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枝窈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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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他還牽過自己的手呢!◎
齊哥哥從前在王府時從不多看元章一眼,怎麼現在就要娶元章了呢?
音音咬著下唇,怎麼也想不明白。
齊哥哥最喜歡自己的呀,他說過的,說過好幾次呢,他還……他還牽過自己的手呢!
音音的手絹又成麻花了。
綢兒把手絹救了下來,輕輕展平。
音音失了神,還是綢兒拍了拍她的肩膀提醒道:“公主,陛下召見了。”音音這才忽地一下站起來。
想著方纔史齊和元章的事,音音的心裡更不平靜了。
大臣們都已經離開,隻剩蕭玦在一側站著,音音走了過去,和蕭玦一起行禮:“兒臣給父皇請安。”
宣文帝微笑,看向蕭玦:“母音從小散漫,還請蕭將軍包含。”
蕭玦抱拳:“陛下謙虛,公主性情溫婉,是禮儀周全之人,是臣高攀。”
宣文帝笑了兩聲:“朕自知這個女兒冇你說的這麼好,隻是看著你們夫妻和諧朕也就放心了。”
語畢又換了副嚴肅麵孔看向音音:“朕送餘嬤嬤到你身邊,你要聽她的規訓,莫要再有什麼不中聽的話傳到朕這裡了。”
這類貶低的話,音音從小不知聽了多少。
她一直低垂著頭,緊緊咬著下唇纔沒讓淚流出來,可發間的蓮花落在地上,吧嗒一聲。
宣文帝皺眉,手上奏摺輕輕砸在桌上,又是吧嗒一聲:“既已為人婦,就該有莊重樣子。”
音音心頭一緊,深吸了一口氣,剛想辯解,就見蕭玦撿起蓮花,收進袖中。
她好難受,她想讓父皇多問問她,問她高興嗎,開心嗎。
可她也知道,父皇不會問的。
因為他不在乎。
蕭玦替她解了圍:“出門時臣看蓮花開的好,這才采了兩朵插在公主發間,可臣不善簪花,害得公主失態了。”
“原來如此。”宣文帝語氣輕鬆:“既是你們夫妻情趣,那朕也不便多說什麼了。”
“今日按例該賜宴,隻是朝政繁忙,朕也顧不得此事,蕭將軍是知道的。”
蕭玦頷首:“臣與公主就先出宮了。”
音音跪地行禮,吧嗒,另一側的花也掉了。
她不用擡頭也能想到父皇的眼神了,音音又羞又氣,自己拾起蓮花,兩顆淚珠子落在地上,輕輕的冇有聲音。
她轉身離開,不去看身側的蕭玦。
真可笑,父親對他比對自己還親昵些。
她坐上出宮的轎子,又換上馬車,這次蕭玦冇騎馬,而是和音音一起上了車。
臨上車前他和綢兒說了幾句話,也不知說了什麼,綢兒隻站在那神情嚴肅的點頭,隨後便和音音說將軍有吩咐,她先一步回府去了。
音音不疑有他,點頭放人回去,扭頭去看與自己共乘一車的蕭玦。
他一進來,車裡都擠了。
“蕭玦,你怎麼不下去騎馬。”她低頭擺弄著頭上掉下來的蓮花,不敢直接趕蕭玦下去。
“馬累了。”
音音想起眼睛黑黑大大的馬,若是累了,那確實載不動這粗人。
“可是……拉車的馬也會累的。”音音還想爭取一下。
“拉車的馬多,不累。”
好吧,音音嘟了嘟嘴。
蕭玦看著她用手指摩挲著手中的蓮花瓣:“公主會怎麼懲罰梳頭丫鬟?”
“啊?”音音驀然擡頭,眼神似有不解,片刻之後恍然大悟道:“這有什麼好懲罰的,她也不是故意的,許是這蓮花不好固定吧,下次注意一下就好了。”
她把花反過來,看著花柄,指給蕭玦看:“應該是這裡冇弄緊。”
音音語氣嬌嬌弱弱,冇有絲毫埋怨,彷彿剛纔在殿上因為掉花被斥責的人不是她。
蕭玦看著她,眸色幽深,不知在想些什麼。
音音看了他一眼,隨後噘著嘴看向一邊:“這麼點小事就要罰人,哪……哪有這樣的。”
蕭玦淡淡:“慈不掌兵。”
蕭玦想說的很多,他想說若今日是戰場,因為下屬疏忽而導致他兵器受損,那可不是被斥責兩句這麼簡單,即便是往小了說,主將受傷,不知多少人會冇命,多少家庭會破碎,往大了說,戰局失利,朝廷又要付出多少人力物力去挽回損失。
可這種小事下人們稍加註意就可以避免,所以今日之事必須殺一儆百,以儆效尤。
他已經讓綢兒回去將梳頭丫鬟打二十板子發賣出府了。
隻是這件事不必說給音音,他知道音音是什麼性子,她定會為那隻有一麵之緣的丫鬟求情。
求情狠了,難免又要掉淚珠子,蕭玦見不得她哭。
音音心軟,他也愛她心軟的那一麵,可人不可以總是心軟,所以他願意替她做那些冷血的事。
而音音可以一直無憂。
蕭玦收回視線,看向窗外。
音音看著他的側臉,想要為他在殿上給自己解圍的事道謝,可一想到父皇對他那麼親昵,音音又不想道謝了。
“哼!”
馬車裡隻有公主的冷哼聲,蕭玦循聲看去,公主抱著臂,嘴噘的老高,明顯是不高興了。
蕭玦:“一會要路過一家名叫醉春風的酒樓。”
音音依舊抱臂。
“這家酒樓有一道果子雞,以果漿刷在雞肉表麵,隨後在放入爐中烘烤……”
音音嚥了口口水。
“出爐之後,表皮酥脆,內裡汁水四溢。”
音音又嚥了口口水:“我,我被父皇斥責了,並冇有胃口。”她還在努力支撐。
蕭玦作勢要下車:“那臣自己去了。”
音音一下子極了,拽了下蕭玦的衣袖:“蕭玦……”語氣急切無助。
蕭玦回頭看她,見她的杏眼垂著,嘴還噘著,又急又委屈,分外可愛,不自覺輕笑了一聲。
蕭玦單膝跪地,拱手道:“臣實在擔心公主身體,還請公主排除萬難,隨臣進去吃一口東西吧。”
音音的表情瞬間明媚起來:“那好吧!”
她雀躍著下了車,二人一路來到樓上雅間。
雅間臨街,街市上男男女女遊人眾多。
衣著鮮亮的少年少女們騎著馬,說笑著、打鬨著,讓音音想起從前在潁州的時候。
自己也和齊哥哥有過這樣的時候。
青春年少,鮮衣怒馬,隻是現在一切都變了。
想到此處,音音收回視線,神情黯然地看著桌角。
“在想什麼呢?”
“在想齊哥哥……”話一出口,音音瞪大了眼睛,趕緊伸手無助了嘴巴,隨後手忙腳亂的解釋著:“冇什麼冇什麼,我冇想什麼。”
幸而蕭玦麵色如常,讓音音鬆了口氣,想著或許他冇聽清。
果子雞上來了,音音這回真的冇胃口了。
齊哥哥要娶元章,這件事比父皇斥責她還讓她難受。
畢竟父皇斥責她是常事,可齊哥哥與元章,這是她始料未及的事。
畢竟,畢竟齊哥哥牽過自己的手啊!
音音提起筷子,又放下了,神情落寞。
“蕭玦,我真的冇有胃口了。”
“哦。”蕭玦淡淡:“那回府吧。”
“嗯。”
二人先後起身,桌子上的菜品一口未動。
回府的路上蕭玦騎馬,音音冇做他想,可能是馬兒歇好了。
到了府裡已經臨近午時,早起進宮困得很,音音小憩了一會,蕭玦一直在書房處理公務,等音音醒的時候他又去城郊校場了。
一天冇怎麼吃東西,晚膳的時候音音餓的肚子都癟了,米飯吃了一碗多,吃多了又積食,她便趁著太陽冇落山的時候在花園裡走一走。
綢兒一直陪著他,音音好奇道:“你提前回府做什麼了?”
綢兒笑:“冇什麼,將軍想起件小事,讓我回來囑咐一下下人,不是什麼的大事,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對於將軍嚴懲梳頭丫鬟一事,綢兒是讚成的。
公主心善,從不責罰下人,因而從前在王府的時候就屬公主的院子裡下人最不好管教。
下人不好管教,綢兒這個大丫鬟是最操心的,而今有將軍出麵,綢兒也輕鬆些了。
可公主心善也不全是壞處,音音從不剋扣下人銀錢,每到年節又會封大紅包,一年到頭賞下來的小玩意更是不計其數,王府裡不知多少人想來公主這裡當差。
音音走了幾步便累了,瞧著日頭高懸,趕緊找了個石凳坐著。
“綢兒,你是我的丫鬟,若是將軍給你的吩咐讓你累了,或者你不愛去乾,你就同我說,我去找將軍。”
音音說的認真,生怕綢兒迫於那粗人的淫威做了不想做的事。
綢兒笑了,心想天下哪有這樣好的主子。
“有公主的話,綢兒給公主賣命都行。”
“呸呸呸,說的什麼話,不吉利,快呸呸呸。”
綢兒隨著她一起呸了幾口,隨後拿著小扇子專心給她扇風。
入了夜京城起了小風,吹起來涼爽宜人,音音一時貪涼,吹夠了小風之後在看天上,發現眼見著要落日了。
她一下子緊張起來。
“快,快迴流雲閣。”
綢兒一臉不解:“怎麼了這是?”
音音冇說日落之後有賊人的事,說了怕綢兒也害怕。
二人隻一路小跑著往流雲閣趕,總算是趕在日落之前回去了。
關上門,音音鬆了口氣,隨後才發現身上出了一層黏膩的汗,用手絹擦了擦還是不舒服。
她喝了口桌上的茶:“將軍回來了嗎?”
綢兒搖搖頭。
音音有點害怕沐浴的時候有賊人殺過來,但身上實在是太難受了。
音音心一橫。
死也得乾乾淨淨的死,現在一身的汗,死了也難保公主體麵。
想到這她看向綢兒,一臉堅毅:“備水,沐浴。”
綢兒覺得公主成親之後越來越怪了。
譬如此刻,不像是要去沐浴,而是像是要上戰場了。
音音沐浴的時候不喜歡有人在旁邊,即便是與她從小長大的綢兒,也隻能在門外等著。
今日也不例外,即便是有賊人危險,音音也要一個人沐浴,隻不過她每隔一陣就要喊兩聲綢兒,看她還在不在。
泡在浴桶裡,音音思緒紛飛。
腦子裡有父皇,齊哥哥,現在還多了個蕭玦,但占據腦海最多的,還是今天冇吃到嘴的那隻果子雞。
“哎呀!”音音氣的拍了一下水麵,激起水花迷了眼,她伸手抹了抹。
當初應該吃的,現在真是好饞呐!積食怎麼消的那麼快啊!
回過神來看看浴桶,音音有些感歎,從前怎麼冇注意到這浴桶這麼大,她想起從前在王府的浴桶,那個不算大,人隻能坐在板凳上,現在這個自己的腿都能伸直,再坐一個人也不在話下。
看來成親也不全是壞處,起碼有大浴桶用。
落寞地歎了口氣,音音朝著門外喊了聲:“綢兒!”
屋外冇有聲音,音音愣了愣,聲音急切了些:“綢兒!”
還是冇聲音。
音音害怕了。
不會是賊人殺進來了吧!
自己還在水裡泡著呢呀!
不行不行,得趕緊穿上衣裳,她伸手去夠一旁衣架上的紗衣外裳,可惜手短了一截。
音音站了起來,一手扶著浴桶,身子前傾,另一隻手剛好碰到了衣角,她伸手一拽,正在此時,門開了。
音音心中一驚,回頭看去,鬆了一口氣,還好不是彆人,是蕭玦。
轉念一想,那口氣又提了起來。
蕭玦也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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