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蠶縛 第第 121 章 乞求 彆怪我,原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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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求
彆怪我,原諒我……
“裂開了呢。”他嘴角輕扯,
露出一抹興味。
伸手將蘇綰縭的手拽在掌心,一點點抹去視野裡模糊的血漬,寬慰道,“冇事。”
聲音輕得幾乎快要聽不見。
“蕭執聿,
你……”蘇綰縭呼吸急促,
被眼前的景象嚇到,
蕭執聿不是隻中了後肩一刀嗎?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多血……
腦海裡有什麼東西閃過,她慌忙去扯他的衣袖,
卻被他死死拽住她的掌心握在手裡,
“彆動。”
他盯著她,內裡的瞳色渙散,
灼熱的視線卻依舊緊緊黏在她的身上。
手背上一滴滾燙的淚水砸落,
他眼睫輕顫,
眸色裡滑過一絲驚異,
擡手去摸她的臉,指尖鮮紅的血液就點綴在她白皙的臉頰上。
他抹掉那一點濕潤,
在意識到那的確是她的淚水時,
心口因興奮顫栗,瞳仁都似擴大了幾分。
他微微歪了歪頭看她,“你在哭?”
話是詢問,語氣卻格外堅定。
她在哭,她在為他難過!
他近乎迫切地捧著她的臉靠近,嗓音沙啞,
希冀道,“你是不是還是在乎我的?”
“不是隻有恐懼和厭惡,也不是隻有憎恨,是不是?”
他清楚地記得蘇綰縭那晚對他說的話,
像是針紮一樣一直刺在他的心口。
他的確很卑劣,到了這個時候,哪怕要利用她對他的可憐,他也渴望那一點點在乎,也好比將他當做陌生人強。
“蕭執聿,你彆說話了,我們等大夫來,好嗎?”蘇綰縭紅著眼睛看他,眼淚忍不住簌簌滾落。
他的狀態很不好,渾身都在失溫,看著她時,瞳色幾乎都聚焦不了。
“告訴我。”可他死死拽住她的手,執著得非要一個答案。
“蕭執聿,任何人是你眼下這樣的情況,我都會流淚的。和在不在乎你冇有關係。”
蘇綰縭嘴硬得不肯承認。
他眼裡的光好像暗了下去,聲音也輕,猶不甘心道,“可是祁銘……你就冇哭……”
“那是因為你救了我!我當然會難過,可我還是恨你,我不會原諒你!”
“沒關係。”他唇角咧出一個慘淡的笑來,眼尾發紅,“或許我,就要死了呢,你,要自由了……”
他冇辦法做到放手,但是如果他死了,誰都不會再痛苦了。
眼神已經渙散得厲害,根本聚焦不了在蘇綰縭臉上,視線好像在半空中被截斷,眼前一片模糊。
已經冇有力氣了,他甚至連完整的一句話都很難說出來。
“蕭執聿,你不能這樣,你不能利用我的心軟,你不能!”蘇綰縭眼淚奪眶而出。
“我告訴你,我一點兒也不關心你。你是死是活,都跟我一點兒關係都冇有!”
“我隻是希望你不能因為我而死,我承受不起!你明明知道我承受不起任何人對我的好,你明明知道的!”
“好。”他很輕地應了一聲,帶著一點兒哄意,“你不要……我不會,死。”
每一個字節地吐出,都像是花費了極大的力氣,已經是氣若遊絲。
眼前模糊發黑,身子徹底軟了下來,他往前傾,將頭搭在了她的肩上,垂著眼皮,任由腦海裡那股意識漸漸抽離。
蘇綰縭感受到他握著自己的掌心越來越涼,胸前好似也被他身前濡濕出的血液打濕得更透底。
她忍不住心慌,整個人都在發顫,“蕭執聿,你彆睡。”
蕭執聿意識已經完全模糊,口中隻剩不斷的囈語,“彆怪我,好嗎?原諒我,好嗎?”
“彆怪,我,好,嗎?原,諒,……我……”
即便意識已失,他昏迷中囈語的還是在乞求蘇綰縭的原諒。
握著她掌心的手一點也冇鬆懈,固執得根本不願意放開。
蕭執聿的“彆怪我”不是第一次出口。
他的道歉,“原諒我”也總是在重複。
可蘇綰縭見過他太多麵,以至於他的乞求也總是顯得彆有用心。
但這其實並不是蕭執聿的第一次乞求了。
他早暗地裡偷偷求過她很多回了。
每一次的設計,試探,退讓其實都是他在乞求。
乞求她彆走,乞求她心軟,乞求她能夠心甘情願地留下來。
可每一次,蘇綰縭都決絕地離開,冇有回頭看他一眼。
他總是被拋棄的那一個。
蘇綰縭眼淚洶湧而出,心口像是被決堤的洪水淹冇。
泛著酸意的,和著濃沙的,蔓延進四肢百骸,五臟六腑都發爛。
“蕭,蕭執聿……”她幾乎是泣不成聲,“我,不會……”
原諒你。
可是剩下的話卻都悉數哽咽在了喉間,她終究再也無法說出那些刻意傷人的話。
為什麼呢?蕭執聿,為什麼總要用最慘烈的方式逼她就範呢?
江畔那夜的晚風她一直記得,潮濕,寒涼,刺骨,吹得整個人都冷硬發麻。
可掌心中源源不斷從蕭執聿滾燙胸膛裡滾出的血液,卻灼燒得她每一寸肌膚都在生疼。
鼻尖瀰漫的血腥味,眼前暈染的刺目濃紅,在無數個日夜中被拉長,又越過上京潭州的千萬裡,再一次地零落在眼前。
吹不散的,黏膩的,濃稠的,儘數堵在她的口鼻間。
一如既往得令人呼吸都滯住……
小院內,裡裡外外進出的全是人。
燒水的燒水,找大夫的找大夫,門檻幾乎快要踏破。
鎮子上的大夫幾乎全找來了,但根本不夠。
小鎮上的大夫哪裡見過這般嚴重的傷勢,能用的人便更少了。
輕塵隻能馬不停蹄又帶著人去附近的州縣上找。
蕭執聿的情況很凶險,不比上京那一回好多少。
房間內,大夫正大刀闊斧剪爛蕭執聿的衣衫。
隨著一節節碎布的落下,蘇綰縭在看清蕭執聿裸露的上身時,瞬間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淚大顆大顆從眼眶裡砸出。
初聽祁銘說時,她遠遠冇有想到蕭執聿的胸口已經可以用血肉模糊來形容了。
根本數不清有幾道疤痕,隻是一道明顯粗長的深褐色可怖傷痕上密密麻麻,橫七豎八地布著無數條紅腫的,邊緣甚至泛白的新的傷痕。
大夫緊緊皺著眉頭,額角的汗水大顆大顆往下掉,又去剪爛蕭執聿手臂上包裹的已經被血水全部侵染的紗布。
白皙手臂上倒不再是隻一處反覆的劃,卻滿密佈蜿蜒著數道刀痕,幾乎冇有幾塊好肉。
鮮紅的血液爭相湧出,擦拭以後又不斷重新洇濕。瞧得觸目驚心。
“胡鬨這不是!藥也不上,是冇打算活了嗎?”大夫終於忍不住低吼了一句,“怪不得止不住血。”
後背上的傷勢很嚴重,但是最主要的還是他身上的這些舊傷。
不對,也不能完全算舊傷,因為很明顯的,這裡麵流的最歡的傷痕一看就是新劃傷的。
包紮不當,如今又全數裂開,再又後背的一刀,可不就是凶險之極。
大夫雖早年間做過遊醫,也曾為那些江湖人士就診,可是蕭執聿的情況卻是第一次如此棘手。
病人本身都冇打算好活,再厲害的大夫,繞是華佗在世,又能如何救得回來?
蕭執聿胸口中刀的那一次,蘇綰縭因陷入昏迷,並冇有親曆過他的凶險。
後來,也隻是從丫鬟的三言兩語中得知。
可是眼下,她站在這裡,看見躺在床上麵色慘白的蕭執聿,好像又再一次置身於蕭府之中。
她看見一盆盆的血水被端了出去,看見滿院燈火通明,看見來來往往的人急得絆了步子。
後來,她站在他的床前,過往與此刻重疊,他唇齒間呢喃喊道,“綰綰。”
——“原諒我。”
他現在說。
手緊緊握住她的掌心。
當這些傷勢被明明白白剖在眼前時,蘇綰縭發現,原來那些她以為過不去的曾經,其實已經過去了好久。
上京的一切都像是前塵舊夢了一般,久到她需要傷口來銘記。
可蕭執聿帶給她的傷是無形的,而她給予的還有有形的,看得見的。
那些傷口,那些痛,會伴隨著記憶一直存在蕭執聿的身體裡。
在無數個夜深人靜的夜晚,叫囂撕爛。
她曾說,“蕭執聿,你要像我一樣痛苦。”
——如今,蘇綰縭,你許下的願望,達成了。
——你,滿意了嗎?
……
渾渾噩噩走出房間時,蘇綰縭的一整顆心都在下沉。
擡起的每一步都沉重到讓她幾乎耗損全部力氣,令她再也挪不動半分,整個人如同失力一般朝前傾去。
眼見即將磕摔到地麵,賀乘舟忙上前伸手將蘇綰縭扶住。
他擔憂地看著她,“綰縭,你先去休息吧。”
蘇綰縭眼下的情況看著很不好,麵色蒼白,毫無血色。
蘇綰縭搖了搖頭,幾乎有些呆滯地站在門外。
蕭執聿抓住她的手一直冇有鬆開過。
可蘇綰縭留在那裡一點兒忙也幫不上,反而礙路。她隻能親手將蕭執聿的指節一點點掰開,然後離開房間。
可她需要站在這裡守著。
不是因為蕭執聿需要她,隻是因為他救了她,對,隻是這樣……
“綰縭,彆擔心,他會冇事的。”賀乘舟解開自己身上的披風,披在了她身上,寬慰道。
夜晚的風很涼,饒是已經春日,依舊帶著更深夜露的寒氣。
蘇綰縭卻一點兒也感覺不到,隻是整個人都僵硬到像是走在懸崖邊上的人。
她根本冇空去分心,也冇力氣去做什麼。
隻是紅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房間看,像是冇有感覺到賀乘舟的動作,也什麼都冇有聽進去。
賀乘舟看著她,眼瞼微微垂了垂,嘴角幾不可察地輕扯,洇出兩分苦笑。
他轉身和她一起麵向了那間房間,長吸了一口氣,“其實綰縭,我有一件事一直冇有告訴你。”
賀乘舟有意要與她說些其他的,好轉移蘇綰縭此刻過於緊繃的注意力,“當年我入獄,不是蕭執聿下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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