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來信 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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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離
臨近晌午，家家戶戶開始做飯，有的門戶煙囪已經冒起了縷縷白煙。
村東一舊祠堂前有兩口石磨，一口大石磨，一口小石磨。
周安芝一人站在小石磨道的一側，正雙手推磨棍，沿著磨道逆時針旋轉。
樹葉的間隙將日光分割成點點碎影，散落在少女身上，她繞著石磨一圈圈慢慢走著。
“芝妹——芝妹——”
聽到呼喊聲的周安芝停下動作，擡起薄紅的臉蛋往聲源看去。
怎麼是他？
李勝利喘著粗氣跑到周安芝麵前停下，語速又快又急：“芝妹——不行，這一定不得行。”
周安芝略帶了遲疑，“你怎麼來了？”
李勝利嚥了咽乾澀的喉嚨，大步上前按住磨棍。“芝妹，我剛在村頭聽到你阿媽要把你許給隔壁村家的陳英。”
“你咋能嫁給那個人嘛，先不談他是二婚，他今年都三十五了。這，這種人咋能配得上你？”
周安芝看著李勝利，微微動了動腦袋，似乎不懂他為什麼這樣生氣。男人氣到臉紅脖子粗，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十分駭人。
周安芝頓了片刻，苦笑道：“家裡光景都爛成什麼樣了，我嫁過去是好事，能幫襯家裡。”
李勝利雙眼瞪得滾圓，難以相信的望著周安芝。“芝妹，你同意了？”
一束從葉片間斜下的日光照在周安芝眼周，少女生理性眯起眼睛，漫不經心道：“嗯，我應下這門親事了。”
“不中——”李勝利握著磨棍的手臂肌肉緊繃。
周安芝：“勝利哥，啥人啥命，這就是我的命。晌午頭了我得磨麵做飯，你快走吧。”
李勝利退後幾步站在石磨前冇走，日頭照得他後背直流汗，但他還是感覺冷，像是一腳掉進了村前的冰河裡，多大的日頭都暖不熱他的心。
周安芝可冇閒心管他，不趕緊推磨做飯回家又是一頓罵，還會拿掃把朝背上箍打。
李勝利下頜線繃緊，眼睛裡翻湧著莫大的情緒。他不能看著芝妹這麼好的人跳進火坑裡。
周安芝磨好了麵，拿起高粱穗鍋刷掃乾淨磨盤。
人正準備走，李勝利猛然衝到她麵前，雙手猛捶在磨盤上，聲音壓得又低又沉。“芝妹，你不能嫁給他。”他喉嚨劇烈滾動幾下，“我知道你……你心裡喜歡的是我，芝妹，…
臨近晌午，家家戶戶開始做飯，有的門戶煙囪已經冒起了縷縷白煙。
村東一舊祠堂前有兩口石磨，一口大石磨，一口小石磨。
周安芝一人站在小石磨道的一側，正雙手推磨棍，沿著磨道逆時針旋轉。
樹葉的間隙將日光分割成點點碎影，散落在少女身上，她繞著石磨一圈圈慢慢走著。
“芝妹——芝妹——”
聽到呼喊聲的周安芝停下動作，擡起薄紅的臉蛋往聲源看去。
怎麼是他？
李勝利喘著粗氣跑到周安芝麵前停下，語速又快又急：“芝妹——不行，這一定不得行。”
周安芝略帶了遲疑，“你怎麼來了？”
李勝利嚥了咽乾澀的喉嚨，大步上前按住磨棍。“芝妹，我剛在村頭聽到你阿媽要把你許給隔壁村家的陳英。”
“你咋能嫁給那個人嘛，先不談他是二婚，他今年都三十五了。這，這種人咋能配得上你？”
周安芝看著李勝利，微微動了動腦袋，似乎不懂他為什麼這樣生氣。男人氣到臉紅脖子粗，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十分駭人。
周安芝頓了片刻，苦笑道：“家裡光景都爛成什麼樣了，我嫁過去是好事，能幫襯家裡。”
李勝利雙眼瞪得滾圓，難以相信的望著周安芝。“芝妹，你同意了？”
一束從葉片間斜下的日光照在周安芝眼周，少女生理性眯起眼睛，漫不經心道：“嗯，我應下這門親事了。”
“不中——”李勝利握著磨棍的手臂肌肉緊繃。
周安芝：“勝利哥，啥人啥命，這就是我的命。晌午頭了我得磨麵做飯，你快走吧。”
李勝利退後幾步站在石磨前冇走，日頭照得他後背直流汗，但他還是感覺冷，像是一腳掉進了村前的冰河裡，多大的日頭都暖不熱他的心。
周安芝可冇閒心管他，不趕緊推磨做飯回家又是一頓罵，還會拿掃把朝背上箍打。
李勝利下頜線繃緊，眼睛裡翻湧著莫大的情緒。他不能看著芝妹這麼好的人跳進火坑裡。
周安芝磨好了麵，拿起高粱穗鍋刷掃乾淨磨盤。
人正準備走，李勝利猛然衝到她麵前，雙手猛捶在磨盤上，聲音壓得又低又沉。“芝妹，你不能嫁給他。”他喉嚨劇烈滾動幾下，“我知道你……你心裡喜歡的是我，芝妹，我們離開這罷，我帶你走。”
周安芝驟然擡起頭對上李勝利的眼睛，觸及到他堅定的眼神，她心臟猛然顫跳起來，心跳每一下都跳得非常重。
周安芝:“你說甚？”她正想著怎麼離開，冇想到機會就這麼來了。
她假裝激動得側過身雙手掩麵哭泣，肩胛骨微微顫抖，淺淺的啜泣哭聲從指縫漏出，“勝利哥，我打心眼裡不想嫁給……嫁給一個老男人，但我冇辦法。”粗糙的手心包裹著周安芝寒霜般冷漠的臉，精緻無暇的臉上無半分眼淚。
李勝利焦急地繞到她旁邊，手伸到半空不敢落到周安芝身上，攥著拳頭不甘放下。“芝妹，你彆哭了，我今天夜裡就帶你離開這兒。”
周安芝悄悄將拇指按進眼珠中，雙眼頓時痛到不行，森寒無情的臉頰緩緩流下眼淚。
她放下雙手，擡起整張臉。
少女眼神柔軟，含情凝睇望著李勝利。“勝利哥，你不擔心，我不哭了。”
白皙精緻的麵容還掛著淚珠，周安芝彎起眉眼，好似一彎月牙，她哭笑著道：“我是不敢信，不敢信能有人帶我離開。”
“我心裡覺得美，你對我這麼好。”她唇角漫起笑意，整張臉因這一笑顧盼生輝。
周安芝在他身旁繞過去，向前走了兩步停下，稍稍側首問身後的人，“勝利哥，咱們怎麼離開這兒？”
她恰當露出半邊臉，說話時纖長的羽睫如同振動的蝶翼，一副特彆擔憂又飽含期待的樣子。
“芝妹，你不操心。”李勝利忙走到她旁邊停下，“我待會回家把自行車打上氣，車鏈重新上遍油。”
李勝利語氣鄭重：“今個夜裡十二點，我在橋頭等你。”他又靠近一步，“芝妹，你一定得來。”
周安芝佯裝猶豫不定遲疑了一會兒，繼而唇瓣緊抿麵向李勝利，語氣好似下定天大的決心。“勝利哥，你等我，我一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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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出村子已經快兩個小時，李勝利還是不敢放鬆，車輪蹬得飛快。夜風吹得他衫子鼓起，頭髮和衣角獵獵作響。
坐在自行車後的少女眼底終於露出隱藏許久的冷意，她坐得很直，不是因為緊張害怕。後腰彆著一把剪刀，鋒利尖銳的刀刃抵著皮膚，冰涼的刀身早就被她身體的溫度焐熱。
越過一個一個陌生的村莊，周安芝神情逐漸放鬆下來，肩膀也冇再緊繃著。“勝利哥，還有多遠到縣城？”
李勝利回頭擠了個笑容。“芝妹，你不急，我曉得你想見周家人，我今天一定讓你見著。”
周安芝強按住心急如焚的心緒，嘴唇翕動，彷佛毒蛇吐出細長的舌頭。
“勝利哥，謝謝你。”
謝謝你今夜的努力，謝謝你的以貌取人，頭一次也謝謝自己這張臉。
“芝妹，我實在冇力氣了，咱們休息會再上路吧。”李勝利身子伏在車把手上喘氣，雙腿因為持續運動肌肉痠痛痙攣著。
周安芝冇應他的話，默默從車座上下來，看著微微泛白的天空，估摸著快四點了。
“勝利哥，我好像看到去縣城的路了。”
李勝利累得連回頭的力氣都冇有，頭顱從胳膊中擡起，仔細辨了辨前方的路。“快了，再騎上半小時就到縣城的邊了。”
聽到這句話周安芝心臟猛地抽痛一下，她不再遮掩自己的表情，心臟在胸腔內劇烈跳動，幾乎令她的喉嚨感到疼痛，但她開心的大笑，露出鮮紅的上顎，笑得肩膀一縮一顫。
李勝利被周安芝突然怪異的笑聲嚇得身體不自覺哆嗦起來，少女臉上的笑意明媚而張揚，好看得到讓人移不開眼。但他心中冇有一點旖旎的心思。
她的笑聲太詭異，甚至達到悚然的程度。
他踟躕著問道：“芝妹，你作甚？”
周安芝轉動身體麵對他，她擡起臉龐，緩緩將手覆在心口，感受到心臟幾近瘋狂的跳動。
斂了斂神色，她輕唔了聲開口道：“勝利哥，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吧。”
失控的心跳使得周安芝說話稍稍發顫，停頓中喉間溢位一聲感喟，似乎很暢然激動。
李勝利不解道：“芝妹，你什麼意思？”
四目相對，周安芝彷佛卸下了所有的偽裝，滿眼嫌棄，像看著臭水溝中的一條野狗。
他緩了半天神反應過來，伸手胡亂抹了把臉，語無倫次道：“你……你……，你不能是誆我的吧，我為你做了那麼多，你明明是喜歡我的，芝妹，你是不是突然被嚇到了，我，我……”
越說到後麵，男人聲音越小。
周安芝聽得娥眉顰蹙，眼神裡帶著滿滿的嘲弄。“李勝利，我從冇說過喜歡你，是你自己太蠢。你自己待在這兒吧，我要走了。”
“你給我站住——”李勝利目眥欲裂，巨大的怒火使他胸膛劇烈起伏著。“你個破爛貨，敢走一步試試看。”
周安芝忽然輕笑出聲。
倏爾，她眼神一凜，伸手繞到背後抽出剪刀舉在半空中。“我敢不敢走，等這把剪刀插進你眼睛裡就知道了。”
周安芝側對著泛白的天空，臉半明半暗。那明亮的半張臉足見美貌。
明眸善睞，巧笑嫣然。
這張臉彷佛應是嬌嗔淳秀的性格，可週安芝清醒心狠。
李勝利失了智，拔步朝周安芝走去。周安芝麵色未有絲毫撼動，雙腳稍動，右腳悄悄蓄力。
就在李勝利離她還有半米的位置，他伸手想要拽住周安芝。
少女眸光陡然變得銳利起來，擡起腿朝他胸口踹過去。
那一記腳她使足了全身的力氣。
李勝利被一腳踹翻在地上，他隻顧看著她手中的剪刀，想著把東西奪過來再好好收拾這個賤人，冇料到她突然擡腳，更冇想到這女人力氣這麼大。
他側躺在地上，肋骨錯位般的疼痛無法呼吸，將近半分鐘李勝利才吸上來氣，嘴裡溢位痛苦的呻吟。
周安芝不打算放過他，擡腳走到他麵前。李勝利痛苦地捂著胸口擡起頭顱，眉眼中充滿了戾氣。
周安芝輕蔑地哂笑一聲，隨即朝他肚子上狠踢。
李勝利疼得額頭上冷汗直冒，脖頸之上崩起了可怖的筋脈，腸胃有種絞纏在一起的感覺。
周安芝高高仰起下巴，臉色泛著健康的潮紅。她不屑看著地上縮成一團的廢物，這人一時半會肯定是站不起來了，先不說她力氣大，踹人時都是專挑著人體最脆弱、器官最多的地方。
她擡眸看了看天，不作任何猶豫轉身奔跑起來。
“王安芝——”李勝利眼眶好像要裂開了一樣，疼得十指摳進黃土中。
周安芝聽到一聲似哀怨似哭泣的叫喊聲，她停下離李勝利幾米外的位置轉頭看他。
李勝利臉上全是塵土，兩行熱淚撲朔落下。“你是個冇心的人，我做得這一切都是為了你，你竟然這麼對我——”
聽到這話，周安芝安靜了幾瞬，眼睫輕闔又掀起，烏黑的眸子似水澤般透亮。
莞爾，她笑得無比真誠。
“李勝利，我承認我確實不是好人，但我是有心的，我本來想一個人悄悄的走，走的時候給你一筆錢感謝你。
可你偏偏看上了我的臉，還非想要從我這兒得到點什麼，得到除錢以外的東西。你心裡想得可真好，以為自己英雄救美，我一定會感激得非你不嫁。”
“你一門心思的算計我，我就不能算計你麼？”周安芝唇角那抹淡到不能再淡的笑意也散去。“不，我不會感動，你讓我意識到我很可憐。李勝利，你記住了，一個人想要什麼，就得付出什麼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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