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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安渡 五百年光·凡世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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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百年光·凡世行

魔界的晨霧總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紫色魔氣,像被揉碎的薄紗,輕輕纏繞在黑石城的黑曜石城牆上。城牆是用魔界最深礦脈的黑曜石砌成的,每一塊石頭都泛著冷硬的光澤,上麵還留著五百年前仙魔大戰時的刀痕箭印,隻是如今被晨霧裹著,倒添了幾分柔和。

江辭站在魔宮最高的城樓上,玄色勁裝的領口被晨風吹得微微晃動。他垂著眼,看著下方護魔軍的士兵們晨練——五千名士兵列成整齊的方陣,玄色鎧甲在晨光裡反射出細碎的冷光,每個人手裡都握著煉晶司新鑄的玄鐵長槍。“喝!”一聲整齊的呼喝響起,長槍同時向前刺出,槍尖劃破空氣的銳響連成一片,連城樓上的石磚都似乎跟著震顫了一下。

最前排的士兵裡,有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是三個月前從凡間來的魔人孤兒,叫阿石。他的動作比其他人稍慢些,槍尖刺出時微微偏了一點,旁邊的隊長立刻上前,手把手地糾正他的姿勢,聲音嚴厲卻沒帶半分不耐。江辭看著這一幕,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城垛上的紋路——五百年了,護魔軍從最初的三萬擴到了五萬,從隻會用礦鎬、弓箭的散兵,變成瞭如今能列陣迎敵的正規軍,可他心裡清楚,這還不夠。

“大人,這是本月凡間魔人聚居地的回報。”熟悉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黑石捧著一卷竹簡走過來,鎧甲的甲片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哢嗒”聲。他的鎧甲上還沾著晨露,肩甲處的玄鐵甚至能看到細密的水珠,顯然是剛從城外的軍營趕過來的。

江辭轉過身,接過竹簡。竹簡是用魔界的“鐵線竹”做的,質地堅硬,上麵用炭筆刻著密密麻麻的字跡,每一筆都刻得很深,是護魔院的孩子們專門練過的字型。他的指尖輕輕拂過竹簡上刻著的“雲澤鎮”三個字,指腹能感受到炭筆劃過的粗糙觸感,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青溪鎮、柳河村這些地方都還算安穩,”黑石站在江辭身側,目光落在下方的訓練場上,聲音平穩地彙報,“當地的凡人對魔人還算客氣,就是雲澤鎮那邊,上個月有兩個仙人去買魔人的東西,用一個仙幣搶了王嬸三匹魔繡帕,王嬸不敢反抗,隻能自己哭了半宿。探兵說,那兩個仙人是淩霄城那邊來的,好像是……李長老門下的弟子。”

“李長老。”江辭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聲音很淡,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五百年了,自他在黑石城登基,與謝江安定下那份“暫時和平協議”,已經過去整整五百年。這五百年裡,魔界確實安穩了——煉晶司能鑄出足以抗衡仙兵的玄鐵刀、玄鐵槍;護魔院的孩子們能坐在教室裡識魔文、學算術,不用再像以前那樣餓肚子;甚至有魔人商戶敢推著小車,去仙界邊境的黃沙口做生意。

可這份安穩,像一層薄冰,一戳就破。仙魔之間的歧視,像埋在地下的毒根,沒斷過。他想起上個月,去黃沙口做生意的魔人商戶回來,說仙兵檢查貨物時,故意把魔米撒在地上,還笑著說“魔人吃的東西,就該在地上”。那些商戶不敢怒也不敢言,隻能默默把地上的魔米撿起來,拍掉灰塵,繼續賣。

“我去雲澤鎮看看。”江辭將竹簡遞回給黑石,竹簡的邊緣碰到黑石的鎧甲,發出輕微的“篤”聲。他轉身往城樓下行去,玄色勁裝的衣角掃過石階上的晨露,留下一串淺淺的濕痕,很快又被晨風吹乾,像從未存在過。

黑石連忙跟上,腳步有些急:“大人,我跟您一起去!雲澤鎮有仙人,萬一出事……”

“不用。”江辭擡手攔住他,停下腳步,轉頭看向黑石。晨光落在他的臉上,能看到他眼底淡淡的沉鬱——那是五百年都沒散去過的,對謝江安的怨,對仙人的恨,還有對魔人未來的擔憂。“你守好黑石城,護魔軍的訓練不能斷,煉晶司的新一批玄鐵刀也要盯著。我去去就回,不會出事。”

他從不喜歡用“魔王”的身份去凡間。每次去,都隻穿一件普通的青布衫——是護魔院的張婆婆用魔蠶絲混著棉布織的,布料柔軟,顏色是最不起眼的青灰色。他還會背著一把舊木劍,劍柄上纏著的藍布條都洗得發白了,劍鞘上甚至有一道淺淺的裂痕。沒人知道,這把看起來隨時會散架的木劍裡,藏著他的滅魂刃——那柄陪著他斬過仙將、護過魔人的魔刀,刃身流轉的玄色魔氣,被他用魔功牢牢鎖在木劍裡,連一絲都不會泄露。

黑石看著江辭的背影,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再堅持。他跟著江辭這麼久,太瞭解這位魔王了——大人心裡一直沒放下,沒放下五百年前那封信(謝江安派人送的,說接受告白,卻從沒真的來找過他),沒放下第二世被仙軍萬箭穿心時的痛(謝江安站在陣前,看著他“死”去,卻沒伸出手),更沒放下那些依舊被仙人欺壓的魔人(像王嬸,像青溪鎮被搶了魔穀米的老農)。

江辭離開黑石城時,晨霧已經散得差不多了。他沒有駕魔氣飛行,隻是像個普通的遊曆修士,沿著魔界通往凡間的官道慢慢走。官道是護魔軍去年剛修的,用碎石鋪得很平整,路邊每隔一段路就有一個石墩,上麵刻著“黑石城方向”的字樣,是給迷路的魔人指方向的。

路邊的稻田裡,幾個農人正彎腰插秧。他們的耳後都帶著淡淡的紫色魔紋——是五百年裡從魔界遷到凡間的魔人,想遠離仙魔兩界的紛爭,在凡間種地過日子。一個中年農人直起身擦汗時,看到了路過的江辭,他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一個有些拘謹的笑容,對著江辭點了點頭。江辭也朝他點頭,腳步沒停,繼續往前走。他知道,這些農人雖然在凡間安了家,卻還是逃不開“魔人”的身份——遇到仙人時,還是要低著頭,還是會被搶東西,還是不敢反抗。

走了大約兩個時辰,江辭看到了路邊的一個茶攤。茶攤是用幾根木柱搭的,頂上蓋著茅草,旁邊擺著兩張舊木桌,桌腿都有些歪了,用石頭墊著才沒倒。茶攤老闆是個中年魔人,臉上有一道淺淺的疤,從眉骨延伸到顴骨——是年輕時在黑石城,被仙兵用刀劃的。他正坐在小馬紮上,用一塊破布擦著茶碗,看到江辭過來,連忙站起身,聲音壓得很低:“客官,要碗涼茶不?剛泡的,解乏。”

江辭走到桌前坐下,木劍靠在桌腿邊。“來一碗。”他看著老闆擦茶碗的手,那雙手粗糙得像老樹皮,指關節上滿是老繭,還有幾個沒長好的裂口,顯然是常年乾重活磨的。

老闆倒涼茶時,動作很輕,像是怕把茶碗碰碎。他把茶碗放在江辭麵前,又往旁邊挪了挪,湊到江辭耳邊,聲音壓得更低了:“客官,前麵就是雲澤鎮了。鎮上有仙人,偶爾會來茶攤歇腳。你要是……要是魔人,可得多當心點,彆跟仙人起衝突,咱們……咱們惹不起。”

江辭握著茶碗的手緊了緊,碗沿的冰涼透過指尖傳來。他看著碗裡的涼茶,茶葉是凡間常見的“苦丁茶”,顏色深綠,浮在水麵上。“仙人常欺負你們?”他問,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

老闆苦笑一聲,拿起破布,又開始擦另一隻有豁口的茶碗,動作有些僵硬:“也不算常吧,就是買東西的時候,他們總用仙幣壓價。你知道的,仙幣在凡間值錢,一個仙幣能換一百個魔幣。可他們拿一個仙幣,就想換我們辛辛苦苦做的東西——上次王嬸來鎮上賣魔繡帕,兩個仙人拿一個仙幣,搶了她三條帕子。王嬸哭了半宿,第二天還是得來賣,家裡有個生病的丈夫,還有個要讀書的孩子,全靠她賣帕子餬口。”

江辭沒再說話,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涼茶很苦,苦得他舌尖都發麻。可這苦,比不過他心裡的苦——五百年了,謝江安坐在淩霄宮裡,當他的仙帝,說著“善待魔人”,下了一道又一道旨意,可凡間的魔人,還是在受欺負,還是在哭,還是不敢反抗。

他從懷裡掏出兩個魔幣,放在桌上,對著老闆點了點頭:“謝了。”說完,便起身往雲澤鎮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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