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 > 穿越安史之亂:我給杜甫當保鏢 > 第128章 殘碑下的冷雨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穿越安史之亂:我給杜甫當保鏢 第128章 殘碑下的冷雨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泥漿灌進傷口時,我聽見骨頭在冷笑。

杜甫想鬆開我的手,說不如隨斷藤墜下去乾淨。

我扯住他衣領,把帶血的唾沫啐進雨裡:

“你的命是拿來寫詩的!寫成捅穿這狗日世道的刀!”

草堂漏下的雨像懸在頭頂的劍,而胸口的詩魂石吸著我的血,正把寒冰紮進心臟深處。

泥漿是活物。

它們鑽進被岩石刮開的傷口裡,帶著蜀地陰魂不散的寒氣,往骨頭縫裡鑽。每一次心跳都扯動左腕那道深可見骨的勒傷,布帶粗糙的纖維早和皮肉長在了一起,隨著脈搏突突地跳,像有把鈍鋸子在反複切割腕骨。右腳踝更糟,錯位的關節在皮肉下凸起一個畸形的包,稍微一動,裡麵就發出濕木折斷般的悶響。

冷雨鞭子似的抽在臉上,混著額角淌下的血,又鹹又腥。肺裡像塞了滾燙的沙礫,每一次吸氣都颳得生疼。

“景崴兄……”

杜甫的聲音在雨聲裡飄,抖得不成調。他撐著想坐起來,動作牽扯到我肋下的傷口,疼得我眼前一黑。我咬著牙,從齒縫裡擠出幾個字:“彆…動…”

他僵住了。渾濁的雨水順著他溝壑縱橫的臉往下淌,衝刷著泥汙,露出底下死灰般的底色。那雙曾經映著山河烽火的眼睛,此刻像兩口枯井,隻剩一片空茫的死寂。“杜某……無用,”他喉嚨裡嗬嗬作響,像破風箱在抽,“累及景崴兄至此……早知如此,不如……”他枯瘦的手指向斷崖的方向,指關節扭曲變形,指甲縫裡嵌滿黑泥和血痂,“……不如方纔就隨那斷藤去了!一了百了!也好過……好過……”

“——好過你大爺!”

我猛地撐起上身,劇痛瞬間炸遍四肢百骸,激得我眼前發黑金星亂冒。右拳狠狠砸進身邊的泥水裡,冰冷的泥漿混著碎石渣四濺!

“老子拚著骨頭散架把你從閻王殿拽回來,不是為了聽你在這兒放屁!”聲音嘶啞得破了音,帶著喉頭翻湧的血腥氣,每個字都像淬火的鐵釘往雨幕裡釘。“命?你的命金貴得很!杜子美!你這條命,是拿來寫詩的!寫成捅穿這狗日世道的刀!不是讓你他娘在這兒哭喪!”

吼聲撞在濕冷的雨幕上,激起沉悶的回響。

杜甫被我吼得渾身一震,呆坐在泥水裡,像個被抽了魂的木偶。雨水順著他花白的鬢角、糾結的胡須往下滴,在那張寫滿風霜的臉上衝出幾道慘白的痕。他空洞的目光慢慢移動,先落在我遍體鱗傷、被泥血糊得看不出本色的身上,又轉向滾落在崖邊、沾滿泥漿的破竹簍。簍子裡,那幾株暗紅根莖的“續斷”草滾了出來,在泥濘裡格外刺眼。

他的視線凝固在草藥上,深陷的眼窩裡,那片死寂的荒原像是被投入了一塊巨石。先是一絲茫然,隨即是劇烈的地震——羞愧、悲憤、無地自容……最後,所有情緒都衝垮了堤壩,混著冰冷的雨水,從他深陷的眼眶裡洶湧而出。

沒有嚎啕。是那種被巨石壓著胸腔擠出來的、無聲的悲泣。肩膀劇烈地聳動,喉嚨裡發出受傷野獸般壓抑到極致的嗚咽,破碎的音節混在雨聲裡:“……景崴兄……我……我……”

看著他蜷縮在泥濘裡顫抖的身影,我胸口那團暴怒的邪火像是被這冰冷的雨澆透,隻剩下灰燼般的疲憊和一絲……扯著心肺的酸楚。跟一個被時代碾碎了脊梁的詩人較什麼勁?

認命地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我掙紮著,用尚算完好的右手撐地,試圖把自己從冰冷的泥漿裡拔出來。動作牽動肋下被岩石撞出的傷,疼得我眼前又是一陣發黑,冷汗瞬間浸透破爛的內衫。胸口被荊棘劃破的地方,濕透的粗麻布蹭過翻卷的皮肉,火辣辣地疼。

更糟的是那塊緊貼皮肉的詩魂石。它像一塊萬年不化的玄冰,隔著薄薄的、被劃破的衣料,貪婪地吮吸著我傷口的溫度。絲絲縷縷的寒氣,如同活過來的冰蛇,正順著滲血的傷口,緩慢而堅定地往心臟深處鑽。腦海裡,那棵冰藍色的、枝椏虯結刺向虛空的青銅神樹幻影,又一次無聲地閃現。每一根冰冷的枝椏末端,都懸掛著一個旋轉的、意義不明的篆字,散發著毀滅的氣息。

【警告!熵增速率異常!錨點穩定性衰減持續!-10.5%…-10.8%…】

係統冰冷的提示音如同鬼魅的低語,直接烙進意識深處。

“杜先生,”我忍著胸口詭異的寒意和全身散架般的痛,朝他伸出右手,聲音疲憊得像是從深淵裡撈出來,“搭把手……離開這鬼地方。”

杜甫猛地抬起頭,渾濁的淚水混著雨水糊了滿臉。他像是大夢初醒,手忙腳亂地爬過來,那雙同樣布滿劃痕、指甲翻起的手,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小心,顫抖著托住我血肉模糊的左臂。他的動作笨拙得像第一次握筆的蒙童,卻用儘了全身的力氣。

“景崴兄,慢點……慢點……”他聲音嘶啞,每一個字都帶著劫後餘生的虛脫和濃得化不開的愧疚,但那份絕望的死氣,終究是被什麼東西驅散了。

我們兩個,一個骨頭像散了黃,一個魂兒剛撿回半條,像兩捆被風雨蹂躪過的破麻袋,互相支撐著,把自己從冰冷的泥地裡拔起來。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右腳踝錯位的劇痛讓我半邊身體都在抽搐,大部分重量不得不壓在杜甫那單薄得可憐的肩背上。我能清晰地感覺到他嶙峋的肩胛骨在我手下劇烈地顫抖,每一次我身體的晃動都讓他悶哼出聲,但他咬著牙,下唇咬出深深的白印,愣是沒鬆一下手。

雨水毫無憐憫地衝刷著我們。寒意像無數根鋼針,穿透破爛濕透的衣物,紮進骨髓。破敗的草堂在淒風冷雨中飄搖,那扇漏風的、吱呀作響的破門,成了我們唯一的目標。短短幾十步路,漫長得如同跋涉過整個亂世。

終於,踉蹌著撞開那扇破門,一股濃重的黴味、塵土味和腐爛的草腥氣混合著陰冷潮濕,撲麵而來,幾乎令人窒息。幾束慘淡的天光從屋頂巨大的破洞漏下,照亮空氣中飛舞的塵埃,也照亮了角落裡我先前清理出來的一小堆勉強乾燥的爛草。

支撐的力氣瞬間被抽空。我們幾乎是砸進那堆散發著腐味的枯草裡。冰冷的草梗硌著身上無數傷口,又是一陣齜牙咧嘴的抽氣。

杜甫喘得像個破風箱,癱在草堆裡,嘴唇凍得發紫,臉上唯一一點活氣也被消耗殆儘。他掙紮著想去夠那個同樣被拖進來的破竹簍:“藥……續斷……止血……”

“省點力氣吧……”我靠在冰冷刺骨、糊滿黃泥的土牆上,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在呻吟,連抬抬手指都成了奢望。身體的疼痛像無數饑餓的螞蟻在啃噬,而胸口的詩魂石,那塊緊貼心臟的寒冰,此刻的存在感前所未有地清晰。那詭異的吸力似乎更強了,絲絲縷縷的寒意正從傷口處蔓延開來,像無數根冰針順著血脈遊走,所過之處,血液似乎都變得粘稠滯澀。

它不再僅僅是一塊冰冷的石頭,更像一個貪婪的、紮根在我血肉裡的活物,一個冰冷刺骨的倒計時器,正一分一秒地吸食著我的生命,隻為維係那個該死的“錨點穩定”。係統冰冷的警告如同背景噪音,在意識深處持續低鳴。

“杜先生……”我看著草堆裡那個蜷縮著、彷彿隨時會消散的身影,聲音疲憊得像是下一刻就要斷掉,“草堂……到了。命……暫時算是撿回來了。”

杜甫費力地抬起頭,雨水順著他濕透的發梢滴落,在身下的枯草上洇開深色的水漬。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掃過這間四處漏風、彌漫著絕望氣息的破屋——泥牆裂縫縱橫,茅草頂千瘡百孔,寒風卷著冷雨肆無忌憚地從破洞灌入,地上汪著渾濁的水窪。最後,他的目光落回我身上,那雙疲憊到極點的眼睛裡,有什麼東西沉澱下來,變得凝重而肅穆。

“是……到了。”他艱難地吐出幾個字,花白的胡須隨著沉重的呼吸微微顫抖。“景崴兄,再造之恩……”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卻帶著一種近乎宣誓般的莊重,每一個字都像用儘了全身的力氣鑿刻出來,“子美……畢生銘感五內。”

草堂的破敗遠超想象。

寒風卷著冰涼的雨絲,從屋頂大大小小的破洞灌進來,發出嗚咽般的哨音。角落裡堆著的枯草散發著一股潮濕的黴爛氣味。泥地坑窪不平,積著渾濁的泥水,倒映著屋頂漏下的、支離破碎的天光。

死寂。隻有寒風穿堂而過的嗚咽,和我們兩人壓抑在喉嚨深處的、帶著痛楚的喘息。

杜甫蜷縮在草堆一角,雙臂緊緊抱著膝蓋,頭深埋下去,肩膀細微地顫抖著。剛纔在崖頂被我吼醒的那一點活氣,似乎又被這絕望的現實碾碎了。冷得發紫的嘴唇抿成一條僵硬的直線。

我靠在冰冷的泥牆上,每一次呼吸都扯動肋下的傷,火辣辣地疼。右腳踝錯位的地方腫得老高,像塞了個硬邦邦的石頭,每一次無意識的抽搐都疼得我眼前發黑。更麻煩的是胸口。詩魂石緊貼麵板的地方,寒意像活物般往裡鑽,凍得那片皮肉幾乎失去知覺。腦海裡,那棵枝椏刺向虛空的青銅神樹幻影,越發清晰冰冷。

【熵增速率穩定於-11.2%閾值,區域性時空擾動風險:低。持續監測中……】

低?低個屁!這鬼地方每一口冷氣都像在加速那該死的熵增!

“杜先生,”我舔了舔乾裂出血的嘴唇,聲音嘶啞,“那簍子裡的……續斷草,還能用嗎?”話一出口,肋下又是一陣銳痛,我悶哼一聲,額上冷汗直冒。

杜甫猛地抬起頭,像是被驚醒,那雙枯井般的眼睛看向滾落在不遠處的竹簍。“續斷……對,續斷!”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掙紮著想爬過去,動作牽扯到身上的擦傷,疼得他倒抽一口涼氣。

“彆動!”我低喝,右手撐著泥地想挪過去,右腳踝立刻傳來鑽心的劇痛,身體一歪,差點栽進旁邊的泥水裡。

杜甫動作僵住,看看我,又看看那簍子,臉上掙紮了一下,最終還是頹然坐了回去,聲音苦澀:“景崴兄傷勢太重,不可輕動……我……我取來。”他咬著牙,手腳並用,幾乎是爬著夠到了那個破竹簍。

他顫抖著把簍子拖到近前,小心翼翼地捧出裡麵幾株沾滿泥汙、根莖暗紅的草藥。雨水把葉子打得有些蔫軟,但根莖還算完整。他枯瘦的手指沾著泥水,笨拙地剝掉草藥根莖上最外層的硬皮,露出裡麵相對乾淨的白色部分,又用衣角沾了點渾濁的雨水,勉強衝洗了一下。

“此草……性溫,主續筋骨,通血脈……”他低聲說著,聲音乾澀,像是在背誦某種早已融入血脈的本能。他將剝好的根莖放在一塊稍平的石頭上,又撿起一塊棱角分明的碎石,用力砸下去。

噗!噗!

沉悶的敲擊聲在死寂的草堂裡格外清晰。草藥堅韌的纖維在石塊的反複捶打下,漸漸滲出粘稠的、帶著淡淡腥氣的汁液,變成一灘糊狀物。

他捧著那點可憐的、混著泥漿的草藥糊,挪到我身邊,動作小心翼翼,帶著一種近乎卑微的謹慎:“景崴兄……且忍一忍……敷上或可止痛……”

那冰涼粘膩、帶著土腥氣的糊狀物觸碰到左腕深可見骨的勒傷時,我倒吸一口冷氣。劇痛像燒紅的烙鐵燙過神經!但我死死咬著牙,沒吭一聲。杜甫的手指冰冷顫抖,蘸著藥糊,一點點塗抹在我左腕翻卷的皮肉上。藥糊的冰涼和草藥本身微弱的辛辣感暫時壓過了火辣辣的疼痛,帶來一絲微弱的麻痹。

他動作很慢,很專注,眉頭緊鎖,額上滲出汗珠。處理完左腕,他又看向我腫脹變形的右腳踝,臉上露出痛苦和為難的神色。“此處……關節錯位……需正骨……”他聲音發顫,抬頭看我,渾濁的眼裡滿是猶豫和恐懼,“杜某……不通此術……若貿然動手,恐……”

“沒事,”我打斷他,聲音因為劇痛而有些變調,“你隻管敷藥。骨頭……我自己來。”說著,我深吸一口氣,右手猛地抓住自己右腳的小腿!牙關緊咬,腮幫子繃出棱角!腦子裡瞬間閃過無數武警訓練和實戰中處理關節脫臼的場景。

摸準位置。感受錯位的關節頭。猛地發力!

喀啦——!

一聲令人頭皮發麻的脆響在寂靜的草堂裡炸開!

劇痛如同電流瞬間擊穿全身!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亂迸!我喉嚨裡發出一聲野獸般壓抑的嘶吼,額上、脖子上青筋暴跳,冷汗瞬間浸透破爛的衣衫!

右腿像被活活撕裂!但錯位的關節,硬生生被我憑蠻力和經驗懟回了原位!

“景崴兄!”杜甫驚呼一聲,臉色煞白,捧著草藥糊的手抖得不成樣子。

我大口喘著粗氣,眼前陣陣發黑,劇烈的痛楚讓我幾乎暈厥。緩了幾口氣,我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敷……藥……”

杜甫這才如夢初醒,慌忙將冰涼的草藥糊厚厚地敷在我腫脹的腳踝上,用撕下的布條勉強纏緊。做完這一切,他像是耗儘了所有力氣,癱坐在地,靠著冰冷的泥牆,胸膛劇烈起伏,眼神空洞地望著屋頂漏下的天光。

草糊的冰涼暫時麻痹了部分痛覺神經。我靠在牆上,閉著眼,努力調整呼吸,對抗著全身各處傳來的、一波強過一波的劇痛浪潮。胸口詩魂石傳來的寒意卻在持續加重,像一塊萬載寒冰死死壓在心臟上方,每一次心跳都變得沉重滯澀。腦海裡,那棵詭異的青銅神樹幻影,枝椏上的篆字旋轉得更快了。

【警告:偵測到高能級精神波動(杜甫)。能量場輕微紊亂。熵增速率微量波動。】

波動?我猛地睜開眼。

杜甫依舊蜷縮在草堆角落,但身體抖得更厲害了。不再是單純的寒冷和傷痛,而是一種更深沉的、來自靈魂深處的顫栗。他雙臂死死抱著自己,頭深埋在膝蓋裡,發出壓抑的、如同受傷幼獸般的嗚咽。

“……詩……詩有何用……”他破碎的聲音從臂彎裡悶悶地透出來,帶著濃重的關中腔,每一個字都像在泣血,“值幾錢米……換得幾片遮身的瓦……景崴兄……你看……你看這天下……”

他猛地抬起頭,臉上涕淚橫流,混雜著泥汙,一片狼藉。枯槁的手指顫抖著指向門外淒迷的雨幕,指向這破敗漏風的草堂,指向門外那個烽煙四起、餓殍遍野的絕望世界。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嘶啞尖利,帶著一種歇斯底裡的悲憤和自嘲,像要把心肺都嘔出來,“杜某之詩……不過是紙上呻吟!徒惹權貴笑柄!徒累親朋受難!累你……累你至此境地!”他死死盯著我身上縱橫交錯的傷口,目光如同被烙鐵燙過,充滿了刻骨的痛苦和絕望的自我厭棄,“這命……這命……要來何用!不如……不如……”

一股無名火猛地竄起,混雜著全身的劇痛和對這操蛋世道、對這詩人此刻懦弱的滔天憤怒!我右手猛地一撐,不顧肋下和腳踝撕裂般的痛楚,身體向前傾,目光如冰冷的刀鋒,狠狠釘在他臉上!

“不如什麼?不如你當初就摔死在崖下?”我的聲音不高,卻冷得像淬了冰的鋼釘,每一個字都裹著血腥味,“杜子美!睜開你的眼看清楚!”我抬手指向他滾落在泥水邊的竹簍,那幾株沾滿泥汙的續斷草在昏暗光線下格外刺眼,“看看你爬都要爬去采的這玩意兒!它叫‘續斷’!不是給我續命的!”

我喘著粗氣,劇痛讓我眼前發黑,但聲音卻像燒紅的鐵塊砸進這冰冷的空氣:“你骨頭裡就刻著‘見不得人間疾苦’這幾個字!你的筆,就是你捅向這吃人世道的刀!這刀可以鏽!可以鈍!但絕不能丟!握緊它!把你看到的血!看到的火!看到的淚!都他孃的刻進你的詩裡!刻進這賊老天眼裡!”

吼聲在破敗的草堂裡回蕩,撞在冰冷的泥牆上,震得屋頂的灰塵簌簌落下。

杜甫被我吼得渾身劇震,僵在原地,像一尊瞬間風化的泥塑。他臉上瘋狂的自棄和悲憤凝固了,那雙枯井般的眼睛死死瞪著我,瞳孔深處彷彿有驚濤駭浪在翻湧、在碰撞。他看看我,又看看那簍子裡的續斷草,再看看自己指甲翻裂、沾滿泥血的手……最後,他的目光落回我臉上。

時間彷彿凝固了。

突然,他身體猛地一弓,喉嚨裡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不似人聲的悲嚎!那不是哭泣,是壓抑了太久太久的岩漿,終於衝破了地殼!他雙手死死抓緊身下的枯草,指節用力到發白,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像一片在狂風暴雨中即將破碎的葉子。滾燙的淚水混著鼻涕和臉上的泥汙,洶湧而出,在肮臟的衣襟上衝出溝壑。那哭聲裡包含了太多太多——劫後餘生的恐懼、被現實碾碎的絕望、沉重的負罪感、還有被某種東西狠狠刺穿靈魂的劇痛與……一絲被強行點燃的、微弱的不甘。

草堂外,淒風嗚咽著穿過門縫,捲起地上的枯草碎屑。屋頂的破洞漏下的雨水,冰冷地滴答在泥地上渾濁的水窪裡,濺起小小的漣漪。

胸口的詩魂石猛地一震!

一股比之前強烈十倍、尖銳十倍的寒意,如同千萬根冰針,順著血脈狠狠紮進心臟!那棵腦海中的青銅神樹幻影瞬間暴漲,冰冷的枝椏幾乎要刺穿我的顱骨!枝頭懸掛的篆字瘋狂旋轉,每一個都像一顆寒冰凝結的炸彈!

【警報!高能級精神共鳴!熵增速率異常攀升!-11.5%!-12%!警告!錨點穩定性急劇下降!觸發臨界閾值!區域性時空穩定性存在崩塌風險!最高階彆警告!最高階彆警告——!】

冰冷的電子音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帶著高頻的震顫,狠狠紮進我早已被疼痛和寒意占據的意識最深處!身體像是瞬間被浸入萬載玄冰的寒潭,連靈魂都要被凍結!

“唔!”我悶哼一聲,身體控製不住地痙攣,眼前被一片刺目的冰藍幻影徹底覆蓋!

“景崴兄!”杜甫嘶啞變調的驚呼在耳邊炸響。

我猛地甩頭,強行將意識從那片毀滅性的冰藍中掙脫出來。冰藍褪去,視線恢複,草堂的破敗景象重新映入眼簾。杜甫正驚恐地爬到我身邊,枯瘦的手胡亂地想抓住什麼。

胸口的詩魂石寒意依舊,但那股爆炸般的衝擊暫時平息了,隻留下深入骨髓的冰冷和係統持續不斷的尖銳嗡鳴警告。冷汗瞬間浸透了我破爛的後背,冰涼一片。

我喘著粗氣,目光掃過杜甫那張被淚水、鼻涕和泥汙糊得不成樣子的臉,以及他眼中那尚未褪儘的恐懼和一絲……被強行喚醒的、微弱的光芒。

再看看這四麵漏風、寒氣刺骨的破敗草堂。

這守護的起點,遠比那斷崖更凶險。斷崖要命,而這草堂,這該死的守護,煎熬的是靈魂。

血在傷口裡冷下去,而胸口的石頭,正把寒冬往心脈裡釘。

(第128章:殘碑下的冷雨

完)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