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詞 第22章 雨鎖翊坤 笑攬君心
華妃被拖出殿時,天際滾過悶雷。雨點砸在她精心描繪的妝容上,金粉、胭脂混作一片,像被水衝壞的壁畫,斑斕卻醜陋。她回頭,最後一眼,看見謝含煙伏在景帝懷裡,睫羽低垂,唇角微彎——
那是一抹極輕、極冷、極鋒利的笑。
她忽然明白:自己輸得徹徹底底。不是輸在計謀,而是輸在。那個曾經為她撐傘、為她拂鬢、為她一笑擲千金的男子,如今連看她一眼,都嫌臟。
步搖斷了,金葉散落,被雨水衝得滿地亂滾,像一地碎掉的星光。
景帝拂袖而去,那決絕的背影,像一把冰冷的利劍,徹底斬斷了華妃所有的驕傲與依仗。
翊坤宮的宮門「吱呀」一聲合上,落下的銅鎖,鎖住的不僅是華妃的身體,更是她在這後宮橫行多年的無上榮光。
更鼓三聲,夜雨初歇。儲秀宮正殿的銅漏滴下最後一滴水,的輕響被鋪地金磚無限放大,像是一枚棋子落入枰中,塵埃落定,又似新局開啟。
殿門半闔,朱紅簾影被風吹得翻卷,露出縫隙裡透進的月色——洗過雨,白得森冷,像一把薄刃貼地滑入,悄悄割開鎏金鶴燈罩下的暖黃。燈影搖晃,照出景帝的影子,長長地投在金磚上,邊緣鋒利,幾乎要刺破那層單薄的素色背影。
謝含煙仍跪著。她維持著叩首的姿勢,額頭抵地,血跡自黛眉間滲出,順著鼻梁滴在衣襟,暈開一朵暗色花。素衣被冷汗與雨水浸濕,貼在脊背,顯出伶仃的肩胛骨,彷彿一折即斷。然而她跪得筆直,像雪壓下的青竹,看似脆弱,卻韌得驚人。
景帝忽然就生出滿心滿懷的愧疚與憐惜。那種情緒來得又猛又烈,像潮水衝破堤岸,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是因她血諫求情的大義,還是因她梨花帶雨的模樣。他隻知道,這一刻,他隻想把那個纖瘦的女子抱進懷裡,替她擋去所有風雨。
「是朕不好,讓你受了這天大的委屈。」景帝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從未有過的疲憊與柔情,「是朕識人不明,險些讓你……」
他開口,聲音低啞,帶著從未有過的疲憊。隨即兩步上前,俯身去扶她。指尖觸及她手腕時,隻覺一片冰涼,像握住一塊寒玉,冷得他心口都揪了一下。幾乎不假思索,他解開自己明黃龍紋外袍,抖開,披到她肩頭。
外袍還帶著他的體溫,與一縷常年禦用的龍涎香。謝含煙似乎怔住,長長的睫毛顫了顫,抬眸看他。那一眼裡有驚惶、有委屈,也有極力克製的孺慕,像幼獸終於找到可依靠的巢。謝含煙順勢靠在他懷中,將臉埋在他的胸口,肩膀輕輕抽動,壓抑的哭聲聽來令人心碎。「陛下……」她泣不成聲,「臣女不怕受委屈,臣女怕的是……再也見不到陛下了。」
陛下她泣不成聲,臣女不怕受委屈,臣女怕的是再也見不到陛下了。這一句話,比任何辯解和控訴都更有力。它如一根柔軟的針,精準地刺入了帝王心中最柔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