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太子掌心書 第83章 寒潭暖意（上）
寒潭暖意（上）
紫宸殿的驚天風暴被暫時壓下，但餘波卻如同無形的浪潮，席捲了整個京城。
五皇子蘇琰廢為庶人，打入天牢；權傾朝野的丞相趙嵩被停職禁足，接受三司會審；依附兩人的黨羽紛紛落馬，一時間，京中人人自危，風聲鶴唳。
然而，這一切喧囂與肅殺，都被隔絕在東宮那道厚重的宮門之外。
蘇宸並未立刻回東宮正殿處理堆積如山的政務，而是直接帶著林硯，回到了宗正寺那間曾囚禁林硯、如今卻象征著他身份轉變的寒潭獄石室。
石室的門被關上，隔絕了外界的一切。昏黃的燭火跳動，映照著冰冷的石壁和那張瘸腿的木桌。
空氣裡還殘留著淡淡的血腥氣和藥味，但此刻，卻似乎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劫後餘生的氣息。
福安早已命人將這裡重新佈置。冰冷的地麵上鋪上了厚厚的羊毛氈毯，角落燃起了銀絲炭盆，驅散著刺骨的寒意。
桌上擺放著溫熱的參湯和幾樣精緻的點心，還有一套乾淨的、同品級的緋色常服。
“都退下。”蘇宸揮退所有侍從，包括福安。石室內隻剩下他與林硯兩人。
當最後一絲腳步聲消失在門外，蘇宸臉上那層堅硬如鐵的帝王麵具瞬間碎裂。他猛地轉身，雙手緊緊抓住林硯的肩膀，力道之大，讓林硯痛得悶哼一聲，身體不受控製地晃了一下。
“你……”蘇宸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翻湧著後怕、狂怒、以及一種失而複得的巨大恐慌，死死地盯著林硯蒼白的麵容。
“你知道……你知道那有多險嗎？！蘇琰那瘋子，趙嵩那老狐貍，還有那些宗室……他們隨時可能撲上來把你撕碎！你……”他氣得幾乎說不出話，胸膛劇烈起伏。
林硯被他抓得生疼，肩膀的傷口似乎又裂開了，溫熱的液體滲出來。
但他沒有掙紮，隻是擡起眼，平靜地回視著蘇宸眼中那幾乎要將他吞噬的洶湧情緒。
“殿下，”他的聲音很輕，帶著疲憊，卻異常清晰，“臣不來，偽證如何破？那通敵的罪名，就會如同跗骨之蛆，死死釘在殿下身上。臣……不能讓殿下獨自麵對那滔天臟水。”
“臟水又如何？！”蘇宸低吼，眼中是毀天滅地的戾氣，“孤不在乎！你……”他的目光落在林硯滲血的右肩，瞳孔猛地一縮，後麵的話戛然而止。
那刺目的猩紅，像一盆冰水澆滅了他心頭的怒火，隻剩下尖銳的心疼和恐慌。
他猛地鬆開手，像是怕碰碎了什麼易碎的珍寶，動作帶著一絲狼狽的慌亂。看著林硯因為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頭，蘇宸眼中翻湧起深重的自責與懊悔。
“傷……裂開了？”他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笨拙的小心翼翼，伸手想去碰觸那滲血的肩頭，卻又在半途停住。
“無礙。”林硯搖搖頭，試圖站直身體，但失血過多加上心力交瘁，讓他眼前一陣發黑，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後倒去。
“阿硯！”蘇宸臉色驟變，一個箭步上前，長臂一攬，穩穩地將林硯失去平衡的身體撈入懷中！
溫熱的、帶著熟悉龍涎香氣的懷抱瞬間將林硯包裹。
隔著薄薄的官袍和裡衣，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蘇宸胸膛下擂鼓般的心跳，那麼快，那麼有力，帶著尚未平息的驚悸和後怕。
林硯的身體瞬間僵硬。理智告訴他應該立刻推開，君臣有彆，何況是在這敏感時刻。但身體深處傳來的巨大疲憊和傷痛，卻讓他貪戀這片刻的溫暖和依靠。
他太累了，從穿越掖庭的絕望，到東宮書庫的掙紮，再到寒潭獄的酷寒與紫宸殿的驚濤駭浪，他像一根繃緊到極限的弦，此刻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暫時鬆懈的支點。
蘇宸緊緊抱著懷中清瘦卻堅韌的身軀，感受著林硯難得的、帶著一絲脆弱的順從。
鼻尖縈繞著對方身上淡淡的血腥味、藥味，還有一絲屬於林硯本身的、清冽如鬆針的氣息。他收緊了手臂，彷彿要將這個人揉進自己的骨血裡，再不讓任何人傷害分毫。
“孤……差點就……”蘇宸的下巴抵在林硯的頭頂，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紫宸殿上，看到那毒箭射向你……孤恨不得……屠儘天下！”
林硯的心猛地一顫。紫宸殿上為他擋箭那一幕，瞬間浮現在眼前。他微微動了動，擡起頭，望向蘇宸近在咫尺的、線條冷硬的下頜：“殿下以身相護，臣……惶恐。”
“惶恐？”蘇宸低頭，深邃的眼眸鎖住林硯的視線，那裡麵燃燒著一種林硯從未見過的、熾熱而滾燙的情感，幾乎要將人灼傷。
“孤的命，是你從紫宸殿那杯毒酒下搶回來的！若非你機警示警，此刻躺在棺槨裡的，就是孤！林硯，你告訴孤，你我之間，除了這該死的君臣名分，除了你口口聲聲的‘惶恐’與‘本分’，還有什麼？！”
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雷，敲在林硯的心坎上。那些被刻意壓抑的、在生死與共中悄然滋長的隱秘情愫，被蘇宸如此直白、如此熾烈地剖開，暴露在這昏黃的燭光下。
石室內一片死寂，隻有炭火偶爾發出的劈啪聲，以及兩人交錯的、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林硯看著蘇宸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如同岩漿般滾燙的情感，隻覺得心臟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脹，幾乎無法呼吸。
身份的天塹，世俗的枷鎖，未來的莫測……無數的顧慮如同冰冷的潮水湧上心頭。
“殿下……”他艱難地開口，聲音乾澀，“臣……是罪奴出身，如今……更是殘軀。殿下是儲君，是大雍未來的……”
“閉嘴！”蘇宸猛地打斷他，眼中是近乎偏執的狂傲，“孤不在乎！孤不在乎你是罪奴還是權貴，不在乎你是健全還是……殘軀！”
他的目光落在林硯的袖管上，沒有絲毫的嫌棄，隻有深重的心疼，“孤隻知道，你是林硯！是孤的智囊，是孤的利劍，是……是唯一能讓孤在這冰冷深淵裡，感覺到一絲暖意的人！”
他擡起手，帶著薄繭的指腹，極其輕柔地撫上林硯蒼白冰涼的臉頰，動作珍重得如同觸碰稀世美玉。
那指尖傳來的溫熱，讓林硯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起來。
“阿硯，”蘇宸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魔力，也帶著不容拒絕的霸道，“看著孤的眼睛，告訴孤，你的心裡，當真……隻有君臣之義？”
燭火跳躍，在兩人對視的眼眸中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蘇宸的眼中是毫不掩飾的、近乎掠奪的深情與期待。
而林硯的眼底，那層堅固的、名為理智與克製的寒冰，正在這灼熱目光的注視下，一點一點地融化。
他張了張嘴，喉結滾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拒絕的話在舌尖打轉，卻重如千鈞。那些朝夕相對的點滴，那些生死相托的瞬間，那些在絕境中彼此支撐的溫暖，如同潮水般衝擊著他搖搖欲墜的心防。
就在這無聲的對峙與洶湧的情潮即將衝破臨界點時——
“報——！！！”石室外，驟然傳來福安急促而凝重的聲音，打破了這旖旎又危險的氣氛。
“殿下！北境八百裡加急軍報！野狐嶺……王賁將軍……危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