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太子掌心書 第72章 宮闕九重
宮闕九重
歲末的寒風卷著細碎的雪沫，刮過紫禁城朱紅的高牆。金瓦複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雕梁畫棟間懸掛的明黃宮燈在風中搖曳，為這肅殺的冬日添上幾分節慶的暖色。然而，這暖色之下，是深不見底的暗流與無聲的刀光劍影。
皇帝蘇衍的萬壽聖節，到了。
這是新歲之前，帝國最為隆重的盛典。自三日前起，整個京城便已戒嚴淨街，五城兵馬司的兵丁盔甲鮮明，沿朱雀大街佈下森嚴儀仗。各州府進貢的奇珍異寶流水般送入內庫，禮部官員的唱喏聲從宮門響徹金鑾殿。
紫宸殿內，更是極儘人間奢華。蟠龍金柱映照著數百盞兒臂粗的蟠螭宮燭，將殿內照耀得亮如白晝。南海珍珠串成的垂簾，西域進貢的羊毛金絲毯，禦案上堆積如山的壽禮散發著珠光寶氣。絲竹管絃之音嫋嫋不絕，身著輕紗、身姿曼妙的舞姬在殿中翩躚，水袖翻飛，恍若天宮仙娥。
皇帝蘇衍高踞禦座之上，身著明黃九龍袞服，頭戴十二旒冠冕。他臉上帶著帝王應有的雍容笑意，接受著宗室親王、文武百官、各國使節的山呼朝拜與賀壽頌詞。然而，那笑意卻未曾真正抵達眼底。他的目光，如同盤旋在盛宴之上的鷹隼，時不時地、帶著審視與難以言喻的複雜，掠過左下首首席的那個身影。
太子蘇宸。
玄青色的四爪蟠龍袍襯得他身姿越發挺拔冷峻，如同出鞘的絕世名劍，即使在這煌煌盛宴之中，也散發著令人無法忽視的凜冽光華。他神色平靜，舉杯祝酒時姿態恭謹，應對得體，眉宇間不見絲毫得勝歸來的驕矜，隻有深潭般的沉靜。
但正是這份沉靜，讓皇帝心中的忌憚如同藤蔓般瘋狂滋長。北境雙捷的赫赫戰功，“震天雷”的驚世威能，廢後詔書的雷霆手段……這個兒子，已強大到讓他這個君父寢食難安。
“太子殿下運籌帷幄，北定狄虜，揚我國威，實乃社稷之幸！臣等為陛下賀，為太子賀！”丞相趙嵩起身，滿麵紅光，聲音洪亮，率先舉杯。這位老謀深算的權臣，態度依舊曖昧，話語間卻隱隱將太子之功擡到了與天子同賀的高度。
“臣等為陛下賀！為太子賀！”殿內群臣齊聲附和，聲浪震天。無數道目光聚焦在蘇宸身上，有敬畏，有諂媚，有探究，亦有深藏的嫉妒與不安。
蘇宸從容起身，舉杯回禮：“全賴父皇洪福齊天，將士用命，兒臣不敢居功。”言辭恭謹，滴水不漏。
皇帝嗬嗬笑著，擡手示意眾人飲勝，目光掃過蘇宸波瀾不驚的臉，心中那股鬱氣卻愈發凝結。他的視線，狀似無意地掠過蘇宸身後半步的位置。
那裡，設了一個特殊的席位。沒有紫檀木椅，隻有一張鋪著錦墊的軟榻。軟榻上，坐著一個身著低調靛青文士常服、身形略顯單薄的年輕人。正是以“軍功卓著”之名，被皇帝特旨破格允準列席宮宴的林硯。
林硯的存在，如同一根刺，紮在皇帝眼中，更紮在許多朝臣心上。他位置特殊，低於親王，卻高於尋常一品大員。無數道或明或暗、帶著審視、輕蔑、嫉妒甚至怨毒的目光，如同無形的芒刺，從四麵八方射來，落在他身上。
“哼，一個斷臂的弄臣，也配列席此等大典？”席位靠後的一個宗室郡王，借著酒意，聲音不高不低地嗤笑一聲，清晰地傳入附近幾桌耳中。
“噤聲！”旁邊立刻有人低聲警告，眼神卻同樣不善地瞟向林硯，“沒看太子殿下護眼珠子似的護著？廢後的前車之鑒還在眼前呢！”
“不過是仗著些奇技淫巧，蠱惑儲君罷了……”另一道聲音帶著酸意。
林硯垂著眼，彷彿對周遭的一切渾然未覺。他左手端著一杯清茶，指尖微微用力。這宮闕九重，金碧輝煌，絲竹悅耳，卻比北境的刀光劍影更讓他感到壓抑和窒息。每一道投來的目光，都帶著無形的重量。他知道自己坐在這裡，本身就是蘇宸與皇帝角力、向整個朝堂宣告他地位的一枚棋子。這枚棋子，牽動著太多人的神經，也招致了太多的嫉恨。
他的目光飛快地掃過禦座上的皇帝，掠過那些神色各異的宗室重臣，最後落在斜對麵五皇子蘇琰的席位上。
蘇琰依舊是一副溫文爾雅、與世無爭的閒散模樣，正含笑與鄰座的一位老親王低聲交談，彷彿周遭的暗流湧動與他毫無關係。他甚至舉杯，遙遙對著林硯的方向，極其友善地頷首致意，笑容無懈可擊。
然而，林硯卻捕捉到，蘇琰放下酒杯時，那看似隨意搭在案幾上的手指，指尖極其細微地、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麵上，劃過了一道短促而鋒利的弧線。那弧線，像極了……刀鋒的軌跡！
一股寒意瞬間從林硯脊椎升起！這個蘇琰，比死去的蘇玦更陰險，更善於隱藏！他的目光迅速掃過殿中穿梭侍奉的宮人，尤其是那些端著酒壺、負責斟酒的太監宮女。他們的動作看似流暢，表情恭順，但行走間步伐的節奏、眼神的細微閃爍……林硯敏銳的觀察力在此刻提升到了極致。
就在這時，一個麵生、身形略顯瘦小的太監，低著頭，捧著鎏金酒壺，腳步異常平穩地朝著禦座——確切地說，是朝著禦座左下首太子和蘇宸身後的區域——走了過來。他的目光低垂，似乎隻盯著手中的托盤，但林硯卻注意到，他托著壺底的手指，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走路的路線也帶著一種刻意調整過的筆直。
危險！林硯的心跳驟然加速！他猛地擡眼看向蘇宸，用眼神發出無聲的警示！
幾乎在他目光觸及蘇宸的同一刹那，變故陡生！
那瘦小太監行至林硯席位斜前方時，腳下似乎被厚重的地毯邊緣極其“不經意”地絆了一下！
“哎呀！”一聲驚慌失措的低呼。
他整個人向前踉蹌撲倒！手中沉重的鎏金酒壺脫手飛出，壺口傾斜，裡麵琥珀色的禦酒如同瀑布般傾瀉而出！而傾倒的方向，不偏不倚，正對著禦座左下首——太子蘇宸與林硯所在的位置！
酒液潑灑！在燭光下閃爍著危險的光澤！
“護駕——！”尖利的嘶吼瞬間撕裂了歌舞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