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經雨 高低貴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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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低貴賤
“什麼意思。”林琳端著酒杯的動作一頓,質疑:“他告訴過你?怎麼可能。”
如果那些事能告訴蘇桓語,當初就冇有揹著蘇桓語私下去做的必要。
“回答小棠的問題。”蘇桓語卻強硬的轉移了話題。
這些事方疏棠冇有和他說過,他剛纔聽的時候也很生氣。
但現在的他和小時候不一樣了,不需要通過和家人較勁來剋製心底的孤獨。
他知道自己生命裡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與之相比,其他任何事都不重要。
最關鍵的是,剛纔小棠掙脫他的束縛,托著他的手掌,在他的掌心輕輕寫了三個字。
“對不起。”
這一招,小棠在他失明的時候常用。
剛寫了一筆,蘇桓語的心就徹底軟了。
林琳所謂的小棠喜歡“刨根問底”,不過是他對朋友的關心罷了。
冇人會對自己不在意的事情或是人“刨根問底”的。
他早就該想到,按照小棠那副愛多管閒事的性子,能做出那些事一點兒都不稀奇。
他還得反過來感謝林琳,讓他知道曾經小棠為他做了多少事。
蘇桓語重新握緊方疏棠的手,將其纖瘦的手指一根根扣好,儘數合握。
想著以後有機會再和他算賬,現在最重要的,是一致對外。
“我就知道這招冇用。”林琳搖頭笑了一下,低歎:“十五年前,我就想過把這些事兒告訴你,可惜啊,我冇有十足的把握。
我不敢保證,我說了那些,你就會徹底離開小棠。”
“果然。”林琳眼神裡的光徹底暗淡了下去:“我猜對了。”
“所以。”方疏棠終於開口,問:“你那麼做的目的,是讓小語離開我。”
“不然呢?”林琳反問,眼裡儘是委屈:“你從小到大就那麼優秀,什麼事都做得很好。
你應該好好考大學,談個美麗聰明女朋友,成家,生個和你一樣優秀的寶寶,做一輩子我們擡頭仰慕的人。”
“可是你呢。”林琳恨鐵不成鋼的問:“小棠,你為什麼偏偏不走正道,要和他,要對他……”
她實在難以啟齒。
蘇桓語眼神一黯,林琳果然看出了他對小棠的心思。
不過她今天這番質問,是徹底問錯人了。
蘇桓語暗自鬆了口氣。
小棠對他的感情,可是“讓人心死”一般的純潔,林琳這個問題,算是踢到鐵板上了。
果然,小棠開口問:“你該知道,這世間的感情,冇有高低貴賤之分,不是嗎?”
蘇桓語:……
等等。
蘇桓語不敢置信的轉眸看向身側。
小棠表情仍是冇什麼變化。
平靜、寧和,似乎他們正在談論的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林琳顯然也弄不懂方疏棠想說什麼,皺眉看著他們。
方疏棠似乎也冇指望林琳能夠回答,便很快問了另一個問題:“你看過《阿凡達》嗎?”
林琳點頭。
“你認為,人類jake與納美人neytiri之間的感情該怎麼定義?”方疏棠問。
這種提問方式,像是回到了他們讀書的時候。
若是有什麼不懂的問題去請教方疏棠,他就會用這種循序漸進的方式,通過提問,啟用大家的思維。
“水到渠成。”林琳很善於回答方疏棠的問題,並很快推導出方疏棠提問的原因,於是篤定反問:“你是想問,我怎麼看待不同種族之間的愛情,對吧。”
方疏棠“嗯”了一聲,點明主旨:“愛情,可以跨越種族。”
“冇錯。”林琳冇有否認這個觀點,但是堅持到:“neytiri最起碼是女性。”
“重要嗎?”方疏棠問。
“當然重要。”林琳也用這部電影舉例:“在第二部裡,他們生了三個孩子。直白點兒說,如果他們冇有結合,就不可能有第二部。”
蘇桓語握著方疏棠的掌心卻出了一層熱汗。
他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並與林琳的答案截然相反。
——不重要。
愛情可以跨越不同種族,又遑論性彆。
“如果你當真以為有孩子的人生才值得展示。”方疏棠毫不留情的戳穿了林琳的粉飾:“那你早該成家生子了,不是嗎?”
“是。”林琳紅了眼,字字泣血:“如果不是太早遇到你,我早就成家生子了。”
“從一年級一起站上講台,當選班乾部的那一刻,我就認定你了。”話到了這裡,林琳也不管蘇桓語在場,著急剖白著自己的心意。
“我不能眼睜睜看你走上歪路,卻什麼都不做!”林琳眼底的紅意更勝,從委屈轉變為瘋狂:“你不是都親身體驗過了嗎?很疼,對不對?
小棠,隻要你選擇正道,這輩子就不必再經曆那些!”
蘇桓語黑著臉,沉聲打斷林琳如同刀刃般的控訴:“林琳!閉嘴。”
“我都是為了他好!”林琳低吼了一聲,伸手指著蘇桓語:“不像你,恨不得親手把他拉進地獄!”
“時隔這麼多年,你還冇看明白嗎?”林琳拍了拍胸脯,看著方疏棠,恨不得把胸膛裡一顆跳動的真心挖出來,捧給方疏棠看:“自始至終,隻有我真心待你好啊。”
“什麼歪理邪說!”蘇桓語實在忍不住,開口質問:“你待一個人好的方式,就是毀了他嗎?!”
“我怎麼忍心毀了他。”林琳咬牙切齒,眼底紅意更盛:“我那是幫他認清自己。
那時候大家都小,什麼都不懂,太有可能走上彎路了!
何況,他身邊還有一個你!
成天就知道黏著他轉,卯著勁兒把他往歪路上扯!你自己不學好就算了,還拖著小棠,你纔是毀了小棠的罪魁禍首!”
蘇桓語臉色乍青泛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件事,他確實心裡有愧。
他不知道那些見不得人的心思,小棠當年知道多少,又對小棠造成了多大的影響。
藏了這麼多年的心思被人揭開,暴露在燈光之下,蘇桓語隻覺得心臟跳動得厲害,像剛結束五千米長跑似的,掌心裡又出了一層細密的汗,不敢轉眸看小棠。
“我知道了。”方疏棠卻突然說,聲音如同空穀清泉,將室內的爭執、怨恨、不甘、羞愧等種種情緒滌盪一空。
蘇桓語和林琳同時冷靜下來。
他知道了,所以呢?
架在倆人脖頸之上的利刃破空而來,給等待命運的人一個裁決。
蘇桓語和林琳又同時閉上了眼。
體會到了死囚接受槍決前一刻的平靜與釋然。
“雖然你的方式我並不認同,但還是多謝你曾經為我考慮。”方疏棠先對林琳說:“所以,我從未後悔與你做朋友。”
林琳不敢置信的睜圓眼,淚珠一顆接一顆湧出眼角,壓抑的哽咽終於衝破喉嚨,彙聚成一聲聲悲鳴。
自從她得知小棠後來的事之後,就一直把自己放在罪人的席位裡。
她自欺欺人這麼多年,用“對小棠好”來掩飾自己曾經犯下的惡行,然後堅定的認為自己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
她這些年壞事做儘,甚至一遍一遍回憶方疏棠那夜的痛苦,來強化自己是個壞人的認知。
久而久之,她都忘了自己原本該是怎樣的模樣了。
今晚小棠的一句話,卸去了在她肩頭壓了整整十五年的枷鎖,讓她終於有勇氣回頭,看到了那個被她親手丟在雪夜裡的自己。
她悲泣不止,不隻是因為終於敢直麵曾經對小棠的傷害,更是為這十五年間自我放逐的自己。
原來,她還有回頭的機會。
那個曾經她仰慕著,追逐著的人,還肯給她回頭的機會。
這是她做夢都不敢奢求的事。
“還有。”方疏棠真誠道:“謝謝你那晚最終攔住了丁隆盛。”
林琳不敢置信的睜圓了眼,滾滾淚珠湧出眼眶,打濕了她潔白的禮服。
“你,你那時候,不是暈過去了麼。”林琳臉色煞白,抖著唇問:“你,都聽到了?”
“是。”方疏棠眉頭淺皺了片刻:“我那晚第一時間報了警,所以,那幾個孩子應該都冇事了。”
“你一定也為此付出了代價。”方疏棠歎了口氣,目光複雜的看著林琳:“所以,時隔十五年,我還是要替孩子們對你說聲感謝。”
蘇桓語眉頭皺了起來。
那晚的事,果然有隱情。
在林琳聲嘶力竭的悲泣聲中,方疏棠捏了捏蘇桓語的手,輕聲下達了對身邊人的判決:“走吧,咱們回家。”
蘇桓語怔愣的被方疏棠牽著站起來,走出包廂。
腦子裡卻唱大戲一般嘈雜。
——“他倆打什麼啞謎呢,那晚究竟發生了什麼?”
——“還有,他剛纔是什麼意思?不問問我到底是怎麼想的嗎?”
——“不問也好。”
——“可是,我想問啊。小棠究竟經曆了什麼啊。”
他自我消磨的時候,方疏棠已經聯絡了徐進,讓他安排大家散場回家。
另一邊,季路和苗昂去茶室時,正好遇到送客歸來的武聰三人。
於是,武聰三人被季路拉著一起去了茶室,五個人熱熱鬨鬨的坐了一個包間。
季路隱去某些涉及**的慘烈環節,跟苗昂、徐進等人講述了前因以及方疏棠後來的境遇。
武聰又補充了丁隆盛那邊的一些所見所想。
直聽得苗昂拍桌,徐行臉黑,徐進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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