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寡婦,我的媳婦竟然是男的 第75章 禦史不來先來雨
雨夜,晚晴工坊內燭火搖曳。
蘇晚晴將《初選貢品名錄》平鋪於案上,“留中”二字朱紅刺目,像一道未愈的刀口。
她指尖輕輕壓住那筆批註,眉心微蹙——這不是否決,而是懸而未決。
貢品被皇帝親自扣下,意味著它已入天聽,也意味著,暗流正從四麵八方湧來。
謝雲書立於窗畔,灰青鬥篷尚未褪去,雨水順著發梢滴落在地,洇開一圈深痕。
他目光沉沉落在那張拓片上,良久才低聲道:“‘留中不發’,是帝王權衡之術。有人怕這壇醬見光,有人卻想看清它背後藏著什麼,再定生死。”
他的聲音很輕,卻字字如釘,敲進人心。
蘇晚晴抬眸看他:“你是說,宮裡有人在等?”
“不止宮裡。”謝雲書緩緩轉身,蒼白麵容在燭光下竟透出幾分冷峻鋒芒,“裴仲安不會善罷甘休。他當年能抹去九十九忠魂之名,今日更容不得一絲複燃火星。這批貢品若順利進京,便是信物,也是檄文。”
他說完,朝秋蟬抬了下手。
少女立刻奉上一卷密冊,封皮無字,лnшь邊緣燙著一朵極小的梅花。
“將第三十七號特級甕編號記入‘青冊’。”他落筆如刻,墨跡未乾便合上賬本,“另傳令李參軍舊部,沿途七站驛站,每站布眼線二人,隻報不擾,確保名單甕走得慢一點,穩一點。”
蘇晚晴心頭微震。
這是第一次,謝雲書以如此清晰、果斷的姿態下達命令——不再是那個臥病在床、連咳嗽都要掩唇的柔弱“媳婦”,而是一個運籌帷幄、步步為營的執棋者。
她忽然意識到,這個男人一直藏得太深。
翌日清晨,宋主簿冒雨而來,蓑衣濕透,懷裡緊揣一封密信。
“蘇坊主!”他喘息未定,“巡按禦史裴大人……已啟程巡視本道!原定今日經杏花村檢視鹽堿改良田,可驛丞馬六剛遞了摺子,稱官道泥濘不堪,奏請改道!”
蘇晚晴瞳孔一縮。
泥濘?荒唐!
近十日天晴無雨,田土尚乾,哪來的泥濘?
更何況,昨日她還親眼見幾輛運石車暢通無阻地駛過主道。
“有人不想禦史來。”她冷笑一聲,抓起油布鬥篷便往外走,“阿蘭,帶人跟我上官道。”
半個時辰後,一行人立於通往杏花村的要道旁。
果然——幾處低窪路段被人新挖了溝渠,引山澗水漫灌路麵,泥漿尚濕,車轍印淩亂,顯然是昨夜匆忙所為。
更有幾段路基被故意鬆動,碎石混泥,人馬難行。
“好一招‘天災擋駕’。”蘇晚晴蹲下身,捏起一把濕泥,冷笑道,“可惜,他們忘了,我們還有手,還有路。”
她當即下令:阿蘭率工坊護衛與二十名精壯村民連夜搶修便道,用竹架墊基,碎石鋪麵;同時在試驗田頭搭起三丈長棚,設講台、擺農具,掛出大紅橫幅——“豆麥輪作法現場授技,勞者贈醬半斤,工錢另計”。
訊息一出,全村嘩然。
“白乾活還能拿醬?”吳大嘴蹲在村口嚼著旱煙,嗤笑,“天上掉餡餅呢!”
可沒過兩日,小石頭帶著一群流浪兒灰頭土臉地從田裡回來,手裡卻真捧著半斤醬壇子,腰間還揣著幾枚銅板。
“蘇坊主說話算話!”小石頭咧嘴一笑,牙上沾著醬渣,“翻地、撒種、測墒情,樣樣都教!乾滿一個時辰就給錢,還能學本事!”
流言頓時止住。
第三天,陳老根披著舊襖第一個站上講台,用粗糲的手掌比劃著壟距與根係走向,嗓門洪亮:“我種了一輩子地,頭回見這法子——豆根固氮,麥苗壯根,輪著種,土不累,糧還多!”
人群騷動起來。
第四天,三十多人下田實操,第五天,近百人報名。
蘇晚晴立於竹棚之下,看著眼前熱火朝天的景象,心中一塊大石終於落地。
她命人取來石碑,親筆寫下:“此田非私產,乃共耕園——收成分三:一歸勞者,一儲災糧,一作技改資。”
工匠當場鑿刻,鑼鼓喧天。
百姓圍攏觀看,有人眼眶泛紅:“咱們祖祖輩輩被地主剝削,如今竟也能分到收成?”
連吳大嘴都蹲在人群後頭,偷偷盯著那塊碑,嘴裡嘟囔:“這法子……比我爹那一套強……”
夜深,工坊溫室。
炭盆微紅,暖意融融。
謝雲書倚在軟榻上,麵色依舊蒼白,呼吸卻平穩許多。
阿蘭掀簾而入,低聲回報:“共耕園已有百二十七人登記下田,每日領醬者逾六十,口碑已起。村西幾家原本觀望的佃戶,今早主動來問能不能入股明年春耕。”
謝雲書閉目聽著,嘴角微微揚起。
片刻後,他忽問:“陶三爺可願出山監工?”
阿蘭搖頭,語氣低沉:“他說……‘燒給祖宗的甕,不能沾官氣’。”謝雲書臥於溫室軟榻之上,炭火映照著他清瘦的輪廓。
簷外雨聲淅瀝,屋內卻靜得能聽見墨條研磨時細微的沙沙聲。
阿蘭低聲回報民間反響,語氣中難掩振奮:“共耕園已有百二十七人登記下田,每日領醬者逾六十,口碑已起。村西幾家原本觀望的佃戶,今早主動來問能不能入股明年春耕。”
他閉目聽著,指尖輕叩案沿,似在推演一場無形棋局。
片刻後,眸光微啟,聲音低緩卻不容置疑:“陶三爺可願出山監工?”
阿蘭搖頭,語氣低沉:“他說……‘燒給祖宗的甕,不能沾官氣’。”
話音落下,室內一時寂靜。窗外雨打芭蕉,像是敲在人心上。
謝雲書卻忽而輕笑一聲,眼底掠過一縷深意。
他提筆蘸墨,在素箋上緩緩寫下幾個字——無頭無尾,僅有一行小楷:“林遠山,匠不失心,土亦生光。”
那是陶三爺父親的名諱,與窯口失傳多年的祖訓。
“交給秋蟬,今夜送去陶家老窯。”
阿蘭怔住。
這名字多年無人敢提,連族譜都已焚毀,他竟一字不差寫了出來。
她欲言又止,終是接過紙條,悄然退下。
次日清晨,晨霧未散,工坊大門卻被三聲沉穩的叩擊驚動。
門外站著陶三爺,肩扛布包,背影佝僂卻挺直如鬆。
他踏著泥水步入庭院,將九隻青灰小甕逐一擺上石台——釉色溫潤,胎骨堅實,每一隻底部都刻著一個極小的“蘇”字。
“我夢見我爹說,”老人聲音沙啞,目光灼灼,“這窯火該旺一回了。”
眾人屏息。
那不是普通的試溫甕,而是百年陶家秘傳的“九陽測窯器”,唯有認定天工重器、大業將興之時,才會親手燒製。
蘇晚晴親自迎上前,雙手接過第一隻甕,觸手溫潤如玉。
她不懂陶藝,卻看得出這份托付有多重。
“您肯來了,是晚晴之幸,更是百姓之福。”
陶三爺隻是點頭,不多言語,轉身便往新窯走去:“先看火道,再調泥漿——耽誤不起。”
與此同時,勸課會籌備已入最後關頭。
然而天公驟變。
第三日清晨,烏雲壓頂,狂風卷著枯葉橫掃田埂。
不到半盞茶工夫,暴雨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砸在地上濺起塵煙,轉瞬成河。
村民紛紛奔逃:“完了完了!這鬼天氣,誰還來聽講?”
可蘇晚晴站在竹棚中央,非但未撤,反而抓起油布鬥篷披上,高聲下令:“所有人,披蓑戴笠,照常開講!農時不等人,知識更不避雨!”
她率先走入泥濘田中,立於積水未退的壟上,雨水順著發梢流進衣領,浸透前襟。
她卻昂首挺胸,揚聲宣講堆肥發酵之法,字字清晰,句句入耳:
“糞土混合秸稈,三層覆蓋壓實,七日翻堆一次——這是讓荒地生金的方子!”
陳老根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扛起嫁接刀躍上棗樹。
枝杈間騰挪翻飛,刀光一閃,嫩芽精準嵌入切口。
圍觀百姓看得忘了躲雨,齊聲喝彩。
就在此時,遠處官道塵煙滾滾,一乘青呢小轎破雨而來。
轎簾掀開一角,露出一隻執筆的手——正在冊上疾書。
門廊下,謝雲書倚柱而立,唇角微揚。
秋蟬悄然靠近,低聲問:“可是裴禦史?”
“不是他親至,勝似親至。”謝雲書眸光幽深,望著那支在風雨中疾書不止的筆,輕聲道:
“筆比刀快,這一場雨,洗得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