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不自知 夢境
夢境
從太子的三言兩語中,葉蓁也知道西厥和北鶻想用自己威脅齊硯,她自然不會讓他們得逞。
便聽從太子表哥的安排待在京城。
太子安排了十幾名護衛在齊硯新府,又安排了兩名女護衛貼身隨侍,這讓葉蓁更加憂心。
齊硯那邊一定很危險。
隻是在衛婉清第一封信之後,又來了第二封,這一封卻寫了齊硯受傷。
雖然知道這依舊是衛婉清誘她去北境的藉口,可不知為何,她心下隱隱不安。
這股不安一直持續到入睡都沒消退。
黑雲遮月,晚風微涼。
葉蓁睡的極不安穩,幾次驚醒,又眉頭緊鎖地睡去。
她似是聽到了戰場的廝殺聲。
成片成片西厥士兵與北鶻士兵急突而至,荒原白雪被血染紅,他們踏過已經倒下的屍體,手裡舉著彎刀,朝著一個方向廝殺過去。
她看不清那個方向有什麼,可她就是知道,那個方向是大禹的士兵,士兵的背後是她從未見過的雲州城。
她想睜開眼,可無論怎樣都睜不開。
城破了。
屋舍吞入火中,屍橫遍野。
西厥和北鶻在城中呼嘯來去,幾個來回,雲州就成了一座死城。
敵寇走了,卻不是回去,而是奔向了百裡之外的雁門關。
寒風獵獵,敵寇呼喝著蜂擁而至,而他們的對麵,是一群列陣而待的大禹士兵。
士兵的盔甲殘破,臉上被濺了血,似是剛經曆過一場廝殺鏖戰。
她似是聽到小兵驚痛的聲音:“將軍,裕王叛變了,他開啟了雲州城門!帶著西厥和北鶻殺了過來!”
“將軍!我們支撐不了多久了!”
“將軍!葉將軍還會來嗎?”
葉蓁腦中驟然安靜下來。
葉將軍?是爹爹嗎?他為什麼不會來?爹爹不就是在西北嗎?
她腦中混沌,又莫名一想,爹爹不在西北,那士兵口中的將軍又是誰?
她有些著急,想要看看,卻怎麼也看不清。
廝殺聲又起,她聽到了長刀砍在盔甲上的聲音,她看到了被濺起的猩紅……
她想拿起弓,她也想殺敵,她箭術很好……
“葉將軍來了!!!”
“葉將軍帶著援兵來了!!!”
她聽到了振奮的聲音。
葉蓁循聲望去,看見爹爹和二哥帶兵殺了過來,所到之處,西厥和北鶻的兵一個一個倒下。
戰馬嘶鳴,刀箭的錚聲不斷,西厥和北鶻終於開始退卻。
此時,一支飛箭破空而至,隨即,她聽到了一聲驚裂的聲音:“將軍!!!”
葉蓁望去,士兵口中的“將軍”正好回頭,她看清了那個人的容貌——是齊硯!
在她的驚愕中,那支飛箭射入了齊硯的左後心……
四周再次安靜下來。
硝煙遠去,廝殺聲也不見了,她回到了灼華院。
灼華院裡,下人進進出出,青蘭四個悲慼地紅著眼眶,似是剛剛哭了一場。
有人欺負她們了?
葉蓁心底冷哼,誰那麼大膽?竟然趁她不在欺負她的人?
她順著四人的目光看去,卻見一道孤寂的身影,靜靜坐在架子床前,緊緊握著一隻手,彷彿失了魂一般。
竟然是齊硯。
他在做什麼?
葉蓁朝床上看去,悚然一驚。
床上躺著的那個人,竟然是她自己。
隻是這個她……好像已經沒了氣。
葉蓁還想探究再去看看,卻見床上的那個她已經不見了!
她不由得一抖,真是邪了門了!
葉蓁想快步離開,即便邪門的那個人是自己也不行!
隻是她剛出去,就聽見了齊硯的聲音,這聲音即熟悉又陌生,不像她重生後的齊硯,倒是像她重生前的齊硯。
聲音冷冰冰的,能凍死人!
她本不想聽,這個齊硯遠不如現在的這個好,她纔不想理他。
可她又控製不了自己,硬生生地躲在裡麵聽著外麵說話。
“夫人是中了雷公藤之毒……此毒不僅僅隻從口入才會中毒,麵板接觸一樣會中毒……”
是紀太醫,雷公藤不是她重生後才被發現的麼?
葉蓁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她迷茫了一會兒,天色卻暗了下來,她一驚,得快些離開纔好,不然誰知道又有什麼邪門的事發生?
可她剛要出去,卻見齊硯走了進來,葉蓁頓住腳步,睜大眼睛打量著這個人。
還是和之前一樣冷冰冰的,不過看起來好像更冷了?還少了一絲活人氣?
他怎麼變成這樣了?
他來後宅乾嘛?
青蘭她們幾個呢?
葉蓁滿腹疑問,卻說不出話來。
她見齊硯手中拿了佛手香櫞,將床頭那個已經發蔫的換了,又默然靜坐在床邊,神色征征,然後起身朝東側走去。
葉蓁心下哼了哼,她自從生病一直不得安睡,所以纔在床頭放佛手香櫞助眠,他竟然還記得更換。
那她就先不走了,去看看齊硯去做什麼吧!
她跟了過去,卻見齊硯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隻托盤,上麵擺了紫蘇魚、翠琅軒、芥辣青瓜還有一份槐葉冷淘。
葉蓁心道,原來是要去用膳,可膳廳又不在這邊……
還沒想完,就見齊硯已經坐了下來,將托盤裡的飯食擺在了食案上,拿了一隻空碗,分出了一半槐葉冷淘,另一半擺在對麵。
葉蓁朝對麵望去,竟然是一方牌位!
她心下驚了驚,又生出幾許複雜,齊硯什麼時候添了這個癖好?開始對著牌位用膳了?
複雜過後,葉蓁又有些生氣,什麼人的牌位竟然擺在了她的屋子裡?就算齊硯不喜她,也不用這麼糟踐她吧!
她氣衝衝朝牌位看去,那股氣倏然散了,上麵寫的竟然是“吾妻蓁蓁”。
是她自己。
葉蓁愕然良久,千頭萬緒驟然湧向心口,讓她發悶。
不知過了多久,齊硯已經吃完了他那份冷淘,卻沒起身離開,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隻退了色的荷包和兩條同樣退了色的長命縷。
他摩挲良久,緩緩說起了話。
“給你下毒的殷氏和端柔都被餵了雷公藤,不會致命,卻日日痛苦,我要讓她們嘗遍你受過的苦,方纔算是為你報了仇……”
“一直顛倒是非黑白的衛婉清,已經被送去了煙瘴之地,那裡多蟲,每日都會喂她吃蟲百隻,和蟲共榻……”
“齊毓靈和何氏沒有為難她們,她們隻不過被衛婉清欺騙,才來你麵前瞎說八道,所以,我隻把她們關了起來,每日讓人扔一隻蛇鼠……”
“覬覦你的裕小王爺已經死了……”
“你看重的唐家、傅家、李家這三家已經被趕去苦寒之地,對不起,她們是你好友,卻欺負你,我看不下去……”
“齊家讓你上交的嫁妝如今在我手裡,我沒還給國公府,我……想留些念想……”
“……我好想你……”
葉蓁睜開了眼,一時有些怔忡。
外麵落了雨,劈裡啪啦打在窗欞上,在靜夜中顯的格外清晰。
葉蓁一時不知那些是夢,還是真真切切發生過的事。
她不太相信,那個冷心冷情的人會做這些。
她想到了夢中那幾道菜,都是她夏日愛吃的。
葉蓁頓了頓,齊硯怎麼知道?
突然想到什麼,葉蓁猛然起身,這輩子他也曾讓人買回來過這幾道菜……
那時剛到夏日,他不應該知道才對……
葉蓁心如擂鼓,齊硯他……不會也重生了吧!
她仔細回想她重生以來發生過的事,許多事雖然帶著上輩子的痕跡,卻因她提前知道而有了改變。
她唯一不知道的事,就隻有雷公藤了。
以齊硯的敏銳,能發現殷氏送了兩甕梅花雪水有問題不足為奇,奇就奇在他竟知道殷氏將雷公藤藏在了哪。
當時她也狐疑過,齊硯給的解釋是行言聽到了殷氏大丫鬟紅蕊嘀咕時說漏了嘴。
越深想就越有問題,隻要詐一詐行言就知道了。
齊硯此去北鶻,行言、行聞也都跟了去。
若齊硯也是重生的,那劉斷指、裕王、真假裕小王爺,定然是他上輩子就知道的。
這次他說提前換了劉斷指私度到西厥的兵器,還多次說過嶽父不會再被誣陷,安國公府也不會再有事……
葉蓁蹙了蹙眉頭。
可齊硯也說過他夢到過一些人和事……
可如果這些真都是他夢到的呢?就像她也夢到過一些上輩子的事一樣呢?
等他回來,她定然要詐一詐他!
她倏然又想起夢裡齊硯中的那支箭,雖然齊硯極可能也重生了,可她還是有些擔憂,即便齊硯可能做了極其妥帖的安排。
她不應該去北鶻給他添亂的,可她又實在擔心。
萬一齊硯並非重生,隻是夢到了一些事呢?萬一他沒夢到過這支箭呢?
葉蓁冷汗一下子就流了下來。
她不再猶豫,立即起身。
雨聲漸收,天邊也透出一絲光亮。
青芷聽到動靜,進來屋中:“夫人怎麼醒了?時辰還早,再睡一會兒吧?”
葉蓁:“收拾兩件換洗衣物,將爹爹送我的弓和二哥送我的袖箭都拿過來,再把雪春、雪夏叫過來。”
雪春、雪夏是太子給葉蓁安排的兩名貼身女護衛。
青芷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見姑娘這麼嚴肅,一時也不敢耽誤,立即著手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