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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簾為後 第38章 38一步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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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一步棋(上)

這怎麼能是夏真羲那張死人嘴能說出來的話呢?

罷了,你說是就是吧。

聞淇燁還是頭一回覺得夏真羲的確千嬌百媚,渾身都是韻味,怪不得謝懷千封他為侍君,那四個夏真羲他不想要,這個夏真羲他是真想要。

山路顛簸,三軍都行得極慢。

聞淇燁與阮範大、張宏淳行在最前麵,旁邊還羈押著人犯。豔陽高照的冬晴日,聞淇燁騎在縱橫身上,方纔有小兵送來一封信帕,自那以後這廝眼都不看路,饒有趣味地將士兵送來的信品讀了一路。

間或還笑一笑。

似乎還放到鼻子跟前聞了聞。

總之很是不對勁啊。

“你去……”

“為什麼我?”

阮範大和張宏淳二人在馬上你推搡我推搡你,都想參破這辛密,急得抓耳撓腮。

要說打起來,果然還是阮範大占了體型的優勢,熊臂直將張宏淳推下了馬,張宏淳勒住馬,冠都歪得很是落魄,漲紅了臉氣急敗壞地整頓衣冠,指著阮範大那凶神惡煞的金剛臉,嘰裡咕嚕不知道罵了什麼,罵完再度艱難上馬。

看著很可憐。

雲州的馬的確比較高大,對小個子不友好。

阮範大也有些過意不去,總感覺自己欺負了什麼老弱婦孺,不過這話要是說出來張宏淳能被氣到年輕力壯,上來和他乾架。

算了,他是高個子,他來就他來。

阮範大說起話來很是通暢。一般而言,上一瞬腦中靈光一閃,一個使勁,話就到嘴邊了。

“聞將軍,怎麼一副如幾似渴的春風得意樣,是否在賞看椿宮?看你如此開懷,弟兄幾個也都想跟著樂樂,有福同享,講講唄。”

偷窺狂。

若是邀請這號人趴在旁人榻下聽動靜,想來也是極願意的。

聞淇燁慢條斯理將信帕摺好放進胸襟前的內袋,無情打斷他的綺思:“回阮將軍的話,鄙人有難可同當,有福是斷斷不與他人同享的。”

“你,你……”阮範大絞儘腦汁也想不出幾個能罵聞淇燁的詞,雙手勒頭,越想腦核越痛,當年他爹不叫他走讀書的路子也並非全無道理的。總算上馬的張宏淳重新戴好冠帽,嘿嘿一聲:“你也覺得他道貌岸然,不知廉辱吧?”

原來可以這麼罵。阮範大恍然大悟,讚許道:“張兄,正是如此啊。”

“他是個騙子。”張宏淳悄悄打量聞淇燁,含沙射影又忌憚地含糊笑道,“我們千萬得留個心眼子,小心這個人。”

午後,章府。

“聞淇燁打著揚國威的名義,率領三十萬大軍長驅直入,居然無人妨礙,一路暢行無阻,目下三軍距京師隻有三天的腳程了!流言都說聞淇燁恐有奪位謀反之意,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上聖如何不知?”

聞氏門生楊弈新急不可耐,掃視坐在尊位的二位師長,未儘之語全在唇邊呼吸的白氣裡,“老師,不若先手與聞淇燁割席,聞淇燁根本……”

斷絕關係?

倒也是辦法,聞淇燁與他不和的事兒整個京師都知,這也是保全家族的好辦法。

隻是他心存僥倖,總覺得聞淇燁能看到他看不到的生路。

他畢竟不清楚聞淇燁和謝懷千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

“再等等。”

聞徑真閉目,章篤嚴同樣對他搖頭,楊弈新失魂落魄地合上了唇。

聞徑真當然知道學生的意思。楊弈新也是為了他急。

聞淇燁根本不聽他的話。送過去暗示他的信,八成也是當茶餘飯後的樂子看看。聞淇燁根本不知道——謝懷千早在雲州開戰前便在京師周身設下埋伏,等待聞淇燁班師回朝的不僅有文武百官,還有不下百萬雄師。

他們這些跟謝懷千跟得久的人知曉內情,明白朝廷無人能敵謝懷千,這麼些年,不過是在揣著明白裝糊塗。這回臟水快潑到自己身上,於是糊塗不了了:

謝懷千給聞淇燁出了一道送命題。

若聞淇燁著了謝懷千的道,鐵了心做逆賊,聞氏必當萬劫不複,聞徑真自然一榮俱榮,不會落得什麼好下場。

見老朋友落到今天這個田地,章篤嚴內心歎著氣,用了三成力捏著聞徑真的肩膀骨,可又後悔當初自己怎麼不勸:“當初……”

“不提當初。”聞徑真伸手按在他掌背上。

兩相接觸,都感慨萬千。

章篤嚴怕聞徑真被逆子活活氣得厥過去,而後撫摩著掌下皮肉讓聞徑真回神,對楊弈新道:“弈新,不若你辛苦走一遭,去提點聞淇燁一二,也算儘了禮數,可願意?”

“願意。”楊弈新立馬精神抖擻地站得挺立,珍而重之地對二老拱手作揖道:“學生就去!”

他倒要看看聞淇燁是個什麼不知恩圖報的妖魔鬼怪。

儘管前一日聞淇燁以不與人結義為由拒絕了阮張二人的桃園三結義邀請,阮範大和張宏淳也冇敗興,已經火熱二結義。

兩人飯後在商討如何軟化蠻橫的界州軍,草莽將軍正襟危坐,謀士卻閒散慵懶地橫躺在地,話趕話打嘴炮居然商量得有頭有臉,眼見已有些眉目,回京說不定還能討個上了檯麵的功。

兩人瀟灑快活,不時仰麵發出哈哈哈哈的猖狂笑聲。

聞淇燁懷疑這兩人模仿竹林七賢,以為自己是阮籍。

他在一旁席地而坐,百無聊賴地發呆。

冇錯,就是發呆。

往日他與歐陽慕容兩人出去玩樂,也常常陷入虛無無聊的境地。也許說他有難同享,有福不能同當恰當也不恰當。他隻是覺得歐陽慕容很契合,他卻是格格不入的那個,笑的時候隻是到了該笑的時機,不是真想笑。他的確覺得無趣。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不大健康,可自從遇到謝懷千又不一樣了。

於是他又開始想謝懷千。

此時此刻,突然有個麵目肅整、濃眉大眼的巡邏兵闖入主帳,聲音倍加洪亮:“報!”

“何事?”

“有個叫楊弈新的傢夥,自稱是聞首樞的學生,非要見聞將軍!”巡邏兵想了想補充,“看著怒氣沖沖,好像來罵街的。”

“竟有如此有趣之事?”張宏淳躍躍欲試,中斷了與阮範大的談天。

阮範大也探起脖頸:“哦?他可知我聞兄是如何凶神一位,不遠千裡來送人頭?”

楊弈新?巧不巧,這人他認識。

最常幫聞徑真代筆的就是這傢夥,大抵算個什麼門生大弟子?這人最喜到此一遊的把戲,經常在信的落款加個自己的印章揚武揚威,唯恐梁汴聞氏眾人不知這信是他幫忙代筆。

聞淇燁倏地回神,玩味道:“請他進來。”

楊弈新身長七尺,麻桿身材,一身灰青衣裳空空蕩蕩的,進帳篷還提了提腳。

他一眼便看見與聞徑真有七八分相像的聞淇燁。

不同的是聞淇燁眉眼之間冇有半分憂疲態,英俊冷徹,望向他的臉上寫滿漠然和深諳來者何人的充滿挑釁的囂張氣焰。

最惹人生氣的是他進帳,聞淇燁仍然坐著,儼然冇有打算向長輩行禮的意思。

這便是新世家公子典範?如此蠻橫無理,居功自傲?典範在何處?

“何故不行禮?”楊弈新憤憤道,“我長你三歲。”

楊弈新如此憤怒屬實超乎阮範大和張宏淳的預料,張宏淳明知這人此行便是來破口大罵的,但還是覺得有些難看,打著哈哈和稀泥:“兄友弟恭兄友弟恭。”

然而聞淇燁卻絲毫不給麵子,看著楊弈新,半晌吐出四個字:“為老不尊。”

楊弈新氣得鼻子都要歪了!他冇想到老師的兒子居然是這般貨色,指著聞淇燁道:“你屢教不改,人麵獸心,執迷不悟,無怪老師對你失望。”

聞淇燁感覺十分冇有新意,充分給楊弈新騰出再創新高的空間。

於是暫時將眼睛閉了起來,開始假寐。

此舉是逗得阮範大哈哈笑,令張宏淳冇眼看,也讓楊弈新唾沫橫飛的姿態、大聲斥責的聲音更加可怖。他疾言厲色:“人心都是肉長的。你若是還要如此執迷不悟,休怪老師無情無義。”

執迷不悟?

恐怕聞徑真都不知道謝懷千究竟想要他做什麼吧。

楊弈新口若懸河地從下午罵到了傍晚,罵到阮範大出去打飯吃完回來還在滔滔不絕,自己都岔氣了,聞淇燁還闔著眼睛,貌似是伴著他的罵聲從假寐變成了酣眠。

“能給我一口水喝嗎?”楊弈新說不上來的泄氣,嘴巴又實在一點口水也冇有,隻得向老熟人張宏淳化緣。

張宏淳瞄了聞淇燁一眼,見這人的確睡得香甜,也氣笑了,給他弄了一壺水喝,道:“弈新,你便回去罷。”

這是迴天無力的意思麼?

楊弈新茫然地看著張宏淳,心裡彷彿燎出一個無底洞。

“是福是禍,都躲不過了。”張宏淳摸他一下權當安撫,“出來和我們吃酒吧。”

日薄西山,露天筵席上,楊弈新邊痛哭流涕邊吃烤羊肉串。

罵人不頂用,他開始不要臉地邊哭邊嚎:“老師——老師你死得不明不白,好慘!好慘啊——”

嚎完又小聲道:“這個真好吃。”

“當然,出自我手必是精品。”阮範大得意。

他又覺得士大夫哭鼻子很稀奇,又不曉得大家日子過得這麼好這小玩意哭喪嘛呢,實在聽不得男兒嗚咽,於是企圖用酒杯堵住楊弈新的嘴,不住勸酒道:“男子漢大丈夫,再飲一杯!

“唔——”楊弈新前腳被勸著多喝了一杯,聞淇燁後腳睡眼惺忪地落座在他對麵,拿起麻辣羊蹄三下五除二就用嘴剝了個乾淨。

見鬼的是,吃得還特斯文。

骨頭上剔不出一絲皮,一看就是有著豐富吃肉經驗的傢夥。

楊弈新見自己哭鼻子這招似乎將人哭醒了,放下肉骨頭又扒著黃土開始悚然長嘯,彷彿聞徑真已經埋在這兒了。“老師——老師你生了個不肖子孫,蒼天你無眼無珠,殘害忠良,天打雷劈死無葬身之地啊!”

不愧是聞徑真帶出來的大徒弟,楊弈新淒厲的哭聲很快哭走了棲息在附近樹上的鳥雀,叫周遭的士兵都吃不下飯了。

這會兒功夫,聞淇燁喝完了二兩白酒。

此人眼皮上泛了點兒紅,口齒還是異常靈活,肉吃得半點不含糊。

他冇看楊弈新,伴著哭聲又吃了一會,比誰吃得都香。

楊弈新水有點少,不過原本也是個乾癟的傢夥,在他都有點哭不下去之時,聞淇燁的良知總算髮作,也可能是吃飽了——聞淇燁放下肉骨頭擦起手指頭上的油水,冷不丁道:“我回京不為謀反,而是為了救駕,改日聞徑真若是叫陛下千刀萬剮了,到時你再去為聞徑真哭墳也不遲。”

“現在哭有點太心急了。”聞磐礡擦完手再擦嘴,點評道,“晚了哭不出來該如何是好?那時真成不肖子孫的另有其人啊,楊兄。”

“聞淇燁你!”楊弈新氣急攻心,眼底昏沉發黑,叫這個不肖子孫氣得短暫失明。

其後,人群中一個士兵假借尿急的藉口離開主營,跌跌撞撞往坑窪的山地裡滾,下山,二裡地外正有一個嚼著草根的馬,此人脫去身上的盔甲,露出裡麵的太監皮,上馬低吼道:“駕!”

“他真如此說?”李胤有些急切又不乏焦躁,揹著手在乾清宮內踱步。

“奴才親眼所見,親耳所聽!”小太監慢慢張開手在耳邊做了個擴充的手勢。

“你個小頑皮。”李胤指著他笑道。

過一會,臉上不禁流露出喜悅的笑容,感慨道:“聞磐礡這人啊懂得取捨也聰明,知曉分辨大是大非,之前他為朕安危捨去八千精兵,我心甚慰,今危難在前,又肯攜文書班師回朝救我於水火之中,還懂得為了聞氏大義滅親,此子將來必當成為朕的左膀右臂。”

“是。”小太監眼睛滴溜溜地轉,嘴甜道:“皇上大方,必不會虧待聞大人!”

李胤坐上龍椅,單手摩挲著椅把手精美的雕龍目,那兒把玩許久,磨得都混濁如魚目,心急如焚偏又澎湃得不行。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喃喃道。

“皇上,聞大人明日便至京師了!”乾清宮近日太監跑得所剩無幾,樹倒猢猻散,都巴結投靠文莠去了,隻剩小太監一個太監,他不去思索為什麼,隻是兢兢業業,像個奶媽哄慰李胤:“皇上今日伺候著該早睡不是?早睡養足精神,明日陛下可要上朝,親自在朝上找樂子啦。”

“自是當然。”李胤眉開眼笑地拿指甲扣弄龍目,朗聲道,“明日朕一定要親眼看看謝懷千出醜的窘態,侮弄於他,以慰祖宗在天之靈。”

四更天,天矇矇亮,李胤便洗漱起來了。不過也可以說,他徹夜未眠。

今天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

他從未如此配合宮女的洗漱,穿戴,冇有起任何狎昵的心思,像過去每個心繫黎民的勤政帝王那樣挺直腰背,想著朝堂上理應發生的事情,肅穆而端正威嚴地坐上了禦輦。

同時,謝懷千方起。

許久冇繕剪長髮,上聖那一頭烏黑的引魂幡鋪地滿榻都是,他低著頷,外人便瞧不見臉,隻能從清光打照出的縞素色澤的肌膚,冷寂而蠱動人心。

元厲端著洗臉的銅盆,盆內白氣蒸騰,元騫不怕燙手,直接濕了帕巾在手上涼了些,暖著聲氣哄道:“老祖宗,咱們乖乖地將臉擦擦吧?”

謝懷千撩開落到左肩的幾縷長髮,袒露出皙白的寬肩和頎長修美的手臂,掩蓋著上身的薄被滑落了些,蘭膏香味大片潑露出來,叫人還未記住那香味便消失不見,使人心動神移。

元俐立馬垂下頭去,非禮勿視。

謝懷千的睫毛往上翹了翹,元騫幫他動手將被子往上扯了些,關懷地注目他,隻聽老祖宗沙啞著嗓子問:“聞淇燁進城多久了?”

元厲聽見老祖宗嗓子啞得狠,和平常的甜啞不大一樣,忙去打水。

那廂裝傻半晌的元騫終於擠上眼,歎道:“老祖宗饒命,也不是什麼大事,本想洗漱完再稟報您的,就怕壞了您大清早的心情,果真還是瞞不過老祖宗的漂亮眼睛。聞淇燁破曉時分已列隊三十萬士兵在外城之外,隻率領八千士兵直入大內宮城,也冇人攔他。因著什麼呢?竟然是因為他手頭有皇上禦賜的文書,李胤早早就寫好了文書給聞淇燁,連張大人也不知曉此事,那文書中寫,待他事成之後拿文書入金鑾殿救駕!這還是守城士兵說的。”

“他還真敢進。”謝懷千輕笑,闔上了眼睛。

元騫立馬拿濕帕極為小心地擦拭老祖宗的臉,喉間壓低聲氣道,“眼下冇進午門呢,得看咱們老祖宗情不情願放他進來呢。”

“他敢來,哀家自然敢開門讓他進。”

把謝懷千的小臉一擦,水靈水靈的臉蛋兒還沾點花兒芬芳的香氣,元騫驕傲道:“奴婢今早靈機一動,先往盆裡頭泡了些乾花,浸香之後再撈出來。今兒個呀,是老祖宗特彆的日子。”

五更天。

文武百官參拜皇上太後,李胤掐著手指受了禮,坐在龍椅上與謝懷千並列,魂不守舍地等待聞淇燁。

聞磐礡啊聞磐礡,你萬萬不可讓朕失望啊。

李胤數次偷看謝懷千,謝懷千居然並不受影響,依舊按部就班,事無钜細地聆聽臣子的彙報,再予以點撥,宛若不知今日要發生什麼。

竟不知誰纔是皇帝!

苦熬到巳時,幾乎都要下朝了,還不見聞淇燁的影子,李胤憤懣難言,攥著拳彷彿生咽黃連,幾乎要以為聞淇燁逗他呢。

正當謝懷千準備擡手呼喚眾人退朝,目之所及一道如竹高拔的緋紅身影自金鑾殿的儘頭快馬加鞭而入,身後裹挾著如潮兵馬。

怎麼能進得來?這可比劍履上殿嚴重得多!這便是謀反!誅十族也不夠死的!

文武百官皆驚駭以對。聞徑真腿都看軟了,眼一直幾乎要死過去,老相識章篤嚴忙扶著他薄立的腰背,微皺著眉望著朝廷的不速之客。

然而此時最該動的執金使,巡風府都不動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見兩股勢力都不動彈,禦前帶刀侍衛佯裝護駕持刀往前走了幾步。

終於得救了!

“都彆動!”李胤霍地從龍椅上站了起來,擡手攔住帶刀侍衛,十二旒冕冠下雙目炯炯地注目前方,高喊道:“諸位,朕終於盼得聞愛卿歸!”

快,快,謝懷千就在他身邊!

捉拿這妖後,將其斬首禦前,用他頭顱的血祭我的路!

李胤掩飾不住的亢奮,帶了些惡唸的嘲弄瞥向謝懷千,笑出了聲。

謝懷千起初隻是平靜地看著前方。

在聞淇燁望向他之前,發現李胤望向他之後,他錯開眼以一種從未有過的慈愛睨著李胤,主動起身擋在了李胤前方,輕曼道:“胤兒,站到母後身後。”

又在裝模作樣了。

李胤噁心得吞了幾個蒼蠅也不止,但沒關係,今日他勢必叫謝懷千知曉自己是怎麼死的。他笑了笑,隨謝懷千的意好了。

隻見馬上飛來客輕巧地馳騁至白玉丹陛前,提著一柄劍迅捷下馬,三步上了金鑾殿,長驅直入,勇猛無前,聞淇燁拔劍出鞘,走到文武百官之間,不看謝懷千,反倒看著李胤,高聲道:“陛下,微臣救駕來遲。”

你這是救駕?!

聞徑真氣急敗壞卻難發一言,長髯抖個不停,而李胤臉上愈發光彩照人,他微微一笑,藏在謝懷千身後勉力地朝聞淇燁伸手,孩子一般歡快道:“磐礡,朕在這兒!”

聞淇燁走到禦前帶刀侍衛之前,侍衛簡直將他包圍得水泄不通,李胤急得不行,搡開謝懷千高呼道,“都叫你們彆動!”

禦前侍衛一頭霧水,但也都冇敢動了。

謝懷千頗具深意地睥睨著聞淇燁,而聞淇燁也挑眉回望他,劍拔弩張,寸步不讓。他從重重包圍之中兩步上了禦階,眾目睽睽之下,李胤再也顧不了那麼多,口型呼道:斬殺相柳!

倏忽間,李胤隻瞥見那抹白刃銀光自眼前一掃,心臟劇烈搏動。

然而他抻直了脖頸,怔然發現,聞淇燁竟然將那把劍橫在了他喉結之前。

他恐慌地向上瞪著眼,不敢喊救駕,甚至不敢咽口水,唯恐汗毛叫劍刃削掉一截。

他死都冇想到,這無眼的刀劍居然不是朝太後去的,而是朝著他來的。

李胤彆著腿,一股尿騷味瀰漫在禦前,他哆哆嗦嗦,清涕從鼻孔流出。

謝懷千再度將他攬到身後,強硬又堅冷道:“聞部丞攜兵入內,該當何罪?”

聞淇燁卻玩味地說:“回陛下的話,小臣方纔說了,因為救駕所以攜兵入內,這也要給臣定罪嗎?”

陛下?

對太後喊的嗎?

就是此刻,聞淇燁突地持劍單膝下跪,仰麵看著謝懷千,一字一句道:“臣此番入內是為替大陳清理門戶,首要清理的便是李姓昏庸無能之人。”

朝班之內,所有人都冇預料到事情竟會如此發展。聞徑真怔住了,章篤嚴亦然,李胤更是六神無主。

謝懷千低著頭看他,卻很細微地彎著睫笑了。

聞淇燁知道自己答對了。

所有人都以為謝懷千給他兵將,不斷刺激他,是在逼他反,藉此清算聞氏。然而在雲州等到三十萬援兵的他又怎麼可能輕看謝懷千的謹慎?

京師肯定到處都是謝懷千的埋伏,不然老頭不會給他寄那麼多信,一定有後著。

反還是不反?

選江山還是選他?

謝懷千就等著他選。

如果他找不到謝懷千想要的最優解,不知道謝懷千意欲何為,並且不遵循他的法則來,就不配和他在一起。

可我知道你想讓我做什麼。

並且我會做的。

其實也很簡單。

你逼我反,我逼你上位。

這才叫正中下懷。

謝懷千想要的從始至終都不是他反,而是要他證明皇帝昏庸無能,證明他殺的都是奸臣,讓他清清白白地登基,即位。

當然可以。

謝懷千,你想要什麼,我們來換。

你要贏,我也不要輸。

“驅逐可紮爾人,收複北境之前,雲州官員棄城逃跑,駐守大太監假作主官矇蔽朝廷,諸公皆很明白,前者是李胤的擁躉,後者是彤文台彤璽大太監親自下放的太監,而彤璽大太監文莠又正好是自小陪伴李胤長大的太監。”聞淇燁的言辭平靜又激昂。

他想起卿珵。

“李胤罪責不止於此,臣可以不殺他,但他必須死。”

他看著謝懷千。

“除非太後廢帝即位。”

聞淇燁的確屈膝半跪在謝懷千麵前,可他手上仍拿著出鞘的劍。

臣服是一半,逼迫也是一半。

他又道:

“臣素知太後飽受詬病已久,然而入朝才知上聖不過是殺了江山社稷的死胎蛀蟲,以臣微末之見,當今無人可比擬上聖,我朝有最賢明的君主,緣何隻令其攝政,不令其即位?”

還能這樣玩?

就這麼一玩,聞氏和官爵榮華富貴全都保住了。

場麵反轉得如此之快,眾人都冇想過事情會發展得如此之好,簡直絕妙!

這話彆人說都不合適,偏偏就是班師回朝的聞部丞來說最合適!

聞淇燁如此明目張膽地說出大家的心聲,眼看著殿上一派僵持,實際上大多高興得要死,尤其是方纔的聞徑真,幾乎要與李胤一同痛哭出聲。

章篤嚴亦是在此險象環生之際長舒一口氣。聞淇燁簡直太上道了,聞徑真真真是生了個瞌睡枕頭及時雨。

“那麼,太後以為如何呢?”

聞徑真突然冒出的一句話令朝班霎時如夢初醒,此時不動更待何時?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所有人都撩袍下跪,同時望著矗立在禦座之前的謝懷千,高呼道:“臣等奏請上聖登臨大位!”

洪亮的嗓音如山呼而來,響徹整個金鑾殿。

領頭的不忘李胤那茬,複又再呼:

“陛下施赦免之令,仁愛聖德!”

謝懷千終於不再是遠眺著金鑾殿以外,他平靜地俯瞰環視著朝班眾臣,最後再垂視離他最近的聞淇燁。

忍不住擡手,摩挲這張俊臉的鬢角。

聞淇燁也毫不避諱地擡手撫摸謝懷千伸來的手,眼神眈眈地在謝懷千身上遊走,兩人視線曖昧火熱而不顧一切地膠著在一起。

“起來罷。”謝懷千修長手指蜷著,冰涼的指背貼了貼聞淇燁的額角。

“謝陛下。”聞淇燁又跟著勾了勾謝懷千的小指頭,柔若無骨的觸感太熟悉,他順手按著豐潤指尖帶著揉

了一圈,意猶未儘。

起身後看見謝懷千身後穿著龍袍團成一團滿臉驚懼的李胤,忽地對侍候在一旁麵生的小太監道,“天子即位受封,應當著嶄新的龍袍,今冇有合身的,你且先拿一身新的,我當親手為陛下加身。”

那小太監正是李胤身邊近來唯一的太監,鐵青著臉色呈上一盤正黃色的天子黃袍。

聞淇燁拿來抻開,當著所有人的麵先摸了摸謝懷千矜白清冷長頸上那一點痣,摸得謝懷千長睫抖得又低又快,直笑,他才抖手將正黃色的外袍披在人肩上,又藉機蹭灰似的摸了下謝懷千的脖頸。

這回朝臣間的氣氛就很詭異了。

聞徑真彷彿瞎了一般,章篤嚴神情古怪,不自然地撇開眼去,詹怡蘇更覺得納悶。這兩人何時有一腿的?聞淇燁離開前不還給李胤當狗腿子嗎?冇道理啊。

聞淇燁走近了給謝懷千繫腰帶,刻意俯首帖耳,吐氣道:“久彆重逢,娘娘是不是又變漂亮了?”語罷,若有似無地在頸間嗅聞。

都逼他登基了還叫他娘娘。這冤家。

謝懷千任由他在自己脖頸邊吸氣,大方地彆開衣領再讓他繼續,唇邊含笑道:“聞大人,你隻能看見能瞧見的地方,還有更漂亮的地方瞧不見呢。”

【作者有話說】

稽覈姐姐姐姐好姐姐我真的啥也冇寫

嘴巴都冇親這兩人頂多聞了聞味兒冤枉呀冤枉呀讓我過審吧稽覈老師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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