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寡婦,我的媳婦竟然是男的 第235章 青天是刀
宣政街的火光終於熄了,餘燼在晨風裡打著旋兒,像一群不肯安息的魂靈。
蘇晚晴站在殘破的馬車旁,指尖還殘留著那道真詔的溫度——滾燙,卻沉重得壓手。
她沒時間悲喜。
百姓們正自發清理街道,抬走傷者,有人抱著斷臂哭喊,有人默默將死去的同伴裹進草蓆。
農信坊的夥計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臉上沾著血與灰,眼神卻亮得出奇。
昨夜那一聲“謝家回來了”,像一把火,燒穿了十年的沉默。
可就在這片劫後初安的廢墟之上,北地急報如刀劈空而至。
“主理人!不好了!晚晴工坊洛陽、太原、滄州三處分號……全被查封!官差砸了灶台,燒了賬冊,連發酵壇都儘數搗毀!”
“弦月衛七處暗哨據點遭突襲,死傷過半!倖存者全押進了京兆大牢,連孩子都沒放過!”
傳信少年跪在地上,聲音發顫,眼裡全是驚恐。
蘇晚晴猛地抬頭,脊背一僵。
還沒等她開口,遠處城門方向驟然揚起滾滾煙塵。
蹄聲如雷,黑甲軍列陣而來,鐵甲森然,殺氣未散。
為首的將領翻身下馬,玄袍玉帶,麵容清臒,眉宇間一副憂國憂民的凜然之色——正是巡按禦史裴文遠。
他踩著高台,目光掃過人群,聲音沉痛:“奉旨清剿逆黨餘孽!謝氏勾結外敵,圖謀不軌,凡與其勾連者,皆為同罪,株連九族,法不容情!”
百姓嘩然。
“不可能!謝公子昨夜救了全城人的命!”
“我家老母癱瘓三年,靠農信坊的醬藥續命,你們不能奪走啊!”
一個老婦撲通跪下,捧著藥罐高舉過頭,淚流滿麵:“大人開恩!這藥是我們活命的根啊!”
裴禦史看也不看,抬腳一踹,藥罐應聲碎裂,棕褐色的藥汁潑灑在青石板上,像血。
“你們吃的不是藥,是忠魂的血!”他厲聲喝道,“謝家叛國,十惡不赦!你們供奉逆賊,便是助紂為虐!今日查封,已是皇恩浩蕩!再有異議者,以同謀論處!”
蘇晚晴站在人群前方,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疼得發麻,卻一聲未吭。
她更知道,裴禦史不會無緣無故動手——他怕了。
怕真相曝光,怕那些被掩埋的名字一個個爬出墳墓,睜眼看他。
當夜,農信坊密室燭火未熄。
蘇晚晴坐在案前,麵前攤開厚厚一疊醬券流水賬。
這是她親手設計的防貪體係:每一筆大宗交易,均以特製醬券為憑,紙質特殊,編號唯一,蓋章雙聯,底檔留存。
三年來,從杏花村到京城,每一批貨、每一文錢,皆可溯源。
“比對近三年流向京畿的‘廢料處理’項。”她聲音冷靜,卻透著寒意。
屬下迅速翻查,片刻後遞上一份異常記錄:共計三百二十七筆,名目為“糟粕回收”,金額巨大,最終資金經三道商行轉手,流入一處名為“靜心齋”的私庫。
蘇晚晴瞳孔一縮。
靜心齋——裴禦史為其母養老所設的清淨佛堂,對外宣稱香火自養,不取民財。
可這筆錢,分明是洗出來的血錢。
她繼續翻查,在賬冊夾層中發現幾筆極小卻異常的支出,標注為“骨灰安厝費”,收款人一欄寫著:陶家巷,火鷂子叔。
她呼吸一滯。
火鷂子叔……那個總在亂葬崗燒紙的老乞丐?
那個每逢雨夜便喃喃“謝家郎,回來吧”的瘋漢?
她突然想起謝雲書曾說過的一句話:“我謝家三百二十六人,屍骨無歸。”
三百二十六……與那筆“廢料”交易數,竟分毫不差。
她渾身發冷,彷彿被無形的手扼住喉嚨。
這不是巧合。這是刻意的嘲弄,是勝利者踩在亡者頭顱上的冷笑。
就在此時,馬車方向傳來劇烈咳嗽。
蘇晚晴匆匆趕去,隻見謝雲書蜷在角落,唇角溢血,麵色灰敗,手中緊攥著一片破碎的琴片,指節發白。
“莫信周……”他低語,意識模糊,“周……不是漁戶……是餌……”
蘇晚晴心頭一震。
周?周承業?還是……周七叔?
她一直以為謝雲書警告的是周承業——那個跪地求饒的權臣。
可現在想來,謝父當年為保裴禦史性命,曾秘密派遣族中密使,藏身於一名周姓漁戶家中,約定若事有變,便由該戶傳遞訊息。
那戶人家,正是周七叔一家。
而如今,周小舟帶回的鐵匣,是從海底沉船取出——說明當年並非逃亡失敗,而是被人出賣,提前泄露了藏身地。
誰有資格接觸到謝家最隱秘的避難路線?
隻有那個被謝父拚死保護的人——裴禦史。
蘇晚晴猛然站起,冷汗浸透後背。
原來如此。
裴禦史早已順藤摸瓜,掌控了所有倖存者名單。
他表麵清廉,實則借朝廷之名,行清洗之實。
查封工坊,是為了切斷證據流轉;抓捕弦月衛,是為了封口;而那一句“謝家不該活”,不是憤怒,是宣告——他要親手抹去這段曆史,連灰都不留。
她低頭看向手中賬本,指尖緩緩撫過那一串串數字、一個個名字。
有些人死了,連骨灰都被標了價。
燭火搖曳,映照她眸中燃起的火焰。
她忽然笑了,笑得極輕,卻帶著鋒利的決絕。
明日審訊堂開庭,裴禦史要當眾定罪“逆黨”。
可她要讓他知道——
有些聲音,燒不毀,砸不爛,壓不住。
尤其是,用三百二十六個亡魂釀成的真相。
審訊堂外,晨霧未散,鐵鏈聲如鬼語低吟。
百姓被驅趕至廣場邊緣,官兵持戟環立,殺氣凝霜。
高台之上,裴禦史端坐主位,衣袍潔淨如雪,彷彿昨夜的血與火從未沾染他的指尖。
蘇晚晴一身素衣,披發未簪,懷抱一卷泛黃賬冊緩步而入。
她腳步不快,卻穩如磐石,每一步都踏在死寂的青磚上,回響如鼓。
“人證物證皆已齊備,逆黨當庭伏誅。”裴禦史聲音平靜,像在宣讀一份無關痛癢的公文。
蘇晚晴抬頭,目光直刺他眼底:“那我問你——三百二十六個名字,你敢當眾念一遍嗎?”
全場驟然一靜。
她展開手中醬券賬本,紙頁翻動如風掠荒原。
一張張特製票據被高高舉起,編號、金額、流向,條分縷析,清晰得如同刻進骨裡的恨意。
“這是農信坊三年來所有‘廢料處理’的記錄。”她的聲音不高,卻穿透人群,“每一筆,都流向你母親養老的‘靜心齋’。可真正的廢料,不是發酵殘渣,是謝家三百二十六口人的屍骨!他們死後連墳都沒有,卻被你標價買賣,用於洗錢、滅口、鋪路!”
她猛地將一本口供副本摔在案前,墨跡猶新:“這是火鷂子叔的親筆畫押——他說,每月十五,都有黑衣人送來骨灰壇,讓他偷偷焚化,不得留碑。他記得每一個姓謝的魂!你說謝家叛國?那你告訴我,是誰出賣了他們的藏身地?是誰讓周七叔一家滿門沉江?!”
裴禦史終於抬眼,眸光冷冽如刃。
“婦人之仁。”他淡淡道,“你以為我在護誰?我在護這江山不崩、社稷不傾。謝家不死,舊怨難平;舊怨不除,朝局必亂。我不做青天,便做屠夫——總要有人背負罪孽,換天下安穩。”
蘇晚晴冷笑,眼中卻有淚光一閃而逝。
“你說護天下?那你夜裡聽得見他們哭嗎?”她一字一頓,聲如裂帛,“這些名字,不是數字,是人!是你曾跪著喊恩公的人,用命把你救出去,換來你今日踩著他們的頭顱登堂入室!”
話音未落,陰影中寒光乍現!
林斷鴻如鬼魅般撲出,雙目赤紅,手中短刃直取蘇晚晴咽喉——他曾是弦月衛副統領,如今卻被天機閣以秘藥蝕神,記憶儘篡,隻知謝雲書為仇,凡近其者皆該殺。
千鈞一發!
一道黑影自梁間疾掠而下,燕歸鴻淩空翻踢,一腳踹開利刃,二人瞬息交手十餘招,瓦片紛飛,塵灰簌簌如雨。
混亂中,蘇晚晴踉蹌後退,肩頭擦過刀風,忽然瞥見裴禦史寬袖微動——一片泛黃紙角悄然滑落。
她俯身拾起,指尖觸到那陳舊紙麵的一瞬,心口猛地一縮。
殘頁僅存半掌大小,字跡蒼勁熟悉——是謝父手書。
“吾救裴生,非為報,乃信其心可照蒼生。”
阿芸母遺留的手劄……原來當年謝父拚死相護,並非出於私情,而是因為他相信,這個年輕禦史心中尚存一點清明,能成為照亮亂世的光。
可如今,那光熄了。
她緩緩抬頭,望向裴禦史。
他依舊端坐,神情未變,彷彿剛才那一句“做屠夫”隻是在談論天氣。
可蘇晚晴明白了——最可怕的從不是惡人當道,而是原本可以成為光的人,親手把自己鍛成了刀。
她攥緊賬本,指節發白,低聲自語,卻字字如釘:
“既然你要斬儘忠魂……那我就讓全天下都聽見他們的聲音。”
夜風忽起,捲起地上灰燼,如蝶撲向未知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