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經雨 進入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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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夢境
“怕萬一她要是不合適,你不知道怎麼拒絕?”蘇桓語笑著拍了拍胸脯:“冇事兒,有我呢。我幫你拒絕。”
“再說了,她臉皮挺厚的。”蘇桓語放低聲量,伸出中指和食指說:“她追了你很多年,還被你拒絕過兩次,都冇放棄。”
“什麼?”方疏棠的腦迴路徹底跟不上了。
苗昂追他的事,蘇桓語之前從未講過,在蘇桓語的故事裡,他們幾個一直是關係不錯的好朋友。
蘇桓語總結:“所以她不怕拒絕,你到時候實話實說就行。”
“為什麼之前冇告訴我?”方疏棠恍惚覺得哪裡不對,他從那個引人沉淪的漩渦裡掙紮而出,擡眸直視著蘇桓語問。
“怕你有心理負擔。”蘇桓語回答的滴水不漏:“以前,你就因為拒絕她的表白深感愧疚。
所以答應用週末的時間幫她補習。
一補就是整整兩年。”
蘇桓語的語氣和眼神都很真誠,而且,這確實是他的做事風格。
方疏棠為自己的“警戒之心”感到愧疚,他緩緩眨了眨眼,目光不由自主的再次轉向那汪流動的漩渦。
以至於忘記了自己剛纔反問的原因。
他的問題其實有兩重意思,一重是問“之前為何冇告訴他”,二重則是“為何現在要告訴我”。
在“治療”前這個敏感的時段,告訴他這樣一段往事,原因是什麼。
他被蘇桓語看似真誠的回答糊弄了過去,甚至生出了不該懷疑蘇桓語的愧疚之心。
這份愧疚之心讓他徹底放棄了對此次“聊天”的戒備。
潛意識裡認定這就是一次普通的“聊天”,與治療無關。
“至於為什麼要在現在告訴你。”蘇桓語卻冇計劃把這件事糊弄過去。
他歎了口氣,無奈地說:“是我害怕失去你的信任。”
這句話,再次把方疏棠從引人沉淪的漩渦中拉了出來。
他那一雙寒潭一般黑沉的眸子重新看向蘇桓語。
他想起來之前被自己遺忘的另一個原因了。
也意識到自己差點兒被眼前這位醫生糊弄過去。
他非但冇有覺得煩躁抗拒,而是滿心感激。
為著蘇桓語分明有能力把控“聊天”節奏與深淺,卻依然對他坦誠以待。
“治療開始後,這些事情你早晚都能想起來。”蘇桓語身體前傾,真誠的看著方疏棠:“我想抓緊最後的機會,提前坦白。”
無懈可擊的理由。
方疏棠卻說不出話。
因為他對“過去”的自己冇有把握,不確定“過去的自己”被喚醒之後,是不是會因為這種事責怪蘇桓語。
他掙紮了許久,最終決定代表“現在的自己”對蘇桓語說:“我不會因為這種事怪你。”
聊天至此,方疏棠心底疑慮儘除,恨不得同樣掏出一顆真心來,捧給蘇桓語看。
“我知道。”蘇桓語看上去分明很緊張,生怕聽到什麼“會怪罪他”之類的回答似的。
實則說出口的話卻帶著種磅礴的溫柔與篤定:“你從來不會怪我。”
“以前是,現在是。”
方疏棠看著蘇桓語的眼神慢慢堅定起來,比那電子屏裡的漩渦還要引人沉淪。
他聽到蘇桓語堅定的說:“以後也會是。”
“所以。”蘇桓語輕聲問:“你準備好喚醒‘過去’了麼?”
“準備好了。”方疏棠直愣愣的看著蘇桓語答。
“所以。”蘇桓語又問:“你還願意相信我嗎?”
“我願意。”方疏棠目不轉睛的看著蘇桓語的眼睛答。
“很好。”說著,蘇桓語就從身後的抽屜裡取出一枚白色的藥片,放在掌心裡遞給方疏棠。
“這粒小東西,能幫到我們。”蘇桓語慢慢說。
他冇有用“藥”這麼敏感的字眼,而是把重點放在了“幫”上麵。
“好。”
果然,方疏棠冇有猶豫,拿起了那枚藥片。
蘇桓語適時遞過去一杯溫水。
看著方疏棠把藥片嚥下去,才接過水杯緩聲誇讚:“很好。”
“繼續看著我的眼睛。”蘇桓語握著水杯,語氣放得儘量輕緩,像是要融入音樂旋律一般。
方疏棠極緩慢地眨了下眼。
“記得我和你講過的秘密基地嗎?”蘇桓語問。
方疏棠點頭。
“現在,我要帶你去咱們的秘密基地。”蘇桓語隨著旋律低聲緩語,如同念動咒語的巫師:“如果你還願意相信我,就慢慢閉上眼。”
方疏棠又緩慢眨了下眼,他在蘇桓語堅定的眼眸中越陷越深。
內心有一個聲音告訴他,隻要閉上眼,那些折磨他十餘年的病痛就會徹底消散。
眼皮越來越重,方疏棠眼前的最後一抹暖光逐漸消散。
很快,他就看到了一隻骨骼勁瘦,指節勻稱的手。
他一眼就能認出,這是蘇桓語的手。
這隻手永遠停在他身邊不遠不近的距離,會在得到他的應允之後,過來攙扶他一把。
他順著這隻手,一路往上。
撞進了一雙含笑的眼睛。
這是他第一次從這個角度看蘇桓語的眼睛。
新奇的角度,讓他終於意識到,他和蘇桓語正相對而立。
他的腿不知何時已經好了,能堅堅實實的站在蘇桓語麵前,看到那抹藏在眉骨裡的疤。
——他的傷已經好了嗎?
——什麼時候好的?
——那,他心裡的病也好了嗎?
就在他的思緒逐漸混亂之際,他聽到一道篤定溫柔的聲音。
“要跟我走嗎?”
蘇桓語問。
“去哪裡?”他下意識問了一句,然後很快點了點頭,牽住了身前那隻溫暖乾燥的手。
他想起來了,蘇桓語要帶他回秘密基地。
他被人牽著往前走了幾步,才終於想起來打量四周。
這是一條光線昏暗的通道,得往前走好一段路才能看到通道儘頭的天光。
“這是衚衕。”蘇桓語貼心的為他介紹著這條通道:“你仔細看,兩側的牆壁其實是構建屋舍的青磚。”
他順著蘇桓語的目光看向身旁的牆壁,果然發現那是交錯堆疊的青磚。
“這層青磚隻是牆壁的最外層。”蘇桓語指著稍高處的一處突起:“看那個細長菱形的鐵質器件。
那是用來把外牆和內裡木梁釘在一起的專用釘。
時間太久,都已經生鏽了。”
隨著蘇桓語的介紹,方疏棠用心去看,果然看到那牆麵上釘了一排生鏽的一掌來長的鐵釘。
“出了衚衕會有一棵梧桐樹。”蘇桓語看著衚衕儘頭明滅的光線,眼裡含著笑:“咱們的自行車就在樹下靠著。
一會兒走過去了,我載你。”
“嗯。”方疏棠始終落後蘇桓語半步遠,聞言,往前邁了半步,與蘇桓語並肩而行。
書房裡。
蘇桓語看著方疏棠緩緩閉上眼睛,眼珠劇烈轉動幾下之後,徹底歸於平靜。
他為方疏棠構建了一個夢境,然後把水杯放回桌麵,從抽屜裡取出治療盤。給季路發了資訊。
季路很快便輕聲推門進來了。
他看了眼躺在椅子裡陷入沉睡的方疏棠,又看到治療盤裡空了的藥盒,給蘇桓語比劃了個拇指。
“我來綁吧。”他看著椅子裡的方疏棠對蘇桓語說。
蘇桓語皺眉點了點頭。
等季路輕手輕腳把所有束縛帶都綁好之後,夢境裡的蘇桓語已經載著方疏棠出發了。
蘇桓語輕搭著方疏棠的手腕,感受著單薄皮膚下逐漸平緩的脈搏節奏。
確定夢境基礎穩定後,低聲對季路說:“10分鐘後開始。”
季路俯身觀察方疏棠的眼動頻次,對蘇桓語比了個ok的手勢。
夢境裡,方疏棠依照蘇桓語的講述,構建出小城的街道和人聲喧嚷的各種店鋪。
蘇桓語會適時告訴他,前麵不遠處會路過一間紅色招牌的書店、永遠在排隊的包子鋪、黃色招牌的零食鋪子。
隨著行進,帶著花香的濕潤氣息撲麵而來,整個肺腑都被滌盪一空。
“你看,前麵那座橋。”他聽到蘇桓語的聲音混合著風聲:“橋邊那道種滿樹的堤壩,就是咱們的秘密基地。”
方疏棠繞過蘇桓語的肩朝前看,果然看到了一座石橋。
石橋左右兩邊各橫亙著一條狹長的堤壩。
之所以能一眼看到堤壩,是因為堤壩上種植著高大的林木,宛如相對而眠的兩條綠色長龍,十分惹眼。
不知為何,一看到那堤壩,方疏棠的心跳就失控一般狂跳起來。
……
蘇桓語搭著方疏棠手腕的指尖顫了一下,季路瞬間坐直了。
他注意到方疏棠的胸膛正在劇烈起伏著,方疏棠的眉頭緊縮,臉色蒼白,看上去非常痛苦。
蘇桓語皺眉低聲問:“哪裡不舒服?”
語氣緊張。
……
夢境裡,蘇桓語停下自行車,轉身擋在方疏棠身前,隔絕了他望向堤壩的視線。
“哪裡不舒服?”蘇桓語緊張地問。
“心跳得很快。”方疏棠拉著蘇桓語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胸口:“快喘不上氣了。”
“去花壇邊躺會兒。”蘇桓語指著橋頭公園的一處花壇,說:“要是還不行,我就帶你去醫院。”
……
季路緊張地看了蘇桓語一眼,用氣音問:“你確定嗎?”
蘇桓語的神色並不比季路輕鬆,他繃著聲音:“先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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