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太子掌心書 第84章 寒潭暖意(下)
寒潭暖意(下)
“危急”二字,如同冰冷的鐵錘,瞬間砸碎了石室內剛剛升騰起的、帶著暖昧與悸動的空氣。
蘇宸眼中翻湧的情愫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屬於儲君的冷冽與凝重。他扶著林硯的手臂並未鬆開,反而更穩了一些,沉聲道:“進來!”
福安推門而入,臉色是從未有過的沉重,手中捧著一份染血的軍報捲筒,上麵插著象征最高緊急程度的黑色翎羽。
“殿下!王賁將軍急報!我軍在野狐嶺後撤固守待援時,西戎阿史那咄吉聯合狄人主力,趁夜發動猛攻!敵軍不僅火銃眾多,更動用了大量仿製的‘震天雷’!攻勢極其猛烈!王老將軍親自披掛上陣,身中三箭,其中一箭透肩!雖被親兵拚死救回,但傷勢極重,軍心動搖!狄人西戎聯軍已突破我軍兩道防線,逼近中軍大營!王將軍……請求殿下火速增援!否則……野狐嶺恐將不保,北境門戶……危矣!”福安語速極快,聲音帶著刻不容緩的急迫。
蘇宸的臉色瞬間陰沉如鐵!他接過軍報,迅速掃過上麵潦草卻字字泣血的戰況描述。王賁重傷!防線被破!敵軍攻勢凶猛,且擁有大量仿製火器!
“神機營現在何處?”蘇宸聲音冰冷。
“回殿下!神機營攜帶新式火器,已日夜兼程,但最快也需兩日才能抵達野狐嶺!”福安回答。
兩日!以王賁目前的情況和敵軍的攻勢,野狐嶺還能撐兩日嗎?
巨大的壓力如同山嶽般壓在蘇宸肩頭。北境若失,不僅前功儘棄,西戎鐵騎將長驅直入,生靈塗炭!
而他蘇宸,剛剛平息朝堂內亂,若再失北境,將蕩然無存!
林硯同樣感受到了事態的嚴重性。他強壓下心頭的波瀾和身體的虛弱,迅速從蘇宸懷中站直身體,目光銳利地掃過軍報,大腦飛速運轉。
“殿下,”林硯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鎮定,“敵軍攻勢雖猛,但其致命弱點,亦在此次猛攻之中暴露!”
蘇宸和福安同時看向他。
其一,仿製‘震天雷’威力遠遜我軍正品,且啞火、早爆率極高!王將軍急報中提到‘敵雷聲勢雖大,毀傷有限’,便是明證!
其二,敵軍為求速勝,傾巢而出,後方必然空虛!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林硯的眼神亮得驚人,“西戎狄人聯軍!他們貌合神離,西戎要的是火器配方和劫掠,狄人要的是複仇和土地!如此猛攻,必是西戎驅使狄人打頭陣,消耗我軍!狄人各部之間,亦有嫌隙!”
蘇宸眼中精光爆射:“你的意思是?”
“固守待援是下策!必須主動出擊,打其七寸!”林硯走到桌邊,不顧傷痛,左手蘸了點冷掉的茶水,在桌麵上飛快地勾畫起來。
“殿下請看!野狐嶺地勢險要,王將軍所部雖退守,但核心營盤‘落鷹澗’易守難攻。敵軍破我兩道防線,必然驕狂,急於攻下落鷹澗擒殺王賁,畢其功於一役!”
“王將軍雖傷,但威望猶在!請殿下即刻傳令王賁將軍:”
“一、放棄外圍所有殘破營壘,集中所有兵力、火器,死守落鷹澗核心隘口!利用地形,層層設防,以掌心雷、滾木礌石阻敵於險要之外!告訴將士們,神機營攜利器,兩日內必到!堅守,就是勝利!”
“二、挑選軍中最為悍勇、熟悉山林的死士精銳,人數不需多,百人足矣!由一員膽大心細、熟知狄人內情的將領率領,攜帶足量掌心雷與火油,趁夜從後山絕壁潛出!”
“目標——繞過敵軍正麵,直插其後方糧草囤積點與……西戎督戰隊所在位置!”林硯的手指重重點在桌麵一點,“西戎督軍,必在相對安全的高處,遠離主戰場!找到他們!用掌心雷和火油,製造最大混亂!最好能……炸死或燒死幾個西戎頭目!”
“三、散播謠言!在狄人軍中散播‘西戎欲借刀殺人,待破野狐嶺後,將狄人各部首領一並鏟除’、‘阿史那咄吉已與雍軍密約,出賣狄人’等謠言!狄人各部本就因黑石灘、鷹愁崖之敗而人心浮動,此謠言一出,必生內亂!前線攻勢自潰!”
林硯語速極快,思路清晰,一條條計策如同行雲流水,瞬間勾勒出一幅絕地反擊的藍圖!他雖未親臨戰場,卻彷彿對敵我態勢、人心向背瞭如指掌!
蘇宸看著桌麵上那簡略卻切中要害的“地圖”,聽著林硯條理分明的分析,眼中爆發出奪目的光彩!那光彩中,是毫不掩飾的激賞、信任,以及一種更深沉的東西。
他猛地一拍桌子:“好!就依此計!福安!”
“老奴在!”
“立刻用金雕傳書!將此三條方略,一字不漏,飛傳王賁!告訴他,孤的旨意:活下來!守住!孤等他凱旋!”蘇宸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強大的信心,“同時,傳令神機營,不惜一切代價,務必在明日日落前,抵達野狐嶺!”
“是!”福安精神大振,接過蘇宸飛快寫就的密令,轉身疾步而去。
石室內再次隻剩下兩人。方纔被打斷的某種氛圍,似乎又悄然彌漫開來,但這一次,少了些旖旎,多了幾分生死與共的默契和沉重。
蘇宸的目光重新落回林硯身上,看著他因為強撐精神而更加蒼白的臉,以及右肩官袍上那抹刺目的、再次擴大的暗紅。
他眼中的心疼再也無法掩飾。
“來人!”蘇宸對著門外沉聲道。
兩名醫官早已候在外麵,聞聲立刻捧著藥箱進來。
“給他重新包紮,用最好的藥。”蘇宸命令道,語氣不容置疑。他扶著林硯,讓他坐在鋪了軟墊的石凳上。
醫官小心翼翼地解開林硯的官袍和裡衣,露出右肩猙獰的傷口。因為方纔的動作和激動,此刻又滲出血水,看著觸目驚心。醫官熟練地清洗、上藥、包紮。
整個過程,林硯咬著牙,一聲未吭,額頭上全是冷汗。蘇宸就站在一旁,緊緊握著他完好的左手,彷彿要將自己的力量傳遞過去。
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林硯的傷口和蒼白的臉,眉頭緊鎖,周身散發著低氣壓。
直到傷口重新包紮妥當,醫官退下。蘇宸依舊握著林硯的手,沒有鬆開。
“阿硯,”蘇宸的聲音低沉而認真,“北境事了,朝局稍定,孤……定要為你尋遍天下名醫!孤的江山,需要你!孤……也需要你,完好無損地站在孤的身邊!”
林硯心頭一震,看著蘇宸眼中那毫不作偽的堅定與承諾,一股暖流混雜著酸澀湧上心頭。他垂下眼簾,低聲道:“殿下厚恩,臣……愧不敢當。臣的臂已成事實,殿下不必……”
“孤說能,就一定能!”蘇宸打斷他,語氣霸道,“這天下,沒有孤做不到的事!你隻需……好好活著,陪著孤。”最後幾個字,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石室內燭火搖曳,炭火劈啪。
經曆過紫宸殿的驚濤駭浪和北境的烽火告急,此刻的寧靜顯得格外珍貴。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一種無聲的默契在空氣中流淌。蘇宸依舊握著林硯的手,林硯也沒有抽回。
疲憊如同潮水般湧來,失血和心力交瘁讓林硯的視線開始模糊,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傾斜。
蘇宸察覺到他的虛弱,手臂一攬,再次將他輕輕擁入懷中,讓他的頭靠在自己堅實的肩膀上。
“睡吧,”蘇宸低沉的聲音在林硯耳邊響起,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有孤在。”
那低沉的聲音如同催眠的咒語,緊繃的神經驟然鬆懈,無邊的黑暗和溫暖瞬間將林硯淹沒。
他靠在蘇宸的肩上,聞著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氣息,意識終於沉入了久違的、深沉的黑暗。在徹底失去意識前,他彷彿聽到了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以及一句模糊的低語,輕得如同羽毛拂過心尖:
“阿硯,彆再推開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