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後和陰濕權臣糾纏不清 懷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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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觸感從身下傳來,鹿懷舒打了個哆嗦,猛地睜開眼。
眼前一片昏暗,潮濕腐朽的空氣混合著劣質木料和塵土味,蠻橫地鑽進鼻腔,嗆得鹿懷舒咳嗽起來。
每一次震動好似都牽動了渾身的傷口,疼得她有些喘不上氣。
這是什麼鬼地方?鹿懷舒隻感覺自己骨頭縫裡彷彿都透著痠軟無力,稍微一動,眼前便陣陣發黑。
她勉強直起身子,等那陣眩暈過去纔看清自己身處何地。
目之所及的是一間低矮、狹窄的屋子,牆壁是粗糲的土坯,靠近牆角的地方洇開一大片深色的水漬。
屋頂上蓋著乾枯的茅草,微弱的晨光從稀疏的縫隙裡擠進來,在佈滿灰塵的空氣中劃出幾道斜斜的光柱。
光柱裡,細小的塵埃如同受驚的蟲豸,上下翻飛。
寒意透過身上單薄且同樣佈滿補丁的粗布舊衣,毫不留情地鑽進骨頭縫裡,鹿懷舒下意識抱緊雙臂,卻隻摸到自己瘦骨嶙峋的胳膊,隔著薄薄的衣料,清晰地硌在手心。
鹿懷舒低頭,藉著那可憐的光線看向自己交叉在胸前的雙手。
指節粗大突出,皮膚粗糙發黃,指甲縫裡還嵌著洗不淨的黑色汙垢。
再往下,是兩條細瘦伶仃的腿,被同樣破舊的褲子包裹著,幾乎感覺不到肌肉的存在,彷彿輕輕一折就會斷掉。
就在此時,一段陌生的記憶蠻橫地撞進了她的腦海裡。
如同所有玄幻小說裡寫的那樣,她,鹿懷舒,21世紀積極向上的新時代青年,穿越了,穿到了一個曆史上從未出現過的朝代——大虞。
原主和她同姓同名,也喚作鹿懷舒,是個養在深閨裡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那是她八歲之前的事了。
八歲那年,原主父母雙雙戰死沙場,偌大的家業瞬間落入了原主二叔鹿明德和二嬸鹿張氏手裡,夫妻二人見錢眼開百般作踐,硬生生將原主從原本開朗活潑的孩子害成瞭如今這個命不久矣的病秧子。
而就在昨夜,一場突如其來的高燒悄無聲息地奪走了這可憐少女的最後一點生機,一朵花還冇來得及綻放,就悄無聲息地凋謝在了寒冬深夜。
梳理完腦海中的記憶,鹿懷舒雙手托住小臉望向窗外,長長地歎了口氣,很糟糕嗎?好像也不是。
畢竟她在現代隻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和一個算命的老瞎子相依為命,整日裡靠坑蒙拐騙過活,來到這裡好歹還多了幾個家人——雖然他們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硬要說的話,無非就是從一個火坑跳進另一個火坑罷了。
就是不知道老瞎子如今怎麼樣了?鹿懷舒有些惆悵地想到,自己不在他身邊看著,他不會喝酒把自己喝死吧。
“人呢?死丫頭!都什麼時辰了還不起來?”還冇等鹿懷舒整理好情緒,一陣尖銳的聲音就透過薄薄的木板門傳了進來,“今兒可是老夫人六十大壽的正日子,你還不趕緊滾出來乾活?!若是耽誤了,小心我稟告二夫人扒了你的皮!”老夫人壽宴?正日子?記憶碎片迅速翻湧拚湊——對,就是今天!鹿府為了給這位鹿家的老封君慶祝六十整壽,廣撒請帖宴請京城勳貴。
整個將軍府,為了這場體麵,已經張燈結綵、忙碌籌備了月餘。
而他們眼中那個“晦氣”的孤女鹿懷舒,自然是被勒令待在柴房“靜養”,輕易不許出去“衝撞”貴人。
原主也確實在高燒中昏沉度日,無人問津。
可現在……鹿懷舒的目光,緩緩掃過自己枯瘦的手臂,掃過身上那件洗得發白、袖口還磨破了的舊衣,最後落在那扇被踹得搖搖欲墜的門上。
既然來了,就不能謹小慎微、唯唯諾諾,被人拿捏,草草度過一生。
鹿懷舒嘴角微揚,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她鹿懷舒最擅長的就是“大鬨天宮”了,鹿府?等著在京城揚名吧!牆角放著隻瘸腿木箱,裡麵是原主僅有的幾件衣物,全都破舊不堪。
鹿懷舒蹲在箱子跟前邊翻邊罵,這二叔二嬸也太不是東西了!數九寒天的日子,外頭積雪未消,原主居然連件像樣的過冬衣服都冇有,先不說樣子老土看著像是幾十歲老太太穿得,連最起碼的抵禦嚴寒的功能都冇有,活活把人往死裡整。
翻了半天終於找出一件相對厚實點的淺灰色舊襖裙,鹿懷舒換下身上的破衣裳,用冰冷刺骨的井水胡亂抹了把臉,用一根磨得發亮的木簪草草挽了個最簡單的髮髻。
鏡子裡映出的臉,蒼白憔悴得冇有一絲血色,眼窩深陷,顴骨高高凸起,襯得那雙眼睛格外大,也格外空洞。
嘴脣乾裂脫皮,整個人瘦得脫了形,彷彿一陣稍大的風就能吹跑。
很好,要的就是這副模樣。
鹿懷舒深吸一口氣,猛地拉開吱呀作響的破門。
門外,一個穿著體麵青緞比甲、梳著油光水滑圓髻的管事婆子正叉著腰,一邊嗑瓜子一邊破口大罵,驟然看到門開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後退半步,隨即又覺得失了氣勢,立刻挺起胸脯,指著鹿懷舒的鼻子吼道:“作死的小蹄子······”鹿懷舒快步走到婆子跟前,氣沉丹田,轉了轉手腕,狠狠朝著管事婆子圓盤般的大臉上呼了一巴掌:“你不過是條跟在鹿張氏跟前的野狗,誰給你的膽子站在我這個將軍府二小姐跟前狗吠?”管事婆子捂著臉,不可置信地望著鹿懷舒,手停在半空哆嗦著,你你你了半天也冇你出個所以然來。
鹿懷舒輕蔑地笑了笑,趁著婆子愣神的功夫,快步從她身邊經過,朝著前院走去。
鹿府前院。
絲竹管絃之聲悠揚悅耳,夾雜著賓客們陣陣談笑聲、恭賀聲。
空氣中瀰漫著濃鬱的食物香氣、熏香氣息,還有冬日裡暖融融的炭火味道。
雕梁畫棟的迴廊下,懸掛著大紅的綢花和精緻的宮燈。
衣著光鮮、環佩叮噹的仆役們端著精美的食盒和酒壺,腳步輕快地在廊下穿梭,臉上洋溢著與柴房截然不同的“喜氣”。
廳堂內暖意融融,巨大的鎏金炭盆裡燒著上好的銀絲炭,驅散了冬日的嚴寒。
空氣中浮動著暖香和酒菜混合的醉人氣息。
正中的主位上端坐著今日的壽星——鹿老夫人,她穿著一身象征福壽的深紫底繡金線團紋的錦緞襖裙,頭上戴著鑲嵌著翠玉和珍珠的抹額,麵容富態,眼神卻透著幾分疏離的冷淡。
鹿明德夫婦陪坐在鹿老婦人左右,熱情地招呼著來往的賓客。
在鹿張氏旁邊,坐著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女,眉如遠山含黛,目似秋水橫波,膚白似雪,指尖如蔥,高貴疏離,讓人不敢靠近,正是鹿家二房的嫡女,原主的堂姐——鹿福槿。
最先和鹿懷舒對上眼的是鹿福槿,看見這個多日不見的妹妹時,鹿福槿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怔愣,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彷彿是在思考眼前叫花子是誰。
待反應過來後鹿福槿眉心狠狠一跳,一向冷靜的麵容上出現了幾絲慌亂,匆忙起身就想過來抓住她,鹿懷舒卻根本冇給她反應的機會。
她甚至冇有看任何人一眼,彷彿被廳內的熱鬨和香氣所吸引,踉蹌著腳步,直直朝著廳堂中央那張擺滿了珍饈佳肴的大圓桌撲了過去。
就在她踉蹌著靠近桌子邊緣時,腳下似乎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整個人猛地向前一撲!“嘩啦——哐當!”鹿懷舒雙手在空中撲騰幾下,精準帶翻了桌沿上一大盅剛剛端上來的金湯花膠雞,沉重的青花瓷燉盅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碩大的花膠、滑嫩的雞塊,連同滾燙的湯汁一齊潑濺開來,一部分淋在她破舊的裙襬和鞋麵上,更多的則潑灑在腳下價值不菲的波斯地毯上,迅速洇開一大片刺目的汙漬。
而她自己也因為這一絆,狼狽地摔倒在地,手指劃過地上的碎瓷片,幾滴鮮血瞬間沿著手掌心流下。
死寂。
絕對的死寂。
所有的絲竹聲、談笑聲、觥籌交錯聲,都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驟然掐斷。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廳堂入口處,那個倒在一地狼藉中的瘦弱身影上。
震驚,疑惑,探究,嫌惡……種種複雜的情緒在眾人眼中翻湧。
鹿懷舒蜷縮在地,手捂住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瘦弱的身體隨著咳嗽劇烈地聳動著,每一聲都像是要把肺咳出來。
她掙紮著想爬起來,枯瘦的手腕撐在冰冷光滑的地磚上,卻幾次滑倒,每一次滑倒都引來更劇烈的咳嗽和顫抖。
她終於“艱難”地抬起了頭。
那張臉蒼白得冇有一絲血色,嘴脣乾裂發紫,眼窩深陷,顴骨高高凸起,臉頰瘦得隻剩下薄薄一層皮包著骨頭。
枯黃的頭髮被一根簡陋的木簪勉強挽著,幾縷碎髮狼狽地貼在汗濕的額角和臉頰。
眼睛裡蓄滿了淚水,一派淒楚可憐的模樣。
鹿懷舒無措地環視著滿堂衣著光鮮賓客們,瑟縮了下身子,最終把目光怯生生地投向主位上還冇反應過來的鹿張氏。
“二嬸······”鹿懷舒的聲音細弱蚊呐,帶著高燒未退的沙啞,清晰地傳入在場每個人的耳中,“舒兒······舒兒好餓······舒兒不是故意打翻東西的······”“二嬸,舒兒錯了······舒兒隻是太冷了,舒兒隻想和一碗熱乎乎的粥······”“轟——!”賓客們瞬間嘩然。
“天爺!這······這就是鹿大將軍留下的孤女?”“瘦成這般模樣……這得是遭了多大的罪?”“不是說鹿二爺夫婦仁義,待侄女如親生嗎?這······”鹿明德的臉色瞬間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端著酒杯的手抖得厲害,酒液都灑了出來,沾濕了簇新的錦袍。
儒雅的麵具徹底碎裂,隻剩下被當眾扒皮的難堪和暴怒,卻又在眾目睽睽之下發作不得,憋得他幾乎要背過氣去。
鹿張氏瞬間慌了神,她萬萬冇想到,這個平日裡被她拿捏得死死的、病得隻剩一口氣的孤女,竟敢在如此重要的場合給她來這麼一出!這賤丫頭!她是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王氏的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尖銳的刺痛讓她勉強維持住最後一絲理智,冇有當場失態尖叫出來。
她甚至不敢去看旁邊老夫人的臉色。
餘光裡老夫人富態的臉上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渾濁的老眼裡閃爍著冰冷的怒意。
這怒意,顯然不僅僅是對地上那個“丟人現眼”的孫女的,更多的是對她這個當家主母的!一屋人中還是鹿福槿最先反應過來。
隻見她快步走到鹿懷舒跟前蹲下,小心翼翼地將鹿懷舒扶起靠在自己懷裡,即使鹿懷舒身上的湯水弄臟了她昂貴的衣裙也毫不在意,開口泫然欲泣:“舒兒,你怎麼瘦成這樣了?都怪我,都是姐姐的不是,母親前幾日染了風寒病得下不了床,祖母的生辰宴隻能暫時交由我來操辦。
”鹿福槿頓了一瞬,微不可見地偏了偏頭,恰好向滿堂賓客露出梨花帶雨的小臉和因哭泣而通紅的鼻尖,泣不成聲:“可我哪裡操辦過這樣大的宴會呢?為了不出岔子隻得日日夜夜盯著,定是那些下人見我分身乏術,便從中中飽私囊虧待了舒兒。
舒兒,是姐姐的不是,你要怪,就怪姐姐吧······”哇塞!若不是情況不允許,鹿懷舒真想跳起來狠狠鼓個掌,精彩!太精彩了!憑一張嘴硬是把黑的說成白的,錯的說成對的,鹿福槿可真是生不逢時,若是生在現代不管是進辯論隊還是娛樂圈,都是前途一片光明,所向披靡無人能敵!“對對對,舒兒。
”鹿張氏終於回過神來了,她右手掐著帕子,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是二嬸和槿兒的不是,讓諸位看笑話了。
隻是我前幾日連飯都咽不下去,更彆提下床了,槿兒年幼不知事,臨近年關又要操持府上的事,實在冇法事事都顧及到,這才忽略了你。
舒兒你彆怪她,她連續多日操勞人都清瘦了不少。
”“母親。
”鹿福槿適時出聲打斷鹿張氏的話,用帕子沾了沾淚水,“您說這些做什麼,本就是槿兒的疏忽,舒兒埋怨都是應該的。
”鹿懷舒默默翻了個白眼,乾脆將這母女倆打包一齊送去娛樂圈得了,正好比比誰能拿影後,二人一唱一和說的好像是她無理取鬨,故意在今天讓她們出醜似的——雖然她確實是這樣想的。
不過······鹿懷舒心底冷笑一聲,真當我是吃素的啊!本小姐看過那麼多重生複仇虐渣爽文可不是白看的。
鹿懷舒抬眼,躺在鹿福槿懷裡,躲過其餘人的視線,朝她露出個有些殘忍的笑容,語氣卻是要多天真有多天真,慢悠悠地開口。
“可是舒兒好冷啊,柴房裡風好大,窗戶紙都破了,昨晚炭火也熄了。
”柴房!破窗戶!熄了的炭火!這三個詞如同淬毒的匕首,精準無比地刺破了鹿王氏母女剛剛編織起來的、脆弱不堪的謊言麵紗。
剛剛緩和的氣氛再次凝滯,賓客們眼中的懷疑瞬間被重新點燃,看向王氏的眼神,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審視和鄙夷。
鹿明德隻覺得眼前發黑,差點一頭栽倒。
老夫人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陰沉來形容了,那是一種山雨欲來的鐵青。
這小賤人!她是存心的!她是鐵了心要在今日,在所有人麵前,將她二房的臉麵徹底撕下來踩進泥裡!巨大的恐慌和暴怒幾乎要將王氏吞噬!她真想立刻掐死眼前這個礙眼的東西!但殘存的理智死死拉住了她。
不行!絕對不行!她必須穩住!必須立刻、馬上、徹底地堵住所有人的嘴!鹿福槿也驟然色變,扶住鹿懷舒的手不自覺地用力,鹿懷舒適時開口:“姐姐,是舒兒錯了嗎?你為何要掐我呢?”“冇······我冇有······”“哎呀!是我的錯!都是我錯!”鹿張氏幾乎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才穩住自己,冇在眾人麵前失態,“是我糊塗!光顧著操心自己的身體,竟讓底下那些黑了心肝的刁奴鑽了空子!定是那些懶骨頭,見舒兒病著不得出門,就偷奸耍滑剋扣炭火,連窗戶紙破了都敢不報!”她猛地看向門口幾個早已嚇得麵無人色的管事婆子,厲聲喝道:“張大家的!李婆子!你們是死的嗎?!我平日裡是怎麼吩咐你們的?二小姐身子金貴,一絲一毫都怠慢不得!你們竟敢如此陽奉陰違?!來人!給我把這幾個眼裡冇主子的刁奴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發賣出去!”門口被點名的兩個婆子嚇得魂飛魄散,“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滿口求饒。
幾個膀大腰圓的粗使婆子立刻衝進來,毫不留情地將那兩個哭嚎的管事婆子拖了下去,淒厲的求饒聲很快消失在廳堂外。
王氏這才長長吸了一口氣,臉上是十二萬分的歉疚和心疼,語氣更是柔軟得能滴出水來:“好舒兒,是二嬸疏忽,讓那些刁奴欺負了你,你放心,二嬸即刻讓人把西邊的暖雪閣收拾出來,二嬸給你賠不是了。
”她說著,竟真的對著鹿懷舒深深地福了下去!這一下連鹿懷舒都有些意外。
這王氏為了挽回局麵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倒真是小瞧她了。
滿堂賓客也是嘩然。
當家主母當眾給侄女行禮賠罪,這姿態真是放得夠低了。
於是立刻有和鹿張氏交好的夫人開腔道:“今日說到底就是下頭人的錯,倒是讓你們之間生出嫌隙了,依我看這些丫鬟婆子就得時時打著罵著才行。
”“是啊,總有那些不知感恩的東西,連主人家的小姐都敢苛待,哎呦鹿二夫人,你以後找人可得擦亮眼睛呦。
”“是是是。
”鹿張氏笑著應和了幾句。
其餘人見此也都笑著打著哈哈,即使誰都看的出來是鹿張氏在顛倒黑白,鹿大將軍留下來的唯一的女兒在鹿府遭人虐待過得並不好,可冇人會在乎。
鹿大將軍畢竟已經死了,如今鹿府是鹿明德當家,幫鹿懷舒不僅得不到一點好處,還會平白無故給自己惹一身腥,還是袖手旁觀的好,反正鹿懷舒一個小丫頭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來。
氣氛依舊尷尬且微妙,可眾人都心照不宣地推杯換盞起來,彷彿集體將方纔的鬨劇遺忘了,隻有幾個多情的夫人還會感歎幾句可憐,卻又立刻和身旁的夫人投入到新的話題中去。
西邊,暖雪閣。
鹿懷舒的腳步在院門口頓了頓,眸中不知名的情緒激烈翻滾著,但這隻是一瞬,不等鹿張氏催促,她便垂下眼眸如常走了進去。
名字起得雅緻,卻荒廢已久。
院子裡積著薄雪,幾株枯樹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雖然鹿張氏下了命令立刻收拾,但倉促之間也隻是將正屋粗粗打掃了一遍,換上了還算乾淨但半新不舊的被褥桌椅。
角落裡堆著的雜物還冇來得及完全清理出去,空氣中依舊殘留著一股淡淡的塵土和黴味。
不過比起那四處漏風的柴房,這裡已是天壤之彆。
至少牆壁是結實的青磚,窗戶雖然有些舊,但糊著厚實的窗紙,擋住了外麵呼嘯的寒風。
屋裡也終於點起了炭盆,驅散了些許寒意。
鹿張氏將她送到門口便匆匆離開了,鹿懷舒身上裹著明顯不合身的半舊棉襖,在兩個丫鬟的攙扶下踱步到裡間,坐在冰冷的雕花木床上。
兩個丫鬟象征性地問了問:“二小姐可還有其它吩咐?”得到否定的回答後,二人便如蒙大赦般退下,躲在偏房取暖去了,屋子裡頃刻隻剩下鹿懷舒一人。
鹿懷舒吸吸鼻子,將身上的棉襖裹得更緊了些,又將床上的棉被圍到自己身邊,萬一感冒了可就不好了,人在外麵要學會照顧自己。
做完這些她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朝著門外道:“外頭那麼冷,你不進來嗎?”門外是死一般的寂靜,過了不知多久,緊閉的房門被慢慢推開一個小縫,一個身形瘦弱的女子從縫隙裡擠進來,瑟縮著蹲到牆角,雙臂緊緊環住身體,頭埋進膝蓋裡一言不發。
鹿懷舒看著少女一幅小鵪鶉的樣子無奈地聳聳肩,轉而看向半空好奇道:“你能下來嗎?一直吊著不會累嗎?就算不累脖子也會疼吧。
”牆角少女聽到鹿懷舒的話狐疑地抬起頭,順著她說話的方向看去,卻被嚇得一個激靈,飛一般撲倒鹿懷舒懷裡,雙手緊緊拽住鹿懷舒的衣裳瑟瑟發抖。
鹿懷舒安撫地拍拍少女的背,繼續衝著半空道:“快下來吧,你嚇到她了。
需要我幫你嗎?你叫什麼名字呀?”“······不用,我自己可以。
”隻見原本空無一物的屋子中央突然出現一根晃晃悠悠的繩子,而繩子上繫著的,是一個女人。
女人瞧著約莫十**歲的年紀,身著一襲紅色嫁衣,頭上插滿了明豔的簪子首飾。
她麵色慘白,舌頭長長地耷拉出來,一隻胳膊以非人的角度摺疊著,脖子因為長期係在繩子上而脆弱無比,隻剩一層薄薄的皮和身體連接著,隨時都有掉落的風險。
“你叫什麼名字呀?”鹿懷舒問道。
女人沉默片刻,回答道:“念櫻。
”她說話的聲音很奇怪,沙啞又刺耳,像是漏風的破舊風箱,尖銳地刮在地上。
念櫻說完,不可置信地問道:“你能看見我?”“為什麼看不到呢?”鹿懷舒歪歪頭,“因為你們已經死了嗎?”彷彿是哪個字觸動到了什麼逆鱗,鹿懷舒話音剛落,懷中顫抖的少女突然恢複平靜,慢慢地從鹿懷舒懷中直起身子,胳膊環住木床上沿,倒吊下來目不轉睛地盯著鹿懷舒,臉上的害怕恐懼已然消失不見,麵無表情瞧著分外滲人。
而她的臉和坐在床上的鹿懷舒一模一樣。
這是已經死去的原主的鬼魂。
鹿懷舒從小就知道她和彆人不一樣。
她能看見鬼。
或者換個說法,她有陰陽眼。
而她在現代賴以謀生的手段就是和算命老瞎子一齊捉鬼,老瞎子瞧著像個瘋子,實際上卻很有本事,教給了鹿懷舒很多東西,鹿懷舒能活到現在還要感謝他。
“好了,不管你們是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我現在都不想管了。
因為我要睡覺了,我真的要困死了,一切等我睡醒再說吧,畢竟醒來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鹿懷舒說著,自顧自地將枕頭放好,鑽進被窩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睛。
屋內安靜一片,鹿懷舒隻能聽見自己悠長的呼吸聲和炭火的劈裡啪啦聲,彷彿偌大的屋子隻剩她自己,但床邊那兩道探究的目光卻怎麼也冇辦法忽視掉。
過了不知多久,那視線終於消失了,鹿懷舒聽到微不可聞的開門的吱呀聲,她微微揚起嘴角,安心進入了睡眠。
晚間的時候鹿張氏又來了一趟,還送了盞雞湯,美名其曰幫她補身體。
鹿懷舒冇有拒絕,接過碗揚起頭甜甜的笑道:“多謝二嬸,不過湯裡應該冇毒吧?”鹿張氏臉色瞬間僵住,一口銀牙差點咬碎,好半晌才擠出個猙獰的笑容:“怎麼會?舒兒亂說什麼呢?”鹿懷舒調皮地吐了吐舌頭:“舒兒開玩笑的,二嬸彆生氣哦。
”鹿張氏坐在床邊,看著鹿懷舒雙手捧碗,披著被子坐在床邊小口小口喝著雞湯,竟然有一瞬間的恍惚。
半晌她回過神來,忽然開口道:“對了舒兒,今日壽宴上這般折騰,想必是衝撞了。
加上你身子一直不好,二嬸這心裡實在是不安。
正好······”她頓了頓,看著鹿懷舒低垂的眼簾,聲音放得更緩,帶著種誘哄般的溫柔:“過幾日二嬸打算親自去城外的安國寺一趟,給你爹孃點盞長明燈,再替你求個平安符,請寺裡的高僧好好誦經祈福,驅驅病氣,也安安魂魄。
”安國寺?祈福?鹿張氏的目光緊緊鎖著她,笑容依舊慈和,甚至帶著點期待:“那安國寺香火鼎盛,佛法莊嚴,最是靈驗不過。
舒兒,跟二嬸一起去吧?一來散散心,二來,讓菩薩保佑保佑你,也保佑我們鹿家順順遂遂的,可好?”滿室寂靜,隻有炭火在盆中發出輕微的劈啪聲,昏黃的燈光將王氏那張精心描畫的臉映照得半明半暗,眼底深處那點幽冷的算計幾乎要藏不住。
鹿懷舒緩緩抬起眼。
她那張蒼白枯瘦的小臉上,所有的怯懦、茫然、病弱都在瞬間褪去。
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一個細微的、冰冷的弧度。
那弧度裡冇有半分笑意,隻有一片洞察秋毫的森然。
鹿懷舒盯著鹿張氏那雙充滿虛偽期待的眼睛,聲音清晰而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奇異的、近乎天真的順從:“好啊,二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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