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太子掌心書 第70章 雪夜焚城
雪夜焚城
鳴鏑淒厲的餘音彷彿還在北境陰沉的雲層中震蕩,八百裡加急的軍報已如同被烙鐵燙了尾巴的奔馬,裹挾著黑石灘的血腥與狼山口的殺機,一頭撞進了東宮森嚴的宮門。
“……西戎異動,攜噴火邪器,伏擊我軍於黑石灘!幸賴‘掌心雷’之威,挫其鋒芒,殲敵數百,然我軍亦傷亡頗重!阿史那咄吉潰退狼山口實為誘餌!鷹愁崖頂現狼頭黑旗及疑似重械反光!末將疑其與西戎合謀,欲借狼山口天險,布絕殺之局!請殿下速斷!——鎮北大將軍
王賁
血書急呈!”
“噴火邪器……狼頭黑旗……鷹愁崖重械……”蘇宸將那份字跡被汗水血水浸染得模糊的軍報重重拍在石桌上,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他猛地擡頭,目光如電射向坐在對麵、正凝眉看著幾張粗糙地形圖的林硯。
“阿硯!”蘇宸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王賁所遇,是否就是你曾提及的西戎‘火銃’?那鷹愁崖頂……”
林硯的臉色在夜明珠下顯得更加蒼白,右臂的傷口在情緒激蕩下隱隱作痛。他放下炭筆,左手按在粗糙的羊皮地圖上,指尖劃過陰山山脈,點在狼山口那如同咽喉的險惡標註上,最後停在旁邊高聳的鷹愁崖。
“殿下,**不離十!”林硯的聲音因急切而微啞,“西戎所持,必是原始火銃,以火藥推動鐵砂碎石,射程短,威力尚可,但發射緩慢,懼近戰潮濕。王將軍能以‘掌心雷’反製,足見其短!”
他語速極快,條理清晰,“至於鷹愁崖……那反光……若王將軍沒看錯,絕非天然!定是西戎人,甚至可能有狄人殘部,將繳獲或自製的、威力更大的攻城器械——比如配重投石機——拆解運上了崖頂!狼山口通道狹窄曲折,兩側峭壁如刀削斧劈,我軍若貿然進入……”
他猛地擡頭,眼中閃過駭然的光芒:“一旦敵軍從鷹愁崖頂居高臨下,投擲巨石、火油罐,甚至……他們若將‘震天雷’的配方泄露給西戎,投下仿製的爆炸物!我軍……必將陷入絕地!十死無生!”
“轟——!”
彷彿是為了印證林硯最壞的推測,石室厚重的牆壁都似乎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撼動了一下!緊接著,沉悶如滾雷、卻又比軍器坊爆炸更遙遠、更密集的轟鳴聲,隱隱約約,穿透了地層和宮牆的阻隔,從遙遠的北方傳來!
蘇宸和林硯霍然起身!
“是北邊!”福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閃入石室,臉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影衛急報!狼山口方向,火光衝天!爆炸聲連綿不絕!恐是鷹愁崖……動手了!”
蘇宸一步搶到石室唯一的通風氣孔旁,側耳傾聽。那沉悶的、彷彿大地呻吟的巨響,隔著千山萬水,依舊帶著毀滅性的力量,一下下敲在心頭。他猛地攥緊了拳頭,骨節發出爆響,眼中瞬間布滿血絲!
“王賁……”林硯臉色煞白,踉蹌一步扶住石桌。他彷彿看到了狹窄的狼山口通道內,巨石裹挾著烈焰從天而降,將英勇的將士們連人帶馬砸成肉泥、燒成焦炭的慘烈景象!那裡麵,有他嘔心瀝血研製出的“震天雷”,如今卻可能成了屠殺自己人的幫凶!
“殿下!必須立刻增援!王將軍他們危……”林硯急聲道。
“來不及了。”蘇宸的聲音冰冷得如同北境的寒鐵,他猛地轉身,眼中翻騰的不再是憤怒,而是一種孤注一擲的、近乎冷酷的決斷,“大軍馳援,杯水車薪,隻會被那絕地一口吞掉!要破此局,唯有……釜底抽薪!”
他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狠狠釘在羊皮地圖上那個標誌著“鷹愁崖”的猙獰黑點上,一字一句,帶著鐵與血的味道:
“傳孤令!北疆軍器局所存所有‘震天雷’,除王賁部隨身攜帶外,餘者儘數調撥!精選死士,攀崖!目標隻有一個——鷹愁崖頂!給孤把那些投石機,連帶著西戎的狼窩,一起炸上天!”
“阿硯!”他猛地看向林硯,眼神銳利如鷹,“你立刻推算!如此高度投擲,‘震天雷’引信燃速需如何調整?何種角度、何種時機投下,方能確保其淩空爆炸,覆蓋崖頂?孤要的是……一擊必殺!”
巨大的壓力如同山嶽般瞬間壓向林硯。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和右臂尖銳的疼痛。眼中所有的情緒褪去,隻剩下屬於謀士的絕對冷靜。他一把抓過炭筆,左手在羊皮地圖的空白處飛速演算,口中念念有詞:
“鷹愁崖高度……約三百丈……投石機投射初速……拋物線繁體……空氣阻力……延時引信……需比尋常縮短三分之一燃速……最佳引爆高度……崖頂上方十丈……覆蓋半徑……”
炭筆在粗糙的羊皮上劃出尖銳的聲響,一個個冰冷的數字和公式躍然而出。時間在無聲的演算中飛速流逝,每一息都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石室外隱隱傳來的爆炸轟鳴,如同催命的鼓點。
不知過了多久,林硯猛地擲筆!
“成了!”他擡起頭,額角布滿細密的冷汗,眼神卻亮得驚人,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鋒利,“引信長度,截為原製七分!投擲時機,以我軍攀崖死士哨箭為號!哨箭升空至最高點瞬間,便是所有‘震天雷’淩空齊爆之時!此高度爆炸,衝擊波與破片向下覆蓋,崖頂方圓百步,寸草不生!”
“好!”蘇宸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再無半分猶豫,厲聲喝道,“福安!即刻以孤之令,飛鷹傳書北疆軍器局及接應死士!一字不差,照此執行!告訴他們,此戰,孤要鷹愁崖頂,化為焦土!”
“遵旨!”福安肅然領命,抓起那張寫滿生死數字的羊皮,身影如風般消失在秘道中。
石室內重歸死寂,隻剩下兩人粗重的呼吸聲。遙遠的爆炸聲似乎停歇了片刻,又或許隻是被心跳聲掩蓋。蘇宸走到林硯身邊,看著他蒼白的臉和因精神極度集中而微微顫抖的身體,伸出手,用力按在他的左肩上。
“孤信你。”隻有三個字,重逾千鈞。
林硯閉上眼,感受著肩頭那沉甸甸的力量和掌心傳來的溫度,彷彿要將這力量汲取到自己的四肢百骸。他不能失敗,王賁和北境數萬將士的性命,大雍的國運,都係於他此刻的推算!他猛地睜開眼,望向北方,眼神穿透石壁,彷彿看到了那風雪肆虐的絕壁之巔。
“殿下,等火起。”他聲音嘶啞,卻帶著斬釘截鐵的信念。
七日後,北境,鷹愁崖。
暴風雪如同發怒的白色巨獸,肆虐著這片死亡絕地。狂風卷著鵝毛大雪,能見度不足十步。崖壁陡峭如鏡,覆蓋著厚厚的冰甲,滑不留手。
數十個身背沉重鐵罐、口銜短刃、以繩索相連的身影,如同壁虎般,在狂風暴雪中,緊貼著光滑如鏡的冰壁,一寸寸向上挪移。
他們是大雍軍中精選的攀岩好手,更是抱著必死決心的死士。每一次冰鎬的鑿入,每一次繩索的牽引,都伴隨著墜落深淵粉身碎骨的風險。
凍僵的手指早已失去知覺,僅憑一股意誌力死死扣住岩縫。下方,是深不見底、被風雪吞噬的黑暗。
終於,在付出了近半同伴失足墜崖的慘烈代價後,殘餘的十餘名死士,如同雪地裡的幽靈,悄無聲息地摸上了鷹愁崖頂!
崖頂狂風更烈,幾乎要將人掀飛。借著風雪的掩護,死士首領伏在冰冷的岩石後,鷹隼般的目光穿透雪幕。眼前的情景讓他倒吸一口冷氣!
崖頂一片相對平坦的開闊地,赫然矗立著五座巨大的、以粗木和獸皮搭建的配重投石機!
旁邊堆積如山的,是打磨光滑的沉重石彈和數十個散發著刺鼻氣味的黑色火油罐!更遠處,數十頂西戎狼頭帳篷在風雪中鼓蕩,隱約可見巡邏士兵的身影和……幾個帳篷外堆放的、用油布蓋著的、形狀奇特的鐵管狀物——正是曾出現在黑石灘的原始火銃!
而在營地中央,一麵殘破的黑色狼頭旗在狂風中獵獵作響,旗下,幾個身著西戎貴族服飾和狄人將領皮袍的身影,正圍著火堆指指點點,對著狼山口方向狂笑,似乎在欣賞著下方煉獄般的景象!火光映照著他們猙獰得意的臉。
首領眼中瞬間被仇恨和決絕填滿!他猛地從懷中掏出一支特製的哨箭,用儘全身力氣,狠狠拉開!
“咻——!!!”
一道尖銳刺耳、穿透力極強的厲嘯,撕裂狂暴的風雪,直衝鉛灰色的蒼穹!哨箭拖著長長的紅色尾焰,在漫天風雪中劃出一道淒厲而醒目的軌跡,升至最高點!
就在哨箭升至繁體、即將下墜的刹那——
“放——!!!”
死士首領用儘生命最後的力量發出嘶吼!
崖頂各處,倖存的死士同時點燃了背負的“震天雷”引信!嗤嗤燃燒的火星在風雪中明滅不定!他們如同撲火的飛蛾,用儘最後的氣力,將那些沉甸甸的死亡鐵球,朝著西戎營地和那五座猙獰的投石機方向,狠狠投擲出去!
“敵襲——!”西戎營地瞬間炸鍋!驚呼聲、咆哮聲、兵刃出鞘聲亂成一團!
然而,太遲了!
那些冒著青煙的鐵球,在死士們精妙的力量投擲和風雪推動下,劃著死亡的拋物線,並未直接落地,而是精準地飛臨西戎營地和投石機的正上方,大約十丈的高度!
轟!轟!轟!
比風雪更狂暴!比雷霆更震怒!
連綿不絕、毀天滅地般的恐怖爆炸聲,在鷹愁崖頂轟然炸響!無數團熾烈到極致的火球,裹挾著致命的衝擊波和數以萬計高速旋轉的鋒利鐵片,在距離地麵十丈的空中,如同怒放的地獄紅蓮,猛然綻放!
爆炸產生的光芒瞬間將昏暗的暴風雪天地點亮如同白晝!又迅速被更濃的硝煙吞噬!
下方,無論是巨大的投石機、堆積的石彈火油罐、猙獰的狼頭帳篷、還是那些驚惶失措的西戎士兵、狄人將領,甚至他們臉上凝固的得意獰笑……在這從天而降、覆蓋式的毀滅風暴麵前,都如同紙糊的玩具!
投石機被攔腰炸斷,燃燒的粗木帶著火焰轟然倒塌,砸向帳篷!石彈被衝擊波掀飛,互相碰撞碎裂!火油罐被點燃,化作一片流淌的火海!帳篷被撕碎、點燃!人體在衝擊波和密集破片的雙重打擊下,如同破布娃娃般被輕易撕裂、拋飛、燃燒!
僅僅一刹那!整個鷹愁崖頂,化為一片烈焰翻騰、濃煙滾滾、充斥著死亡哀嚎的人間煉獄!那麵象征著陰謀與野心的黑色狼頭旗,在火光中迅速燃燒、扭曲、化為灰燼!
風雪依舊在呼嘯,卻再也掩蓋不住這焚城滅地的雷霆之威!衝天而起的火光和濃煙,如同一根巨大的火炬,在陰山山脈的最高處熊熊燃燒,照亮了下方狼山口那狹窄的通道,也照亮了絕境中王賁所部將士們劫後餘生、充滿狂喜與敬畏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