色和一絲揮之不去的陰鬱，眼底帶著淡淡的青黑，顯然一夜未眠。但當他的目光落在林硯身上時，那深潭般的眼眸瞬間凝聚起銳利的光，彷彿能穿透人心。
“來了。”蘇宸的聲音低沉沙啞。
“臣參見殿下。”林硯躬身行禮。
“免了。”蘇宸擡了擡手，目光在林硯依舊被藥布包裹的右臂上停留了一瞬，“手……太醫怎麼說？”
“回殿下，太醫說右臂經絡受損過重，恢複知覺……恐需漫長時日，或……終身無望。”林硯的聲音很平靜，彷彿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左臂筋骨已無礙，隻是用力過猛仍會痠痛。”
“終身無望……”蘇宸低聲重複了一遍，語氣聽不出情緒。他沉默了片刻，纔再次開口，聲音低沉：“紫宸殿上的事，你都知道了？”
“小順子略說了些。”林硯答道。
“容後再議……”蘇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帶著譏誚，“好一個容後再議！父皇想拖，蘇玦想捂，那些蠹蟲們想喘口氣！可惜……”
他踱步到書案前，修長的手指猛地叩擊在案麵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孤偏不讓他們如願！”
蘇宸的目光如同實質般鎖定林硯，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和一絲……奇異的信任：“鹽引舊案，孤定要重啟！那些躲在‘容後再議’後麵的魑魅魍魎，孤要一個一個，把他們揪出來！而你……”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林硯那隻廢掉的右手，最終落在他沉靜的臉上：“你為撕開這黑幕，廢了一隻手。這債，孤替你討！這路，你給孤鋪下去！”
林硯心頭一震。蘇宸這是在告訴他，他林硯的仇，蘇宸記下了，而且要借這股東風，徹底清算！
“臣，萬死不辭！”林硯深深躬身。
“好！”蘇宸眼中精光一閃。他走到書案旁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那裡靜靜躺著一個狹長的、用明黃錦緞包裹的紫檀木畫匣。正是昨日蘇玦在紫宸殿上獻上的那幅《千裡江山圖》！
蘇宸親手開啟畫匣，取出裡麵那幅精美絕倫的繡品長卷。他並未展開欣賞，而是將畫卷小心地放在書案上，然後，竟拿起一把鋒利的裁紙刀！
林硯心中驚疑，不知蘇宸意欲何為。
隻見蘇宸動作極其沉穩而精準，他用刀尖小心地挑開畫卷兩端固定卷軸的錦緞封頭，然後，沿著卷軸木芯與畫卷裝裱錦緞的接縫處，極其小心地劃開了一道細微的口子！
林硯瞬間明白了！
蘇宸是要在這幅蘇玦獻上的、象征著錦繡河山的壽禮之中，藏入真正能攪動風雲的……致命之物！
蘇宸的動作很快，切口極其隱蔽。他從袖中取出幾頁折疊整齊的、寫滿蠅頭小楷的薄紙——那顯然是經過整理、更加精煉有力的關於鹽政火耗弊案的核心證據和重啟鹽引舊案的陳情密奏！
他將這幾頁薄紙，小心地捲成細卷，然後，用一根極細的、幾乎看不見的銀絲係住，再將其緩緩地、順著那被劃開的縫隙，塞入了畫卷卷軸的木芯之中！最後，用特製的膠漿將縫隙重新粘合、撫平，再仔細地貼好錦緞封頭！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手法精妙絕倫，若非林硯親眼所見，根本看不出這幅價值連城的繡品長卷，已被悄然賦予了新的、足以致命的靈魂！
做完這一切，蘇宸拿起一方素淨的絲帕，仔細擦拭掉指尖可能沾染的細微痕跡。他將畫卷重新放入紫檀木畫匣中，蓋好匣蓋。
“福安。”蘇宸沉聲道。
福安如同影子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口。
“將此畫，”蘇宸指了指書案上的畫匣，語氣平淡無波，“連同孤那本批註過的《鹽政疏議》，一並送去文淵閣，交周太傅‘品鑒’。就說……孤近日政務繁忙，無暇欣賞此畫精妙，請太傅代為品評。至於那本《鹽政疏議》，乃孤一些淺見，請太傅斧正。”
文淵閣！周太傅！
林硯瞬間瞭然！文淵閣是存放重要典籍、供清流學士研讀的地方，周文淵身為清流領袖、太子太傅，德高望重，常駐文淵閣。將這幅“加料”的《千裡江山圖》和太子的《鹽政疏議》送去給周太傅，等於將這份足以掀翻朝堂的證據，送到了最合適、也最能引起清流共鳴的人手中！
清流一派，最重名節，最恨貪腐！一旦周太傅發現畫軸中的秘密，再結合太子明麵上送去的《鹽政疏議》，必然會明白太子的用意！以周太傅在清流中的地位和影響力，由他牽頭，聯絡禦史言官，形成強大的輿論壓力，逼迫皇帝“不容再議”，重啟鹽引舊案！
此計，借力打力，四兩撥千斤！既避開了皇帝和蘇玦的鋒芒，又將清流這股強大的力量巧妙引入戰局！
“老奴明白。”福安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上前一步，雙手捧起那沉甸甸的畫匣和旁邊一本藍色封皮的奏疏。
“林硯。”蘇宸的目光再次轉向他，帶著一絲深意，“你的條陳，是破冰的錐。而這畫軸裡的東西，是引燃驚雷的火種。接下來的風雨，你……怕嗎？”
林硯迎著蘇宸深邃的目光，挺直了脊背。右臂依舊無力垂落，但左拳卻悄然握緊。
“臣的手雖廢，”他的聲音清晰而平靜，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然殿下的劍鋒所指，便是臣心之所向。風雨……何懼？”
蘇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深潭般的眼眸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微微地、融化了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