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吹度玉門關_小說 第3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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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想今夜將書稿收尾,可心頭紛亂如麻,半個字也凝不成句。
我癱在床帳裡,想嘶喊卻發不出聲,想落淚卻擠不出濕意,喉間與眼眶似被棉絮死死堵住。
渾身酸脹得快要蜷縮起來,索性披上厚實的外衣踏雪出門買酒。
我的故鄉素來被稱為雪窖,從初冬起雪花便絮絮不止。
雪花在路邊琉璃風燈周圍翻飛,宛若被光暈俘獲的玉蝶,簌簌地、癡纏地,繞著那一團暖橘的光暈起舞。
忽然想起少時與杜恒禮下學同歸,路上總有說不儘的話,我先絮叨今日書院趣聞,他再慢條斯理接話。
每每行至我家門前還未儘興,兩個人便同雪人似的立在石獅旁,非要說完才肯彆過。
我凍得鼻尖通紅連打噴嚏,他便解下那條雲灰色貂絨圍脖,將我脖頸一圈圈裹成繭子,還板著臉訓人:
“說了多少次添衣,總是不聽,偏貪俏單穿羅裙!下次再這般,看誰還管你。”
可下一回,再下一回,他照舊會將溫暖的大氅或熱乎的手爐塞進我懷裡。
他待我那樣好,處處都好。
唯獨不愛我這一樁不好。
但也怨不得他,是我配不上。
他這般永遠立於人群中央的驕子,家世顯赫、才名遠播,合該與寧夢茹那般明珠似的姑娘並肩,怎會青睞我這般寡淡無趣之人?
這些年的親密無間,已是我灰淡人生裡偷來的唯一美夢。
買酒歸家後,我正坐在窗邊怔怔地望著雪幕,卻驀地瞧見遠處有兩道身影執手踏雪而來。
男子身著玄色貂毛領大氅,身姿如鬆柏挺拔,女子披著浮光錦鬥篷,青絲在燈下流轉緞子般的光澤。
是寧夢茹與杜恒禮。
二人不知說了什麼忽而相視而笑,寧夢茹踮起腳尖吻上杜恒禮的唇。
他含笑俯身,將這個吻繾綣加深。
那盞曾映照我們無數歸途的琉璃風燈,此刻將他們籠在暖光裡,連我也不得不承認,美得像梨園戲裡最奪目的畫麵。
我凝望兩息,用凍僵的手指提起酒壺傾注。
琥珀色的液體在杯中輕顫,仰頭飲下時辣意灼過喉嚨。
可這回連酒勁都失了效。
心口泛起鈍痛,我抬手按住胸腔,彷彿觸到寸寸遲來的碎裂。
這個歲暮,當真寒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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