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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安史之亂:我給杜甫當保鏢 第52章 餓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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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磷火啃噬著夜。

上百具凍屍被草繩貫穿鎖骨,在幽綠鬼光中踏碎瓷片前行。

婦人**的腳掌剮出白骨,懷裡僵死的嬰兒泛著青紫色。

視網膜炸開血色預兆——

我若揮刀救人,三百流民將被糧車護衛屠成肉泥。

琉璃臂上梵文“業”字灼成烙印。

靈體杜甫的怒吼在顱骨內炸響:

“汝心鐵鑄乎?!”

腐屍堆砌的矮牆擋不住風,破廟裡寒意刺骨,像有無數根冰針紮進骨髓縫裡。篝火舔著搶來的半袋粟米,火舌捲起焦香,卻隻讓空氣裡的血腥和屍臭更顯渾濁。杜甫蜷在離火最近的角落,裹著我硬塞給他的破袍子,身體篩糠似的抖。火光在他臉上投下搖晃的陰影,那張糊滿煙灰血痂的臉瘦得脫了形,嘴唇裂著幾道乾涸的深口。

“朱門……”他喉嚨裡擠出破風箱似的氣音,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跳躍的火苗,“酒……酒肉臭……”

後半句“路有凍死骨”徹底沒了力氣,隻剩下喉結艱難的上下滾動。粟米焦香鑽進鼻孔,他猛地弓起背,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乾嘔,胃裡早已空了,隻吐出些酸澀的苦水,濺落在腳邊冰冷的泥地上。那點食物近在咫尺,對他而言卻是隔岸的幻影,看得見,聞得到,偏偏咽不下去。身體像一盞熬乾的油燈,連吞嚥的本能都在熄滅。

我背靠著一尊殘破的泥塑神像基座,冰冷的土坯寒氣透過粗布衣裳直往骨頭裡鑽。右臂從小臂到手肘,已徹底化為非人的形態。

琉璃狀的麵板下,虯結的青藍色“血管”清晰可見,但那裡麵奔湧的不是血液,而是一種粘稠、冰冷、帶著幽微星塵光芒的液體。每一次脈搏的搏動,都像有燒紅的鋼針沿著這些“血管”穿刺攪拌,帶來極致的灼痛與酷寒交織的酷刑。肘關節內側,那片最薄的琉璃肌膚下,一個繁複扭曲的梵文“業”字,正隨著星塵的流動明滅閃爍,每一次光芒亮起,都帶來靈魂被無形烙鐵燙下印記的恐怖感覺。

係統灰藍色的界麵無聲懸浮在視野邊緣,像一塊甩不掉的冰冷墓碑,上麵猩紅的數字在微光中跳動:85%。琉璃化加速風險。

視線掃過杜甫佝僂的身影,潼關屍河的景象再次撞入腦海——層層疊疊高度腐敗的腫脹屍體,眼球爆出,口鼻爬滿白花花的蛆蟲,腳下冷卻的屍油和凝固的哀嚎……還有那潰兵臂甲上,裹著一小截暗紫色腸子的半朵洛陽牡丹,胭脂色的花瓣在汙血和死光中病態地盛放。朱門酒肉臭?不,這裡是朱門酒肉與路有凍死骨一同被碾碎、發酵、腐爛的地獄濃湯。巨大的無力感和被規則鎖鏈死死捆縛的憤怒在胸腔裡翻湧衝撞,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肋下那道被吐蕃彎刀撕裂、尚未完全癒合的舊傷,尖銳的痛楚在麻木的軀殼上撕開一道口子。

“這他媽就是地獄……”一個嘶啞的聲音在心底咆哮,“守護?我連讓他吃口熱乎的東西都他媽做不到!”

係統冰冷的提示音彷彿能刺穿顱骨,在腦髓深處冰冷的回蕩:[熵增抑製機製執行中……乾預意圖判定:β級……風險可控……建議維持現狀……]

就在這時——

絕對的死寂被打破了。

不是風聲,不是遠處的殺伐,不是寒鴉的聒噪。

是光。

一點,兩點,三四點……無聲無息地,從廟外濃墨般的黑暗深處飄起。

幽綠!慘慘的,不帶一絲暖意的綠光!

它們起初像鬼火般零星閃爍,隨即如同被無形的線串聯,飛快地增多、蔓延、連綴成片!不過幾個呼吸,廟外那片被死亡徹底醃透的荒原上,竟漂浮起一條幽光閃爍的河流!

磷火!

成千上萬點幽綠鬼火,在刺骨的寒風中無聲搖曳,跳躍不定,將倒塌的房梁、扭曲的焦木、凍結的血泊,都塗抹上一種非人間的、毛骨悚然的慘綠色。整片天地彷彿被拖入了幽冥鬼域,唯有這慘綠的光是唯一的主宰。

嗡——

我的右臂,那琉璃化的區域猛地爆發出一陣鑽心蝕骨的劇痛!彷彿有無數滾燙的活蚯蚓驟然在皮肉下、骨縫裡瘋狂鑽行蠕動!視野邊緣的係統界麵瞬間被刺目的血紅色覆蓋,冰冷的機械音效如同冰錐強行灌入耳膜:

【緊急警告!偵測到大規模死亡能量異常聚集!空間熵值急劇波動!】

“先生!趴下!”嘶吼從喉嚨裡炸開,身體在劇痛與本能驅使下爆發出極限的力量,如同壓縮到極致的彈簧猛地彈起!左手尚未異化的五指如鐵鉗,狠狠抓住杜甫肩臂的衣物,用儘全身力氣將他往神像基座後的陰影裡狠狠一摜!同時身體擰轉,右腿如鋼鞭貼地掃出,直接將他下盤掃倒!

杜甫像個沉重的破麻袋,被我帶得向前撲倒,重重摔進基座後一堆相對“新鮮”的屍骸中,腐肉、冰冷的臟器、凝固的汙血瞬間包裹了他。他發出一聲被強行堵住的、混合著極度驚恐和惡心的悶哼。

我緊跟著撲倒,身體如同盾牌死死覆蓋在他身上,頭顱深深埋進散發著濃烈惡臭的屍骸縫隙!臉頰貼著冰冷滑膩的腐肉,鼻腔被刺鼻的腥臊惡臭灌滿,窒息感瞬間扼住了喉嚨。

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肋下舊傷和右臂那非人的劇痛。

透過屍骸與基座的縫隙,我的視線鷹隼般死死鎖向磷火映照的廟外。

視野,被徹底凝固。

磷火流淌的幽綠光芒下,一幅比潼關屍河更令人頭皮炸裂、靈魂凍結的景象,緩緩展開。

不是陰兵。

是人。

或者說,曾經是人。

上百具軀體,男女老少,穿著破爛的麻布衣,被粗糙的草繩——殘忍地穿透了鎖骨!像串螞蚱一樣,一個接一個,串聯成一條漫長、無聲、在慘綠磷光中蠕動的死亡佇列!

他們大多僵硬、烏青發紫,顯然死去多時。嚴寒凍結了腐爛,卻凝固了死前最後那一刻扭曲的表情:空洞張大的嘴,凝固的絕望眼神,因痛苦和窒息而痙攣僵直的手指……寒風卷過,佇列微微晃動,繩索摩擦著骨頭,發出細微而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佇列的最前方,一個身影如同地獄畫捲上最刺眼的一筆烙印。

一個婦人。

赤著雙足,襤褸的單衣幾乎無法蔽體,破碎的布條在慘綠磷火中飄蕩,露出凍得青紫的麵板。她懷裡死死抱著一個繈褓,繈褓布料肮臟,裡麵那張嬰兒的小臉同樣呈現出死寂的青紫色,僵硬得如同石雕。她的腳,那雙**的腳,正毫無知覺地、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布滿凍土、碎石和尖銳陶片、碎瓷的地麵上!

每一步落下,都留下一個暗紅色的印記。

腳底板早已被割剮得血肉模糊,甚至能看到森白的腳骨碴子!在磷火幽綠的光線下,那白骨和黏附的爛肉,泛著一種令人作嘔的、非人間的色澤。可她似乎毫無痛覺,隻是被前方無形的力量拖拽著,被身後死寂的佇列推搡著,麻木地向前挪動。寒風捲起她枯草般散亂的頭發,繈褓中嬰兒那張青紫僵硬的小臉在光影晃動中時隱時現,空洞的眼窩彷彿在控訴這無邊煉獄。

胃裡猛地一陣翻江倒海,比最濃烈的屍臭更強烈的惡心感瞬間衝上喉嚨!我死死咬住牙關,拳頭攥緊,指甲瞬間深深嵌入掌心,尖銳的刺痛傳來,一絲溫熱的液體滲出——試圖用這真實的痛感,壓住胸腔裡那幾乎要將理智焚燒殆儘的滔天怒火和殺意!

畜生!一群畜生!把死人當肉盾!把活人當牲口驅趕!

殺!

殺了後麵那些驅趕的雜種!

這個念頭如同熔岩般在血管裡炸開,瞬間點燃了每一寸神經。武警的本能在怒吼,肌肉瞬間繃緊如同拉滿的強弓!

嗡——!

右臂琉璃化的區域猛地爆發出一陣前所未有的灼熱!彷彿有熔岩直接澆鑄進了骨髓!皮下那些奔湧的幽藍星塵驟然狂暴,肘關節內側的梵文“業”字光芒大盛,刺目的幽藍如同燒紅的烙鐵!更駭人的是,那些原本隻是血管紋路的藍光,此刻竟瘋狂地扭曲、凝聚、向上蔓延!清晰可見的紋路如同活物般爬升,隱隱勾勒出一個猙獰、詭異、充滿遠古蠻荒氣息的圖案——三星堆神樹的枝椏!

一股冰冷的、非人的力量感伴隨著蝕骨的劇痛,猛然從這條異化的手臂中湧出!

視野邊緣,係統血紅的警告界麵瞬間被刺目的血光淹沒,巨大的彈窗如同血色瀑布覆蓋了視網膜:

【緊急警告!檢測到宿主精神劇烈波動(殺意峰值)!強製乾預意圖判定:γ級(目標影響範圍≥100人)!觸發熵增抑製機製!區域性琉璃化加速風險:83%…89%…93%…98%!!!】

【建議:立即終止當前情緒波動及乾預意圖!否則將引發不可逆維度坍塌風險!!!】

警告的字元如同血淚在眼前流淌!

就在這殺意與規則即將徹底撕裂我的瞬間——

視網膜驟然一片血紅!

不是係統的警告,而是更直接、更暴烈的衝擊!

【詩魂石被動共鳴——高密度死亡\\/絕望場域觸發——載入“關聯性未來碎片”】

冰冷的提示音在腦海中炸響,隨即是鋪天蓋地的畫麵碎片,帶著血腥氣和慘叫聲,蠻橫地塞滿了我的意識:

畫麵一(誘惑):不遠處,一輛裝飾相對完好的馬車陷在泥濘裡,車轅上插著“陳記糧行”的小旗。幾個穿著皮甲的護衛正背靠車輪,與一小股同樣衣衫襤褸卻眼神凶狠的潰兵對峙。刀已經出鞘。糧商,一個穿著綢緞袍子、滾了一身泥濘的胖子,正驚恐地朝我這個方向拚命揮手,嘶聲裂肺地喊:“壯士!救我!救我!重金酬謝!黃金!要多少給多少!”

畫麵二(本能反應):預兆中的“我”,看到這一幕,武警的本能瞬間壓倒一切。身影如離弦之箭衝出!霍家拳“破陣鞭”橫掃,腿影如鋼鞭抽碎兩個潰兵的筋骨,骨骼碎裂的“哢嚓”聲清晰可聞!反手“遊龍鎖”扣住另一人咽喉,發力一擰,“哢嚓”!最後一個潰兵被“驚雷錘”砸中胸口,整個人倒飛出去撞在糧車上,口噴鮮血。糧商得救,癱軟在地,臉上是劫後餘生的狂喜。

畫麵三(連鎖反應):糧商車隊被潰兵圍攻的景象,像黑暗中的血腥燈塔!瞬間點燃了這片死寂荒原上無數雙早已餓綠的眼睛!從倒塌的房屋廢墟後,從凍結的溝渠裡,從枯死的樹叢中,湧出潮水般的人群!數百人!男女老少,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眼神空洞隻剩下最原始的、對食物的瘋狂渴望!如同地獄中爬出的餓鬼看到了血食!

“糧食!有糧食!”尖利的嘶吼劃破空氣。

“搶啊!!!”

絕望的求生欲壓垮了最後一絲理智。人群像決堤的黑色洪流,瘋狂地、不顧一切地撲向那幾輛糧車!

畫麵四(屠殺):糧商和他倖存的護衛們,在極度恐懼下徹底瘋狂。“保護糧食!殺!殺光這些賤民!”護衛頭目發出野獸般的嚎叫。雪亮的橫刀、長矛,毫不猶豫地砍向、刺向撲來的流民!刀刃切入皮肉骨骼的悶響,長矛貫穿身體的撕裂聲,瀕死的慘嚎,絕望的哭喊,孩童尖利的哭泣……瞬間混雜成一片血肉屠場!護衛們組成一道薄弱的防線,為了保命(或者僅僅是為了保住賴以生存的糧食),瘋狂地揮舞著兵器,如同收割麥子!流民像被狂風吹倒的枯草,成片成片地倒下!鮮血如同廉價的紅漆,潑灑在糧袋、車輪、泥濘的土地上。那個抱著嬰兒的婦人,被瘋狂的人潮推搡倒地,一隻穿著皮靴的腳——護衛的腳——狠狠踩在她的背上!她掙紮著想要護住懷裡的孩子,另一名護衛的彎刀已經帶著寒光落下——

嗤啦——!

溫熱的血霧猛地噴濺出來,甚至能“感覺”到那腥甜液體濺在預兆中“我”臉上的粘稠觸感!婦人的頭顱滾落一邊,眼睛兀自圓睜著,懷裡僵死的嬰兒隨之跌落泥濘。而那個被我救下的糧商,正縮在糧車後麵,肥胖的臉上沒有感激,隻有劫後餘生的蒼白和……對眼前這場屠殺的冷漠,甚至一絲對那些“賤民”臟了他糧食的嫌惡。

【關聯性推演結束——基於當前時空節點變數推演】

【乾預能級:γ級(目標影響範圍≥300人)】

【預計結果:高價值個體(糧商)存活概率99%;低價值群體(流民)死亡率98%】

【熵增預計:災難性(區域性維度穩定性降低7.2%)】

【建議:終止乾預】

視網膜上的血色如同潮水般褪去,預兆中那彎刀割開婦人脖頸的“嗤啦”聲,溫熱血霧噴濺的觸感,婦人滾落腳邊那顆頭顱上圓睜的、倒映著磷火的眼睛,還有糧商那張冷漠嫌惡的胖臉……如同無數把燒紅的匕首,狠狠紮進我的意識!

眼前,現實與預兆瞬間重疊!

廟外磷火流淌的慘綠光芒下,那串在死亡佇列最前方的婦人,正抱著她僵死的嬰孩,**著剮出白骨的腳掌,一步,一步,麻木地踏著血印,被繩索牽引著,走向更深的黑暗!走向預兆中她被割喉的結局!

“啊——!”

野獸般的低吼從喉嚨深處擠壓出來,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幾乎要碎裂!攥緊的拳頭,指甲更深地陷入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滲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麵上,發出微不可聞的“啪嗒”聲。身體因為巨大的精神衝擊和係統冰冷的壓製而劇烈地顫抖,右臂琉璃處的三星堆神樹紋路瘋狂閃爍,如同燒紅的荊棘在皮肉下灼燒!

救?不救?

衝出去!殺了那些驅趕的畜生!哪怕引發維度坍塌!

可預兆中那血流成河、婦孺被踩踏屠戮的景象……

彆動!彆動!

理智與本能,憤怒與悲憫,守護與殺戮,在靈魂深處轟然對撞!兩股力量如同磨盤,要將我的意識徹底碾碎!

就在這精神防線瀕臨徹底崩潰的邊緣——

“汝心鐵鑄乎?!”

一個飽含無邊悲憤、如同九天雷霆的怒喝,毫無征兆地在我顱腔最深處炸開!

這聲音!是杜甫!

卻非現實中那個虛弱、瀕臨崩潰的詩人。

它是凝聚了詩聖所有悲天憫人情懷的靈體化身!是穿透時空的良知拷問!是直擊靈魂的道德審判!每一個字都帶著萬鈞之力,狠狠砸在我的意識核心!

“汝心鐵鑄乎?!”

聲音在顱骨內回蕩,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眼前發黑。那無邊的悲憫和憤怒,如同熾熱的岩漿,瞬間淹沒了係統冰冷的警告!

鐵鑄的……心?

我猛地閉上眼。

預兆中婦人脖頸噴濺的血霧,現實中婦人腳底淋漓的白骨,糧商冷漠嫌惡的嘴臉,護衛瘋狂砍殺的屠刀……所有畫麵在黑暗中扭曲、旋轉、融合。

最終定格在杜甫那張枯槁、寫滿麻木恐懼的臉,和他懷中那捲緊貼著胸膛、散發著微弱溫熱的《兵車行》殘稿上。

守護的邊界在哪裡?

救一人,害百人,是業。

見死不救,任由眼前慘劇發生,就不是業嗎?

這煉獄,名叫亂世!彆名……餓鬼道!

胸腔裡翻騰的殺意熔岩,在靈體杜甫那雷霆般的拷問和係統冰冷的規則壓製下,一點點冷卻、凝固、沉澱成一塊巨大的、冰冷堅硬的鐵砧,死死壓在心臟上,壓得我喘不過氣。喉嚨裡野獸般的低吼漸漸平息,隻剩下沉重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

我沒有動。

身體因巨大的精神撕裂和係統的反噬而微微顫抖著。右臂琉璃處的灼痛達到了,三星堆神樹紋路如同活物般向上攀爬、紮根!清晰的“哢”一聲微響,彷彿冰層斷裂——琉璃化區域,從手肘向上臂,硬生生蔓延了一寸!

麵板下,那些幽藍的星塵血管紋路,此刻清晰地浮現出猙獰扭曲的遠古神樹枝椏,一股冰冷的、非人的力量感伴隨著蝕骨的劇痛,從這條手臂洶湧傳來。

代價。

這就是代價。

睜眼。琉璃化的右臂在磷火幽光下,閃爍著詭異、冰冷、非人的光澤,神樹紋路如同刺青烙印在靈魂深處。再看廟外黑暗中,磷火映照下,那抱著死嬰的婦人,麻木的身影正隨著死亡佇列,一步步走向黑暗深處,走向預兆中她的終點,走向這片餓鬼道場的終結。風中,隱約傳來更遠處叛軍護衛粗嘎的嗬斥聲和鞭子抽打在凍硬屍體上的沉悶聲響。

巨大的荒誕感和深入骨髓的自我厭惡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淹沒。

“這就是代價……”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守護的代價?不救是業,救了也是業……這亂世,就是一座巨大的餓鬼道場!”靈體杜甫的質問仍在腦中轟鳴,與係統冰冷的警告交織,像兩把鈍鋸,反複切割著神經。

現實中的杜甫似乎被廟外那無聲的恐怖景象徹底擊垮了。他蜷縮在神像基座後的屍堆陰影裡,停止了囁嚅,停止了顫抖,身體僵硬得如同一塊冰冷的石頭。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麵前那堆即將熄滅的篝火,眼珠一動不動,瞳孔深處最後一絲微光也徹底熄滅了,隻剩下無邊無際的死寂。彷彿要將自己投入這最後的餘燼,燒成灰燼,徹底逃離這無法承受、無法理解的地獄圖景。

他沒有哭,沒有喊,甚至沒有一絲聲響。

但這種無聲的、徹底的崩潰,比任何撕心裂肺的哭嚎,更讓我的心如同被一隻冰冷的鬼手攥緊,窒息般的痛楚蔓延開來。

遠處的磷火,如同被風吹散的鬼魂,開始一點點黯淡、熄滅。

濃稠如墨的黑暗重新從四麵八方湧來,貪婪地吞噬著慘綠的光,吞噬著那支沉默前行的死亡佇列,吞噬著一切。破廟內,篝火也終於耗儘了最後一絲力氣,火苗不甘地跳動了幾下,噗地一聲,徹底熄滅。

隻剩下一點微弱的、暗紅色的餘燼,在冰冷的灰燼中苟延殘喘,散發著最後一絲微不足道的熱量。

刺骨的寒意和濃重得化不開的血腥氣、屍臭味再次主宰了這片空間。

強行壓下翻騰的情緒和身體裡肆虐的劇痛。琉璃臂上瘋狂閃爍的神樹紋路和“業”字光芒,隨著殺意的壓製和磷火的熄滅,終於稍稍黯淡下去,但那種異化的冰冷感卻更加清晰、更加深入骨髓,彷彿這條手臂已經不再完全屬於自己。

我沉默地從屍堆中撐起身,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到那堆暗紅的餘燼旁。伸出尚算完好的左手,小心翼翼地用半截燒焦的木棍,將灰燼裡那些燒得焦黑、糊成一團的粟米刮攏到一起,分成兩份。一份明顯多些。

將多的那份,推到縮在陰影裡、如同枯木的杜甫麵前。

“先生,”聲音嘶啞乾澀,像兩塊生鏽的鐵片在摩擦,“吃點。”

杜甫依舊維持著那個姿勢,空洞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堆早已沒有溫度的灰燼,對我的話,對眼前的食物,毫無反應。彷彿靈魂已經抽離了這具枯槁的軀殼。

我沒有再勸,隻是默默地拿起自己那份焦黑冰冷的粟米糊,機械地塞進嘴裡,艱難地咀嚼著。味同嚼蠟,甚至帶著濃重的灰燼和血腥的味道,每一次吞嚥都像是在吞嚥冰冷的鉛塊。

就在低頭咀嚼的瞬間,眼角的餘光似乎捕捉到廟外遠處黑暗的邊緣,一個模糊的輪廓一閃而逝!

鬥篷!無聲無息,如同墨汁滴入更濃的黑暗,幾乎與環境融為一體!

但就在那驚鴻一瞥中,那人腰間懸掛腰牌的位置,似乎有極其微弱的、絕非自然形成的反光一閃而過!那形狀……詭異而扭曲,像是一種極其古老的符號,楔形?甲骨?還是……某種無法理解的幾何圖形?

一種被冰冷、非人的目光鎖定的感覺,如同毒蛇的鱗片滑過脊柱!

係統界麵極其輕微地波動了一下,如同平靜水麵投入一顆細小的石子,蕩開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漣漪,瞬間又恢複死水般的平靜。

沒有提示。沒有警告。

隻有沉默。

彷彿剛才那一瞥,隻是極度疲憊下產生的幻覺。

餓鬼道……

焦糊的粟米嚥下喉嚨,帶著灰燼的苦澀。

右臂的冰冷刺痛和左肩箭傷的鈍痛如同附骨之蛆。身邊是靈魂出竅般的杜甫。

業火焚身……這條路,隻能走下去。

哪怕是清醒地走進更深的地獄。

我握緊了左拳,指骨因用力而發白。眼神疲憊得像被砂輪磨過無數次,卻在疲憊的最深處,燒灼著凶狠不屈的光,像一頭被荊棘刺得遍體鱗傷、卻依舊死死守護著巢穴的困獸。

風雪,似乎更大了。呼嘯著,卷著碎雪和遠處屍體焚燒的焦糊味,從破廟的千瘡百孔中灌入,吹得那點暗紅的餘燼,徹底熄滅。

風雪從破廟的孔洞中灌入,捲起灰燼裡最後一點火星。焦糊的粟米渣混著血腥味黏在喉嚨裡,像吞下一把生鏽的刀片。

杜甫依舊蜷在陰影中,瞳孔渙散,彷彿魂靈已從這具枯槁的軀殼裡抽離,隻剩一具空殼對著冰冷的屍堆。

右臂的灼痛與冰冷絞纏著神經,三星堆神樹紋在琉璃肌膚下隱隱搏動,每一次脈動都牽扯著肘關節內側的梵文“業”字。那字像燒紅的烙鐵,燙進骨髓深處。

廟外磷火已徹底熄滅,黑暗重新吞噬荒原。

但風中飄來的聲音卻更清晰了——鞭子抽打在凍肉上的悶響,叛軍粗嘎的嗬斥,還有……屍體被草繩拖拽過碎瓷的刮擦聲。

那抱著死嬰的婦人,正踏著自己的血,走向黑暗儘頭的屠場。

“係統,”我在腦中嘶吼,“預兆裡的結局……能改嗎?”

【基於熵增定律,當前節點乾預將引發γ級因果鏈崩塌】

灰藍界麵彈出冰冷的公式:

救婦人概率:0.3%



引發護衛屠民概率:98.7%



糧商存活率:99%



杜甫暴露坐標風險:↑300%

數字像絞索勒緊心臟。

“那就看著她死?!”

【觀測到宿主情緒過載,啟動痛覺抑製——】

“關掉!”

劇痛如潮水般褪去,右臂瞬間失去知覺,化作一截冰冷的琉璃雕塑。可胸腔裡那塊鐵砧卻沉得更深了。

清醒的無能為力,纔是地獄的刀刃。

鞭聲驟急!風中炸開叛軍頭目的獰笑:“拖快點!把這些‘肉盾’堆到寨門前!讓唐軍自己射殺自己的爹孃!”

指甲更深地摳進掌心,血滴在餘燼上,“滋”地騰起一縷腥臭的青煙。

突然,杜甫動了。

他枯枝般的手探向灰堆,不是抓食物,而是顫抖著捧起一捧滾燙的炭灰,死死按在自己心口!

“呃啊——!”焦糊味混著皮肉灼燒的臭氣猛地炸開!

他竟用劇痛把自己從崩潰中硬生生撕扯回來!渾濁的眼珠轉向我,血絲蛛網般蔓延:“崴兄……那婦人……救不得?”

聲音嘶啞得像砂紙磨過鐵鏽。

我喉結滾動,預兆中彎刀割喉的“嗤啦”聲在耳畔回放。

“救她一人,”我指著廟外無邊的黑,“會死三百流民。”

琉璃臂上的梵文“業”字幽光大盛,刺痛感針紮般竄進太陽穴。代價在警告我閉嘴。

杜甫佝僂的背脊猛地繃直,像一張拉到極限的弓。他望向黑暗深處,彷彿穿透虛空,看見那婦人白骨森森的腳掌踏過地獄。

“……朱門酒肉臭。”他喃喃,每個字都滲著血,“路有……凍死骨……”

枯手突然抓住我的琉璃臂!刺骨的寒意凍得他一哆嗦,卻攥得更緊:“那就……記住!”

他眼底燒起癲狂的火:

“把她的腳!她的嬰!刻進你骨頭裡!刻進詩裡!若你我苟活於世……此間餓鬼道,當傳千古!”

【詩魂石共鳴!檢測到‘文明錨點’波動!】

懷中殘稿驟然發燙!杜甫指尖觸及的琉璃臂上,幽藍血管中竟浮出那婦人踏著碎瓷血印的腳掌輪廓,白骨嶙磷,纖毫畢現!緊接著是她懷中青紫僵死的嬰兒麵孔!

彷彿有冰冷的刻刀正順著我的骨頭,將這幅地獄圖景篆刻下來!

劇痛!比箭傷更深!

不是肉體的痛,是靈魂被鑿穿的酷刑!

“呃——!”我蜷倒在地,琉璃臂不受控地抽搐,三星堆神樹紋在骨頭上瘋狂蔓延紮根。係統警報炸成一片血紅!

【警告!高維資訊烙印!熵增不可逆!】

【個體‘杜甫’精神共鳴突破閾值!‘文明熵減’程序強製啟用!】

嗡——!

神像基座後,那捲《兵車行》殘稿無風自動,懸浮半空!褪色的血字驟然亮起金光,一個個從紙麵剝離,化作篆文流轉的鎖鏈,猛地纏上我劇痛的右臂!

金鏈與幽藍血管中的白骨嬰孩圖景碰撞!

嗤!

青煙騰起!金光鎖鏈寸寸碎裂,血字篆文黯淡墜落。但右臂內蝕骨的灼痛竟被硬生生壓下半分!蔓延的神樹紋路停滯一瞬!

【‘詩’之力抵消部分熵增反噬!】

冰冷的提示音竟透出一絲……震顫?

杜甫力竭癱倒,胸口炭灰灼出的傷口血肉模糊。他望著空中飄散的金色灰燼,慘然一笑:“詩……救不了眼下人……”

他咳出一口黑血,字字泣血:

“但能……誅……萬……世……賊!”

廟外,鞭聲與嗬斥聲漸行漸遠,終被風雪吞沒。

寒夜死寂。

唯剩我琉璃臂內,那幅以血骨為碑、詩魂為刃刻下的餓鬼道圖——婦人踏骨而行,死嬰青麵獠牙,在幽藍的血管中永恒奔突,每一次脈搏跳動都是無聲的嚎哭。

業火焚身,長夜未明。

但有些火種,需以魂靈為柴,燒穿地獄,照見千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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