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不疑 第11章
第二天江疑照例睡到了太陽曬屁股才起床，慢悠悠地洗漱完才悠哉遊哉地地準備去周奇家吃午飯，大門敞著，進去了卻沒見著人，周爺爺也不知道去哪了，左右等了一會兒纔看見周爺爺一手拿著彎刀，一手拖著一跟竹子走到了門口。
“爺爺，您這是乾嘛？”江疑跨出門檻，走到他身邊好奇的問道。
周爺爺把竹子放在地上，憨厚地笑道：“江老師來了啊。我剛剛去屋後砍了根竹子，好給你做竹筒飯。”
老人說著舉起刀彎腰打算將竹子砍成小截，江疑連忙上前把他扶進屋裡，主動接過彎刀，道：“您歇著，我來。”
一段時間相處下來，周爺爺早把他當自家人了，也不再推辭，和藹地笑道：“好，那就謝謝江老師了。”
“不用客氣，既然我叫您一聲爺爺，您就把我當自家孫子。”
“爺爺真是好福氣，一下有了兩個好孫子！我們家小奇幸運啊，能遇見你這麼好的老師。”
周爺爺看著揮刀劈竹子的江疑，一臉欣慰地說道。
聽他提了周奇，江疑這纔想起來趕緊問道：“阿奇呢？他去哪了？又去地裡摘菜了？”
“他去縣裡賣菜了，每週日縣裡趕集，人多好賣。”
江疑停下了手，吃驚地看著周爺爺：“他一個人去的？怎麼去？走路？”
周爺爺歎了口氣垂下頭，語氣裡全是心疼和自責，慢慢的開口道：“沒有車，隻能走路。”
從小杏村到三清縣開車都要將近一個小時，更彆說走路了，江疑皺了皺眉，繼續問道：“他幾點走的？”
“五點鐘出發的，走得快的話差不多三個半小時、四個小時能到，趕集要趁早。”周爺爺歎了口氣，“要不是我腿腳不好，也不用他去，讓孫子跟著我吃苦。”
“阿奇孝順懂事，爺爺您也彆自責了。”江疑不再說什麼，三兩下將竹子劈好，替老人抱進廚房。
竹筒飯很香，但江疑一頓飯吃得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周奇中午吃什麼，舍不捨得花錢買午飯，他慢慢地吃著，一邊問道：“阿奇午飯怎麼解決？”
周爺爺苦笑一聲，無奈的說道：“早上帶了幾根煮玉米和你買的牛奶，在外麵吃不劃算，他不捨得花那個錢。”
“哦。”他點點頭，悶聲吃飯。
收拾好碗筷，江疑幫忙去水井來回打了幾次水，將廚房裡的水缸填滿後纔回了自己的宿舍。
劉武帶著幾個小孩來找他玩，讓他跟他們去摘板栗，跟人玩鬨的時間比獨處時過的快，又到了吃晚飯的時候，江疑打發了孩子們自己回到周奇家，發現小朋友還沒到家。
“爺爺，阿奇怎麼還沒回來？”
周爺爺倒是不著急，從容地笑道：“賣完的早就可以早點回來，沒賣完會多賣一會兒，正常。”
“那要賣到什麼時候啊？”江疑有些震驚。
“江老師不用擔心，最晚十點會到家的。”
江疑吃過晚飯溜達到村口，既當散步也順便等周奇，天色漸漸暗下來，地裡忙碌的人也陸續背著鋤頭回去了，仍不見小朋友的身影。
“江老師，天黑了，你還不回去啊？等會兒看不清路彆一腳踩進水田裡了。”一個大伯見他還在村口徘徊，好意提醒道。
“嗯，一會兒就回去了。”江疑笑道，繼續沿著小路慢悠悠的來回走動打發時間。
天完全黑下來，不遠處的房舍三三兩兩的亮起了燈，這片田野裡卻是四下漆黑又異常安靜，
江疑開啟手機的電筒，微弱的燈光勉強能照到腳下的路，他走到村口的杏樹下看著頭頂的星光繼續等待。
看了眼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了，江疑不免有些擔心起來，他拿著手機探路，沿著山坡慢慢往下走，不知走了多久，見不遠處月色籠罩著一個朦朦朧朧瘦小的輪廓，擔心在黑夜裡猝然出聲會嚇到來人，他晃了晃手機的光，讓對方提前知道有人靠近了，試探地叫道：“阿奇？”
“江老師！”周奇的聲音傳來，帶著驚訝和欣喜，伴隨著快步上前的腳步聲。
“慢點，彆摔了。”江疑趕緊提醒。
周奇走到跟前，仰起臉訝異地的問道：“江老師你怎麼在這裡？”
黑暗裡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但江疑知道他肯定累壞了，爬了這麼遠的上坡路，大人都吃不消，更何況是小孩，他將周奇背著的背簍接過來，裡麵已經空了，看來今天要賣的都賣完了，他揉著周奇的頭笑道：“我在村口等你，見你一直沒回去，就來找你了。”
周奇站著沒動，過了一會兒煞有介事地說道：“江老師，爺爺說男孩子被摸頭會長不高。”
“不會，爺爺逗你的，我長得高，被我多模幾次能長得跟我一樣高。”江疑哈哈笑起來，又多揉了幾把小朋友軟軟的頭發，跟他一起往回走。
“今天都賣完了？”
“嗯！”周奇高興起來，聲音裡都是雀躍。
“晚上怕不怕？”
周奇看向身旁模糊的身影，疑惑地問道：“怕什麼？”
“怕黑啊。”
“有什麼好怕的，有月光，不黑。”周奇不解地說道。
“那這樣呢？”江疑說著把手機的燈光從下巴處往上打向自己的臉，幽幽地問道。
“……江老師你一點也不嚇人。”周奇平靜地說道，甚至覺得老師比他還幼稚。
江疑摸了摸下巴，尷尬地放下了手機，訕笑道：“是麼。”
“下次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們坐車去，不用這麼辛苦。”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去，這條路我走了很多遍了。”周奇搖搖頭拒絕。
“反正週末我可以去縣裡買東西，就當是順帶捎上你。記得下週末等我，我們可以七點出發，坐車八點多就能到了。”江疑算了算時間，提議道。
周奇沒說話，江疑補充道：“小朋友長身體的時候睡眠要充足，不然影響長高。”
“……”
“就這麼說定了，到時候我在村口等你。”
兩人披著夜色回到村裡已是十點半了，江疑把周奇送回了家囑咐他早點洗漱休息纔回學校，泡了個澡又簡單準備了一下第二天要上的課，等磨磨蹭蹭上床到十二點了，沾上枕頭就睡著了。
一週快速的過去，周奇看完了《萬水千山走遍》，興衝衝地來找他換書。在週日到來的前一天，江疑聯係好師傅，讓他早上七點過來接他們，並且提前訂好了手機鬨鐘。
江疑破天荒的在鬨鈴響之前就醒了，洗漱完纔到六點，喝了一盒牛奶慢悠悠去周奇家。周爺爺和孫子已經起來了，正在往背簍裡裝玉米和一些蔬菜以及草藥。
“吃早餐了嗎？”江疑跨進了門檻，看著忙碌的一老一少問道。
周奇聽見江疑的聲音，眼底閃過一絲欣喜，立刻擡起了頭應道：“嗯，爺爺煮的麵。”
背簍已經被裝滿了，對於小孩來說看著都沉，江疑撕開一小片暈車貼，走過去拉住周奇，彎下腰來靠近他，將暈車貼貼在了他兩隻耳朵的耳垂後根部。
江疑輕輕的氣息呼在他的臉上，還帶著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周奇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僵在原地沒動，隻覺得耳後傳來涼涼的觸感，他呆呆地問道：“江老師，這是什麼。”
“防止暈車的，山路崎嶇顛簸，容易暈，貼上這個就不怕了。”
“哦”。周奇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後根，隻覺得耳朵有點發燙，不知道這是不是暈車貼的效果。
江疑給自己也貼了兩片，小坐了一會估摸著師傅該到村口了，才背起背簍和周奇一同出門。
“帥哥！你背這麼一大背簍東西乾撒子的哦？”師傅老遠就看見了兩人，打趣道，“虧得人長得好看，背個背簍也不像農民，倒像是個走t台的模特兒哦！”
江疑得意的笑著問周奇，衝他挑挑眉：“真的？”周奇靦腆的點了點頭。
“我們去趕集，把這一筐玉米蔬菜賣了，順便買點東西。”江疑對師傅解釋道，將背簍放進了後備箱。他開啟車門讓周奇先坐進去，隨後才挨著他坐了進去，砰地關上了車門。
一路上左搖右晃，周奇坐不穩，幾次撞倒在了他腿上，江疑乾脆擡手攬住他的肩膀，將小朋友牢牢地箍在身側固定住，每隔一小會兒擔心他會不舒服就要問一句：“阿奇，暈不暈？”
周奇搖搖頭，悶聲說道：“不暈。”
江疑看著他有點發紅的臉，狐疑地問道：“真不暈？要是想吐就跟我說，師傅有塑料袋。”
“對對，我這裡有。”師傅聽見趕緊抽出一隻手往後遞了一個袋子。
江疑伸出另一隻手將袋子接過來，隨時做好準備，隻聽周奇吞吞吐吐地說道：“江老師，我不想吐，就是……你把我的肩膀箍得有點痛。”
“噢！你不早說。”江疑立即稍稍鬆了點力度，放心的把塑料袋還給了師傅。
計程車駛進了三清縣，師傅看著後視鏡問道：“帥哥，是去農貿市場吧？”
江疑詢問地看了眼周奇，隻見他點點頭，便回答道：“對，去農貿市場。”
趕集日街上的人的確比平常多了些，不少人背著背簍去賣或者去買東西，江疑和周奇在農貿市場門口下了車，取出背簍付了車費後，周奇帶著他往裡走，找了一個空攤位將東西倒出來擺好，玉米放在一塊，幾顆大白菜放在另一邊，然後是藥草。
集市上賣什麼的都有，有賣雞鴨鵝的，有賣土雞蛋、自製的剁辣椒、農民自己推的豆腐的，還有大部分都是像周奇這樣賣一些自家種的蔬菜和玉米瓜果等等，附近幾個村的人都會來這裡趕集。周圍吆喝叫賣聲不斷，市場裡鬨哄哄的。
要賣的東西都擺放好後，周奇安安靜靜的坐在攤位後麵，跟身旁不停拉客的大嬸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江疑揉著他的頭發使勁憋笑，假裝一本正經的問道：“阿奇，你不學他們吆喝嗎？”
周奇微微漲紅了臉，顯然不好意思張口，靜默了半晌才慢吞吞說道：“看上的人自己會挑的。”
江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你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嗎，這麼賣太慢了，叫出來才會吸引彆人！看我的。”周奇不解地看著他，隻聽他剛說完接著大聲對著來往的行人喊道：
“看一看！瞧一瞧！我家的白菜真新鮮！我家的玉米最香甜！白菜無農藥~玉米脆多汁~綠色又營養！走過路過彆錯過！買到就是賺到！買到就是賺到！”
周奇瞪大了眼睛震驚地看著他，來往的行人和附近的攤主都被他這一嗓子吸引看了過來，在眾人的注視下，周奇臉更紅了。
江疑一口好聽的普通話在眾多夾著方言裡的叫賣聲中顯得極為突出，再加上他人長得好看，在人群中異常顯眼，各位來買菜的阿姨嬸嬸老太太們紛紛圍了上來，對著白菜和玉米認真地挑選起來，就連本來在隔壁攤主那裡挑玉米的阿姨都走回來問道：“小夥子，你這玉米怎麼賣的？”
江疑衝周奇得意的挑挑眉，附在他耳邊小聲說道：“我沒說錯吧。”然後大聲地問他：“阿奇，阿姨問你呢，怎麼賣的？”
周奇反應過來，紅著臉立即說道：“五毛錢一根。”江疑心裡吃了一驚，他在家的時候超市裡一根玉米就要賣五塊，這裡居然隻賣五毛，整整十倍的價錢，為了種點作物，農民累死累活，結果隻能掙這麼一點，倒是讓中間商們輕輕鬆鬆掙取大利潤。
“好，我買十根。”
周奇連忙從背簍裡找出塑料袋給阿姨裝玉米。
“白菜呢？”
“一元錢一把。”
“我買兩把。”
周奇又趕緊去拿袋子。
待人提了菜走後，江疑這才趕緊提醒他，擔心他吃虧：“阿奇，你賣的太便宜了。”
周奇抿著嘴搖搖頭，疑惑地看著他：“大家都是賣這個價，賣高了不會有人買的。”江疑想了想，他說的對，畢竟這裡隻是個小縣城，於是不再勸說，站起來繼續吆喝。
不到12點，帶來的玉米和白菜都賣完了，連同周爺爺曬得那些草藥最後也被一家藥店老闆收走了，總共掙了七八十塊，周奇開心的不得了。
江疑背起空背簍，揉了揉他的頭笑道：“走吧，我帶你去吃午飯。”
“江老師，我還不餓，可以等回家再吃。”周奇仰起臉，一臉純真地說道。
知道他是不好意思花自己的錢，江疑彎下腰笑嘻嘻的說道：“可是我餓了，阿奇陪我去吃飯好不好。”
說完不等他點頭，江疑就牽著周奇的手往市場外走，去找可以吃飯的地方。左右看了看，感覺都不怎麼樣，看起來很寒酸，他想到上次吃麵的那家餐館倒是味道還不錯，不如就去那裡吃。
小地方的好處就在於路線簡單，步行也很方便，憑借著超強的記憶江疑牽著小朋友一會兒就來到了那家李姐麵館，這次來的正是飯點，隻有最裡麵角落裡還剩一個雙人桌空著，江疑把背簍放在門口，帶著周奇走了進去。
“哎唷，帥哥又來了！”雖然隻見過一麵，老闆娘還是記住了他，立刻殷勤地招呼，見他這次帶著一個小孩，兩人的穿著相貌不像是兄弟，而且年紀相差的看起來也挺大，不禁好奇地問道，“這是你家小孩兒？”
江疑哈哈一笑，牽過周奇的手促狹地笑道：“對，我兒子，長得帥吧。”
老闆娘半真半假的打量著兩人，有點不相信的問道：“真的啊？看不出來哦，帶兒子來我們小地方體驗生活咩？”
周奇漲紅了臉，掙開他的手趕緊說道：“不是的，他是我的老師。”
老闆娘也恍然大悟的笑起來：“我就說嘛，你這老師看起來這麼年輕，最多二十出頭，怎麼可能有這麼大一個兒子。”
江疑拉著他在裡麵的餐桌上坐好。
“吃點撒子。”老闆娘站在鍋灶旁邊問道。
“我還是雞湯小麵。”江疑沒看選單，直接說道，末了又立即補充，“清湯。”
“哈哈，曉得啦，你不說我也記住了，上次把你辣的不行。”老闆娘偷笑道。
“那小朋友嘞？”
江疑指了指另一側的牆示意道：“你看看選單，在牆上。”
周奇看了半晌也不知道選什麼好，江疑也不知道他的口味，隻好問道：“阿奇，要不然和我一樣？”
周奇終於點了點頭，他又問道：“你能吃辣嗎？”頓了頓反應過來這個問題白問，笑道：“你是本地人，應該能吃辣。”周奇又點點頭，於是江疑對老闆娘喊道：“他也是雞湯小麵，正常做就行！再給他加一個雞腿！”
“好咧。”
兩碗熱氣騰騰的麵端了上來，一碗白的一碗紅的對比鮮明。
“阿奇，你先嘗一口，不能吃的話我讓老闆娘重新煮一碗。”江疑從桌上筷盒裡抽出一雙筷子，用紙擦了擦遞給他。
“嗯。”
江疑看著他挑了一筷子送進嘴裡，感覺自己的味蕾都被刺了一下，傾身問道：“可以嗎？會不會太辣？”
周奇擡起頭來，依舊是那副平靜的表情：“不辣，好吃。”
江疑放心地點點頭，這才開始吃起來，笑道：“不愧是四川人，這麼能吃辣。”
周奇也翹了翹嘴角，輕輕的嗯了一聲。江疑一會兒就吃完了，怕他久等，周奇連忙大口扒拉起來，看得江疑不停提醒：“慢點吃，彆著急，彆噎著了。”
果然他話還說完，周奇就被辣椒油給嗆著了，連連咳嗽起來，嚇得江疑趕緊起身走到他身邊給他拍背，又去給他倒了一杯水，焦急地說道：“看吧，慢點吃。”
周奇終於停止了咳嗽，一口氣把水喝乾淨了，淚眼朦朧地看著他，見他一副可憐相，江疑忍不住哈哈笑起來，順手給他抹乾眼角嗆出來的眼淚，周奇紅著臉，埋頭繼續吃。
“辣嗎？臉都辣紅了，還要不要喝水？我再去給你倒一杯？”
周奇乖巧地點點頭，他便又去倒了一杯水。
“阿奇，吃飽沒？”見他放下了筷子，江疑抽了一張紙巾遞給他。
“吃飽了。”
結了帳出來，江疑想再順便買點東西回去，學校裡牛奶和水果還剩了一些，周奇家的也還沒吃完，但不多了，既然來一趟，不能空手回去，於是跟師傅打了電話讓他開車過來接他們，幫忙運東西。
江疑帶著周奇找遍了整個縣最後才找到了一家麵包店，品種少看起來又普通，他索性每種都買了一個讓周奇嘗一嘗，看他覺得哪些好吃，就多買一點，可以帶回去當做早餐，兩人挑來挑去最後買了幾個肉鬆麵包和豆沙麵包，又去超市買了五箱牛奶，帶了一些水果，才高高興興回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