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安史之亂:我給杜甫當保鏢 第75章 長安骸陣
杜甫枯瘦的手指摳進我肩胛骨,指甲刺入琉璃化裂縫。
“安祿山要剜大唐龍脈!”
三百具鹽屍棺在濁水裡浮沉,鐵蟻奴從腐爛的縫隙中探出利爪。
我的琉璃左臂突然爆發出刺目白光——
三星堆紋路在骨縫裡瘋狂燃燒,整個峽穀都在震動。
李輔國坐在長安地下屍巢深處微笑,骸骨王座下堆積著千萬具枯骨。
“掀翻這骸骨江山。”我抹掉糊眼的鹽屍漿,背起垂死的杜甫踏棺而行。
金篆詩稿浮空展開,星圖上一顆血星正落在興慶宮上方。
屍棺載著我與垂死的杜甫漂出秘道時,天光像淬毒的匕首捅進瞳孔。雨不知何時停了,雲層裂開豁口,漏下幾道慘白的光柱,斜斜刺進濁黃的河水。水麵漂浮著碎木和焦黑的人體殘肢,散發著硫磺與腐肉混合的甜腥。秘道入口坍塌了一半,裸露的岩石如同被強酸啃噬過的獸骨,坑窪裡積著深褐色的毒漿。
杜甫伏在我背上,呼吸微弱得像破風箱漏氣。他脖頸的螺旋毒紋已爬上臉頰,在慘白的光線下如同活物般蠕動。每一次咳嗽都帶出粘稠的黑血,濺在我唯一還有知覺的右肩上,溫熱,黏膩,帶著死亡的氣息。
“咳……崴……”他枯枝般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我左肩肩胛骨的位置——那裡,琉璃化的冰冷軀殼裂開了一道細縫,被他指甲深深刺入,竟傳來一絲詭異的、源自深髓的尖銳刺痛。
視網膜瞬間炸開血紅:[警告!錨點核心生命體征臨界!熵增汙染侵蝕度99%!]
劇痛讓我猛地一顫,琉璃化的左臂不受控地一甩,沉重的非人之軀砸在水麵上,濺起大片渾濁的水花。水花落下時,我的目光釘死在前方——河道豁然開闊,兩側是高聳如黑色獠牙的峽穀峭壁,峭壁底部浸在濁水裡,布滿了大小不一的幽深洞窟。
而在這開闊的水麵上,漂浮著東西。
棺材。
不是想象中順流而下的零星幾具,是密密麻麻,如同漂浮的屍骸島嶼。簡陋的、被河水泡得發黑的木棺,首尾相接,擠滿了整個河麵,隨著水波微微起伏。濃得化不開的鹽腥味混雜著屍臭撲麵而來,幾乎令人窒息。
深褐色的、粘稠如油脂的液體,正從每一具棺木的縫隙裡不斷滲出,滴落在渾濁的河水中。水麵翻滾著細密的泡沫,如同被強酸腐蝕,漂浮的雜物迅速發黑枯萎。那是屍毒,能蝕骨融金的劇毒!
杜甫的頭突然從我肩上抬起,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那漂浮的棺群,裡麵爆發出一種迴光返照般的駭人精光,枯瘦的手指幾乎要摳進我的骨頭裡!
“鹽…鹽奴棺!”他的聲音嘶啞、破碎,卻帶著一種撕裂心肺的恐怖穿透力,“三百具…陳倉道…是陳倉道!安祿山…他要…他要剜了大唐的龍脈!布…布魘陣!他在挖…挖大唐的根啊!崴——!”
最後一聲淒厲的嘶吼耗儘了他殘存的氣力,身體猛地一軟,再次癱軟下去,隻有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般嗬嗬的倒氣聲。他脖頸和臉頰上的螺旋毒紋顏色驟然加深,如同墨汁滲入宣紙,迅速暈染開一片不祥的烏黑。
剜龍脈?布魘陣?
我渾身的血都衝上了頭頂。安祿山!李輔國!這群瘋子!他們不僅要江山,還要用最汙穢邪異的手段,徹底玷汙、摧毀這江山的根基?
就在這時,離我們最近、漂浮在屍棺群邊緣的一具棺木,腐朽的棺蓋猛地向上拱起!伴隨著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厚重的棺蓋被一股巨力從內部頂開一道豁口!
一隻覆蓋著灰白色角質、指甲漆黑如鐵鉤的怪手,帶著淋漓的深褐色屍毒粘液,狠狠扒住了豁開的棺緣!
緊接著,是第二具,第三具……整個漂浮的棺島如同被驚醒的蜂巢,無數棺蓋被頂開、砸碎!一隻隻形態扭曲的“東西”從中爬出,或攀附在棺木上,或直接涉入毒水之中!乾癟發黑的軀體,覆蓋著灰白甲殼,頭顱低垂,眼眶中跳動著幽綠的磷火!
鐵蟻奴!比秘道中遭遇的更密集,更猙獰!它們踏著毒水,踩著漂浮的屍棺,僵硬而沉重地移動,目標明確——我和背上垂死的杜甫!
峽穀兩側峭壁底部的幽深洞窟裡,也傳來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聲和低沉的嘶吼,彷彿有更多的怪物正被喚醒,從黑暗的巢穴中爬出!
[熵增汙染源(鐵蟻奴集群)確認!數量激增!物理法則穩定性持續衰減!]視網膜血紅一片,尖銳的警報幾乎要刺穿腦髓。
退無可退!
我唯一能動的右臂猛地探向腰間鏈刃。“遊龍鎖!”低吼聲中,黑沉的鏈子如同毒蛇出洞,帶著刺耳的銳嘯,直射那最先爬出、扒住棺緣的鐵蟻奴!
目標,並非那怪手,而是它身下那具被屍毒浸透、成為它立足點的木棺!
“噗嗤!”
鏈刃前端的尖銳錐頭狠狠紮入朽木!手腕猛抖,內力灌注!鏈子瞬間繃直如鋼鞭!
“給我——碎!”
轟!
飽吸屍毒、早已被腐蝕得酥脆不堪的棺木應聲爆裂!木屑混雜著粘稠的屍毒液四散飛濺!那隻鐵蟻奴立足點瞬間消失,發出一聲短促的嘶吼,龐大的身軀失去平衡,重重砸進翻滾著毒沫的濁水裡,濺起衝天惡臭的水花!更多的毒液潑灑開來,逼得周圍幾個剛爬出的鐵蟻奴動作一滯。
“嗬——!”一聲充滿命令意味的尖銳嘶鳴,猛地從峽穀上遊某個最大的洞窟中傳出,穿透嘈雜的水聲和嘶吼!
所有鐵蟻奴的動作瞬間統一!攀在棺木上的,猛地發力,腐朽的棺蓋被它們當成投擲武器,裹挾著巨力和屍毒,呼嘯著朝我們砸來!涉在水中的,則雙臂插入毒水,猛地掀起大片的毒浪,劈頭蓋臉地澆下!更有甚者,張開那非人的巨口,喉嚨深處幽綠磷火猛地一縮,隨即噴吐出大股濃綠色的、帶著刺鼻腥臭的毒霧,迅速在水麵彌漫開來!
毒棺!毒浪!毒霧!
三麵殺局,瞬間封鎖了所有閃避的空間!狹窄的河道上,死亡如同巨大的磨盤,轟然碾壓而至!
“抱緊!”我朝背上的杜甫嘶吼,右腿在漂浮的一具空棺上猛地一踏!濕滑的棺木劇烈搖晃下沉,我借力騰身而起!
頭頂,數塊裹挾惡風、邊緣滴落毒液的沉重棺蓋呼嘯砸落!身下,是翻騰的毒浪和迅速擴散的致命綠霧!
沒有選擇!隻有向上!
霍家拳“鷂子鑽天”的身法被催到極致,身體在半空中擰轉如鑽,險之又險地從幾塊砸落的棺蓋縫隙中穿過!毒液擦著衣角飛濺,燒灼出刺鼻的白煙。
下方毒浪撲空,撞在峭壁上,發出轟鳴。但彌漫的綠霧已升騰而起,迅速包裹過來!
屏住呼吸,身體下墜之勢不減。目光如電,瞬間鎖定下方另一具漂浮的、相對完好的鹽奴棺。那是唯一的落腳點!
右腳精準地踏在棺蓋中心!
哢嚓!
早已被屍毒侵蝕的棺蓋根本承受不住下墜的巨力,瞬間碎裂!腳下一空,身體不受控地向下沉去!而碎裂的棺蓋下,粘稠的深褐色屍毒液如同蟄伏的毒蛇,猛地向上翻湧!
千鈞一發,右臂鏈刃再次甩出!“遊龍鎖”纏住不遠處另一具鐵蟻奴攀附的棺木邊緣,猛地發力回拉!身體借著這股力道,斜斜蕩開,險險避開腳下翻湧的毒液,落在旁邊一具空棺上。
冷汗瞬間浸透後背。這峽穀水道,根本就是一片漂浮的死亡沼澤!落腳處皆是陷阱!
“嗬!”一聲近在咫尺的咆哮!一隻格外高大的鐵蟻奴,不知何時已踩著同伴的“屍路”衝到近前,覆蓋灰白甲殼的巨爪撕裂彌漫的綠霧,帶著一股令人窒息的腥風,狠狠抓向我背上的杜甫!爪尖滴落的毒液,幾乎要碰到杜甫散亂的花白頭發!
太快!太近!
躲閃已來不及!格擋?琉璃化的左臂沉重如山,根本無法抬起!右臂鏈刃剛剛蕩回,不及發力!
“滾!”絕境中的咆哮從喉嚨深處炸開!唯一的右拳緊握,霍家拳剛猛無儔的“破陣鞭”精髓灌注於一點!沒有退路,沒有蓄力,隻有絕境中迸發的全部力量和對背上那個枯瘦身影的守護執念!
砰!!
右拳如同出膛的重炮,狠狠砸在鐵蟻奴抓來的巨爪手腕處!拳鋒與灰白角質甲殼碰撞,發出沉悶如擊重錘的巨響!巨大的反震力讓我的右臂劇痛欲裂,骨頭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那鐵蟻奴的動作猛地一滯!覆蓋腕部的甲殼瞬間凹陷、皸裂!但它隻是晃了晃,幽綠的磷火在深陷的眼窩裡瘋狂跳動,巨爪依舊帶著強大的慣性抓下!
完了?!
就在這毫厘之間,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洪流,猛地從我徹底琉璃化的左半身深處爆發!彷彿沉寂的火山被點燃!那不再是流淌的光漿,而是壓縮到極致、如同白熾烈陽般的純粹能量!源於三星堆神樹的古老紋路,在琉璃臂骨最核心的深處,如同被澆上滾油的荊棘藤蔓,轟然燃燒起來!刺目、純粹、帶著遠古蠻荒意誌的白光,瞬間從琉璃軀殼的每一道裂縫、每一寸表麵迸射而出!
“嗡——!”
白光所及,時間與空間彷彿被瞬間凍結!抓向杜甫的那隻滴落毒液的巨爪,在白光的照射下,覆蓋其上的灰白角質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光澤,變得灰敗、脆弱!就連爪尖凝聚欲滴的深褐色毒液,也瞬間凝固、乾涸!
鐵蟻奴的動作徹底僵住!如同被遠古神隻的目光凝視,定在了原地!
不止是它!
整個峽穀,整個奔流的濁水,整個漂浮的屍棺島嶼,都在這白熾光芒爆發的瞬間,劇烈地、恐怖地震動起來!
轟隆隆隆——!!!
不是水流的聲音,是山崩地裂!是地脈咆哮!兩側高聳的黑色峭壁瘋狂顫抖,無數巨石如雨般砸落,轟入毒水,濺起衝天巨浪!漂浮的屍棺在劇烈的震蕩中互相猛烈撞擊,粉身碎骨!攀爬其上的鐵蟻奴被震落水中,發出驚恐的嘶鳴!彌漫的綠色毒霧被無形的力量撕扯、驅散!
峽穀底部,那些幽深的洞窟深處,傳來了更加密集、更加驚恐的窸窣聲和尖利嘶鳴,彷彿黑暗中的存在也被這源自神樹之根的白光所驚駭、所驅逐!
我沐浴在白光中心,琉璃化的左半身如同光鑄的神像,沉重、冰冷、非人,卻又蘊含著毀天滅地的古老力量。右拳依舊抵在鐵蟻奴僵化的巨爪上,拳鋒之下,皸裂的灰白甲殼寸寸崩碎,簌簌掉落,露出裡麵同樣被白光侵蝕、迅速乾癟發黑的腐壞筋肉。
背上,杜甫的身體在這地動山搖的恐怖共鳴中劇烈抽搐,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倒氣聲,脖頸上的螺旋毒紋在白光的照耀下瘋狂扭動、掙紮,顏色竟似乎淡了一絲!
視網膜被純粹的白光占據,冰冷的資料流瀑布般衝刷而過,帶著一種古老而蒼涼的韻律:
[檢測到超高能級神性共鳴!]
[熵增汙染(鐵蟻奴集群)遭遇本源壓製!]
[物理法則穩定性強製修複中…]
[三星堆協議(殘)解鎖進度:1\\/12…]
[新技能模組載入:骨紋共鳴(殘缺)…啟用…]
[警告:載體(左半軀乾)琉璃化程序加深…神經連線損耗率提升…]
技能?骨紋共鳴?
念頭剛起,一股源自琉璃左臂最核心處的、難以想象的劇痛猛地炸開!彷彿有億萬根燒紅的針,順著那燃燒的古老紋路,狠狠刺入大腦!眼前的白光瞬間被撕裂,無數扭曲的、跳躍的、光怪陸離的碎片畫麵,被強行塞入意識!
——無儘的黑暗。粘稠、冰冷、散發著億萬年的死寂。隻有一點微弱的光源,如同風中殘燭,在黑暗深處搖曳。視野拉近,那光源…竟是一枚懸浮在半空、緩緩旋轉的…巨大眼球!瞳孔是冰冷的螺旋紋,中心燃燒著幽綠的磷火!無數細密如發絲的黑線從眼球底部延伸下去,深深紮進下方一座由無數慘白骸骨堆積而成的、巨大無比的“山”中!
骸骨堆積如山,有人的,有獸的,層層疊疊,看不到儘頭。骸骨山的最頂端,矗立著一座同樣由白骨壘砌的王座。
王座上,端坐著一個人影。
錦袍玉帶,麵白無須,眉眼細長,嘴角噙著一絲似笑非笑、掌控一切的陰冷弧度。他一手隨意地搭在森白的扶手上,另一手…正把玩著一枚眼熟的玉佩——蟠螭螭紋環繞,核心鑲嵌著冰冷的螺旋眼圖騰!
李輔國!
他彷彿察覺到了“視線”,緩緩抬起眼皮。那雙細長的眼睛,穿透了無儘的黑暗與屍山血海,精準地“看”了過來!目光落在“我”身上時,嘴角那絲笑意加深了,帶著一絲玩味,一絲嘲弄,彷彿在看一隻誤入蛛網的飛蟲。
就在他目光落下的瞬間,畫麵猛地拉遠、旋轉!骸骨山的全貌在視野中鋪開,它並非孤立!無數同樣由骸骨構成的“支脈”,如同巨大的根係,深深地紮進更深、更黑暗的大地深處,蔓延向四麵八方!其中一條最粗壯、最慘白的“骸骨根脈”,其延伸的方向儘頭…隱約勾勒出一座雄城的輪廓!城中心,一座宮殿的剪影在黑暗中若隱若現——飛簷鬥拱,氣象恢弘!
長安!興慶宮!
轟!
所有的幻象如同被重錘擊碎的琉璃,瞬間崩解!意識被狠狠拽回現實!
劇痛!源自大腦深處被強行窺探又被粗暴撕裂的劇痛!我悶哼一聲,身體踉蹌,白光瞬間收斂回琉璃左臂深處,隻留下骨縫中依舊殘留的細微白熾光絲,以及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劇痛。峽穀的震動也隨之平息,隻剩下濁水翻騰和屍棺碎片漂浮的狼藉。
“呃…呃啊!”背上的杜甫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猛地咳出一大口粘稠的黑血。那黑血落在腳下漂浮的屍棺碎片上,竟發出細微的“滋滋”聲,冒出縷縷黑煙,迅速腐蝕出一個小坑。
[錨點核心生命體征急劇惡化!熵增汙染反噬加劇!請立即脫離汙染環境!]係統的警告冰冷而急促。
脫離?往哪裡脫離?
我抬眼望去,峽穀水道前方,漂浮的屍棺碎片間,幾具相對完好的鹽奴棺正隨著水波起伏。它們曾是死亡的象征,此刻,卻成了唯一能載人的“舟”。
更遠處,峽穀儘頭似乎隱隱透出更開闊的水光。
沒有退路。秘道已塌。上遊是更多的鐵蟻奴巢穴。隻有向前!踏著這骸骨鋪就的冥河,闖出去!
深吸一口氣,那飽含屍臭和硫磺味的空氣灼燒著肺部。右腿在腳下的碎木上猛地一蹬,身體再次躍起!這一次,目標明確——最近一具漂浮的、棺蓋完整的鹽奴棺!
砰!
腳踏實地的沉重感傳來,腳下的棺木劇烈搖晃,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濁水拍打著棺壁。背上杜甫的呼吸微弱得幾乎消失。
“撐住,老杜。”我低聲嘶吼,不知是說給他聽,還是說給自己聽,“我帶你…掀了這骸骨江山!”
右臂鏈刃甩出,纏住前方另一具漂浮的空棺,發力!沉重的棺木載著兩人,如同真正的舟船,在漂浮的屍骸與毒漿間,艱難地向前“航行”。
每踏過一具屍棺,腳下傳來的冰冷觸感和腐朽氣息都清晰無比。每一次鏈刃拉扯前行,琉璃左臂深處殘留的劇痛都如影隨形,每一次震動都牽扯著那燃燒過的三星堆紋路,帶來深入靈魂的灼痛。杜甫伏在我背上,重量輕得像一片枯葉,卻又沉重如山。
峽穀在身後緩緩退去,前方的水道果然漸漸開闊,兩岸不再是陡峭的黑色石壁,變成了低緩的、被渾濁河水衝刷的泥濘灘塗。水流似乎也平緩了一些。
緊繃的神經剛有絲毫鬆懈,懷中——那捲緊貼胸口、被杜甫鮮血染透的金篆詩稿,毫無征兆地爆發出熾熱的溫度!
嗤!
滾燙的灼痛感瞬間穿透衣物,烙印在麵板上!彷彿一塊燒紅的烙鐵!
緊接著,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從詩稿中湧出!它竟自行掙脫了我的懷抱,緩緩懸浮到半空!
嗡……
微弱的金光自殘破的卷軸中流淌而出,並非刺目,卻帶著一種亙古蒼茫的氣息。金篆文字如同活了過來,在卷軸上緩緩流動、組合、變幻。金光越來越盛,最終在卷軸上方投射出一片旋轉的、由無數細密光點構成的——星圖!
星圖浩瀚深邃,大部分割槽域籠罩在朦朧的迷霧中。唯有一點,一點刺目的、如同凝固鮮血般的猩紅星辰,在星圖旋轉定位的瞬間,驟然亮起!它的光芒如此邪惡、如此不祥,瞬間壓過了所有金篆的光輝!
而它的位置,無比清晰地烙印在星圖勾勒出的、那片象征著長安城的區域之上!其中心點,正是那座巍峨宮殿的投影——興慶宮!
血紅星辰的光芒彷彿帶著實質的邪惡與冰冷,穿透懸浮的星圖,直刺我的瞳孔。那猩紅的光點,如同李輔國在屍骨王座上的森冷目光,跨越了時空,死死釘在興慶宮的方位,也釘在我的意識深處。
[錨點核心關聯坐標鎖定:長安·興慶宮]
[終極任務坐標確認]
[守約最終階段…啟用準備中…]
係統的提示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情感。
杜甫在我背上發出最後一聲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呻吟,腦袋徹底歪向一側,枯槁的臉頰貼在冰冷堅硬的琉璃化肩甲上。
我抬起唯一還能動的右手,抹了一把臉。手上沾滿了渾濁的河水、細碎的鹽屍漿、還有不知是自己還是杜甫濺上的血汙,黏膩、腥臭,糊住了視線。用力抹開,眼前的世界清晰了一些——前方是開闊而未知的河道,身後是漂浮著死亡與陰謀的峽穀。星圖懸浮,血星高照。
“老杜,”我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鐵鏽,每一個字都帶著琉璃化的冰冷和右臂的劇痛,“看見了?咱們…該去掀翻那骸骨江山了。”
右腿在腳下的屍棺上猛地發力。棺木搖晃著,劈開渾濁的水流,載著垂死的詩聖和半身琉璃的守約者,向著血星所指的長安,向著那骸骨王座的方向,沉重而堅定地漂去。河水嗚咽,如同萬千亡魂的哭泣,在死寂的天地間回蕩。
腳下的鹽屍棺在渾濁的水流中沉浮,每一次晃動都牽扯著左半身琉璃化帶來的劇痛。那非人的冰冷和沉重感,如同套著一副寒鐵鑄就的枷鎖,每一次移動都發出細微的、如同冰晶摩擦的哢嚓聲。杜甫伏在我背上,輕得像一片枯葉,溫熱的鼻息微弱地拂過我的後頸,卻帶著生命燭火即將熄滅的脆弱感。金篆詩稿懸浮在身前,投射出的星圖幽幽旋轉,那顆猩紅如血的星辰死死釘在興慶宮的位置,光芒妖異,像一隻貪婪而怨毒的眼睛,隔著時空死死盯著我們。
河道在前方拐了個彎,水流似乎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收束、加速。漂浮的屍棺碎片和毒液殘渣在這裡打著旋,形成一片汙濁的旋渦。我們身下的棺木被水流裹挾著,猛地朝漩渦中心衝去!
“抓緊!”我低吼,唯一能動的右臂死死環住杜甫,右腳猛地跺在棺底!
哢嚓!
本就腐朽不堪的棺底木板應聲碎裂!冰冷的、裹挾著屍毒碎屑的河水瞬間湧入,漫過腳踝,刺骨的寒意和腐蝕性的劇痛沿著小腿麵板向上蔓延!
棺木徹底失控,打著旋被旋渦的巨力拖拽!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懸浮的金篆詩稿猛地一震!投射出的星圖血光大盛!那顆猩紅星辰的光芒彷彿凝固成了實質,如同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向漩渦中心!
嗡——!
一種難以言喻的共振在河底深處爆發!並非巨響,而是一種沉悶到令人心臟驟停的、源自地脈的嗡鳴!整個河床都劇烈顫抖了一下!那汙濁的旋渦彷彿被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水流結構瞬間崩潰!巨大的吸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狂暴的噴湧!
轟!
一道渾濁的水柱裹挾著破碎的棺木、骸骨殘渣和劇毒的粘液,如同一條汙穢的孽龍,從河床中心猛地衝天噴起!
“喝!”我右腿在破碎的棺底邊緣猛地一蹬,借著這股狂暴向上的衝力,帶著背上的杜甫,如同離弦之箭般向上衝去!下方是翻滾上湧的惡臭水龍,上方是裂開一線天光的峽穀豁口!
冷冽的空氣如同無數冰針,狠狠紮在臉上。
我們衝出了峽穀!
眼前的景象驟然開闊,卻也瞬間凝固了呼吸。
天光慘白,照耀著前方一片巨大的、幾乎望不到邊際的泥濘灘塗。灘塗之上,是無數被河水衝刷上岸的——鹽奴棺!它們並非雜亂無章,而是以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規律性排列著!數百具黑沉沉的棺木,首尾相接,在泥濘中構成一個巨大、扭曲、散發著衝天屍臭和硫磺惡臭的——巨大螺旋!
螺旋的中心,矗立著一座由慘白骸骨堆砌而成的、約莫兩人高的錐形祭壇!祭壇頂端,並非神像或法器,而是深深插著一根烏黑發亮、碗口粗細、刻滿了與羊皮密信上如出一轍的螺旋眼圖騰的鐵柱!鐵柱頂端,一顆不知名野獸的、早已風乾的骷髏頭骨被倒置著插在上麵,空洞的眼窩正對著天空!
而更遠處,在泥濘灘塗的儘頭,在初冬枯黃草色的地平線上——
一座城。
一座沐浴在慘淡天光下,沉默、巍峨、如同蟄伏巨獸般的雄城。
灰黑色的城牆連綿如山脊,在薄霧中若隱若現,巨大的城樓如同巨獸的獠牙,拱衛著其下深邃的城門洞。無數細密的屋宇層層疊疊,覆蓋著灰瓦的屋頂如同巨獸背脊上緊密的鱗片。陽光偶爾刺破雲層,灑在城中最高的幾處飛簷鬥拱之上——是大明宮的含元殿頂?是興慶宮的勤政務本樓?那象征著帝國心臟的金頂,在慘白的天光下,也失去了往日的輝煌,隻反射出一種冰冷的、金屬般的死寂光澤。
長安。
這就是杜甫詩中那個“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的長安?那個“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的長安?
此刻,它沉默地匍匐在巨大的骸骨螺旋祭壇之後,在慘淡的天光下,竟如同一座被無形蛛網纏繞、被獻祭給黑暗的——巨大墳塋!
寒風卷著屍臭和硫磺的死亡氣息,呼嘯著掠過空曠的灘塗,吹得人骨髓發冷。
“龍…脈……”背上的杜甫發出一聲微弱到幾不可聞的囈語,如同夢魘中的呻吟。他枯槁的身體在我背上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彷彿被那巨大的骸骨螺旋和遠方沉默的死城刺激到了瀕臨崩潰的靈魂深處。“斷了…崴…龍脈…被他們…釘死了……”
他的聲音破碎,帶著血沫的腥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被碾碎的肺葉裡擠出來的絕望。
[檢測到超高強度熵增汙染場!性質:空間錨定\\/龍脈侵蝕!]
[警告!錨點核心精神波動異常!汙染侵蝕加速!]
[物理法則扭曲度:臨界點!感官認知可能出現偏差!]
視網膜上血紅的警告瘋狂閃爍,幾乎蓋過了視野。
就在這時,懸浮的金篆詩稿再次光芒大盛!星圖上那顆釘在興慶宮位置的血紅星辰,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猩紅的光如同實質的血瀑,瞬間淹沒了星圖!一種冰冷、粘稠、充滿極致惡意的“視線”,彷彿穿透了無儘的空間,從長安城中那座金頂宮殿的深處,跨越了這數十裡的距離,精準地、戲謔地、如同俯視螻蟻般,落在了我的身上!
不,是落在了我背上的杜甫身上!
“呃啊——!”杜甫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慘嚎!身體如同被無形的烙鐵燙到,猛地向上弓起!他脖頸和臉頰上那原本深黑色的螺旋毒紋,此刻如同燒紅的烙鐵,驟然變得赤紅滾燙!麵板被灼燒得嗤嗤作響,冒出縷縷帶著焦臭味的青煙!那些赤紅的紋路瘋狂地扭曲、凸起、蔓延,瞬間爬滿了他的整個麵部和裸露的脖頸,如同無數條燃燒的毒蛇,要將他從內到外徹底焚毀!
“老杜!”我肝膽俱裂!右臂死死箍住他,能清晰地感覺到他身體內部傳來的、如同火山爆發般的灼熱和痙攣!那赤紅的毒紋彷彿活了過來,汲取著他的生命力,散發著毀滅性的光和熱!
李輔國!是那個坐在骸骨王座上的閹宦!他在通過這邪陣,通過這血星,直接攻擊杜甫的靈魂!
憤怒如同岩漿在胸中炸開!源自三星堆神樹的白光在我琉璃化的左臂深處瘋狂湧動、壓縮!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劇痛被這滔天的怒火點燃,轉化為毀滅的衝動!右臂的肌肉賁張,霍家拳的剛猛真意與守護的執念在血脈中咆哮!
不能讓他得逞!
“給我——斷!”
一聲源自靈魂的咆哮炸響!我無視左半身琉璃化帶來的恐怖重量和撕裂般的劇痛,唯一能動的右腿在泥濘中猛地一跺!身體帶著背上的杜甫,如同撲火的飛蛾,又像逆流而上的孤舟,朝著那巨大螺旋中心、那插著骷髏鐵柱的骸骨祭壇,瘋狂地衝了過去!
目標,那根刻滿螺旋眼的、作為邪陣核心的汙穢鐵柱!
“嗬!”
就在我衝出的瞬間,那巨大螺旋外圍的數十具鹽奴棺,腐朽的棺蓋同時炸裂!一隻隻形態更加扭曲、覆蓋的灰白甲殼上隱隱浮現暗紅色詭異符文的鐵蟻奴從中爬出!它們眼眶中的磷火不再是幽綠,而是變成了與血星同源的猩紅!動作不再僵硬,而是帶著一種被邪惡意誌灌注的狂暴和迅捷,如同赤潮般從四麵八方朝我撲來!腥風撲麵,屍毒粘液如雨點般潑灑!
前有邪陣核心,後有赤眼追兵!
視網膜血紅:[高維意誌投射!汙染體(赤瞳鐵蟻奴)活性激增!威脅等級:致命!]
沒有退路!隻有向前!踏著這骸骨鋪就的祭壇!
“破!”
右拳緊握,霍家拳“驚雷錘”的勁力在絕境中被催至前所未有的巔峰!拳鋒撕裂空氣,發出刺耳的音爆!狠狠砸在最先撲至、擋在正前方的一隻赤瞳鐵蟻奴胸口!
砰!!!
如同重錘砸中敗革!覆蓋胸口的灰白甲殼應聲凹陷、皸裂!暗紅色的符文瞬間黯淡!那鐵蟻奴龐大的身軀被這蘊含極致憤怒和守護意誌的一拳砸得離地倒飛,狠狠撞在後麵撲來的同類身上,滾成一團!
但更多的赤瞳鐵蟻奴悍不畏死地撲上!利爪撕裂空氣,毒液潑灑如雨!它們的速度太快,數量太多!
“滾開!”我嘶吼著,右臂鏈刃化作索命黑蟒,“遊龍鎖”在身周瘋狂舞動!每一次甩出都帶著刺耳的銳嘯,每一次收回都帶起一蓬汙血和碎裂的角質甲殼!鏈刃時而如鞭抽碎膝蓋,時而如錐刺穿關節,時而如絞索纏斷脖頸!狹窄的空間內,黑沉的鏈子化作死亡的旋風,將撲近的怪物絞碎、抽飛!
泥漿混合著汙血和破碎的怪物殘肢四處飛濺!刺鼻的腥臭和屍毒灼燒皮肉的焦糊味彌漫開來!
每一步前進,都踏在破碎的骸骨和汙穢的泥濘裡!琉璃化的左半身沉重如山,每一次發力都牽扯著靈魂深處的劇痛!右臂肌肉在超負荷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背上的杜甫在灼熱的痛苦中無意識地抽搐,每一次顫抖都像鞭子抽打在我的神經上!
[載體右臂肌肉撕裂!肌腱損傷率:35%!]
[鏈刃結構過載!區域性變形!]
[琉璃化侵蝕加劇!神經痛感遮蔽失效!痛感閾值突破!]
係統的警告如同催命的符咒。
距離那骸骨祭壇還有十丈!
一隻體型格外龐大、幾乎有兩層樓高的赤瞳鐵蟻奴頭目,猛地撞開擋路的同類,如同失控的戰車般衝至!它覆蓋全身的甲殼呈暗紅色,刻滿了繁複扭曲的符文,猩紅的獨眼(另一隻眼已被打爆)死死鎖定我背上的杜甫!它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磨盤般的巨爪高高舉起,爪尖凝聚著濃稠如墨、散發著刺鼻惡臭的毒液,朝著杜甫的後心,帶著毀滅一切的威勢,狠狠拍下!爪風壓得人窒息!
太快!太近!躲無可躲!擋無可擋!
背上的杜甫似乎也感應到了這滅頂之災,身體猛地一僵,喉嚨裡發出瀕死的嗬嗬聲。
死?!
不!
就在那巨爪即將拍實的刹那,一股前所未有的、源自三星堆神樹最深處的、帶著蠻荒亙古意誌的冰冷洪流,混合著我守護的執念和滔天的憤怒,如同壓抑了億萬年的火山,從我琉璃左臂的核心——那根被李輔國“目光”釘住的血星所指向的部位,轟然爆發!
“呃啊啊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從我喉嚨和靈魂深處同時炸響!那不是我的聲音,更像是某種沉睡的遠古巨神被徹底激怒的怒吼!
嗡——!!!
純粹的、白熾的、如同太陽核心般的光芒,瞬間從我整個琉璃化的左半身——手臂、肩膀、軀乾——迸射而出!光芒如此熾烈,瞬間吞噬了一切!將昏暗的灘塗、汙穢的泥濘、猙獰的怪物、巨大的骸骨螺旋,乃至遠方死寂的長安城,都映照得一片慘白!
時間彷彿被凍結!
那隻拍向杜甫的、覆蓋著暗紅符文的巨爪,在白光的照射下,如同被投入熔爐的冰雪,暗紅符文瞬間汽化消散,覆蓋的堅硬甲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敗、酥脆、然後……寸寸崩解!連同爪尖凝聚的劇毒粘液,一同化為飛灰湮滅!
不止是它!
所有被白熾光芒籠罩的赤瞳鐵蟻奴,無論大小強弱,都如同被投入烈陽的蠟像,動作凝固,暗紅符文湮滅,灰白甲殼崩解,猩紅的眼窩中磷火熄滅,龐大的身軀在白光中迅速消融、汽化!
光芒所及之處,邪穢退散!
轟隆隆隆——!!!
大地發出更加恐怖的呻吟!整個灘塗如同暴風雨中的海麵般劇烈起伏!巨大的骸骨螺旋在震動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中心那座由無數慘白骸骨堆砌的祭壇,在白光的衝擊和地脈的共振下,轟然崩塌!刻滿螺旋眼的汙穢鐵柱如同被無形的巨力折斷,扭曲著倒伏下來!倒插其上的骷髏頭骨摔在泥濘裡,瞬間粉碎!
懸浮的金篆詩稿劇烈震顫!投射出的星圖中,那顆釘在興慶宮位置的血紅星辰,在白光爆發的瞬間,彷彿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猩紅的光芒劇烈閃爍、明滅不定,發出一陣隻有精神層麵才能感知到的、充滿痛苦和驚怒的尖嘯!那跨越空間投射而來的、冰冷粘稠的“目光”,如同被燒紅的烙鐵燙到,瞬間抽離、退卻!
[神性共鳴爆發!熵增汙染場(龍脈侵蝕)核心節點摧毀!]
[高維意誌投射遭遇本源反製!強製中斷!]
[警告!載體(左半軀乾)琉璃化程序加深!本源能量逸散!穩定性下降!]
白光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隻留下琉璃軀殼上殘留的細微白熾光絲和深入骨髓的冰冷與劇痛。灘塗上一片狼藉,巨大的骸骨螺旋徹底崩毀,祭壇化作一堆散碎的枯骨。那些凶悍的赤瞳鐵蟻奴,在白光掃過的區域,已然消失無蹤,隻在泥濘中留下一些焦黑的印痕和縷縷青煙。
死裡逃生。
我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右臂撕裂的劇痛和左半身彷彿要碎裂的冰冷。背上的杜甫癱軟下去,脖頸和臉上那赤紅滾燙、灼燒皮肉的毒紋,顏色終於黯淡下去,變回深黑色,但依舊如同醜陋的烙印盤踞在他枯槁的臉上。他停止了抽搐,陷入更深沉的昏迷,隻有極其微弱的脈搏證明他還活著。
懸浮的金篆詩稿光芒也黯淡了許多,投射的星圖變得模糊不清,那顆猩紅星辰的光芒微弱了許多,但依舊頑固地釘在興慶宮的位置,像一個流著膿血的傷口。
寒風卷過空曠的灘塗,吹散硝煙和屍臭,帶來遠處長安城冰冷的、塵土的氣息。
我抬起唯一能動的右手,抹了一把臉。手上沾滿了泥漿、汙血、汗水,還有鹽屍漿乾涸後留下的白色粉末,黏膩、粗糙,糊住了視線。用力抹開,視野清晰了一些。目光越過崩塌的邪陣殘骸,落在遠處地平線上那座沉默的巨城上。
灰牆黑瓦,沉默如山。
那就是李輔國的骸骨王座所在之地。是“守約”指向的終點。是血星釘死的目標。
“老杜,”我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鐵鏽,每一個字都帶著琉璃化的冰冷和右臂肌肉撕裂的劇痛,“骸骨祭壇塌了,血星也黯了。”我頓了頓,目光死死鎖定那死寂的城廓,“但骸骨鑄成的江山還在。”
右腿在冰冷的泥濘中艱難地邁出一步,踩碎了一塊散落的、不知屬於何人的腿骨。骨骼碎裂的聲響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咱們,”我背著垂死的詩聖,如同背負著整個文明最後的火種,朝著那座巨獸般匍匐的死城,一步,一步,沉重而緩慢地走去。身後,是散落崩塌的骸骨江山碎片,身前,是血星照耀下、等待著最終清算的——長安。
“去掀了它。”
寒風卷過空曠的死寂灘塗,裹挾著鹽粒、屍塵和刺骨的冷意,抽打在臉上,如同鈍刀子割肉。腳下的泥濘早已被踩踏得冰冷堅硬,混雜著碎骨和焦黑的鐵蟻奴殘渣,發出咯吱的聲響。每一步落下,琉璃化的左半身都傳來沉重的拖拽感和深入骨髓的冰冷劇痛,彷彿拖著半座冰山前行。右臂肌肉撕裂的灼痛一陣陣傳來,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肺葉,帶著鐵鏽般的血腥味。
杜甫伏在我背上,輕若無物,卻又重逾千鈞。他脖頸和臉上盤踞的深黑色螺旋毒紋,在慘淡的天光下如同醜陋的烙印,隨著微弱的呼吸輕微起伏。金篆詩稿懸浮在身側前方,黯淡的金光勉強維持著星圖的輪廓,那顆釘在興慶宮位置的血紅星辰光芒微弱了許多,卻依舊頑固地散發著令人心悸的不祥氣息。
前方,長安城的輪廓在薄暮的霧靄中愈發清晰。灰黑色的城牆連綿如山脊,巨大的城門洞如同巨獸吞噬一切的口器,沉默地敞開著。城頭稀疏的旌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卻聽不到一絲人聲喧囂,死寂得可怕。那座象征著帝國心臟的城,此刻如同一座巨大的、沉默的墓碑,矗立在骸骨螺旋祭壇崩塌後的廢墟儘頭。
走過那片被神樹白光徹底淨化、隻餘焦黑痕跡的邪陣核心區域,腳下的觸感陡然變得不同。不再是純粹的泥濘,而是……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密集的、細微的碎裂感。
哢…嚓…哢…嚓…
我低下頭。
目光所及之處,灘塗的泥層之下,竟然層層疊疊,鋪滿了……骸骨!
不是散亂的枯骨,而是密集得令人窒息的、如同被夯土機強行壓入地底的、無數慘白或灰黃的人骨!斷裂的臂骨、碎裂的肋骨、空洞的眼窩、扭曲的脊椎……它們以一種令人作嘔的方式緊密鑲嵌在凍土和淤泥之中,構成了一片延伸向遠方長安城牆的、巨大的、無聲的——骸骨地基!
這哪裡是灘塗?這分明是一座由千萬具無名屍骸堆砌、被泥漿掩蓋的——萬骨塚!
寒意比這冬日的寒風更刺骨,瞬間沿著脊椎爬上後腦。李輔國!安祿山!這群瘋子!他們不僅在陳倉道用鹽奴棺布陣剜龍脈,更在這長安城外,用無數生靈的屍骨,鋪就了一條通往權力巔峰的骸骨之路!這整座雄城,就坐落在如此滔天的罪孽之上!
[檢測到超高密度死亡力場!曆史修正反噬印記!]
[警告!錨點核心精神場域遭受侵蝕!汙染反噬加劇!]
[物理法則扭曲度:持續惡化!感官認知偏差風險:高!]
視網膜的血紅警報瘋狂閃爍。
背上的杜甫似乎也感應到了這來自腳下億萬亡魂的無聲嘶嚎與滔天怨氣,身體在我背上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嚨裡發出一聲極其微弱、如同溺水者最後的嗚咽。他脖頸上的深黑色螺旋毒紋如同受到刺激的毒蛇,驟然繃緊、凸起,顏色似乎又深了一分,甚至隱隱透出一絲暗紅的微光。
“呃……”他枯槁的臉頰無意識地蹭了蹭我冰冷的琉璃肩甲,眉頭緊鎖,即使在深度昏迷中,也承受著難以想象的煎熬。金篆詩稿的光芒微弱地閃爍了一下,彷彿也在竭力對抗著這來自地底的無邊死氣。
腳下的“路”變得異常難行。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骸骨之上,那些斷裂的骨茬透過薄薄的泥層,刺穿著鞋底,帶來尖銳的刺痛。琉璃左腿每一次抬起、落下,都沉重無比,發出細微的、令人牙酸的冰晶摩擦聲,彷彿隨時會在這骸骨地基上碎裂。右臂的劇痛和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湧來,視野邊緣開始出現細微的、如同雪花噪點般的閃爍和扭曲。
幻覺?還是這堆積如山的屍骸所散發的、足以扭曲現實的怨念?
前方,巨大的城門洞越來越近,如同巨獸張開的、通往幽冥的咽喉。城門口空空蕩蕩,沒有任何守軍,隻有寒風捲起的塵土打著旋,在門洞內發出嗚咽般的回響。一種無形的、冰冷粘稠的壓力,從城門深處彌漫出來,混合著腳下亡魂的怨念,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就在這時,懸浮的金篆詩稿猛地一震!
嗡!
一股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強烈的共鳴感,瞬間從詩稿深處爆發!這一次,不再是溫暖或蒼茫的氣息,而是一種尖銳的、冰冷的、帶著極端警惕和強烈排斥的意誌!詩稿上流轉的金篆文字驟然加速,排列組合,投射出的星圖瞬間清晰了數倍!
星圖上,那顆釘在興慶宮的血紅星辰猛地一跳!猩紅的光芒雖然依舊黯淡,卻在這一瞬間變得極其凝練,如同淬毒的針尖!一股冰冷、粘稠、帶著極致惡毒和貪婪的“視線”,彷彿穿透了厚重的城牆和無儘的屍骸,從興慶宮深處,再次跨越空間,死死地釘在了我們身上——不,這一次,它無比精準地鎖定了我背上昏迷的杜甫!
“嗬——!”杜甫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烙鐵狠狠燙傷,猛地向上弓起!喉嚨裡發出瀕死的嗬嗬聲!那些盤踞在他臉上的深黑色螺旋毒紋,瞬間變得滾燙赤紅!麵板被灼燒得發出刺耳的“滋滋”聲,縷縷帶著焦臭味的青煙騰起!赤紅的紋路瘋狂扭動、蔓延,如同無數條燒紅的毒蛇在他麵板下鑽行,試圖將他從內到外徹底點燃、焚毀!
“老杜!!”我目眥欲裂!右臂死死箍住他滾燙、劇烈抽搐的身體,能清晰感覺到他體內如同熔爐般爆發出的毀滅效能量!那赤紅的毒紋在瘋狂汲取他的生命力!
李輔國!這閹狗!他感應到了杜甫的接近!他在用這邪陣和血星作為媒介,發動最後的、最惡毒的侵蝕!他要在這長安城外,在萬千骸骨的見證下,徹底焚毀這文明的錨點!
憤怒!無法形容的暴怒!如同滾燙的岩漿在我血管裡奔湧,瞬間點燃了三星堆神樹遺留在我琉璃化軀殼深處的最後一絲冰冷力量!
嗡!
刺目的、純粹的白光,再次從我琉璃化的左半身——尤其是那被血星“目光”鎖定的肩胛位置——迸發!不再是之前毀天滅地的洪流,而是一道凝聚到極致、如同燒灼時空的白色光束!
白熾的光束如同神罰之矛,帶著我守護的決絕意誌和神樹亙古的憤怒,精準地、無聲地射向懸浮的金篆詩稿!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隻有一種無聲的湮滅!
光束與詩稿投射出的星圖接觸的刹那——
嗤!
如同燒紅的烙鐵投入冰水!
星圖上那顆釘在興慶宮位置、散發著猩紅光芒的星辰,被這道凝聚了所有守護意誌與神樹本源的白光狠狠擊中!
沒有聲音,但意識層麵卻傳來一聲尖銳到靈魂撕裂般的、充滿極致痛苦和憤怒的尖嘯!
那顆猩紅星辰的光芒如同被投入熔爐的雪花,在白光的燒灼下瘋狂閃爍、扭曲、掙紮!那冰冷粘稠的“視線”如同被燒斷的絲線,瞬間崩解、抽離!
赤紅滾燙、灼燒杜甫皮肉的毒紋,如同被澆滅了火源的炭,瞬間黯淡下去,滾燙感迅速消退,重新變回深黑色,隻是顏色更深沉,如同滲入骨髓的墨。杜甫弓起的身體猛地癱軟下去,抽搐停止,陷入更深、更無生氣的昏迷。
懸浮的金篆詩稿也猛地一暗,光芒幾近熄滅,投射的星圖徹底消散,卷軸本身在空中搖晃了一下,無力地墜下,被我唯一能動的右手一把抄住。入手一片冰涼,再無之前的滾燙。
[高維意誌投射:強製中斷!]
[熵增汙染攻擊:中止!]
[載體(左半軀乾)神效能量:耗儘!琉璃化程序:不可逆!]
[警告:物理法則扭曲度加深!空間坐標穩定性下降!]
係統的提示冰冷而殘酷。
光束消失。白熾的光芒如同燃儘的燭火,瞬間熄滅。琉璃化的左半身,那殘留的細微光絲徹底消失,隻留下一種更深沉的、彷彿宇宙深寒般的冰冷和……空洞。彷彿有什麼支撐著這非人軀殼的核心力量,隨著那最後一擊,徹底耗儘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虛弱感從靈魂深處蔓延開來,混合著右臂撕裂的劇痛、左半身空洞的冰冷和沉重的拖拽感,幾乎要將我壓垮。
我死死攥住手中冰涼的金篆詩稿,它像一塊冰冷的墓碑。目光越過腳下一望無際的骸骨地基,投向前方那死寂的、如同巨獸咽喉般的城門洞。
寒風嗚咽,捲起城門口冰冷的塵土。
“老杜,”我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鐵鏽,每一個字都帶著琉璃化的冰冷和靈魂深處的疲憊,“那閹狗的‘目光’…斷了。”我頓了頓,目光死死鎖住那幽深的門洞,如同要穿透那厚重的黑暗,看到那座屍骨王座上的身影。
“但這骸骨江山,”我抬起唯一能動的右腳,重重地、踏碎了一截裸露在泥層外的、不知屬於誰的慘白脛骨。骨骼碎裂的輕響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還沒完。”
右臂將背上輕飄飄卻又重逾萬鈞的杜甫向上托了托,用儘最後一絲力量,邁開腳步。琉璃化的左腿沉重地抬起、落下,在鋪滿亡魂的“地基”上,踏出一步,又一步。
朝著那死寂的城門。
朝著那血星指引的終局。
朝著那骸骨鑄就的、等待著被徹底掀翻的——長安。
腳下的路,每一步都踏碎著枯骨。
背上的命,每一次呼吸都浸滿風霜。
手中的卷,冰冷地指向風暴之眼。
而前方,那座沉默的巨獸之城,正緩緩張開它幽暗的巨口。
(第75章:長安骸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