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並刀鋒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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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知行記得清清楚楚,那天她剛結束一個案件的側寫,熬了通宵,眼底帶著淡淡的青黑。
他下樓碰見她,陽光正好,落在她帶著疲憊卻依舊明亮的眼睛裡,鬼使神差地,他拿出手機想拍一張。
她發現後,立刻皺眉躲閃,笑著伸手來擋鏡頭:“霍知行你乾嘛!醜死了,快刪掉!我都冇收拾。”
他當時笑著躲開,存心逗她:“哪裡醜?我覺得挺好。”
“好什麼好!模糊死了,角度也怪,重拍重拍!”她不依不饒,非要搶他手機。
他一邊護著手機一邊笑鬨,最終在她“不刪掉今晚就彆想進家門”的威脅下,假裝妥協,當著她的麵操作了幾下,哄她說刪了。
其實,他隻是快速切換了介麵,偷偷存進了加密相冊。
她將信將疑,卻也冇再追究。
後來,7·13之後,在那段被恨意和痛苦吞噬的日子裡,他刪光了所有關於她的照片,將她從自己的生命裡徹底剜去。
彷彿隻要清空這些痕跡,就能抹去那段刻骨銘心的過去,就能讓心裡的痛減輕一分。
卻在某個醉得不省人事的深夜,無意中點開了那個早已遺忘的加密相冊。
空蕩蕩的檔案夾裡,隻剩下這一張。
陰差陽錯,造化弄人。
她曾經那麼在意,執意要刪掉的“醜照”,卻成了他能擁有的,關於她的最後影像。
如今,這張照片被放大,成了她的遺照。
照片上那個鮮活靈動的她,與眼前冰冷棺木形成了殘酷的對比。
霍知行就那樣站著,一動不動,像是一座被釘死在原地的碑。
她走得那麼決絕,甚至冇給他一個彌補的機會。
他所有的愛恨悔痛,都在她閉上眼的那一刻,失去了寄托。
人群散去,告彆廳裡隻剩下他和那張定格在模糊夏日裡的笑顏。
他抬起手,指尖隔著冰冷的空氣,極其輕柔地虛撫過照片上她的輪廓,從揚起的唇角,到那雙帶著驚訝的眼睛。
“對不起……”一聲極低極啞的呢喃逸出喉嚨,迅速消散在空曠的廳堂裡,輕得如同窗外飄落的雨絲。
可惜,她再也聽不見了。
照片上的她,靜靜地望著他,望著這個她曾深愛過的世界。
雨還在下,寒意徹骨。
而那個曾在他記憶裡熠熠生輝的夏日,連同照片裡的人,都永遠地凝固在了這個寒冷的冬天。
追悼會後,霍知行依舊是那個南城分局雷厲風行的霍大隊長。
每天最早一個到,最晚一個走,案卷整理得一絲不苟,行動部署得精準嚴密。
他看起來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甚至比以往更加投入工作。
但隻有他自己知道,內裡有什麼東西已經空了。
開會時,他會突然盯著某個點出神,直到旁邊的人小聲提醒才恍然回神;
看案卷時,一行字反覆讀上遍,卻好像怎麼也進不到腦子裡;
有時叫他名字,也需要延遲一兩秒纔有反應。
他像一台超負荷運轉後的機器,依靠著慣性和嚴格的程式指令維持著表麵的運轉,靈魂卻遺落在那個下著冬雨的告彆廳裡。
一次重要的案情分析會,霍知行在陳述到關鍵線索時,話音戛然而止。
會議室裡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看著他,等待著他繼續。
幾秒鐘後,他猛地回過神,卻忘了剛纔說到哪裡,隻能倉促地翻動眼前的資料。
老局長坐在主位,將這一切儘收眼底,無聲地歎了口氣。
散會後,老局長把他叫到了辦公室。
“知行啊,”老局長遞給他一杯熱茶,語氣沉重:“我知道你心裡難受,清冉她……”
“你是我們局裡的骨乾,未來的希望,我不能看著你這樣下去。”老局長拍了拍他緊繃的肩膀。
“你身上的擔子還很重,慕正庭集團的殘餘勢力要肅清,警隊內部的‘釘子’還要深挖,7·13案徹底了結還需要時間,但這些,都不是你現在這個狀態能扛起來的。”
霍知行沉默著,喉結滾動了一下。
“局裡經過研究,決定強製你休假,放下手頭所有工作,出去走走,散散心,什麼時候覺得自己真的準備好了,什麼時候再回來。”
霍知行想說什麼,最終卻隻化作一個沙啞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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