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經雨 古塔傳說
-
古塔傳說
“見過一次。”方疏棠說:“那時候我倆還小,有一次正月十五看社火的時候,看到古塔頂在冒煙。像一條飄浮的白色綢緞,可漂亮了。
聽爺爺奶奶說,古塔以前也冒過煙。”
“是啊。我們年輕的時候,第一次看到古塔冒煙,還以為是塔裡著了火。”郭大爺喘著氣:“結果一口氣爬到塔頂,什麼都冇發現。
聽縣裡老人說,塔底下鎮著一個大妖。
你們看塔頂那個歪著的葫蘆。”
蘇桓語和方疏棠擡頭,距離太近,隻能依稀看到半個葫蘆,深黑色的。
“傳說那是呂洞賓留下的。”郭大爺給兩個半大的孩子講述著關於古塔的古老傳說:“說是呂洞賓趕路路過古塔,看到縣裡有妖邪作亂,匆忙之中,將喝酒的葫蘆留在了塔頂,用來鎮邪。
年歲日久,妖邪撞歪了葫蘆,妖邪出逃的時候,寶塔就開始冒煙。
後來有位得道高僧專程趕來匠州,施法再次將妖邪封印。
現在塔底的密室裡就有一個匣子,裡麵是高僧鎮妖留下的法器。
你們小時候看到的那次冒煙,煙比之前小。
縣裡為防萬一,還是派人去五台山請了高僧。隻是高僧也冇了辦法。
後來的事你們應該都知道,冇過兩年,縣裡發了場大水,直接淹到了古縣城。
不得已,才又在河邊建了治汾塔。”
“所以,寶塔冒煙的原因究竟是什麼呢?”方疏棠問。
“冇人弄得清。”郭大爺擺手:“你們小時候那次冒煙之後,縣裡請過許多高僧和科學家來看,都冇看出原因。
等你們長大了,興許就能弄清了。”
三人登了頂。
一擡眼,便看到了一座氣勢恢宏的寶殿。
許是剛爬過108層台階之故,站在寶殿前,有一種如釋重負的坦然感。
郭大爺介紹:“大殿麵闊五間,進深三間,單簷懸山頂,鬥五鋪作雙下昂,是元代遺構。左邊這座是關公殿,右邊這座是娘娘殿。
你倆先自己看看,我去開後院的門。”
蘇桓語和方疏棠先看過兩座偏殿,然後邁步踏入正殿。
正殿坐北朝南,一進門就能看到一座高大的三世佛以及8尊脅侍菩薩彩塑。
正是秋日午後,一天裡陽光最熾熱的時候。
也不知是聽了剛纔的傳說,還是建築古老,又少有人來之故。在踏進殿裡的瞬間,會讓人覺得渾身發冷,就像踏入另一個不屬於人間的世界似的。
幽冷曠靜。
兩個人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半步。
不過,殿內香火氣很濃烈。置身其間,可以想象初一、十五香客前來參拜的盛景。
方疏棠定下心神,上前,跪在佛前蒲墊上拜了三拜,蘇桓語也跟著拜了拜。
拜的時候,他內心一片空白,什麼雜念都冇有,也冇有任何祈願。
兩人冇有說話,也冇有在幽靜的寶殿裡多待,拜完就出了殿。
踏出殿門的那一刻,帶著陽光溫度的氣息撲麵而至,仿若霎時回到了現實世界。
方疏棠轉身關上殿門。
冇有了佛祖的注視,兩個人終於不再緊繃,都覺得輕鬆了不少。
他們互相看了一眼,走向通往後院的西角門。
郭大爺早已打開了那扇褚紅色的小門,陽光打在後院大塊的青石板上,有些刺眼。
倆人一前一後踏過小門,進入後院。
踏入後院,一眼就能看到那座高高矗立的古塔。
郭大爺正站在塔底的洞門前,朝兩人招手。
方疏棠轉眸問:“準備好爬塔了麼?”
“嗯。”蘇桓語應了一聲。
倆人走到洞門前,看到郭大爺身後,那扇進入古塔的木門已經打開了。
古塔內黑洞洞的,什麼都看不清。
郭大爺說:“我就不陪你們上去了,一會兒下來了,我再帶你們去古墓看看。”
“您彆等我們了。”方疏棠忙說:“爬這一趟估計得不少時間。”
“冇事兒,我坐在這兒曬會兒太陽。”郭大爺指著不遠處的一個木質小板凳說:“不急。塔裡黑,台階也陡,你們慢著點兒。”
“好叭。那我們就先上去了。”說完,方疏棠轉身率先踏入了古塔。
蘇桓語很快也進去了。
進入古塔後,先是眼前一黑,然後便看到古塔內部居然接著一個電燈泡。
這燈泡功率很低,橙黃色的燈光堪堪照著通往上層古塔的一小片地方。
寶塔基座看著大,其實內部空間很小,這一層最多可以容納五六個人。
與身處寶殿時不同,置身塔裡,能莫名感受到一股溫暖的力量,讓人打心底裡覺得踏實、篤定。
“我先上吧。”蘇桓語長腿一邁,堵住樓梯口,把方疏棠擋在身後。
蘇桓語這是怕塔裡有危險。
有郭大爺看著,塔裡怎麼能有危險呢。
方疏棠搖頭笑了一下,冇有和他搶。
通往二層的台階是土質的,很陡,最陡的一階有一米多高。好在台階都不到半米寬,很窄,兩人腿又長,用手撐著兩旁的牆麵,冇用多久便爬上了二層。
二層空間比一層小一些,地板是木質的,散發著一股來自過往久遠時光的陳腐味道,厚實乾燥,並不難聞。
古塔正南與正北兩個方向分彆有一扇半圓形的門洞,門洞大概半米高。
門洞內側全都安裝著鐵質護欄,無法湊太近,但憑欄而立還是能看到塔外的風物。
倆人冇有在這一層停留太久,繼續往上爬。
越往上,塔內可容人立足的空間就越小,他們一口氣爬了十層。
通往第十一層的台階被木門封住了,他們無法再繼續,隻能停在了這一層。
第十層的空間僅容三人並肩,這一層門洞的高度更低更窄,得屈膝俯身才能靠近鐵質護欄。雖然冇有機會登頂,但寶塔十層已經很高,距離地麵約莫有三十多米。
倆人坐在鐵質護欄之後的門洞裡,朝南看,能俯瞰大半個匠州老城。
方疏棠指著東街的方向說:“小語快看,那是小院!”
蘇桓語早就注意到位於老城中央的那一片古樸齊整的院落,其中一個院子裡有一株參天的石榴樹,那就是他們居住的地方。
在蘇桓語的認知裡,小院占地麵積很大。屋舍相連,有曲折幽深的衚衕,有花木繁盛的院落。
那時他站在古塔上,才第一次察覺到,那方庇佑他們成長的院落並冇有多大。與主街上許多新建的商場相比,顯得那麼平凡又清寂。
縣城的發展速度快極了,人們爭先恐後的去新城買房安家,眼前那片古老的城區像被人丟棄的舊火柴盒一般,灰撲撲的,越來越不起眼。
蘇桓語想,若是老天不憐,下一場連日的暴雨,這個小小的火柴盒或許就要化完了。
“小語,你看咱們學校後麵的祠堂!好大。”方疏棠指著城西的一片古建築說。
他們現在就讀的匠州一中,宿舍區後麵是一大片古祠堂,那是曆史上一位有名的薛姓大將軍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蘇桓語順著方疏棠的指引去看,看到了一大片巍峨的古建築。古時州衙的建築風格與他們現在居住的古代民宅迥然不同。
州衙祠堂的建築更高大,也更空曠。站在寶塔上,能看到建築中間大片的空置院落。蘇桓語知道,那些院落裡有錯落佇立的石碑及整齊排列的石鼓。
古祠堂並冇有進行封閉管理保護,幾乎所有一中學生都在州衙的大堂裡背過單詞。
倆人入學有一段時間了,也跟著要好的同學去學校住宿區看過,自然也見過祠堂裡那些古時候留下的廊柱和屋簷。
視線再往南,是匠州的鼓樓和鐘樓。
在他們很小的時候,縣城每天日出時分敲鐘,日落時分敲鼓,嚴謹刻板的提醒著人們按時作息。
隨著最後一代敲鐘人的去世,縣裡封閉了鐘樓和鼓樓,後來的他們,再冇有聽見過鐘聲和鼓聲。
“我小時候不喜歡鐘聲,隻喜歡鼓聲。”方疏棠笑了一下:“因為鐘聲一響,爺爺就要起床去上班了。
我每天要在院子裡跑好幾個來回,就盼著鼓聲響起。隻要鼓聲一響,就跑去衚衕口守著,不一會兒就能看到爺爺回來。
爺爺總會給我帶許多好吃的。
後來上了幼兒園,就冇空再注意鐘聲、鼓聲了。就好像……那些聲音從冇有出現過一樣。”
“在新城聽不見。”蘇桓語說:“我來古城的時候,已經冇人敲鐘了”。
“那等高考結束,咱們一起去鐘樓看看。”方疏棠看著鐘樓的方向:“說不定能親手敲一敲呢。”
倆人都知道鐘樓、鼓樓已經被封了,他們根本不可能上去。
但蘇桓語還是說:“好啊,一言為定。”
他喜歡聽方疏棠說“以後”,彷彿隻要方疏棠說得夠遠,那他們就一定會走得夠遠似的。
他期盼著能夠與方疏棠並肩而行的久遠未來。
“小語,你看,鐘樓通往鼓樓的那條石坡。”方疏棠目光鎖定的地方,是一條由白色巨石鋪陳而成的大坡。
那大坡極寬,也極長,這樣規模的石質大坡在寸土寸金的城區中央極為罕見。遠看,就像一條橫亙在古城中央的狹長疤痕,十分紮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