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安渡 淩霄困局·帝心難安
淩霄困局·帝心難安
淩霄宮的書房坐落於紫宸殿西側,殿頂覆著暗金色的琉璃瓦,即使是午後,也需點著鮫人燭才能驅散殿內的沉鬱。燭火跳動間,將案幾上堆疊的奏報映得忽明忽暗,最頂上那本攤開的奏報,硃砂勾勒的“西境急報”四字格外刺目,下方字跡卻潦草得近乎扭曲——“西境黑晶礦脈,魔人作亂,仙兵十餘人儘歿,礦脈為魔人所占”。
謝江安身著明黃色的仙帝冕服,玄色鑲金邊的腰帶束著挺拔的腰身,隻是衣擺下露出的指尖,正無意識地敲擊著案幾邊緣,節奏越來越快,泄露了他心底的不平靜。他的目光落在“魔人作亂”四字上,指腹反複摩挲著紙麵,彷彿要將這四個字揉碎——這已是本月——那是謝江安特意讓淩雲繞開保守派眼線,直接呈上來的證據。李長老的臉色瞬間白了幾分,卻還是強撐著彎腰撿起密報,草草掃了幾眼,便將密報攥在手裡,指節泛白:“陛下!這密報定是魔人偽造的!淩雲將軍年輕,怕是被魔人騙了!您想想,那些魔人出身低賤,本性殘暴,怎麼可能安分守己?黑晶礦脈靠近仙界邊境,若是被他們長期占據,恐會滋生更多魔患,到時候危及的,可是整個仙界啊!”
“危及仙界?”謝江安終於站起身,明黃色的冕服隨著他的動作掃過案幾,將上麵的墨錠掃落在地。他一步步走到李長老麵前,身高帶來的壓迫感讓李長老下意識後退了半步。“朕看,危及仙界的不是魔人,是你!是你們這些拿著‘維護仙界威嚴’當幌子,實則縱容仙兵欺壓弱小、中飽私囊的保守派!”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雷霆之威,震得殿內的鮫人燭都晃了晃。“前幾日枯木嶺,仙兵搶了魔人老婦的魔穀,還把人推倒在地,磕破了頭,你說那是‘收繳貢品’;上月赤焰城,仙兵燒了魔人煉晶師的作坊,還燒死了三個魔人,你說那是‘銷毀邪晶’;如今西境,仙兵殺了礦工,占了礦脈,你說那是‘魔人作亂’——李長老,你告訴我,仙界的威嚴,就是靠搶、靠燒、靠殺來維護的嗎?”
李長老被問得啞口無言,嘴唇動了動,卻隻發出細碎的氣音。就在這時,殿門又被推開,趙長老匆匆走了進來,他比李長老矮些,穿著同色的紫袍,隻是袍角沾了些塵土,顯然是急著趕來的。他看到殿內的氣氛,立刻會意,上前一步站在李長老身邊,對著謝江安躬身:“陛下,老臣剛從邊境大營回來,聽聞西境之事,特來向陛下稟報。”
謝江安挑眉,等著他的下文。
“陛下,李長老說得沒錯,那魔人確實心懷不軌!”趙長老擡起頭,眼神裡滿是“懇切”,“老臣在大營裡看到,魔人正在暗中聚集力量,還打造了不少魔刃,顯然是想趁機進攻仙界!黑晶礦脈富含魔氣,若是被他們用來修煉,後果不堪設想!老臣懇請陛下下令,派仙軍清剿魔患,奪回礦脈,絕不能讓魔人得逞!”
“哦?”謝江安的目光落在趙長老沾了塵土的袍角上,“趙長老剛從邊境大營回來?可朕怎麼聽說,你昨日還在淩霄城的酒樓裡,和仙兵統領喝酒,商量著怎麼把西境的黑晶運回來賣錢?”
趙長老的臉“唰”地一下紅了,隨即又變得慘白,他張了張嘴,想辯解,卻被謝江安打斷:“你們以為朕什麼都不知道?你們縱容仙兵欺壓魔人,搶來的魔穀、魔晶,一半進了你們的腰包,一半用來拉攏其他保守派,你們以為朕瞎了,還是聾了?”
他轉身走回案幾前,拿起那把放在角落的舊劍——那是江辭當年用的鐵劍,劍鞘是普通的桃木,上麵有一道深深的劃痕,是江辭十二歲那年,為了護著他,被彆的弟子用劍砍到的。謝江安的指尖撫過那道劃痕,冰涼的木鞘彷彿還殘留著江辭的溫度,讓他心底的憤怒稍稍平複了些,語氣卻依舊堅定:“朕的旨意是,派淩雲前往西境,約束仙兵,不許再欺壓魔人,歸還礦脈,安撫魔人,平息衝突。李長老,趙長老,你們若是敢暗中阻撓,休怪朕不念舊情!”
李長老和趙長老臉色鐵青,卻不敢公然反抗——謝江安雖未完全掌握兵權,但手裡握著先帝留下的禁軍,若是真的動怒,他們也討不到好。兩人對視一眼,隻能躬身行禮,聲音裡滿是不甘:“老臣……遵命。”
看著兩人轉身離開的背影,謝江安緊繃的肩膀終於垮了下來。他走到窗邊,推開雕花木窗,淩霄城的景象儘收眼底——遠處的練兵場上,仙兵正在操練,喊殺聲隱約傳來;近處的宮殿屋頂,琉璃瓦在陽光下泛著金光;可這繁華之下,卻藏著無數的齷齪與不公,像一根刺,紮在他的心上。
他想起五年前,江辭在斷雲穀裡哭著說“我不想爭仙帝,隻想與你共度餘生”,那時他以為自己肩負著仙界的安危,隻能狠心推開他;可如今他成了仙帝,卻發現自己連保護一個魔人、阻止一場欺壓都做不到,更遑論找到江辭,向他解釋清楚一切。
謝江安將那把舊劍抱在懷裡,劍鞘貼著胸口,彷彿能感受到一絲溫暖。他想起小時候,江辭剛被接到仙門,因為父母雙亡,總是被其他弟子欺負,每次都是他衝上去護著江辭;想起兩人一起在後山練劍,江辭總是練到很晚,說“要變得和江安一樣強,才能保護江安”;想起仙帝大選前,江辭偷偷塞給他一個護身符,說“江安,我祝你當上仙帝,也祝你……平安”。
可他卻讓江辭失望了。他不僅沒能保護江安,還讓江辭被推下了萬鬼屍窟,生死未卜。
“江辭,你到底在哪裡?”謝江安低聲喃喃,聲音裡滿是愧疚和思念,“你是不是還活著?如果你還活著,你會不會恨我?會不會覺得,我這個仙帝,當得很沒用?”
風吹過窗欞,帶著一絲涼意,將他的聲音吹散在空氣中,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他低頭看著懷裡的舊劍,劍鞘上的劃痕清晰可見,像一道永遠無法癒合的傷疤,提醒著他曾經的錯過和遺憾。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侍衛的聲音:“陛下,林長老求見。”
謝江安深吸一口氣,將舊劍放回角落,整理了一下冕服,恢複了仙帝的沉穩:“讓他進來。”
林長老走進殿內,他比李長老年長幾歲,頭發更白,臉上的皺紋也更深,穿著一件樸素的灰色法袍,手裡拿著一份奏摺,步伐緩慢卻穩健。他看到謝江安眼底的紅血絲,心裡滿是擔憂:“陛下,您又熬夜處理奏摺了?李長老和趙長老剛從這裡離開,是不是又和您爭執了?”
謝江安點頭,走到案幾前坐下,指了指對麵的椅子:“林長老坐吧。他們想讓朕派仙軍清剿魔患,朕沒同意,他們心裡不滿。”
“陛下做得對。”林長老坐下,將手裡的奏摺遞給謝江安,“這是老臣整理的邊境魔人近況,上麵記載了近半年來仙兵欺壓魔人的事例,還有一些魔人願意與仙界和平共處的意願。李長老和趙長老隻看到‘魔患’,卻看不到魔人也是生靈,也想安穩生活。若是真的派仙軍清剿,隻會讓更多的魔人仇恨仙界,到時候仙魔大戰爆發,受苦的還是普通的仙民和魔人。”
謝江安接過奏摺,仔細翻看著。奏摺上的字跡工整,每一條事例都寫得很詳細,甚至標注了證人的名字和住址,還有一些魔人畫的簡易地圖,標注了仙兵經常欺壓他們的地點。他看著這些,心裡更不是滋味——這些魔人,明明遭受了那麼多不公,卻還願意相信和平,而他這個仙帝,卻連保護他們的基本權利都做不到。
“林長老,朕派淩雲去西境,李長老和趙長老肯定會暗中阻撓。”謝江安擡起頭,眼神裡滿是疲憊,“淩雲年輕,雖然忠誠,但對付那些老奸巨猾的保守派,恐怕還是有些吃力。”
“陛下放心,老臣已經派了自己的弟子去西境,協助淩雲。”林長老說,“老臣的弟子在西境待了多年,熟悉那裡的情況,也認識一些正直的仙兵將領,他們會幫淩雲約束仙兵,歸還礦脈。另外,老臣還聯絡了幾位不滿保守派的長老,若是李長老和趙長老敢公然違抗旨意,我們會在朝堂上支援陛下。”
謝江安看著林長老,心裡滿是感激。自他登基以來,林長老一直是他最堅定的支援者,不僅幫他處理朝政,還幫他對抗保守派,若不是有林長老在,他恐怕早就撐不下去了。
“多謝林長老。”謝江安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有你在,朕心裡踏實多了。”
“陛下客氣了。”林長老躬身行禮,“老臣隻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陛下心係天下,想維護仙魔和平,這是仙界之幸,也是魔人之幸。隻是,這條路很難走,陛下要多保重身體,才能繼續走下去。”
謝江安點頭,看著林長老起身離開的背影,心裡暗暗發誓:林長老,朕不會讓你失望的。朕一定會儘快整頓仙界秩序,清除保守派,維護仙魔和平。江辭,無論你在哪裡,朕都會找到你,向你解釋清楚一切,請求你的原諒。朕一定會讓你看到,朕沒有辜負你的期望,也沒有辜負自己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