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太子掌心書 第68章 紅顏枯骨
紅顏枯骨
死寂。石壁縫隙裡滲出的寒氣,此刻都彷彿凝成了霜刃,刮過唐蔓裸露的脖頸。刺鼻的焦糊味和毒藥腐蝕的“呲呲”聲是唯一的背景音,更襯得蘇宸那五個字的詰問如同喪鐘轟鳴。
唐蔓癱在冰冷的地上,涕淚糊了滿臉,喉嚨裡發出瀕死小獸般的嗬嗬聲,巨大的恐懼徹底摧毀了她的神智。
她甚至無法組織一句完整的辯解,隻是蜷縮著,抖得不成樣子,目光渙散地看向那灘冒著白煙的毒湯,又猛地縮回來,彷彿那是地獄的入口。
福安在蘇宸動手的瞬間已如鬼魅般閃至唐蔓身側,乾枯的手指如鐵鉗般扣住了她的肩井xue,徹底斷絕了她任何自戕或反抗的可能。他渾濁的老眼掃過地上腐蝕的痕跡,又落在唐蔓袖口無意間沾染的一小片淡黃色粉末上,眼神冷得像冰。
“殿下,”福安的聲音帶著刻骨的寒意,“是‘紅顏枯骨’,前朝宮廷秘藥,中者半個時辰內腑臟儘腐,神仙難救。此藥……非尋常人能得。”
“紅顏枯骨……”蘇宸咀嚼著這四個字,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弧度,那笑容卻比極北的寒風更刺骨。
他不再看地上爛泥般的唐蔓,目光轉向石床上臉色凝重、強撐著坐起的林硯。當觸及林硯擔憂的眼神時,蘇宸眼底翻騰的暴戾稍稍一滯,隨即化為更深的、不容置疑的護持。
“帶下去。”蘇宸的聲音恢複了帝王的冰冷,不容置喙,“撬開她的嘴。孤要知道,是誰的手,敢伸進東宮,伸到孤的人麵前!”
“老奴遵旨!”福安躬身,眼中厲芒一閃。他拎起癱軟的唐蔓,如同拎起一隻破麻袋,毫不留情地拖向秘道出口。唐蔓喉嚨裡終於擠出不成調的嗚咽,卻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了。
石門關閉,隔絕了外麵的聲響。石室內隻剩下兩人,空氣裡彌漫的毒藥焦糊味令人作嘔。
“殿下……”林硯看著蘇宸被毒液腐蝕的袍角,心中驚悸未平,“您的手……”
蘇宸低頭瞥了一眼袍角的焦黑,渾不在意。他大步走到床邊,俯身,雙手撐在林硯身體兩側的石床上,將他困在自己氣息籠罩的方寸之地。深邃的眼眸如同風暴前夕的海,緊緊鎖住林硯蒼白的臉。
“怕了?”他問,聲音低沉,帶著一種奇異的、劫後餘生的沙啞。
林硯迎著他的目光,搖了搖頭,眼神沉靜:“臣隻是後怕。若非殿下警覺……”
“沒有若非!”蘇宸打斷他,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阿硯,記住,你的命,是孤的!誰想拿走,孤就讓他,連同他背後的魑魅魍魎,一起灰飛煙滅!”他伸出手,帶著薄繭的指腹極其用力地擦過林硯的唇角,彷彿要擦去那根本不存在的毒液痕跡,動作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佔有慾。
林硯心頭劇震,那滾燙的宣言和指尖的力道,如同烙印刻進心底。他張了張嘴,最終隻是低聲道:“幕後之人,必是坤寧宮。”唐蔓的反應和她父兄的處境,指向性太過明顯。
“沈氏?”蘇宸眼中寒光暴漲,嘴角那抹冷酷的弧度更深,“看來是孤對她太過仁慈了。囚禁金冊,奪她後位,還是沒能讓她學乖。”他直起身,玄青的袍袖無風自動,周身散發出令人窒息的威壓,“那就讓她徹底記住,動孤逆鱗的下場!”
他轉身走向石桌,提筆蘸墨,動作淩厲如刀。雪白的宣紙上,一行行鐵畫銀鉤、力透紙背的硃批詔令迅速成形,每一筆都帶著凜冽的殺伐之氣:
【皇後沈氏,禁足期間不思悔悟,心懷怨望,竟敢指使宮人謀害東宮屬官,行此陰毒悖逆之事!著即移居冷宮寒月殿!其宮中所有內侍宮人,一體鎖拿,交內務府嚴審!】
【醫女唐蔓,謀害主官,沒入辛者庫!其父兄闔族,流三千裡!】
【坤寧宮總管太監周福海,監管不力,縱容主惡,杖斃!其餘管事宮人,杖一百,罰入掖庭苦役,遇赦不赦!】
硃砂如血,字字誅心!
“福安!”蘇宸擲筆,聲音穿透石壁。
福安如同影子般再次出現,身上還帶著一絲未散的血腥氣。
“即刻將此詔明發六宮!敲鑼宣告!”蘇宸的聲音如同金鐵交鳴,帶著雷霆萬鈞之勢,“孤要讓整個後宮都看清楚,敢動林硯者,是何下場!動他一人,孤便誅他九族!夷其黨羽!絕無寬貸!”
“老奴領旨!”福安雙手接過那紙殺意凜然的詔令,眼底閃過一絲快意。他深知,這不僅僅是一份廢後詔書,更是太子殿下在向整個後宮、乃至朝堂宣告林硯在他心中無可取代的地位!這是以血鑄就的護身符!
很快,尖銳刺耳的銅鑼聲伴隨著太監尖利而毫無感情的宣讀聲,如同瘟疫般響徹整個皇宮。
宣讀聲一遍遍回蕩在朱牆碧瓦之間。宮人們無不噤若寒蟬,麵色慘白,行走間腳步都放得極輕,生怕惹禍上身。
昔日煊赫的坤寧宮方向,傳來沈氏歇斯底裡、如同厲鬼般的哭嚎咒罵聲,隨即被內侍粗暴地打斷、拖走,隻餘下一片死寂的恐怖。
訊息如同長了翅膀,瞬間飛入紫宸殿。
“砰——!”禦案上價值連城的端硯被皇帝蘇衍狠狠掃落在地,墨汁四濺,汙了明黃的龍袍下擺。
“逆子!這個逆子!”皇帝臉色鐵青,胸膛劇烈起伏,指著東宮方向的手指都在顫抖,“他眼裡還有沒有朕這個君父?!廢後!淩遲!流放!他這是要做什麼?清君側嗎?!為了一個……一個林硯!他竟敢如此僭越!如此跋扈!”
殿內侍立的太監宮女嚇得跪伏一地,大氣不敢出。皇帝眼中翻騰著震怒、忌憚,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恐慌。蘇宸這份毫不掩飾的殺伐決斷和**裸的維護,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這個帝王臉上,更讓他清晰地意識到,太子的羽翼,已經豐滿到可以無視他的意誌,以雷霆手段處置後宮的地步!
“陛下息怒!”心腹太監總管劉瑾連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勸慰,“太子殿下……或許是被那毒婦氣昏了頭,畢竟林侍墨剛立下大功,險些被害……”
“息怒?朕如何息怒!”皇帝猛地打斷他,眼中布滿血絲,“他這不是在處置沈氏!他這是在向朕示威!在告訴朕,這東宮,這天下,他想護的人,誰也動不得!哪怕是朕也不行!”最後幾個字,帶著帝王被冒犯的極致憤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心寒。
他看著東宮的方向,眼神陰鷙到了極點。廢後詔書如同一道裂痕,徹底撕開了這對天家父子之間最後那層名為“信任”的薄紗。權力的天平在無聲中劇烈傾斜,猜忌的毒藤瘋狂滋長。
而此刻的東宮地下石室,卻彌漫著一種奇異的安寧。蘇宸坐在林硯床邊,正用一方乾淨的濕帕子,仔細擦拭林硯額角的冷汗。彷彿外麵那場因他而起的滔天風波,那些血腥的處置,都不過是拂去衣袖上的一粒塵埃。
“怕嗎?”蘇宸放下帕子,看著林硯的眼睛,問道。問的卻不是那毒藥,而是他掀起的這場血雨腥風。
林硯緩緩搖頭,目光澄澈而堅定地回望他:“殿下在何處,臣便在何處。刀山火海,無所畏懼。”他伸出未受傷的左手,輕輕覆在蘇宸放在床邊的手背上。肌膚相觸,傳遞著無聲的信任與交付。
蘇宸反手,將那微涼的手緊緊包裹在掌心,力道大得彷彿要捏碎,又帶著一種失而複得般的珍重。他俯下身,額頭抵上林硯的額頭,滾燙的呼吸交融。
“好。”低沉的聲音帶著千斤重的承諾,“孤在,定護你周全。這萬裡河山,終將是你我可並肩俯仰之地。”
石室隔絕了外界的驚濤駭浪,唯有夜明珠的光芒,溫柔地見證著兩顆在風暴中心彼此依偎、愈發堅定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